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所有,用作军事开支。由此可以想见赵侯对李姓一族是多么看重,当然为了保证这一族的忠心,联姻变成了必要的手段,赵雍之母李氏也是因此才嫁给了如今赵侯赵语。
不过在赵语即位之前,李氏一族却曾一度陷入了一场灭顶之灾,因为匈奴人在雁门大败赵军,而且越过了雁门防线,深入到赵国腹地,抢掠去不少人员和财物。赵成侯震怒,将李氏镇守雁门郡的郡守革职问罪,再加上赵国国内有小人撺掇,一场战争的失败竟是连累到李氏一族的存亡,赵雍之母正是害怕于此,才将年幼的赵雍送入鬼谷门中。
而如今李氏竟是渐渐熬了过来,不得不说这个在赵国扎根已久的大家族暗里的实力的确雄厚,赵成侯死后,赵语即位,李氏族人几经周折,使得国内诸多权贵为其说项,竟是让新即位的赵侯将这雁门郡郡守之位再次授予了李氏一族中的一员猛将,也由此宣布沉寂了许久的李氏在赵国的复兴。
只是让李氏中人有些不解的是,为何在赵成侯之时,赵军在雁门战败之后,自己一族仿若墙倒众人推般,邯郸城的赵国朝堂上几乎没有一人肯为他们开口求情。这才短短几年,昔年的当事者大多还身居高位,风向却翛然转向,自己一族派人去活络之时,众人都满口答应在赵侯面前鼎力相助,而且这种人还不在少数,也正是由于这些人的合力,才使得李氏一族得以东山再起。
李氏族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将一切归咎于天意,是老天让李氏一族命不该绝。也不知山中的老王诩知道这些人是如此认为之后会作何想,不过他应该不会知道了,因为在将这赵雍送回赵国之后,他又收了两位徒弟,一人姓张、一人姓苏,暂时是没有精力来关注天下大势了。
65。变()
“对了娘亲,主父如今在邯郸么?”赵雍忽然开口道,他初回赵国,便来见了自己含辛茹苦的母亲,而并没有去见自己的生父赵语,如今恍然想起,不由暗地埋怨自己见母心切,忘记了父子、君臣之礼,“孩儿来得匆忙,忘记觐见主父,也不知主父会否怪罪。”
“放心吧,你父亲如今并不在邯郸城中。”李氏知其所想,轻声宽慰道,“你父亲他领兵与魏国征战去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回转的。”
赵雍微一蹙眉,从母亲的话语里,他似乎听出一丝幽怨之意,不过身为人子,他自然是没有说话的立场,因而只能闭口不语。
“走吧,随娘去见一个人。”沉吟了片刻,忽然李氏拉着赵雍的手朝宫外走去。
“娘,您要带孩儿去哪?”赵雍显然对母亲的举动很是不解,母子俩久别重逢,本该多说说贴心的话才是,如何自己的母亲如此着急要拉自己去见其他人呢?何况主父也并不在邯郸,那母亲让自己去见的这个人就有些让人难以猜详了。
“去见你叔父,若不是他,你还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李氏并没有多做解释,拉着赵雍便往外走。
“叔父…”赵雍一怔,人已经被李氏拉上了轺车。
李氏口中的这个叔父,自然便是如今位高权重的安平君赵成。赵语自幼酷爱武艺,年少时便跟随着父亲赵成侯东征西讨,早已习惯了马背上的生活,虽然因为嫡子的关系坐上了这赵国国君的位置,然而相比于纷繁复杂的政治问题,他更喜欢用粗暴简单的武力解决问题。因此赵语即位之后,便甚少在宫内主持政事,而是将这些在他眼中琐碎的事务交予了亲弟弟赵成,而且还给了赵成能够开府决事的相国一职,摆明了是要当甩手掌柜。
赵成则与嗜好武力的赵语截然相反,虽然两人为同胞兄弟,然而赵成却是一直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战争,在大哥随父亲征战的时候,他便跟着国内的大臣们修习治国之策。此人温文儒雅,爱慕名士,大凡听闻一人小有才名,不管对方身份如何,赵成也会折节相交,因此在邯郸城,他的声名很是不错,也算是深得民心。赵语即位之后,将国家大事尽相托付与他,自己只管行伍之事,而赵成也并没有辜负大哥的期望,将赵国政事梳理得井井有条,兄弟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赵国的国势也逐渐的蒸蒸日上。
安平君府邸在王城东墙外一片坊区,这里是最靠近王城的一片官邸,居住着绝大多数赵国的大臣。而最靠前的一座六进府邸,便是赵成的官邸,府门面对王城东墙,南行百步是王城东门,进出王城便捷之极。因了最靠近王城,所居又是中枢吏员,这片坊区自然成为王城禁军的连带护卫区,寻常很少有非官府车马进出此地。
