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他才无意中从万得意差遣出来给他传话的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进宫。
他不肯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明明三个月前他离京时才去宁默宫看过她,那时候她还是活蹦乱跳的,无论陷入多不堪的境地也能找到乐趣努力快乐的活着。
为何他再回京,已经是天人永隔。
所以他想进宫来确认,亲自确认一遍这个消息是假的。
但结果却如此不顺人心意。
宇文背了手,看着他道:“失足溺水而亡,那时朕也不在宫中……不过朕听闻姜太妃会游泳?但宫里的死就是那么回事,姜太妃在宫里也不算有什么仇人,朕猜大约是她知晓了一些别人不想让她知晓的事情,所以才遭毒手。”
朱泓问:“是……景安宫下的手?”
她在宫里的确没有什么仇人,除了景安宫。除了景安宫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姜钰下手。
她不是皇上的妃嫔,也没有子嗣,不过就是宫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妃,还有谁会这么恨她。
宇文道:“还不清楚。”不过宇文乐得朱泓往景安宫的方向想,道:“不过不排除。你放心,朕已经让人在秘密查这件事了。”
说着目光悠悠的有些像是在想什么一样,道:“朕也希望姜太妃能平安活着,然后寿终正寝。”
朱泓相信宇文的话,所以再次郑重的对宇文拱了拱手,这既是感激,却是也示忠。
朱泓在宣清殿里又留了一会,然后才出来。
出来后望着宁默宫的方向,脸上郁沉得像是乌云密布的雨天。
他沿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一直走到了皇极门。
宫里还没下钥,但外臣无旨不得进入后宫,宫门的侍卫伸出长矛拦住了他,道:“朱公子,此门进去就是后宫了。”
朱泓问道:“我只想去上林苑走走,能行个方便吗?”
今天是四月初二,若是他记得不错的话,今天应该是那个人的忌辰。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会偷偷跑到上林苑去为那个人放河灯。
侍卫摇了摇头,道:“请朱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一个声音适时的出现道:“让朱大人进去。”
朱泓循着声音望过去,然后便看到了五步开外的万得意。
万得意对他笑了笑,道:“宫禁森严,朱大人只在上林苑走走就好,也别待得太久。”
万得意是宇文身边的近侍,他的话自然会被当成是宇文的旨意,侍卫听着相互对视了一眼,将手里的长矛收了起来,对朱泓道:“朱公子,刚才得罪了。”
朱泓拱手对万得意道谢:“多谢万公公通融。”
万得意对他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八十章 忌日(推荐3200加更)
上林苑,泾河边上。
姜钰和谷莠一起,将纸船灯都点上蜡烛,放到了泾河里。
两个人站在河边,看着整个河面七零八落漂满了纸船灯,点燃的蜡烛将整个河面都映照得如同皎洁的月色。
泾河水从宫外流入上林苑,最终又会从上林苑流往宫外去。
姜钰其实知道,这些纸船灯最终要么漂到宫外去,要么就翻在泾河里被河水所湮没。
能漂到阴间的忘川河,也不过就是自己骗自己。
谷莠看着河面上的纸船灯,有些幽幽的道:“以前是奴婢和太妃两个人给他放灯,现在是奴婢给太妃和他放灯,不知道哪天奴婢死的时候,有没有人给奴婢放一盏灯。”
姜钰道:“都还好好活着,干什么想着死的事情,想着怎么活不好吗?”
谷莠看向姜钰,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姜钰的耳朵却警醒的听到了些许的动静,仿佛有脚步声正往她们的方向而来。
姜钰连忙对谷莠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道:“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说着拉着谷莠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旁边能躲人的假山,跑到假山里面去了。
过了一会,果然听到有年轻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河边,看着河面上的纸船灯和遗留在地上的篮子,脸上出现些许惊喜。
他停在岸上看了一会,然后靠近到河边,伸手将一只还没漂走远的纸船灯捞了上来,仔细的看了看。
上面就是雪白的油纸叠成的纸船,没有任何的标记和字迹,看不出任何的东西来。
他将纸船灯重新放回到河里,然后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满含期待的开口喊道:“阿钰,阿钰,是你吗?是你吗?”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姜钰从假山的缝隙里看着外面的人,看见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蕴含着极大的失望和失落,悲望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又喃喃自语着什么。
隔得有些远,姜钰并听不清他说什么,只隐隐约约听了半句,似是在说“望你还活着,原来是我的奢求……”
他站在河边停了好一会,然后才身子有些踉跄摇晃的离开了上林苑。
等他走远了之后,姜钰才拉着谷莠从假山里出来。
谷莠望着他走远的方向,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钰则对谷莠道:“走吧,咱们回去了。”说着又提醒她:“别忘了把篮子也带上。”
谷莠道了声是,将篮子拿起来,这才跟着姜钰回了紫宸宫。
宇文在朱泓离开了有小半刻钟,才从宣清殿出来,进了皇极门之后,问万得意道:“你说刚才朱泓去了上林苑?”
