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银白了他一眼。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银子!
可退一万步说,她也不敢将方瞒带回去,他们的居所可不是普通百姓的住处……
“方大夫还是顾好自己的铺子吧!出诊就不劳烦了。”
方瞒见她绕过自己出了铺子,不死心地喊道:“有空记得带人过来,说不准我可以帮得上忙!诊金咱们可以商量的!”
南风闻言亦翻了个白眼。
“这什么大夫啊,张口闭口不离钱字。”
一转脸,却见落银眉间有几分思索。
方瞒,说不准真的能帮上些忙,回头不如与月娘商议一下,看能否将易城带下山来。
“落银,咱们找辆车回去吧。”
“好。”落银点点头。
以前是没钱坐驴车,来回几个时辰的路,确实让人吃不消,特别是脚力不好的落银。横竖也不过十文钱,便能将人送到山脚下。
望阳镇里有个小车行,是专门租赁马车的地方,二人便朝着此处去了。
徐折清辗转跑了大半个望阳镇,也不见落银的身影。
“这位兄台,冒昧打搅一下。”他朝着前方的男人施了一礼,询问道:“敢问可有见过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和一个稍大些的青衣小兄弟路过此地?”
这个问话的范畴有些广了,可也只能这么问了。
“这个好像没有见过……”男人想了会儿,摇头道。
徐折清闻言,心里涌现失望。
……
“落银你看!”
落银觉察到后背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向南风,“怎么了?”
“你看那个是不是那天救你的人?”隔着一处摊位,南风伸手指向徐折清。
落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见果真是徐折清,她眼睛不禁一亮。
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帮了她一次,第二次见面救了她一次,算是恩人了。
“的确是他。”
“我就说嘛。”南风转脸看她,道:“咱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啊?”
落银见徐折清正与一个年轻的姑娘说着话儿,离得太远故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见那姑娘双颊飞红的模样,却也难叫人不想多。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笑道:“不过去了吧,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家吧,再晚的话我爹他们该着急了。”
南风看着那姑娘,虽不大懂这些,但也好似领会到了此时不宜上前打扰。
徐折清委实有些汗颜。
“姑娘您究竟是否看见过这二人?”
粉衣姑娘自动忽略着他的话,细声询问,“敢问公子贵姓啊?”
徐折清无奈道:“免贵姓徐,话说回来,姑娘可曾见过在下方才描述的人?”
“哦……公子可是徐员外之子?”
这望阳镇里,能有这副行头,又是姓徐,貌似只徐员外一家了。
徐折清重重叹了口气,见从她这是别想问出什么来了,道了句“非也”,便径直开口请辞,“在下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姑娘了。”
“公子留步……”粉衣女子两步追上去,“公子要找的人,小女子方才见过。”
徐折清闻言蓦然转回身来,“敢问是在何处?”
“喏……就在那车行大门儿前。”粉衣女子细指一指,正是方才落银和南风所经之处,见此刻已没了人,疑惑道:“方才还在呢……”
徐折清草草道了句谢,疾步走了过去。
此时,一辆骡车同他擦肩,里头坐着的,正是落银和南风二人。
053:争执不断
应落银的要求,叶六郎前日下山买了一头青驴连带着一辆木车。
现下寨子里人算是迈出了金盆洗手的第一步,日后需下山的次数频繁,有辆驴车倒也方便。
木车本是露天的,两个轮子一块儿车板,叶六郎横看竖看不得劲儿,觉得太没品位,于是自己动手折腾了一番,改装成了一个简陋的,仍旧……没什么品位的车厢。
“这样就不怕太阳晒了,雨天也淋不着。”望着成品,他颇有成就感地对着落银和月娘说道。
……
翌日,叶六郎便赶着他自己动手制成的驴车下山去了。
一来是要采办东西,二来就是在月娘的决定下,带易城下山让方瞒诊治诊治。
虫虫昨夜受了凉,一早起来拉肚子哭闹个不停,月娘便留在家中照看没有跟着一起下山。
此际落银坐在略有颠簸的车厢里,有些犯困。
昨晚是寒症发作的日子,她又是一夜没有入睡。
眼皮越来越沉,马车轮下碾过一方乱石,车身一个摇晃,适时只听“咚”的一声清脆的响声,落银龇牙咧嘴的睁开了眼睛,抬手揉着后脑勺。
“昨夜下山做贼去了?”
落银抬眼朝对面瞧去,只见易城抱臂倚坐在车壁一角,一身粗布灰色麻衣穿在他身上,竟然凭空多了有了几分难言的尊贵。
此刻他正合着双眼,高挺的鼻下那张棱角分明的唇扬起了一个利落的弧度,带着不掩饰的轻嘲。
他向来不齿落银一家为匪的事情,这一点不需要多说什么,从他的态度便可看得出来。
落银轻哼了声,“我就是做贼去了,如果不是我做贼,你这医药费怎么来的,哪儿来的钱下山就医?”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是不齿我们做贼吗,既然这样,你的伤病干脆也别用我们做贼得来的银钱来医治了,不然岂不是掉您的价吗?
