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铃儿,否则他们可就真的是造了孽了……
“都没有人认得死者吗?”衙役正询问着众人。
“不认得。”
“我在城里卖了一辈子的豆腐,都没印象见过这姑娘,看着眼生的很。”一个挑着扁担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摇着头说道。
“应当是外地来的……”有人猜测着。
“城外最近不是来了许多难民吗?”
衙役见的确没人认得这死者,便打算让人将死者抬回去送回衙门定夺。如果死的真是难民,那还真没大事儿,现在朝廷为了难民的事情头疼的不得了,为了稳定民心才没下令驱赶,说到底怪谁啊,还不是怪宫里那位,明安闹饥荒的事情已经有两年了,申请拨下赈灾粮饷的折子早都递进去了,可皇上却迟迟不做决断。
倒不是他们冷血,而是皇上都不在意他的子民死活,他们也想图个轻松,现在不死也是活受罪……死就死了吧,早死早投胎。几名衙役在心里想道。
已经找了担架将溺水的人抬了上去,为了防止惊扰到民众,给尸身蒙上了白布。
“等一等!”正打算将尸体抬走的衙役们闻言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南风落银几人疾奔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啊?”领头的衙役打量着几人,口气有些不善,没办法,官差大多都是这副德性。
“这位官差大哥,我们……可能认得这个死者,能让我们看一眼吗?”落银走上前去,开口征询道。
这声音犹如一把碎珠子洒在平静的湖面上一般,清凌无比,又因还带着一丝稚嫩,将少女独有的气息衬托了个十分。
众人听在耳中,只觉得原本因这溺人事件而纷扰到的一颗心,顿时清净了下来。
一时间,不由都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想看看拥有着这么一把好嗓音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只见那身穿朴素的砖红色褶裥裙,上身着绣碟的粉紫色短襟,一头乌压压的青丝挽着简单寻常的少女发髻,仅用一根点着红翠的银钗固定,其它再无半点修饰。
这样稀疏平常的一身装扮,也让她穿出了一种格外清秀雅致的气质来,虽是偏瘦的身段儿,却也是一种亭亭玉立之感。
再见她琼鼻菱唇,双眸黑亮,原本如雪的肌肤或因当下较热而浮现一层薄薄的红晕,一时间,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官差回过神来,竟然是对落银笑了笑,道:“姑娘要看这死尸倒也没什么,可若是吓到了姑娘晚上发恶梦就实在不妙了。”
围观的众人无不对其投以鄙夷的目光——方才还一副死人脸,现在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态度竟然变得这么快!
落银刚想说无妨,却见南风和叶六郎抢先一步上了前去,并对她道:“还是我们来看吧。”
毕竟是小女儿家的,哪里能不害怕这个。
官差见他们是一道儿的,便也没做阻拦,但心里却是在念叨着可别是他们要找的人,若不是难民,那这案子可就难办了,到时候忙里忙外的可还是他们啊。
过惯了和平盛世的日子,习惯了好逸恶劳,头顶又是一位实打实的昏君,故他们早就已经将起初去衙门当差的初衷给忘却了。什么为民除害,什么不能让百姓受一点点冤苦,都给抛到天外去了。
南风表情忐忑地走到了那抬着尸身的担架旁。
千万别是啊……
他在心里重复默念着这句话,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响。
见南风掀开了死者头顶上的白布一角,一侧衙役出声问道:“怎么?你们认得此人吗?”末了怕南风认错一般,强调道:“可要看清楚了!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正文、142:落银的训斥
众人一听这话直想翻白眼,什么叫别看错儿了,认不认得哪里能看错,难不成谁还会冒认死人吗?
南风拧紧了眉,将那白布重新盖好,把手收了回来。
因落银被他跟叶六郎挡在身后,故也没瞧见那死者的脸,一时亦是紧紧地盯着南风。
却见南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不是铃儿姑娘。”
落银闻言一颗心蓦然落回了原处。
还好……
那官差听他说不是,心里自然也松快了许多,招呼着衙役们将尸体抬走,又上前来温声朝落银问道:“姑娘,你们可是在找人?”
落银点点头。
南风想到他或许可以帮得上忙,忙上前对官差说道:“我们在找一位姑娘,高高瘦瘦的,大概十五六的年纪。”
说着,还抬手比量了一下身高,大约是到他鼻尖的位置。
官差见他往自个儿跟前一站,把落银挡了个严实,顿时有些心烦,错开一步,又看向落银笑道:“敢问一句,这走失的姑娘是你们的什么人啊?大约是何时走失的?”
对上他笑意盈盈的小眼睛,落银一时有些想发笑,刚想回答,却听南风石破惊天地喊了一句:“铃儿姑娘!”
落银还未反应的过来,就见他朝着人群中跑了过去,接着就听李方氏惊呼道:“真的是铃儿姑娘!”
