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若是别人听了只怕会大惑不解,不过朱泙漫却是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
范性见状,神色显然有些不善,没好气的说道:“怎么,他还不愿离开这秦国么?”
朱泙漫再次摇了摇头,这下轮到范性不解了,只听朱泙漫缓缓开了口:“我劝先生离开此地,先生不置可否,反而问我若是他离开了,泙漫有待如何?我原以为先生要逐我离开,却没想到先生只是询问而已,并没有说其他。”
范性听了,蹙着眉说道:“然后呢?”
“然后…”朱泙漫搔搔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耷拉着眼皮,快速的说道,“然后我看今天天气寒冷,就劝先生先用膳,自己便出来了。”(。)
89。魏军压境()
“你就这样出来了?”范性瞪大了眼,狠狠的望着朱泙漫,提高音量问道。om
朱泙漫早知如此,赶紧再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范性为之气结,往前三步,伸出手指狠狠戳了戳朱泙漫的额头,恨声道,“我让你去劝那人速速离秦,你倒好,被他三言两语便打发出来了,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朱泙漫见他发怒,自然不敢接腔,而范性则似乎已经气得不想再理会他,低着头自言自语道:“早劝你不要来栎阳,你不听,那也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留在这里,难道准备为这些老秦人殉葬么!”
“嗯?什么殉葬?”朱泙漫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开口问道。
“哼!”范性瞥了朱泙漫一眼,昂着头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他,伸手分开朱泙漫,兀自喃喃自语,“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别人,我看你比这个傻大个还傻,他说不动你,我来说!”
朱泙漫见范性自说自话,还往宋涛所在的屋子闯,往前一步本欲阻拦,不过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令两人的动作同时为之一滞。
“师范兄,敢问宋先生可在屋中。”那急促的脚步声在两人身边暂歇,来得时晋括,但见他的目光依次望了二人一眼,最后停留在范性脸上。
“我也正要找他呢。”范性见他神色匆忙,还差点叫错了自己,有些不悦的说道,“你找他做什么?”
“不是我找他。”晋括自幼与范性相熟,对自己这位同门的脾气自然是了如指掌,看他的面色便知其心情不佳,赶紧解释道,“是秦公寻这宋先生。”
“秦公?”范性闻言微微一愣,俄而皱眉道,“他从雍城回转了?”
“嗯。”晋括应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往年这秦国国君去雍城祭祖皆是浩大隆重,而且一去便是数十日才会回转栎阳,可是不知为何今次秦公去了雍城这才不足十日,便回了栎阳,只怕其中或有蹊跷,是否要将此事传回门内”
这里面当然有蹊跷了。魏国大军压境,嬴渠梁身为秦国国君,肩担国家社稷,内里不知多么忧心匆匆,不过为了秦国上下的稳定,他无论如何也只能将这件事情压下,秘而不发,否则只怕谣言一起,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嬴渠梁才会假装若无其事的前往雍城祭祖,幸好魏国为了施奇兵以一举制胜,亦是隐而不发,这才给了嬴渠梁这么短暂的时间来调配军力,既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在雍城待太久呢?
当然这些事情是不足为晋括道也,范性摆摆手打断晋括的话语:“如此小事,想来不用惊动门主了,你先静观其变吧。”
“哦,好吧。”晋括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你这是准备请那宋涛入宫的么?”而范性更在意的是秦公要见宋涛这件事,话说如今军情紧急,这宋涛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想来嬴渠梁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拨冗见他啊。
“不是请宋先生入宫。”晋括摇头轻声说道。
“嗯?”范性抬眼看晋括。
“是稍后秦公会亲自来客栈见宋先生。”晋括声音虽轻,落在范性耳里却让他大吃一惊。
“秦公要来栎邑客栈见宋涛?”范性显然不敢相信晋括所言,失声重复道。
晋括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一吓,赶紧朝四周张望了一遍,见除了三人四下再无他人,这才低声道:“师范兄你小声些,这几日秦人对栎阳的戒备加强了许多,诸国的探子多有被捕虏的,慎言慎言”
范性见他如此紧张,知道晋括所说秦公要来栎邑客栈之言不假,忍不住回首望向宋涛所在的屋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晋括的担忧似乎有些过虑,因为并没有等太久,一辆硕大的轺车出现在了栎邑客栈的门口,车上雕刻的精致的纹路,若是学识渊博的人瞥见必定能一眼辨认出那纹路神似战神的礼服黼黻。昔年石门大捷后,周天子遣特使入秦庆贺时赐予当时的秦献公的,黼黻的穿法太过繁琐,并不能时时穿在身上,秦献公便让工匠根据黼黻的样子雕刻在自己出行的轺车上,这是所有秦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今日嬴渠梁如此大张旗鼓的乘坐这辆刻有黼黻的轺车出行,显然是向整座栎阳城的人们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守在客栈之外的晋括显然没有想到嬴渠梁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望着来人竟是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朝秦公的仪仗迎了过去,不过赢渠梁并没有丝毫责怪之色,略显黝黑的脸上挂着古井无波的表情,在景监和众侍卫的拱卫下,随着晋括缓步走入栎邑客栈中。
虽然因为秦公的到来,周围几条街早已被栎阳卫戒严,不过仍有好事的栎阳百姓在远处遥望着秦公这浩大的车队,心中暗自揣测着自己的国君此行的目的。
走在前头晋括虽是缓步前行,不过在心中同样是反复想着赢渠梁此举内里的含义,不经意间耳边却传来平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这几日宋先生他在此处可好?”