万得意道:“是,刚刚已经出来了。奴才看朱大人的神色有些不好,特意让人送了他出宫。”
宇文沉眼道:“朕若是记得不错,今日该是大皇兄的忌日。”
万得意叹道:“谁说不是呢,成王殿下在四年前的今日战死在沙场。”
宇文道:“我们也去上林苑看看吧。”
万得意躬身道了声是,然后指使着宫人提着灯笼小心在前面给宇文照着路,一边跟随着宇文。
宇文走到上林苑的时候,泾河边上早已没有了人影,只余留几盏还没来得及漂走的纸船灯。
宇文看着皱了皱眉,问道:“谁在这里放的灯?”
万得意也疑惑得很,往年宁默宫的那一位倒是会偷偷在上林苑放灯。
但是今年,姜太妃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难道真的是姜太妃的鬼魂回来了?
宇文道:“去找个宫人问问,谁在这里放的,省得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万得意道:“恐怕问宫人也是不知。”又道:“皇上忘记了,您几年前给上林苑的宫人发了话,每年的今日宫人不需要在上林苑巡视。”
至于为什么发这样话,自然是为方便宁默宫的那一位。
宇文没有说话,只是在泾河边站着望了一会儿河面,然后才回了紫宸宫。
宇文走进紫宸宫的时候,姜钰正坐在榻上端着一碗莲子羹,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
见到宇文进来,也不起来行礼,“哼”了一声然后撇过身去。
宇文倒不介意她的无礼,走过去坐到她脸向着的一边,招了招手让宫人将隔在他们之间的小几撤下去,一边道:“怎么了,还为今天朕没去景安宫的事跟朕生气?”
姜钰不回答他的话,又十分不满他让宫人将小几撤走,嚷嚷着道:“臣妾还要放碗的呢,皇上让人将小几撤走了,等一下让臣妾的碗放哪里?”
宇文伸出手来,对姜钰道:“朕替你端着。”
姜钰撇了撇嘴:“臣妾可不敢支使皇上。”
宇文收回手来,问宫人道:“今天煮了什么粥这么香,给朕也来一碗。”
墨玉道了一声是,然后下去盛莲子羹了。
姜钰仍是心里不满,忍不住又要跟宇文计较一番,看着宇文道:“倘若今日被请进景安宫的是淑妃,恐怕皇上一刻都不敢耽搁马上就去景安宫了吧。”
宇文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朕知道淑妃若被请到景安宫,朕去了她一样也不会少受苦,而你被请去景安宫,朕就算不去你也能平安无事。”
姜钰冷呵了一声,道:“那臣妾是不是还要多谢皇上的英明神武,神机妙算?”
宇文还没来得及说话,墨玉已经端着莲子羹上来了,笑着对宇文道:“皇上,莲子羹来了。”
宇文点了点头,道:“先放桌子上吧,你们都先出去。”
墨玉将莲子羹放到桌子上,有些担忧的看向姜钰。
姜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又将手里吃了没两口的莲子羹递给她。
她觉得今日,她有必要跟宇文好好谈谈,试探一下他对孟蘅玉和孟萱玉究竟是什么态度。
墨玉将她手里的碗接过来也放到了桌子上,这才领着殿内的宫人对宇文和姜钰屈了屈膝,然后出去。
姜钰问道:“皇上就不问问,太后今日在景安宫跟臣妾说了什么?”
宇文道:“你若是想说,朕便听着。”
姜钰道:“太后跟臣妾提起了两个多月前在景安宫发生的那件事,提起臣妾与淑妃的孩子同时有恙,太后手里只有一颗保胎药,太后逼皇上是选择保淑妃还是保臣妾。皇上选择了保臣妾,但太后却将保胎药给了淑妃。还跟臣妾深刻探讨了一下‘护就是不护,不护就是护’的深奥问题。”
第八十一章 男人心海底针
宇文看着姜钰,而姜钰也看着宇文。
宇文不说话,姜钰便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宇文先叹了一口气,手覆在姜钰的手上握住。
姜钰想甩开,但没甩掉。
宇文缓缓的道:“朕知道因为孩子的事你心里一直对朕有所埋怨,那时候如果有一分的机会能保得你们母子平安,朕都会力保你的孩子。但是不行,阿蘅,那时候你已经中了别人的暗算,孩子和你都中了枫茄花的毒。陆太医说,孩子留在你体内便无法用药解毒,毒性若入脏器你会十分危险,就算不顾你的身体勉力保住孩子,生出来怕也难以存活。”
姜钰冷冷的道:“所以皇上觉得,既然臣妾的孩子保不住了,那还有淑妃的孩子,是吧?总归皇上还是能得到一个孩子的。”
宇文皱了皱眉,并不满意姜钰如此误会他,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淑妃的孩子如何能与你的孩子相提并论。”
说着顿了下,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又声音放温和了道:“无论孩子也好谁也好,对朕来说都没有你重要,所以朕只能选择舍弃孩子保住你。至于淑妃的孩子,那本就是你怀孕之后,朕想用她来吸引景安宫的注意的。”
他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眼睛沉静的看着她,目光炽热而诚挚,道:“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但是这个世上,阿蘅,就只有一个你。”
姜钰突然了然,拨开以前让她觉得看不清的重重迷雾,她好像现在才看到事情所有的真相,好像现在才有那么一点看明白宇文这个人。
她看着他,目光复杂,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思多深啊。
他喜欢孟萱玉,所以宠爱孟蘅玉让她给孟萱玉做挡箭牌,但其实他不是喜欢孟萱玉,他喜欢的就是一直宠爱的孟蘅玉,然后故意做出宠爱孟蘅玉给孟萱玉的挡箭牌的假象,真正让给孟蘅玉做挡箭牌的是孟萱玉……那么问题来了,他究竟是喜欢孟蘅玉还是喜欢孟萱玉?