载着李氏和赵雍的轺车缓缓停在了安平君府邸之外,拉车的下人向守卫的军士通报了来人的身份,不多时,安平君府上的执事便走出来将赵雍母子二人迎了进去。
“二位,请往这边来。”执事领着赵雍和李氏往府邸的西厢走去,这是赵雍第一次进到安平君府,不由得留意起这座府邸的构建起来。
执事领着他走的方向应该是赵成休憩所在,因为这里少有披坚执锐的甲士巡逻,倒是更多的看到府上的下人来回穿梭。整个西院大抵三分,由南向北依次是会客厅,书房,和起居室。途径会客厅之时,赵雍本以为执事便是将二人带到此处为之,没想到他却并不止步,而是继续向前,上得几级宽大石阶推开厚重木门,迎面右手侧三步处便是书房,赵雍下意识的投眼望去,视线勉强越过一道红木大屏,借着风灯光亮,可以看到中间三面墙完全挤满了高大的木架,一卷卷竹简码得整齐有序,满荡荡无一格虚空,中间一张书案,案后一方白玉镌刻着一个斗大的黑字:灋!这间都是法令典籍。看得出,这赵成为了赵国的国事,还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
管事一直将赵雍和李氏领到最北间的起居室,这才止步,轻推开虚掩着的屋门,转身朝二人行礼道:“二位请进。”
缓步迈入屋内,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屋内的陈设,最先映入赵雍眼帘的便是一大沓的竹简,中间书案与厚厚的地毡上还摊着十几卷展开的竹简,赵雍眼尖,一眼就看出这里的所有书卷都是的国府文告与大臣上书,原本应该是出现在宫内的典籍库中。不过因为赵侯长期在外征战、无暇处理政事的缘故,而安平君身为相邦本身便有开府议论事、总摄国政的权利,国君不在都城之时,这些上书出现在他的府邸也就不足为奇了。
丞相开府治国,这是进入战国后东方列国的普遍做法。所谓丞相开府,就是丞相建立相对独立的权力机构,全权处置国家日常政务,国君只保持军权、官吏任免权和大政决策权。国君和开府丞相的这种分权治国,在战国时代达到了最高程度,也是中国古典政治文明的最高水准。丞相开府治国的实际意义是,国家战车由一马驾驭变成了两马驾驭,治国效率与国家生命力明显增高。象魏国、齐国这样的东方大国,国王其所以能全力在外交和军事上斡旋,就是因为国家政务由开府丞相全权处置。丞相治国权的稳定带来的另一个好处是,避免了国家由于君主年幼或昏聩无能,而产生的迅速衰落与政权颠覆,大大的有利于国家稳定。
而赵国也是借鉴了魏国的做法,赵语将自己的亲兄弟任命为相邦,也就是等同于魏国相国之职,授其开府之权,总摄国政,从而使国家在自己不能在国都居中调度的时候能正常运转。如此他便能安心的继续过着自己向往的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的生活,而不用分心于国内那些琐碎的日常政务。同时因为这个开府议事的是自己最信任的亲兄弟,赵语也觉得自己不虞自己后院起火的问题。
不过说,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并没有刺激到安国君赵成的野心和欲望,就如同他的名号一样。安国,赵成将赵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安定有加。
“哦,嫂子今日如何有闲暇出宫?”温润的男子声音传到赵雍的耳朵里,他循声望去,一个面白如玉、丰神俊朗的男子负手站在窗下远远凝视着自己,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注视的目光温柔和煦而没有丝毫的敌意。
赵雍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叔父,即便日后两人之间发生了再多的事,而这一刻却深深的镌刻他心中,成为记忆里永远不能磨灭的印记。
“难得嫂子来我处,成却无甚招待之物,实在汗颜,还望嫂子见谅,勿要责怪。”赵成四处张望了下,他并不是个奢侈之人,少有在起居室用食,偶尔腹中饥渴也是让下人临时准备吃食,而今日匆忙间听到管事说李氏前来,也未做任何准备。
“叔叔说笑了,我亦知你日理万机,本不欲来打扰叔叔…”那李氏也是盈盈一笑,悄悄伸手将愣在一旁的赵雍往前拽了一步,指着他说道,“不过我儿新近归来,因久未见过叔父,便嚷着要来你府邸一趟,无奈之下只有顺他的心意,前来叔叔的府上叨扰,还请叔叔不要见怪。”
“儿子?”赵成微微一愣,旋即醒悟过来,看着一旁默然不语的赵雍,一拍额头,笑道,“原来是公子雍回转邯郸了,成久居陋室,竟是忘却宫中之事,该打,该打!”