“嗯。。。他。。。”失神中的晋括微微一惊,转过头去正好迎着赢渠梁那双严峻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止住脚步拱手答道,“先生他很好,只是这几日足不出户,似乎是在想些事情?”
“足不出户。。。”赢渠梁面色不变,只是轻声重复道,“在想事情么?”
晋括仿佛没有没有听到他的喃喃自语般,接着说道:“先生他现在在屋中安候秦公您。。。”顿了顿,他望了一眼赢渠梁身边束手侍立的景监,接着道,“在下遵照景大人的意思,并未让宋先生出来迎接秦公,还望见谅。”
“无妨,不让宋先生出来是寡人的意思。”赢渠梁摆摆手,眼底闪过一抹深意,“对于大贤,我秦人应有一颗敬畏之心,即便寡人身为秦国国君亦不例外。”
晋括一怔,努了努嘴似乎有话想说,不过赢渠梁却是淡淡的开口道:“走吧。”
“哦。。。好的。”晋括微微低下头应了一声,当先领着众人往宋涛所在的客栈后院走去。
一行人缓缓前行,转过几个回廊转角,再往前便是栎邑客栈最为幽静的后院之地,一路上客栈的人员但凡遇到这行人无不是纷纷避让到一边。
“嗯。。。”原本赢渠梁是迈着大步往前,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不远处廊檐下伫立眺望的男子时,忍不住微微止住了脚步。
一旁的景监敏锐的发觉到国君的异样,顺着赢渠梁的眼光望去,也看到了那男子的面容,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此人自己是在何处见过。
就在他埋头思虑的一刹那,他并没有注意到赢渠梁却是朝那人神色肃然的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才继续迈动脚步,而那男人却是对此举毫无表示,目无表情站在那里,仿佛没有看见赢渠梁的示意。
直到进到后院,景监望着背负大刀守在屋外的朱泙漫时,这才想起刚才为赢渠梁所注目的男子自己亦是曾在宋涛身边见过,便是那日迎宋涛和义渠王子允姮四人入宫时所见,似乎。。。似乎是叫范性来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望刚才的廊檐,却发现那人早已不见。
“见过秦公。”虽然没有见过赢渠梁,不过朱泙漫早已从晋括口中得知今日来的是秦国国君,而遥望被众人拱卫在中央的华服男子,不用猜也知道此人的身份,因而往旁边侧了一步,朝来人拱手行礼。
“你们就守在外面。”嬴渠梁只看了朱泙漫一眼,转头朝景监吩咐道。
“这。。。”景监微微一愣,本欲开口说点什么,却看到嬴渠梁面色不渝的望着自己,只好改口道,“诺。”
嬴渠梁便不再开口,推门走了进去,随手将房门严严实实的关上,把众人隔离在门外的院内。
景监望着嬴渠梁的背影,不觉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这几****明显能感觉到嬴渠梁的一言一行与往日大不相同,更容易发怒了,而至于原因,虽然他没有提起,但是景监能够察觉到这些微的变化是与这几日国君连发的几道命令有关。
“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么?”景监嘴里轻声喃喃自语着。
一旁的晋括似乎是听到了景监的自言自语,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传闻?”
“嗯,连你也不知道么?”景监有些诧异的看着晋括,他自然知道晋括是墨家在栎阳的代表,这件事连他也不清楚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了,一是大抵只是空穴来风的传言,二是就是隐秘到了连墨家都没有察觉到的地步。可若真是如此,嬴渠梁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我知道什么?”晋括显然为他的话所疑惑了。
“哦,没什么。”景监摇了摇头,不再开口,而是将目光转向别处。须臾散落在客栈四周守卫的栎阳卫落入他眼帘之中,令他想起这些时日频繁调度的秦国军队,心中的猜想越发的肯定起来,这让他原本就蹙起的眉梢越发的纠结,嘴里忍不住再次念念有词起来,“君上,连景监也不能说么?”
随着木质的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久违了的阳光洒在宋涛的脸上,微眯起眼睛,熟悉的身影落在眸内,宋涛抿着嘴唇缓缓站起身,望着来人。
嬴渠梁依旧是那副冷峻的面容,只是深邃的眼底却似乎藏着一丝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神色。宋涛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点,却不知这股神色从何而来,只得拱起双手恭敬的朝来人轻声说道:“见过秦公。”
“先生不必多礼。”却不想一向待他甚为客气的嬴渠梁只是摆了摆手,淡淡的回了一声,并不再出言。
而嬴渠梁不说话,宋涛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站在屋子当中,却是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静得有些诡秘。
“先生”良久,嬴渠梁终究是轻唤了宋涛一声,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宋涛的眸子里散发出一缕异色。然而话还未出口,却变成了一声长长得叹息。
“宋涛在,秦公有话但讲无妨。”宋涛垂头拱手,轻声说道。
嬴渠梁努了努嘴,黑瘦的脸上闪过一丝踟蹰,他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宋涛,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斩钉截铁的一字一句开口道:“先生请速速离秦!”