落银将目光探过去,只见人群里的确是有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子,她昨晚没仔细去看铃儿的模样。又加上她一直低着头,故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但看这一身衣裳,却是吻合的。
于是叶六郎和落银也跟着一起跑过去了。
“哎。姑娘!”官差有些不甘心地喊了一句,但见落银的背影很快淹没进了人群中去,只得讪讪地转回了身。
对上一双双揶揄的眼神,他咳了咳。遂凶道:“还都围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给我散开!”
众人这才三五成群地离去。
南风确实也没看错,那女子确实是铃儿无疑。
铃儿见南风朝着自己跑了过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的,原地站了片刻,便朝着反方向跑开了。
可她一个女子再如何又哪里跑的过南风,南风为了拦住她,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礼仪,眼见快要追上。一把抓握住了她纤弱的手臂。
察觉到手臂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禁锢住。而那只手手心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身上。铃儿立马僵硬住了,甚至觉得大气儿也不敢出一身。
南风等人却未察觉到她的异样。
“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南风的口气带着三分质问,看来是真的被她的不告而别给气到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找了多久!”
铃儿的眼睛顿时就是一红,将头垂下不发一语。
“好了南风……”李方氏走了过来。拍了拍南风的胳膊示意他先将人姑娘给松开。
南风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手是放在哪里的,一时间脸色不禁也是一红,忙地将手松开了。
铃儿这才缓缓地转过头来,面对着几人低声的说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先回去吧。”
这话的意思,还是要走。
李方氏闻听叹了一口气,上前解释道:“铃儿啊,昨个儿是婶子不好,说话太直,但你可能误会婶子的意思了,婶子可没有半分想赶你走的意思啊。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跑出来追你了,你想想对不对?”
铃儿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的……”
“那你跟我们回去好不好?”李方氏劝道。
岂料,铃儿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头,“我不想麻烦婶子你们了,南风哥救了我一命我已经很感激了,欠你们的等我有了条件……一定报答。”
“你……哎,你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里?”南风无奈地直叹气,他素来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
叶六郎走上前来,也劝道:“南风说的没错,你无依无靠的,若真的出来祈阳只怕连个落脚处也没有,不如先暂住些日子再作打算吧。”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不能每个都帮,但既然遇见了总不好‘见死不救’吧,虽然见死不救有些夸张了,但她若真的出了祈阳,定然是危险重重的,身上没半点银钱,饿死也不过是三四天的事情……
“多谢你们的好意……可我,真的不想再麻烦你们了。”铃儿仍旧没有抬头,声音也越来越小,一不小心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一直没有开口的落银定定地看着她,皱眉沉吟道:“你若真要走,我们也不拦你了。可你最好是想清楚,你拿什么走,拿脚走?那你能走多久?你又要去哪里?你知道出了祈阳下一个落脚处在哪里吗?路上遇到歹人,难不成还有另一个南风等着救你?这些你都有考虑过吗?”
她口气有些不善,甚至已经接近了训斥,实则也真的是被铃儿这副模样给气到了,明明没那个能力还非得逞强。
“我……我……”铃儿被她一通话给问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落银这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却是字字精准,容不得反驳。
南风无奈地道:“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吧?你这么一走,要我们怎么安心?”
铃儿一想到来时一路上吃不饱饭,没地方睡觉,还要被人欺负的情形,不由地动摇了。
“可是——”她犹犹豫豫的,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赖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白住。
“别可是了。”落银实在没耐心听她磨磨唧唧,本来好好的一顿午饭被搅和,大晌午的跑出来找人累的半死,心情已经很不好了,眼下见铃儿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说,过于好心就是个麻烦的东西,可偏偏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好心,同情心简直泛滥的跟黄河水似得。
“你要真想报答,就先把自己的事情给捋顺了,想想以后要做什么,才能养活自己不再麻烦别人,而不是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自尊心,明知道前方是死路还非要往前走。”
几人有些呆住了,纵然是叶六郎也觉得落银这话说的有点过于直接了。
他轻咳了两声,笑道:“银儿说话向来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但是呢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觉得呢?”
落银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叶六郎这么会安慰人呢?
