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萱玉最终什么也没说,对姜钰屈了屈膝,然后由何司织扶着离开了紫宸宫。
她们走后,姜钰又让人去将杨司宝召到了紫宸宫来。
杨司宝跪在地上,行了礼,并不十分明白姜钰召见她是为何事。
姜钰并不马上叫起,眼睛看着她围着她走了两圈,然后单刀直入的问道:“杨司宝,本宫只问你,本宫打算扶持你担任尚功局尚宫一职,但是条件是,你以后得忠心本宫,你愿不愿意?”
杨司宝听着微微讶异了一下,刚想开口拒绝,姜钰却又先她开口道:“你不必急着马上回绝。”说着弯腰扶起她,继续道:“杨司宝,你自己好好想想。尚功局里论手艺,没有一个人比得过你。论才能你也未必不如别人,要不然司宝局也不会是尚功局四司里面风气最清正的,只是你不像其余人会汲汲营取,又不愿意同流合污。李司制和何司织都是二十几岁就当上了掌司,许司彩也是刚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反倒是你到了差不多四十岁才混到掌司的位置。你试问一下自己,这些年你难道没有怀才不遇之感,难道你真的甘心老死在掌司的位置上,然后看着那些投机取巧之辈压在你的头上,看着你所心爱的地方你所心爱的事业被她们搅弄得乌烟瘴气。你难道对尚宫的位置真的没有一点动心。”
杨司宝听着默默的垂下眼来,没有说话。
这些年来她在尚功局里看似心境平和,但对李司制、许司彩等人将尚功局搅弄得规矩失度风气浑浊也确实是不服气的。她六岁进宫,一进宫就被分到司宝司,从学绕金线开始一直到如今,整整三十多年一半的人生都奉献给了尚功局。尚功局就像是她的家一样,看到尚功局如今变得这样,她又焉能不伤心,焉能服气李司制等人。
可是不服又怎么样呢,她没有也不屑李司制钻营的手段,也不想像许司彩那样靠拢崔太后,也没有何司织女官世家的出身以及她这样擅长拉拢人心。
她真的对尚宫的位置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当然不是。
只是,贵妃扶持她坐上尚宫的位置,想要她付出的却是他付出不起的东西。
她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为了尚宫的位置不折手段,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同样带着不知道多少阴私,若是今天她答应忠心贵妃,他日若她让她做一些害人的事……
杨司宝犹豫了一会,最终道:“奴婢无才无德,恐怕不堪尚宫的位置。”
姜钰道:“本宫说了,你不用急着拒绝本宫,既然本宫愿意扶持你,自然是认为你有这个本事。”说着又道:“本宫也明白,这些年你不愿意跟其他人同流合污,一心想出淤泥而不染、保持一颗仁善之心。本宫让你忠心于本宫,但绝对不会让你做一些有损阴德之事。”
尚功局掌管着各宫的穿戴,这后宫什么人最多?女人最多,而通过穿衣插戴也是最容易观察到各宫的动向,她只需要帮她看着各宫的动向就行了。
更重要的是,她是真的相信杨司宝有能力担任尚宫的位置。
姜钰又道:“本宫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晚上之前将你的答案告诉本宫。你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对墨玉道:“墨玉,送杨司宝出去吧。”
杨司宝也没有多留,屈膝道了一声:“奴婢告退。”说完垂眼沉默了一会,然后随着墨玉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姜钰,问道:“娘娘,奴婢能不能问一句,您为何会选择奴婢?”
比起其他三位掌司来,她不知变通还手无人脉,实在是最不合适的人选。只要贵妃娘娘想,稍微示意一下,其他三位掌司恐怕也定会争先恐后表示效忠于她。
姜钰拿起桌上的宫扇顶在下巴上转着,看着她道:“如果本宫说,本宫想从现在开始正一正后宫的风气,你信不信?”