你看,这绕来绕去将她都给绕晕了。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这男人的心思深沉起来,可一点都不比女人浅。
良姑姑说的不错,他是真的将朝堂里的那一套都用在了后宫的女人身上。
他骗住了太后,骗住了孟萱玉,骗住了后宫所有的女人,连她也杯骗了。
姜钰抬起眼看着宇文道:“皇上有没有想过,臣妾究竟希不希望皇上这样做呢?”
孟蘅玉要是真的喜欢他这种保护她的方式,她就不会在宫里活得这么不开心了。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她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宇文骗到最后连自己都骗进去了,然后真的爱上了孟萱玉。
宇文对她做了一个“嘘”的休战动作,脸上显得有些疲惫,仿佛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然后伸手将姜钰揽过来按在自己的胸口,声音倦怠的道:“阿蘅,你要明白,朕做的一切,终归是为了我们的以后。朕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希望今天再因为这些事而起争执。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大皇兄的忌日……”
姜钰没有说话,脸上也有些疲惫,闭上了眼睛。今天她感觉好像说了太多的话了,所以特别累。
宇文道:“大皇兄这个人,活得简单直接,性情疏阔坦荡,喜怒哀乐一切都放在脸上。他曾有一个喜欢的女子,那时候他手握兵权,在朝中威望甚足,崔氏忌惮他甚深,那个女子便成了崔氏打压胁迫他的软肋。可最后又怎么样呢,他受崔氏所迫,用死想保护那个女子周全,可最后也没有护住。阿蘅,朕不希望我们的结果像大皇兄与那女子一样,所以朕必须做更多的安排。”
姜钰没有说话,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明白,宇文炜是怎么死的。
她不像往日那样排斥宇文的怀抱,所以没有推开他。
她突然觉得,这时候有个怀抱让她靠一靠,其实也挺好的。
过了好一会之后,姜钰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宇文的怀抱里挣开,对宇文道:“还有一件事,太后将我找去给了我一份名单,想让我帮她把她的人安插进后宫去。”
说着将身上放着的那份名单找出来,递给宇文。
宇文将册子拿过来,打开随意的看了两眼,并没有什么意外的,道:“那你就照着她的意思办就行。”
姜钰倒是并不惊讶他的回答,她刚刚已经对比过太后给她的这份名单,以及之前宇文让万得意送给她的那份名单。
两份名单里面,居然有大部分的名字都是相同的。
若说这只是巧合,只有鬼才能相信。
宇文登基三年多,看起来好像在朝堂上默默无为什么事都没干,对崔太后和崔氏一族的势力也无能为力难以加以节制,但私底下恐怕做了不少的功夫。
比如说像现在这样,安排了这么一大批人到了崔太后身边,并取得了她的信任。
之前的后宫夺权当中,崔太后和宇文互有输赢,宇文寻到错处置崔太后的人,崔太后也找机会发落宇文的人。
她还以为宇文应该会生气,因为结果并不像预想的这么好。
现在想想,恐怕现在才是宇文的真正目的。
他想将后宫整一个重新洗牌,让崔太后误以为换上的都是她的人,后宫仍还攥在她的手里,但其实一切都已经在宇文的掌握之中。
后宫尚且如此,外面的朝堂或许也一样,他也应早已有自己的布置。
宇文将手里的册子收起来,对姜钰道:“太后想让你做什么事,你给她办就是,不必在面上和她起冲突。”
姜钰问道:“臣妾现在不要这宫权了行不行?”
她现在才觉得,这宫权握在手里根本没她想象中的美好,是烫手的山芋。
宇文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道:“朕本是打算让徐昭容来做这些事的,是你非偏要将宫权抢了过来打乱了我的计划。”说着又道:“这样也好,这样景安宫就越会相信你是朕推出来的傀儡,不会相信你是朕喜欢的人。”
景安宫的多疑,不会相信他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她直接对上。
宇文接着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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