轿子备好,高公公直接上轿,前往总兵府。
先前在家里,那是怒发冲冠,觉得李怀信胆子也忒大了,竟然还敢抄了唐家。打狗还得看主人,你李怀信这分明是不给咱家面子呀。
可走到半路上,高公公觉得这里面必然有问题呀。无缘无故的,李怀信难道还吃了熊心喝了豹子胆,就敢随便抄了他家。他认为这里面必然事出有因,只是却想不出来,到底会是什么缘由。
但不论如何,自己要李怀信给个说法,否则的话,咱家在辽东这一亩三分地还怎么混呀。就算不是给唐振报仇,也得把自己的脸面给找回来不是。
来到总兵府,高公公也不下轿,直接让小太监拿着自己的名帖投进去。
李怀信现在可是辽东总兵,二品武将,高公公不过是一个税监,若是论品级,二人差着十万八千里。
可是在明朝,太监的地位是相当崇高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级别才四品,却能跟首辅平起平坐,甚至还凌驾于首辅之上。而在文官和武将上面,差距基本上是一品,也就是说,二品武将和三品文官算是对等的,但在有些时候,四五品的文官都不把你个总兵放在眼里。
洪承畴当蓟辽总督的时候,还领着兵部尚书的头衔,那是多大的官呀,还不是一个小小的监军太监折腾的够呛。
所以,品级这个东西,在明朝没多大的用处,主要是看你在什么岗位上。
李怀信在见到名帖之后,赶紧亲自出迎,将高公公请到正堂就坐,命人马上沏茶。
高公公才一坐下,就上下打两个李怀信两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李将军,我听人说,你把唐振家给抄了,有这回事吗?”
李怀信已经料到抄了唐家之后,高公公必定会来兴师问罪。不过既然已经认可了毛文龙的说法,唐家资敌,私通女真人的罪名,那抄了唐家在城里的宅子,那也是情理之中。再者说,唐家有的是钱,城外宅子里的钱,估计毛文龙肯定会刮上一笔,而城里的宅院,可是没人动的,抄上这一票,实惠是极大的。想到唐家的银子,李怀信也就没客气,回城之后就给抄了。
此刻,李怀信微微一笑,说道:“回公公的话,末将收到情报,说是唐振私下勾结女真人,贩卖军需资敌。于是派人前去查看,果然如此,便令毛文龙擒拿,不想唐家和女真人竟然负隅顽抗,这才将他们全歼。其中斩杀女真人过百,有牙牌为凭,另外有盐铁、药材、铠甲等大批军事物资。末将现已上报经略熊大人,并上表入京报捷。”
“这”高公公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李怀信给他的说法竟然会是这样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谁还敢替唐家出头呀,跟找死有什么区别。这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够诛九族了。
高公公跟着干笑一声,说道:“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李怀信肯定地说道。
“那这些尸体和军械,可否给咱家看看。”高公公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起码得确定一下,是不是真有这事呀。
李怀信冲他一拱手,说道:“不瞒公公,您现在要是想看,在我这里是看不到了。”
“怎么讲?”高公公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在他看来,要是李怀信不跟他看的话,这里面肯定有猫腻。看自己不参他一个纵兵抢掠的罪名。
李怀信又是一笑,说道:“这些军械和物资,已经被我移交给经略熊大人了,公公要是想看,就得到熊大人那里去要了。”
“你!”闻听这话,高公公差点没气死,眼珠子立时瞪得老大。
“公公,怎么了?末将这也是按照程序办事。”李怀信微笑着说道。
“没什么”高公公摇了摇头,恨的是牙根直痒痒。
熊廷弼是什么脾气,高公公已经见识过了,人称熊蛮子,那是一点不假。自己去找他要尸体看,那不是没事闲的,跑过去自讨没趣么。
高公公虽然不把李怀信放在眼里,那是因为李怀信是武将,武将的地位低。可熊廷弼是辽东经略,是文管集团的,目前是辽东的最高官员,节制文武。
眼下的形势就是杀了一百多个女真人,要向朝廷报捷,高公公要是折腾,估计得让熊廷弼反参一本。到时候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高公公权衡片刻,皮笑肉不笑的朝李怀信拱了拱手,便站了起来,说道:“李将军,事情既然是这样,那咱家就明白了,告辞。”
“末将恭送高公公。”李怀信笑着说道。
他把高公公送出总兵府,高公公恨的是咬牙切齿。你李怀信就算是把事情做的四平八稳,也用不着这么嚣张吧,唐家那么多银子,你抄了之后,也不说给老子分点,这太说不过去了吧!咱们走着瞧。
高公公坐轿子走了,一路之上,这火气别提有多大了。他除了骂李怀信,还骂唐振,你说说你跟女真人交易,不能小心点呀,结果让李怀信给碰上了,你这可真是倒霉催的。
回到税监衙门,高公公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唐振死了,南门山的矿山怎么办呀?那里可是自己的摇钱树之一,总得有个人代理吧。
让唐元去接管,显然是不现实的,现在唐元只要一露头,那就得倒霉。
很快,高公公就想到一个人,说道:“来人呀,去把谭文焕给我喊来。”
“是,公公。”小太监立刻答应。
谭文焕是本地的大商人,高公公是税监,谭文焕自然要多加巴结。
高公公认为,南门山总是要有人打理的,既然唐振死了,那就换一个吧。
小太监将谭文焕找来,高公公把接管南门山矿山的事情一说,谭文焕激动的不得了。在矿山开矿,那可比他做皮毛、绸缎生意赚钱多了。
谭文焕对高公公感激不尽,表示自己明天就去接管矿山。
次日清早,谭文焕带了五十多个手下,前往矿山,准备就此接手。
这可是赚大钱的生意,谭文焕春风得意,坐在轿子里是摇头晃脑。
南门山不小,不过矿脉都是在半山腰以上,山下倒是有几个汉子守着,禁止随便上山。
谭文焕的人在山脚停下,他从轿子里出来,看了眼正在山下乘凉的汉子,伸手一指,喝问道:“你们这里的管事在哪呀?让他过来见我!”