从前万德妃在的时候,后宫有万德妃与崔太后分庭抗礼,后宫虽然也有争斗但风气还算清正。但自从万德妃死后,后宫崔太后一人独大。崔太后恨着先帝,哪里会管先帝的后宫好不好,都可着劲儿的从后宫捞银子折腾后宫,造成的就是善于钻营奉迎崔太后的人出头,真正清廉有能的人反而被压着,后宫秩序混乱,风气浑浊已有不少年了。
宇文登基的前两年根基薄弱朝堂人心不稳,尽忙着外朝的事情了,大概是没心思收拾后宫,也暂不想与崔太后硬碰硬,所以任由后宫这么一直浑浊着。如今他想肃整后宫,她自然得帮着他。
杨司宝没有再说话,曲了一膝,然后出去了。
不过令姜钰没有想到的是,杨司宝晚上就来告诉了姜钰她的决定,表示愿意接受尚宫一职,这比她预想的时间要快很多这都是后话了。
但现在姜钰跟杨司宝说完话之后,紧接着就进了内殿。
谷莠正拿着那个小陈氏送进来的那座送子观音,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研究着,几乎想在它身上研究出一个洞来。
姜钰问她道:“怎么样,发现什么东西没有?”
谷莠摇了摇头,道:“观音像上没有浸过药,也没找出机关发现里面藏了什么,里面甚至不是空心的,倒真像是一座普通的高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一样。”
谷莠勤奋好学,以前跟着她时看过几本医术,要是观音像上浸了或涂了什么东西,应该会闻得出来。
但是姜钰才不相信夏姨娘只是单纯想送个观音像进来,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还没发现。
第一百零八章 送子观音(推荐票4600的加更)
谷莠很有些不解,甚至是有些抱怨的道:“国公夫人明知道夏姨娘和孟淑妃对娘娘没安好心,怎么还帮夏姨娘将这观音像送进宫来。”
姜钰坐在椅子上,拿着宫扇给自己扇着风,道:“母亲向是清高之人,便是瞧不起夏姨娘也不会跟她计较。何况孟萱玉是正一品的淑妃,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身为嫡母,帮淑妃的生母送点东西进宫给她,也算应尽之职。要是本宫还是以前的孟蘅玉,性子大概也跟母亲一致,虽不喜孟萱玉但也不屑于以权故意压着孟萱玉的东西。孟萱玉和夏姨娘是算准了本宫和母亲的性子。可惜呀,本宫早已想通透,不是当初的孟蘅玉了。”
只怕孟萱玉也没有想到,她会不将观音像给她。
要姜钰说呀,小陈氏和孟蘅玉的这种性子真是一点都不好。总觉得要是跟孟萱玉和夏姨娘这种人计较了,故意针对她们了,她们也变得跟她们一样了,玷污了她们的风光霁月。
人生在世,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么端着清高的性子做什么。
谷莠又道:“国公夫人也真是的,她就没想过这样可能会给娘娘招惹祸事。”
姜钰道:“母亲自然也没有这么天真,她定然也是在家都仔细检查过了,却像你现在这般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才往宫里送。”
谷莠将送子观音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仍是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叹了口气,十分失望的道:“难道这送子观音真的没有问题?”
