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这么久,她还没这般伺候过谁。
月娘诊断过了,他目盲并非天生,而是因为身体里的毒所导致的,但此毒她不知如何去解,这些日子试了好多办法,都徒劳无功。
“我胳膊上的伤还没好,你不喂我,我怎么吃?”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好吧。”落银叹了口气。
少年以为她这是妥协,眉间隐隐有几分自得。
却忽然听她说:“既然你吃不了,那我也不勉强你,我还是倒了吧。”
说着,好像就要站起来的样子。
少年一阵气结。
这是什么破道理,也就她说得出来!
“等等!”
“又怎么了?”落银一副疑惑的口气。
“我,我自己来喝。”少年终究还是败给了她,不,准确来说,是败给了那碗汤。
“终于知道你胳膊上的伤已经好了?”落银呛了他一句,将碗递到他面前,“喏,自己喝吧。”
少年试探地伸出手,却跟汤碗的方向截然不同。
落银见状不由想起他第一天将药碗打翻的情形,恐他不甚打翻了汤碗,便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在这里。”
她握着他的手,另只手则是将汤碗送了过来。
在落银的指引下少年接过了碗,只觉手心里温热无比,不知是手中汤碗的温度,还是其它。
落银见他已经拿稳,便将手收了回来。
“熬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呢,味道还不错吧?”
这回少年倒没跟她呛声,点了头。
之前竟然从未发觉普普通通的一碗汤这么美味……
“这是什么汤?”
“你还是先喝完我再告诉你吧。”
少年一拧眉头,问她“为什么?”
落银呵呵呵地笑,有意膈应他,“我怕我说出来你就喝不下去了。”
少年手中动作一怔,正色道:“到底是……什么汤?”
落银被他的表情逗笑。
本来想说是死老鼠汤,但思及这么久他也没好好吃过什么东西,恶作剧的心思便收了回去,“是鸡汤啦,快喝吧!”
少年顿了一会儿,觉得这味道的确像是鸡汤,便一口气儿给喝了下去。
落银将碗接了过来,将帕子递到他手里。
少年就着帕子擦了擦嘴,一股茉莉香气钻进了心肺里,让他的烦躁不安的心忽然安定了不少。
这几日冷静下来,他想了许多,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宜下山。
这里的人,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肮脏……
至少,是他们救了自己,不求回报的给自己治伤。
“你是哪里人?有没有什么办法通知你的家人来找你?你看大家萍水相逢,我救你一命就不指望你做什么回报了,但医药费吃住费,你总不能赖掉吧?”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将方才“不求回报”四个字给收回来然后扔到护城河里去!
他将手指上的扳指褪下来,蓦然朝着落银的方向丢过去,“这个够不够?”
落银接了个正着,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了一番,眼皮一跳。
是个白玉扳指,玉色不含一丝杂质,有一种近乎通透的视感,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放在手心里似有淡淡的温度。
直觉就价值不菲。
说不准还是个传家之宝之类的……
“还是等你家人过来之后咱们再慢慢清算吧,这个扳指你自己先留着吧!”说话间,她便将这扳指塞了回去。
少年冷笑了声,口气仍是那股倨傲,“又不是定情信物,有什么不好收的?免得你日后再拿我白吃白住来说事!拿着——”
“我不要这个,要给就给我银子,这东西吃又不能吃,拿出去当说不定还会暴露你的行踪。”落银见他又要塞给自己,忙推开他的手。
少年闻言动作一滞。
没看出来,她还挺有脑子的。
转瞬,又听落银补充道:“暴露你的行踪没什么,但你的仇家如何穷凶极恶,到时候连累到我们怎么办……所以这种东西你还是好好收着吧!”
一转脸,却见他脸色黑的吓人。
好大会儿,他才将收了回去,将扳指戴好,就径直躺了下去,面朝内,背对着落银。
落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好好的,坚持要给她东西,二人你让我我让你的气氛还算和谐啊,怎么这人突然就黑脸了?
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话,她大概猜到问题在哪儿。
这个……她的确是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
以后在这个时空里跟人相处,还是改一改的好……
思及此,她便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这东西大抵很贵重,我不能收。”
“嗯。”
少年闷闷应了一声。
其实他并非是介意落银的话,只是被她的话勾起了心里的事情。
现在,只怕有很多人在暗下搜查他的下落,这小女子说话虽是直白伤人,但也是事实。
半晌,就在他以为落银已经走掉的时候,却忽然听她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每天喊你‘喂’吧?”
少年一时不语,黑曜石般的双眸闪着复杂的光芒。
“睡着了?”落银见他没回答,试探问了句。
“我叫……易城。”
易城?
落银一时有些出神。
这个名字,她一点儿也不陌生。
前世,这是一个与她有着理不清的纠葛的男人。
真巧。
勾起了以前的回忆,心绪一时有些复杂,她站起了身,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将灯笼提了起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少年将身子扭转过来。
“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我的名字。”落银白了他一眼,一时无语至极,这个人,眼睛看不到,难道耳朵也这么不好使?叶六郎月娘南风他们每天喊来喊去的,他竟然还不知自己的名字?