一个汉子不屑地瞧了谭文焕一眼,说道:“你是干什么的呀?”
“我家老爷叫谭文焕,你是个什么东西呀,敢这么和我们老爷说话,是不是想死呀!我想老爷奉高公公之命,前来接手矿山,叫你们的管事下来,进行交割!”谭文焕身边的管家,不等老爷说话,就直接耀武扬威的喊了起来。
谭家和唐家都是巴结高公公的,也都是本地的恶霸,可是谭家的人在碰到唐家的人之时,都得避让三分,不敢招惹。
现在终于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这管家的腰杆也直了好几份。
“你是来接管南门山的?”汉子冷冷地来了一句,跟着上下打量起谭文焕。
“看什么看呀?不认识谭老爷呀!你们东家都死了,还嚣张什么呀?赶紧把你们的管事喊下来!”管家得意地叫道。
“你们”汉子本想回嘴大骂,他身边的一个瘦子一把拉住了汉子,跟着在汉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汉子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等着哈,我上去通传。”
说完,就朝山上跑去。
管家鼻孔朝天,看样子比他们老爷还嚣张,他扫了另外几个汉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们是不是不想干了,见到新东家,还敢这副样子!”
第48章 接管矿山()
瘦子赶紧赔了个笑脸,说道:“这位管家,我们那个管事的马上就来,到时候您跟他说。他要是交出矿山,您以后就算让我们到牛做马,我们都没有二话。”
“当牛做马,就你们这个熊样的,一点眼力价都没有,当狗都不够资格!”管家牛气冲天地叫道。
瘦子不在理他,和另外几个同伴,干脆到一边坐等着。
谭文焕冷冷地瞧了他们一眼,说道:“这样的奴才,好生不识相,等接管矿山之后,立刻打发他们走,省的碍眼!”
说完,他就回到轿子里坐下。
管家点头哈腰的答应,跟着又嚣张地看向几个汉子,说道:“听到我们东家的话没,你们以为还是以前呀,唐振活着的时候,你们能狐假虎威,现在他死了,你们连屁都不是!”
那瘦子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并没说话。其他的汉子,更加是没把谭家这帮人放在眼里。
没过多久,从山上便走下一票人来,领头之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套红色的员外敞,头戴员外帽,吊儿郎当,摇摇晃晃,嘴里还叼了根草棍,不过那脸上,却有着一股刚毅之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禹。
原来,在昨天王禹就把矿山给接管了。他从毛文龙那里打听的明白,朝廷的采矿权并不是由税监直接发放的,而是由地方官府来发放。只是高公公强横,地方官府不敢得罪,所以南门山的采矿权就交由高公公说的算了。
在辽阳这里是有知州衙门的,可能大战之时,知州贪生怕死,这令熊经略十分生气,到了之后,就给弹劾下去了。眼下朝廷也没派知州,一切都由都司衙门说的算。
上次王禹花了五千两银子在都司衙门赎了人,这次决定再走一次关系,带着银子亲自登门,请都司大人批下采矿权。
但王禹不知道,上次他能从都司衙门里出来,和钱没有关系,和毛文龙更加没有关系,全是因为曹先生的那张驾贴。
唐家覆灭,这么大的事情,都指挥使路有为哪能不知道。他估计这事十有八九跟曹先生有关,否则的话,高公公的多大的实力,总兵李怀信敢这么干么。于是,王禹带来的银子,他直接推辞,表示为百姓做事是应该的,不就是采矿权么,我这就给你下批文。
王禹这人,办事素来仗义,干了唐家那一票,收获不小,路有为再怎么说也是辽东的都指挥使,面子上怎么也得过得去,所以他硬把钱给留下了。
有了批文,王禹就堂而皇之的接管了矿山。而矿山上唐家的人,其实早就被毛承禄带人给抓走了,王禹根本就没和什么人交接,南门山就姓王了。
此刻一听说有个姓谭的敢来接收自己的地盘,这王禹能高兴么,马上就带着人下来了。
在他的身边,有雷虎、刘长河、宋三刀、吴大锤兄弟等人,各个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特别是宋三刀和吴大锤这些人,自从跟着王禹干了这几票大买卖,胆子是越来越大。
到得山下,不用王禹开口,吴四锤就指着对面的人,大声叫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呀?”