易城嘴角微动,睁开了眼睛。
“我给过你报酬,是你自己拒绝的。”
想起那白玉扳指,落银不禁一噎,遂半是气道:“现在拿来。”
说着,就伸出了手。
就冲他这没给钱还理直气壮的口气,她就算是把东西拿来不卖银子,拿去丢了至少也可以解气!
“当初是你自己不要的。”易城的目光没有焦距,声音亦是不咸不淡的,“过了那个村儿就没那个店了。欠你们的,来日我必定双倍奉还。”
落银瞥他一眼,没个好气,“你最好说到做到。”
至此,二人便再没开口说话,各自坐在晃荡的车厢中,气氛沉寂,彼此说是相看两厌倒还算不上,毕竟,有一位是看不着的……
到了方家医馆前,叶六郎停了车,落银一掀车帘,跳了下去。
易城顿了会儿,试探地伸出手,摸索了一番,才躬身站了起来。
叶六郎见状,伸手要去扶他下车。
可手刚伸出去,便被落银一把拦住,“爹,咱们是十恶不赦的恶贼,手太脏,别脏了易大少爷的衣裳。”
易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许是出于赌气的心理,三两步跨下了车去,一阵撞头碰壁的声音接连响起,一个踏空,人便从马车中摔落下来。
叶六郎眼疾手快,伸手扶去。
易城正站不稳,觉察到面前有人伸出的手,下意识的扶握住叶六郎的手臂,这才算稳住了身形。
落银见状,问道:“这下不嫌我们肮脏了?”
易城紧抿着唇,显是在竭力忍着怒气。
“好了银儿,别闹了。”在叶六郎眼里,二人不过都是孩子,拌嘴而已。
落银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医馆。
两个学徒在忙着抓药看方,方瞒则是坐在一旁的闲桌旁,此刻正蹙眉研究着手中一方木盒中的黑药丸。
“方瞒。”落银走近喊了他一声。
“成日指名道姓的喊,喊句方大哥会不会?”方瞒抬起头见是她,训了她一句,方问道:“今日过来作何?不是刚抓的药吗?”
“你要的病患给你带来了。”落银在一旁坐下,随手指向门口。
叶六郎正引着易城缓步走进来。
方瞒眼睛登时一亮,站起身来。
他走到易城身旁,看了两眼,神色便忽然凝重起来。
“随我进内间望诊吧。”
叶六郎闻言颔首,扶着易城便要进内间,却见方瞒将手伸来,笑道:“伯父和落银在外间等候就是。”
叶六郎微怔片刻,想是不方便旁人在在侧观望,便了然点头,“有劳方大夫了。”
见着方瞒扶着易城进了内室,落银方才看向叶六郎,颇为吃味地道:“爹,我怎么总觉着你待他这个外来人比待你亲闺女还亲啊?”
叶六郎闻言摇头笑了两声,道:“净瞎想,我只是见他……很像我一个故人,再说他现下举目无亲,也只有咱们能帮衬些,这孩子脾气的确不佳,但本质不坏,你日后也莫要多与他为难。”
像他一个故人?
落银听到这不禁有些好奇,刚想问下去,却听叶六郎道:“你在这等着,爹去置办些东西,待会儿回来寻你们。”
落银点头称好,目送着叶六郎走出了医馆去。
干坐了三刻有余的时间,却也不见方瞒出来。
她等的有些心烦,便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店里抓药的小学徒认得她,现下铺子里也没客,那圆脸儿小学徒凑上前来搭话儿,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跟先生进去的那个人,是你哥哥吗?”
聊了会儿,他随口一问。
落银当即否认,摇着头,遂问他,“他怎会是我哥哥,他同我哪里有相似之处?”
“我就见他长得挺好看……”小学徒词穷地道,忽然脸一红,干笑两声,“你也……很好看。”
落银险些被口水呛到。
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学徒脸色顿时大变,像是见了阎王爷一样。
落银回头看去,亦是惊住。
一群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尖锐的目光扫着每一个角落。
这是……那天在观音庙中找人的那一群人!
怎么这么久了,他们还在望阳镇上……
那日她思前想后也没说出香台下有人的事实,并非全因她动了恻隐之心,更多是因为,她认定了一点——万一他们找到了人,而自己和当时在场的人只怕难逃被灭口的劫难。
为了周全,所以她才冒险隐瞒。
因这么一茬儿,故她现在再看到这群人,心里便发怵的厉害。
054:避祸
圆脸儿小学徒颤颤地迎了过去,扯出一个因惊惧而变味到十分难看的笑来,“各位爷……”
这些人,已经不是头一次来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找什么人,每回过来都能吓跑一铺子的客人,少说也得两三天没人敢来。
“这几日可有来配这几样药的人过来?”
领头的男人甩出一张纸来,纸张飞到小学徒的脚边,上头写着几味药的名称。
落银不着痕迹地将目光垂放过去,每每看到一味药,眼皮便是一阵跳,直到看到最后一味,她心中蓦然掀起了轩然大波来。
竟然,全部吻合……
会是巧合吗!