“来而不往非礼也!”少年虽然看不到,但还是翻了个白眼,像是很蔑视她的无礼。
“错。”落银回他一个白眼,“来而不往,匪礼也!”
说罢,就提步而出,“嘭”地一声带上了柴门。
051:珍品中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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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昨晚刚说定扩展茶园的事情,第二天老寨主就带着史三猫还有王大赖去后山进发了。
开垦出二亩地,此处又是山地,故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加上王大赖和史三猫两个人时不时地偷个闲,所以一天下来也就完成了一半的目标。
老寨主心里有盼头儿,次日老早的又去了,可谓是干劲儿十足。
因为原先的茶树都处于采茶期,故落银权衡之下,并未采用折枝做苗的法子,以免造成茶树的损伤,而是下山去买茶种。
她在心里琢磨过了,这二亩地她也没必要操之过急,而且这回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特别是王田氏一家,她还是谨慎些为好,血液一定要一而再的稀释,能保持养分即可,不能让它们的成长速度太过招人耳目,具体地则是能保持明年可以采茶的生长速度便好。
南风俨然已经成了落银的不二保镖,上下下山都得陪着,近日来,他跟着叶六郎习武,被叶六郎称赞了一句“天资非凡”,便越发的上心起来。
二人进了望阳镇,便直奔了凌家花草铺。
待到了门前,却是一愣。
“这……”南风望着门上贴着的白纸,看向落银,“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儿?”
以他所知,落银近来缠着叶六郎认字,应该看得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
落银看过去,念道:“东家有丧,停业三日。”
“啊?死人了?”南风一阵讶异。
“那咱们等两日再过来看看吧。”落银叹了口气,和南风二人正打算离去,却听“吱呀”一声响,门被从里面打开了来。
“哟,你们来的真够巧的。今日我们掌柜守丧刚满三日。”伙计调侃了一句。
落银出于礼貌随口道了句节哀,便和南风二人走进了铺子里。
挑了最上等的茶种买了一些。
“你……去年的时候是不是来过啊?”伙计看着她,认了出来。
毕竟像她这样年纪小来买茶种的太过少见,而且那时徐公子赠了她茶种,所以令他印象深刻。
虽说长了不少,但细看还是认得出的。
落银笑着说了句小哥儿好记性,便上前付了银钱。
没做逗留,南风小半袋茶种子,二人出了铺子。
“咱们去趟成衣店。”落银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转头对南风说道。
叶六郎昨日翻地的时候,唯一的一件袍子也给割破了,那缝缝补补了许多次,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反正现在手头不紧,落银便琢磨着给家里每人,还有南风添一件新衣。
二人说着话儿,一时也没看路,只听南风“哎呦”了一声,就撞上了一个步履匆忙的男人。
“没长眼睛啊!”那人直接吼了一句。
落银不悦抬起头,南风没看路,他不也一样吗,上来就骂人真是好意思。
目光一对上,那人就一愣,随即笑开了。
“哟,小姑娘,是您吶!”
这人正是范家茶铺的伙计张大俊,也就是收购落银制成的莲心茶的那一位。
“小兄弟,真是不好意思啊,都怪我没仔细看路,没撞疼你吧?”见是他二人,张大俊的态度即刻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毕竟眼前这小姑娘,可是他的大财神爷。
南风摇了摇头说没事。
张大俊适才看向落银,笑着问道:“来买花儿吗?”
“买些种子。”落银答了句,便藉口还有事情要办,没同他过多寒暄。
张大俊见她离开,眼睛里闪过一丝思索,快步走进了凌家花草铺子里头。
“凌掌柜在吗?”
他进去便喊。
“你谁啊?我们掌柜的在后堂忙葬礼的事宜,没空儿出来,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就是了。”看店的伙计见张大俊进来便喊,粗声说道。
“呵呵……”张大俊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屑地道:“烦请去通传一声,我找他有要事。这事儿你做不得主——”
本来他三天前就打算过来了,可无奈这店里一直关着门儿,只得拖到今日才过来,这茶是好茶,可多在他手里呆一天,他都觉得不安生,还是换成银子来的实际。
去年那出手大方的少年交待过有关茶叶的事情都可以来找凌掌柜。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伙计皱眉看着他,“什么事情你倒是说一说,看我做不做得了这个主!”
说着,余光却见一道蓝影行了进来。
“徐公子来了!”
他忙一改脸色,诚惶诚恐地迎了过去。
徐折清欣长的身形如同玉柏,他提步进来,徐盛捧着素色的礼盒跟在后头。
是吊唁凌老太爷和凌太夫人来了。
“掌柜的在后堂呢,我带您过去。”
徐折清点头,“有劳。”
张大俊见这伙计如此狗腿,好奇地看了眼来人。
咿!?