“离秦?”即便是知道嬴渠梁今日专程到栎邑客栈,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是宋涛怎么也想不到嬴渠梁竟是来劝说自己离开秦国的。
“秦公何出此言?”宋涛脸色大变,颤声问道,“是否宋涛”
“先生勿扰,寡人劝说先生离秦,非先生之故,只是”嬴渠梁转过身,目光直视宋涛,开口道,“只是魏国大军压境,我大秦如今危如累卵,实在不愿拖累先生。”
“魏军压境?”宋涛越发的吃惊了,在他的印象里,三家分晋后的魏国和秦国之间的关系基本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其一是文侯变法后的魏国强势期,积弱已久的秦国被打得节节败退,尽失河西之地;其二则是秦献公嬴师隰流亡数十年后回国即位,经过短暂的和平后秦国便倾国之力向魏国发起了疯狂的反扑,意图夺回河西,然而其间虽有少许胜利,却攻势始终被占据守势的魏国死死遏制,并没有获取太多的实地;其三是少梁之战后,秦魏两国签订密约,秦国以部分土地换取了长时间的和平,魏国将注意力主要转向同为晋国一脉的韩、赵两国以及东方大国齐国,也给了秦国变法图强足够的时间;最后则是商鞅变法后。国力逐渐强盛起来的秦国展开了对山东六国咄咄逼人的攻势,而函谷关外的魏国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国家,被打得节节败退,一直到灭亡,几无还手之力。
而如今秦国变法尚未开启,和平了多年的的魏国如何会举大军进犯?宋涛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宋涛敢问,魏国大军何日将至?”虽然一直没有听闻栎阳城流传魏军要进犯秦国的讯息,当然这几****也没机会听到这些流言,但是既然是从嬴渠梁这个秦国国君口里说出来的事情,那宋涛根本不用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所以他只关心魏军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攻秦。(。)
90。突如其来()
“按探子回报,应该是月内,合计八万之众。om”嬴渠梁闭目说道,“以先生之能,大可到他国出将入相,无须在秦国空耗时光”
“秦公如此所言,岂非是将我宋涛视做贪生怕死之辈?”宋涛微蹙起眉,截问道。
“寡人绝无此意,只是为先生不值而已。”赢渠梁喟叹道,“想我巍巍大秦,竟是容不下一位名士,如何不让寡人痛心疾首。”
闻言,宋涛也不禁微微动容,如今魏国大军叩边,秦国的确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也难怪赢渠梁会如此慨叹。只是宋涛从未承认过自
己是个所谓的名士,何况如今他也已经失去了对未来天下大势的前瞻和预见,对于名士的这个名号,更是受之有愧,不禁抱拳说道:“秦公谬赞了,宋涛何德何能,担起秦公口中‘名士’之言。”
“前些时日,都是劳烦先生为寡人说故事。若是先生不嫌弃,今日便由寡人为先生说两个小故事,可否?”却不想,赢渠梁忽然收敛起
脸上的表情,肃然道。
“秦公但说无妨。”宋涛不知道赢渠梁为何会突然转换话题,微微一愣,开口应道。
“寡人这第一个故事便叫做秦人寻马。”赢渠梁话音刚落,宋涛便是脸色微变,连忙垂下头去,“昔年我秦国积弱,东有强晋阻秦人东
出之路,西有诸戎屡屡犯境,彼时秦公虽有大志,然苦无贤才良臣辅佐,一日秦公召见名士伯乐问其可有擅长相马的人推荐,伯乐便举
荐了一位名叫九方皋的相马者。秦公命九方皋遍寻千里马,数月后,九方皋遣人对秦公说寻得一匹黄色的母马,是为千里良驹。秦公闻
言大喜,遣使者亲自去查验,结果使者回报说九方皋寻到的是一匹黑色的公马。秦公大怒,召见伯乐说:你推荐的人连马的雌雄、颜色
都不分辨不清,如何算得上是会相马?却不想伯乐却是叹曰:九方皋他所观察的是马的天赋的内在素质,深得它的精妙,而忘记了它的
粗糙之处;明悉它的内部,而忘记了它的外表。九方皋只看见所需要看见的,看不见他所不需要看见的;只视察他所需要视察的,而遗
漏了他所不需要观察的。像九方皋这样的相马,包含着比相马本身价值更高的道理。果不其然,等待九方皋将马送回秦国,确实是一匹
天下难得一见的宝马。”
“秦公说的可是穆公遣九方皋相马的故事。”宋涛沉吟片刻,正要说话,脑海中突然迸裂出一团刺目无比的白色光团。
宋涛大惊,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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