姜钰道:“别着急,慢慢找。”
谷莠想了想,然后突然走到墙边,取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方烛台,用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点亮,然后拿着烛台用火焰在送子观音像上烧。
姜钰看了,忍不住道:“你可真会浪费好东西,那送子观音的观音身可是整一块的羊脂玉所雕成的,就是座下的莲花座也是上好的和田黄玉,你居然用火烧。”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说起来,那夏姨娘可真是有钱,连这等好东西都拿得出来。改天让人去训斥她的时候,顺便让人将她的屋子抄一抄。一个姨娘竟然这么多有钱,太可恨了。”
谷莠道:“娘娘库房里的好东西这么多,娘娘难道还真喜欢夏姨娘这点东西,准备收进库房里去。”
姜钰抬了抬眼,道:“说得也是。”
宇文对孟蘅玉那是真宠,紫宸宫辟了四间屋子做库房,里面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名贵得不能再名贵的玩意,绫罗绸缎、朱玉金宝,古董字画,应有尽有。姜钰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真的是两眼放光。
她都怀疑,只怕皇后的库房都没有她的丰富。
谷莠用火烧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变化,正打算放弃时。结果火焰对着的莲花座此时却慢慢有了淡淡的气味传来。
谷莠低头看去,接着大惊,连忙道:“娘娘,您快来看。”
姜钰走过去,然后便看到了送子观音的莲花座上,慢慢的有玉石融化有熔浆流出。继续用火焰烧,玉石融化成熔浆流出后,终于看到了莲花座上密密麻麻的竟然出现了十几个的小孔,大概都只有绣花针这么大。
然后沿着这小孔,有由淡渐浓的药香从里面散发了出来。
谷莠鼻子灵,一闻就闻出来了,道:“是麝香。”说着又用力嗅了嗅,再补充了道:“还有丁香、降香。”
谷莠将蜡烛的火焰吹灭,将送子观音放到桌子上,对姜钰道:“这些都是剧烈能致堕胎的药。”
姜钰目光沉了沉,看着观音下的莲花上密密麻麻的小孔,然后伸出手想去碰,谷莠连忙提醒了一句“娘娘小心烫。”
话还没说完,姜钰已经“嘶”的手连忙收了回来,然后将微烫到的手指往嘴边吹了吹,接着赞叹了一句:“真是好灵巧的心思。”
送子观音做成实心的,让人以为在这上面动不了手脚。但实际上观音座下的莲花里面还是藏了些能堕胎的麝香、丁香和降香,外面用实心的和田黄玉封住。
里面的药物被封死了,一般情况下香味传不出来,自然对人体也是造不成影响和损害。
但做莲花座的和田黄玉里面,却夹杂了一小点的蜜蜡石。和田黄玉与蜜蜡石颜色相近,夹杂着蜜蜡石的地方几乎用肉眼看不出来,也容易被忽略。
但蜜蜡石不像和田黄玉质地坚硬耐高温,它遇热会融化。一般只需要百几十度就能让它融化成熔浆流出来,然后露出这些小孔,里面的麝香、丁香、降香就可以通过小孔散发出来,致人小产。
这座观音像若是真的到了孟萱玉的手里,肯定是要摆出来每日三炷香纸烛的供奉着吧,观音像靠近火烛真是太容易了……然后孟萱玉就顺其自然的小产了。
这哪里是什么送子观音,根本是断子观音。
观音像经过了她和小陈氏、夏姨娘三个人的手,一般人不会相信夏姨娘这个生母会害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一直不喜欢孟萱玉的小陈氏这个嫡母或者她这个嫡妹妹要害她了。
能造得出这么精巧玩意的人,不止是心思灵巧,而且还学识渊博,知道利用矿石的熔点。
夏姨娘估计没有这样的脑子,姜钰甚至怀疑夏姨娘恐怕还不知道孟萱玉的肚子有这么大的问题,所以肯定是孟萱玉的手笔。
谷莠看着那送子观音像,也忍不住叹了一句,道:“这位孟淑妃可真是位可怕的人。”一般人哪里能有这般心思。
姜钰点了点头,拍了拍谷莠的肩膀道:“所以啊,不能小看女人,特别是后宫的女人。”
说着又指了指那观音像,道:“摔了吧,然后处理了。”说着又道:“再把屋子的窗户打开通通,这么大的一阵麝香味,皇上来了要是闻到,不想多才怪。”
谷莠看着姜钰问道:“娘娘,何不将这东西呈给皇上告淑妃一状。”