铃儿被落银的一席话说得脸红的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没错,她说的都很对……自己的这点自尊心,的确是很不合时宜的,这样做简直无异于送死。
落银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也有些觉得自己方才在烦心之下说出来的话说的稍微有些重了,毕竟对方还是个稚嫩的小姑娘,会有这种为了自尊心而不顾其他的冲动也很正常,便松了些口气道:“走吧,你若是真的不想继续麻烦我们,明天让我爹他们给你找个活计。”
这是摆明了在给铃儿台阶下。
南风也看着她说道:“跟我们回去吧。”
似乎感觉到落银这是再给她‘最后一个台阶’了,铃儿这回倒也没有再犹豫,轻轻地点了下头。
李方氏几人见此,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
月娘和虫虫在家里等的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做好的菜差不多都凉透了还不见他们回来,月娘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找一找。
却见叶六郎走在最前头回来了,后面跟着落银、李方氏,南风,最后头则是一脸羞惭的铃儿。
月娘见人被找回来了,一时间不禁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笑着道:“快都进去吧,我把菜稍稍给热一热。”
然而关于铃儿为什么走,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多问,口气平常的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众人心里都明白,她这明显是为了维护铃儿已经受了挫的自尊心,月娘一直都是个很细心温柔的人。
铃儿一时不由地越发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就走了,本想着是为了不再麻烦他们,却不曾想又麻烦他们的更多了。
※ ※ ※ ※ ※ ※
次日。
申时,叶宅。
月娘等人坐在院儿里的长廊下说着话,李方氏边教着铃儿学刺绣。
这是几人商量后的结果,铃儿太内向又是一口外地口音,外头的活计相当的难找,都不愿意用连京话都不会说的人。
明安跟汾州不同,汾州的话跟京师的很接近,加上叶六郎又是在祈阳长大的,在寨子里都是说京话,所以月娘他们适应的很快。
但明安的口音却跟祈阳差的太远了,加上铃儿说话又小声,一般没人有那耐心去细琢磨她在说什么。
于是,几人便决定先教铃儿刺绣,边让她慢慢把家乡口音给改掉,再把人送绣庄里去。
而刺绣却是铃儿主动提出来要学的,大约是觉得这种不必动口舌只需埋头苦干的事情很适合自己。
正文、143:“众志成城”
她学的也的确很卖力,看那样子是十分的专注,八成是都没有听见月娘她们在闲聊些什么。
“听说了吗,城外又新添了几个大粥棚,还加了好多馒头跟咸菜呢。”李方氏指点了铃儿几句,见她走针准确了,才转头跟月娘和落银说道。
“添了粥棚?”月娘讶异地道:“前日里不还听人说……朝廷打算不管他们了吗……”
月娘说后半句的时候声音放得很低,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还是对这种事情比较忌惮的,关于朝廷的事情,许多都是他们可以做,但你,不能说,更不能指点。
当今圣上只顾自己行乐,灾民都跑到京师来了,他还怡然自得的,毫不在意,一抬眼皮子轻飘飘地将事情丢给了大臣们,连句开国库的话都没有,所以这些银子都是官员们兑出来的,当然,他们也不愿意吃亏,于是以此当做借口一层一层地往下剥削,到最后呢,还是得剥削到老百姓身上。
对于这位皇上,大家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抚掌夸他一句心性好看得开,不受外界干扰,实乃是一位有主见的旷世明君……
所以月娘在听到说又加了粥棚,才会那么的意外。
落银也觉得有些奇怪。
“那是徐家茶庄出钱开设的!”李方氏看出娘俩的疑惑,出声道。
“徐家茶庄?”月娘瞪大了眼睛,道:“那岂不是徐公子拿的主意吗?”
“可不是吗,今早儿我出去买菜的时候。就听外头的人在那说呢,都夸赞徐公子宅心仁厚,简直是活佛转世。”李方氏说着说着,不由就啧啧道:“那么大的几个粥棚。又那么多的馒头咸菜……少说也有千把人等着吃呢吧,那些灾民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掉的,这开销可不小啊……”
落银闻言微微一笑,没有加入讨论。
徐折清这举动倒是挺超前的。就跟现代的大企业做慈善一样,九成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只有一成是真心的想做慈善。
当然,更多是连一成都没有的,如果让他们不暴露任何风声的捐出去,你看他们还肯不肯干。
而且,有徐家茶庄开了头,只怕凤家茶庄也要有行动了,其它的行业巨头说不定也会加入进去。
落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皇上真的有福气。青国出了徐折清这么一位有头脑的商人。为他解忧于无形之中。
月娘她们则是跟普通的百姓一样,哪里会像落银这样想的那么多,只说道:“是啊。徐公子也真的是难见一见的大好人,人都说越有钱的越守财。我看徐公子就不是。”月娘对徐折清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甚至都开始带上了几分崇敬。
看吧,徐折清的目的可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么,他不需要出来多说什么,只需要把风声放出去,便有千千万万的人站出来说他的好。
落银不禁笑了笑。
她不反感这种商业模式,毕竟是可以双赢的,有需要的人得到帮助,商家的名声被镀上了一层金,又让大众觉得人世间充满了爱与关怀,多好啊。
如同月娘所言,徐折清是不守财,但徐家有个守财的,并且没远见的。
此刻徐朗之坐在厅中,脸色气的涨红。
他看他这个儿子是真的傻到家了,无缘无故地搞什么施粥!
京城那么多的商号,那么多的有钱人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