管家不屑地瞧了王禹等人一眼,说道:“我家老爷是奉高公公之命,前来接管矿山。你们哪一个是管事的,还不快快拜见新东家。”
“我们老大昨天才接管了这里,你就来接管,你他玛的算老几呀!”吴四锤的眼睛直接就瞪了起来。
以他现在的脾气,根本不把什么有钱人放在眼里,只要王禹一句话,抡刀子就敢上。
“你们昨天接管的矿山?”坐在轿子里的谭文焕还等着山上的人下来拜见呢,此刻一听这话,登时就是一惊,立刻从轿子里钻了出来,大声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呀?谁准你们擅自接管矿山的?”
王禹淡淡一笑,说道:“我是从都司衙门拿到的采矿权,是路大人给的批文,何来擅自一说呀!”
“那你们可以滚了!我是奉了高公公之命前来接管矿山的!”谭文焕马上强硬地说道。
在他看来,只要亮出高公公的名号,当即就能把对方吓跑。
“高公公?高公公算老几呀?老子拿的是朝廷的批文,你让老子走,老子就走,那老子岂不是很没面子!”王禹冷冷地说道。
“就是!”“你们让我们走,我们就走,那以后还用不用混了!”王禹的手下们,一个个都吆喝起来,看那表情嚣张之极,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胆子这么大!”谭文焕气鼓鼓地叫道。
“好说了,老子叫王禹,你可给我记住了。”王禹笑着说道。
“怎么了?想打呀!”“我看他没这个胆子!”“有胆子就打,你要是能把我们打跑了,这矿山就是你的!”“我看他没这个胆子,不过就是一个狗腿子,狗仗人势。”王禹的手下们,又开始鼓噪起来。
“老爷,现在怎么办呀?”管家一看这架势,特别是王禹这帮手下,一个个凶神恶煞,看起来着实不好惹,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寻问谭文焕,根本不敢再叫嚣了。
谭文焕带来五十多人,本来以为足够用了,接管个矿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亮出高公公的字号,什么事都能解决。
谁曾想,今天还真就遇到有人敢不给高公公面子了。
“咱们走!”谭文焕恨恨地一甩手,直接钻进轿子里。
“走走走”管家也担心挨揍,见老爷发话,是赶紧招呼家丁、护院,这就跑路。
在谭文焕走后,雷虎在一旁说道:“兄弟,我虽然不在辽阳这边混,可是也听说过这位税监高公公,很是讨厌。现在你撵走他的人,只怕他不会跟你善罢甘休呀。”
“我料那高公公很快就会赶过来,等他来了再说。”王禹笑道。
王禹之所以胆子这么大,可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昨天确实是有意拿下矿山,但他也知道,这属于官方的事情,自己现在算什么呀,土匪、恶霸反正就是这么个形象。
在去见路有为之前,他找了一个人商量,这个人就是屈云潮。
屈先生是大户人家的老师,在这辽阳城内的人头也比较熟,王禹问他这件事的可行性有多少。
屈云潮这个人,十分的仗义,王禹帮了东家报了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都是恩人。所以当时屈云潮跟王禹说,高公公虽然嚣张,人人都忌惮他,但都特别的厌恶他。你现在已经攀上了李怀信的交情,李怀信也公然不给高公公面子了,所以以后李怀信不会再给高公公任何面子。下一步,就是看都指挥使路有为的了。你先找路有为下批文,看路有为批不批,如果批了,那就说明路有为也不打算给高公公面子了,咱们就不用怕他一个狗太监。
这里天高皇帝远,而且又在打仗,路有为毕竟不是监军太监,手里也没有兵,你拿着都司衙门的批文,高公公也不可能把你给撵走。如果高公公因此事向天子汇报,肯定会得罪整个辽东的将领,辽东正在用兵,天子是倾向于哪一边,可想而知。
但如果批文拿不下来,那就不要抢占矿山了。
王禹当时觉得屈云潮这话说的有道理,就前往都司衙门试探一下路有为。路有为哪知道王禹是什么来路呀,当时就批了。王禹拿到批文,多少有些误打误撞,不过有李怀信加上路有为两个辽东的军界大哥撑着,王禹还就不惧高公公了。
谭文焕仓皇而逃,一口气跑到辽阳城里,直奔税监衙门。
到了地方,请人到里面禀报,求见高公公。高公公一听说他来了,料想是接管了矿山,前来答谢的,心中高兴,请谭文焕到花厅用茶。
见面之后,高公公就笑着说道:“矿山那里还算不错吧,那里一年的进项可比你现在的生意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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