小学徒赶忙弯身将纸捡起来,嘴里应着,“小的这就去查看这几日登记的抓药方!”
“师兄你等等!”
忽然,听有清脆的稚音入耳。
一转脸,竟是落银朝着她跑了过来。
什么,师兄?
“师兄难道你忘了吗?三天前你并不在铺子里,这几日登记药材也是我来的,让我来看吧!”
小学徒纵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但从落银的眼中,他看懂了一点——现在,他需要配合她。
于是,他略显凌乱地点着脑袋,“那,那你去查看吧……”
落银自他手中接过方子,举步朝着柜台走去。
“且慢。”
冰冷的声音响起来,落银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为首那个男人朝她走了过来,每近一步,他刻意释放的威压便多一分,落银克制住狂跳的心脏,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有破绽。
“小东西,那日在观音庙里,是不是你?”
落银听得出,他口气中有一闪即过的杀气。
“是,是我……”她点着头。
这人的记性是不是好的有些过分了,她这样不起眼的一个人,他竟然也记得这么清楚。
“你是这药铺里的学徒?”他又问道。
“是。”
“那你将这些药名读来我听一听。”他伸手指向落银手中的药方,显然是起了疑心。
那只粗糙的大手在落银眼前闪过,她看到他手背和手腕相接之处隐隐露出了一半黑色的图腾,因为太快,她未看清具体的形状。
落银略定心神,将纸上的药名一一读来。
那人审视着她。
这眼神犀利至极。
须臾,他便道:“将这几日的药底都拿出来,我自己来看。”
好一个精诈无比之人!
落银闻言心中突跳,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道了句“是”,她便走到了柜台后方,翻找出了厚厚的一沓药方。
她身形矮小,一站到柜台处,恰到好处的把身形隐藏了进去,具体的动作,外人便看不清楚。
但纵然如此,她也绝无机会一张张地翻找……
时间稍长,这个神经敏锐至今的男人定会再度起疑。
估算那日她来抓药的日期,她在中间抽出了几张方子。
一张,两张,三张……却没一个是月娘的笔迹。
她手心里急的开始冒起了汗来。
“还没有找到?”男人略显不耐的声音扬起,他大步一迈,就朝着柜台处走了过来。
落银大急,飞快地掀看着手下的药方。
“给我。”男人不容置喙地命令道,身还未近,手已经伸了出去。
落银忙一把将抽出来的药方压到上面,递到他手中。
这时,男人也已经走到了跟前,垂眸在她手下扫视了一眼,见无剩余的方子,方挥手示意身后众人过来查看。
落银不漏痕迹的将脚下的一张方子踢到柜台最里面。
幸好……
一群人呼呼啦啦的翻着药方,神色皆是一片肃杀之气,就好像他们手里的东西不是药方,而是仇人,而且是非死不可的仇人。
落银心中惊疑不定。
若真的如她猜想那般,那恐怕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严重的太多了……
只怕这次她难得发了回善心,救回来的人,身上背负的东西要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开门声响起。
落银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方瞒和易城走了出来!
见那群人尚且在心无旁骛的翻看药方,落银忙对方瞒使着眼色。
方瞒却没往她这边儿看,见堂中站了十来个汉子,乌压压的一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来者不善”的气息,他定声问道:“敢问诸位莅临小店有何贵干?”
落银气的一口血险些吐了出来。
方瞒是也真不知这些人来此的原因,前几次他们过来的时候,碰巧他都不在店中,可他这句话问出来,听在落银耳中,无非是一颗自行引爆的炸弹。
果然,就见其中一人转过了头来,投以冰冷的目光。
落银快他一步冲上了前去,将方瞒背后的易城推回了偏室中。
“嘘,千万别出声……”她细声说道,唯恐易城此刻在来一句“你作何推我!”,那就真的得死翘翘了……
易城很配合,期间,半个字没说,甚至丝毫没有对她的动作感到意外一般。
“那是何人!”
仍旧有眼尖的人看出了端倪。
看清一行人的面目,方瞒脸色一变,眼底闪现浓厚的惊诧。
他将这异色瞬间掩去,换就一副恭谨惊惶的模样,解释道:“那是一位患了麻风的患者,需要马上隔离。”
“麻风?”为首的男人将药方放下,挑眉道:“可否让我一观?”
“这……”方瞒为难说道:“恐怕不便……此病传染的机率甚大,为了阁下的性命安危,作为一个大夫,我无法应允……”
他这话说的诚惶诚恳,听起来倒是还算合理。
落银在内间下意识的将易城推到身后,对方瞒的演技大感佩服,其外还有他反应能力之快,竟然看出来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冲着易城来的。
易城此刻,脸色一片青白,双手紧握成拳,隐忍不发。
本无神的一双眼睛,被滔天的恨意所淹没,似乎一个不甚跌落进那双眸中,便能使人粉身碎骨。
饶是落银没有回头去看,但也觉察到了身后之人所散发出来的森森冷意。
看来……她真的猜对了。
易城,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忐忑间,却惊见那男人已经提步走了过来,方瞒那番话,显然没有能够吓到他!
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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