这人不是……不是那花高价买那夏茶的少年公子吗!
“公子公子!”他忙上前拦住徐折清,“在这儿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我这回有好茶给您看!”
“你干嘛你!”伙计见他如此,忙折身回来,“胡说八道什么啊?卖茶卖到我们这儿来了?去去去,别在这瞎胡闹!”
说着,就要将人推出去。
“阿寿,且慢。”徐折清出声阻止。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家茶铺的伙计。
因为一年过去,也未见茶市上有什么新的制茶法子和新茶种面世,故他也将此事逐渐忘却,今日一见这张大俊,方又想了起来。
“松开!”张大俊甩开那名唤阿寿的伙计的手,来到徐折清面前。
“可是去年那人又来卖茶了?”徐折清问他。
张大俊忙点头,“没错儿,而且这回可是顶好儿的明前茶啊!”
徐折清眼睛一亮。
他在乎是不是明前茶不明前茶,他在乎的是,懂这种制茶手法的人又出现了!
“茶叶带来了没有?”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出口。
“带来了!”张大俊将茶罐子掏了出来,“这茶绝对是珍品中的珍品,公子不妨一试!”
“阿寿,劳烦你烧壶水拿套茶具出来。”
是不是同一个人制的茶,他一喝便知。
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制成的茶,竟然能将干度掌握的如此之好,去年带回的那壶夏茶,并未怎么刻意保存,但却没有任何发霉的迹象。
纵然他徐家作为青国第一大茶庄,却也没有这个本事……
阿寿忙应了下来,去后院烧水。
徐折清和那张大俊在前堂坐下。
徐折清将茶罐打开,取出三两片干茶,眼神顿时又变。
052:竟然是她?!
这颜色,形状……一看便知是上上品,跟他们每年输入宫中的御茶绝对不相上下!
这样的制茶师,怎么说也该是大茶行的师傅,又怎会来卖这些散茶呢?
待一口茶吃下去,他心里的震惊越来越大。
他原先只觉得这茶跟他徐家奉入宫中的御茶不相上下,可喝了才知道,这茶的味道……根本不是明前御茶可以相比的!
原茶,制茶手法,都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那股微弱却奇妙的香味,更是点睛之笔!
茶香萦绕在口中,久久不愿散去。
“可打听到那卖茶的人的来历了?”
上次他有交待过,若这卖茶的人再出现,一定要将其的背景和来历问个清楚。
说到这,张大俊尴尬地笑了几声,遂道:“这个真没问出来,就知道是个小姑娘,连姓名都没留,只说是南方的亲戚制的茶……”
再深问下去,就被那小丫头绕了过去,那脑袋转的叫一个快。
“那可知道她家住哪里?”徐折清不肯死心地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何时?”
“啪!”张大俊忽然一拍大腿,“对了,我方才还瞧见那小丫头来着!”
“在哪里!”
张大俊忙答,“就在铺子门口儿,就前后脚的事儿!”
“啊?”听到这,阿寿在旁边插了一句,“该不是刚才进来买茶种的那小姑娘吧?”
今日开门,只来了她这一位客人。
张大俊闻言点着头,“对对对,方才我问她,她是说买种子来的!想就是了!”
“大约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徐折清看向阿寿问着。
听这意思,是要去找人。
“瘦瘦的,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身上穿着……”阿寿描述到这里忽然顿住,看向徐折清道:“就是去年来这儿买茶种,公子您说送她的那个大眼睛的小丫头啊!”
徐折清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确定是她?”
“确定着呢!”阿寿肯定的点着头。
竟然是她!
“阿盛,将东西拿进去,跟凌掌柜说一声,我晚些再过来!”徐折清交待了一句,当即就奔出了铺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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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中的什么毒?”方瞒看了眼药方,问道。
落银见他瞄一眼药方就知道是解毒的方子,也没太大意外,毕竟方瞒这人虽爱财如命,但医术的确没的说。
“你配药便是,问这些做什么。”
“你这小丫头,怎么天天说话跟带刺儿一样,我又不欠你银子。”方瞒边转身打开一排排的小药匣子抓药,边漫不经心地道:“我是看你二娘写的方子不过是试药之举,好心问一问罢了。”
这一年来,对月娘的医术他了解了些,绝对是罕见的高明,似懂得许多奇经医理,能让她犹豫不定,只能侧面来试药的毒,只怕非比寻常。
多年来沉浸医术的他,自然要多出几分好奇心来。
抓完了药,打包好,他递到南风手中,有些固执地道:“若是方便,能不能将这病患带到我医馆里看一看?”
落银看他一眼,敷衍道:“再说吧。”
“嗳!”见她要走,方瞒一阵风般地掠了过来,拦在她身前,笑得无比友好,“不然的话,我也可以出诊,跟你们一道儿回去。不过诊金的话,要多加二十文。”
落银白了他一眼。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银子!
可退一万步说,她也不敢将方瞒带回去,他们的居所可不是普通百姓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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