姜钰问道:“怎么告,你哪只眼睛看到淑妃碰过这观音像了,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干的?碰了这观音像的是本宫和母亲。”
姜钰默了默,没有再说什么。道了一声是,然后便将观音像抬起来用力的砸到了地上,观音像碎成了两截。
姜钰懒得再看,转身出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计划
椒兰宫里,宫女给孟萱玉和何司织上了茶水。
孟萱玉伸手拉着何司织的手,满脸愧疚的道:“对不起,芫娘,我本是想要帮你,却没成想反弄巧成拙。”
她对自己称呼的是“我”,而不是“本宫”,可见两人之间的情分。
何司织道:“娘娘不必歉疚,更不必将贵妃的话放在心上。奴婢有幸,能得娘娘以朋友视之,以诚待之,又岂会因为贵妃故意为难而看不见娘娘的善意。奴婢能不能当上尚宫,一看天意二看奴婢的努力最重要看贵妃的心意,非娘娘所能左右。但娘娘对奴婢之心,奴婢会永远铭记于心。”
孟萱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仿佛有解不开的愁绪,道:“蘅玉对我有解不开的心结,不管我怎么努力想缓和我们姐妹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蘅玉对我仍是误会甚深。”
说着又像带着恳求一般,双手握着何司织的手,双眼看着她,道:“芫娘千万不要因今日之事怨愤于她。”
何司织挑了挑眉,有两份冷傲,道:“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奴婢不过是司织司的掌司,奴婢岂敢。”
但这语气分明就是已经怨愤上了。
孟萱玉看着她,顿了一会,又道:“蘅玉性子清高又单纯,更从来没有管过家,后宫这么复杂,皇上让她掌管后宫,我担心皇上是别有用心,更怕她应付不过来。所以芫娘,不管你有没有当上尚宫,我还是恳请你尽心尽力辅佐蘅玉。”
又道:“我本想着,让她扶持你做尚宫,既可以让你辅佐她帮助她,而你也有了一个好的前程,是两全其美的事。可没想到事与愿违。”
何司织看着孟萱玉,叹道:“娘娘,你也太好性儿了点。您进宫这么多年,您对贵妃娘娘怎么样,奴婢看在眼里。贵妃娘娘对您怎么样,奴婢也看在眼里。她如此不识好歹,您何必还为她着想。”
偌大一个后宫,可不是什么人都管得起来,何况还要夹在皇上和太后之间。淑妃不说冷眼看她怎么闹笑话,至少也应该置之不理。
孟萱玉收回手,垂下眼来,道:“芫娘,蘅玉是我的妹妹,我不希望你说她的不是。不管蘅玉对我怎么样,我也只有她这一个妹妹,血缘亲情是斩也斩不断的联系。”
说着又抬眸,皱了皱眉道:“其实我知道蘅玉为何怨我。在家中时,母亲性子冷清不愿意向父亲服软,所以父亲和母亲关系不睦,反而我的姨娘体贴人意些,父亲常往姨娘的院子来,连带着蘅玉也被父亲忽视,蘅玉心中有怨也是人之常情。后来,蘅玉先进了宫,接着皇上又将我纳进宫来。皇上爱重于我,却假装宠着蘅玉令蘅玉在我前面为我挡着风雨,我虽不赞同皇上这样做,却也劝不了皇上,蘅玉恨我更是应该的。后来我们同时怀孕,皇上选择了护我的孩儿却没能护住蘅玉的孩子,我们姐妹间的心结就更解不开了。说到底,还是我和皇上欠了蘅玉的。”
何司织道:“娘娘不必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赵国公与赵国公夫人不睦,是赵国公夫人自己的性格问题,与您有什么关系。而当年您救了皇上,皇上原本想接进宫的也是当年救她的姑娘,后来误以为贵妃是那个人,错将她接进宫封作贵妃,待误会解开再将您接进宫,也不过是把乱反正。要奴婢说,奴婢还觉得她占了您的贵妃之位呢。”
孟萱玉摇了摇头,一副深感内疚的模样,道:“芫娘,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对蘅玉的愧疚。”
何司织看她如此,一边不赞同她过于柔善一边又不忍心,只好道:“好了好了,奴婢是真难以明白娘娘有何觉得对不起贵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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