“叔叔这是哪里的话,国人谁不知你安国君开府议事、总摄国政,为了赵国日夜操劳,便是我这个身居宫中妇人也听到邯郸人交相赞颂叔叔你勤于政事,如何有闲暇他顾。”李氏掩嘴一笑,轻声说道。
她本来极年幼便嫁与了如今的赵侯,生下赵雍时也不过才二八年华,如今正值风华正茂的时候,虽然出门之前并未施以粉黛,连长发也不过只用一支玉钗将青丝梳成华髻,然而那模样相比起不识风情的少女来多出不知几许的成熟,神态雍容华贵,眉目间晕开点点笑意,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将一身肌肤保养得分外的水嫩,而尊贵的身份让她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一颦一笑间不自觉的流露出高贵,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赵成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眼底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不过转瞬即逝,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嫂子这是哪里的话,成若是知道公子雍回转,必定第一个进宫拜访…”
“好了,你我二人都是一家人,就无需如此客套了。”李氏笑着打断赵成的话,再将赵雍往前推了一步,嗔道,“还不快给你叔父行礼。”
“侄儿见过叔父。”赵雍走到安国君身边,施施然行了一礼,开口道。
赵成见他眉宇清秀、仪态大方、神色自然,丝毫未有忸怩之态,亦没任何紧张之色,不禁心生好感,双手虚扶,口中答道:“公子无需多礼。”
待到赵雍直起身子,安国君一脸笑意的接着道:“久闻公子随鬼谷先生修行,鬼谷先生之名,成亦是久仰许久。公子既是他的门下弟子,必定是尽得真传,如今学成归来,想必是身负大才,不知是否有使我大赵图强之策?”
赵雍没想到自己的叔父见了自己并不多加寒暄,却是径直考校自己的学问,不禁有些愕然。不过旋即便醒悟过来,从这屋子的陈设来看,便知安国君是个醉心政事之人,勤政如他,见到了自家子侄,用国事来考校反而比客套的寒暄更加合心意,而且也从侧面看得出他对自己看重或者说期望,毕竟寻常人等如何能得安国君考校?
赵雍定了定心神,他随鬼谷子修习多年,见识和谋略自然要比普通人高上一筹,思忖片刻,不疾不徐的开口答道:“侄儿学艺不精,见识浅薄,若是所言有所差池,还望叔父勿要见怪。”
赵成笑而不答,只是拿眼看向他,眼神中似有一丝自负,又似有一缕期待。
“如今我赵国,地小民少,田业凋敝;国库空虚,无积年之粮;民治松散,国府控缰乏力;内政法令,因循旧制;举国之兵,不到十万,尚是残破老旧之师。表面看来,似无远忧,然而隐患无穷,但有大战,便是灭顶之灾。”赵雍神色平静,将自己之见娓娓道来,这些自然不是他入了安国君府,被问起之后须臾便想出来了,而是早在得知自己即将返赵之时,或许更早,便反复思虑过了。
“哦,是么?”赵成淡淡的应了一句,对赵雍所言不置可否,他仿佛面对的并不是自己的侄儿,而是一个下属或者前来求仕的士子而已,“那以公子之见,我赵国该如何应对?”
“变!”赵雍并不多想,口齿清楚的从嘴里吐出这个字来,“穷则变,变则通,唯有思变才能图强。”
“如何个变法?”赵成接着问道。
“侄儿驽钝,暂时对这些还未深思,只知一法,强国必先强兵。”赵雍面露一丝愧色。他毕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虽然跟着学贯天人的鬼谷子修习,但毕竟从没有接触过政事,更未有治国的经验,两者皆无,即便是他看到了赵国的弊端,又如何能想得出一个根除之法。
治国若是如此简单,那么世上如何会有这么多为了富强国家而愁白了头发的君王?
“强国必先强兵?”赵成先是一愣,俄而抚掌大笑,“公子年纪轻轻,能够思虑到如此地步,便是行人之所不能了,不知胜过寻常人多少。”
赵雍没想到自己一语竟是引来大名鼎鼎的安国君如此赞叹,不禁脸色微赧,连声道:“叔父谬赞了。”
“公子无须自谦。”赵成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笑着说道,“我大赵差的便是公子这样见识深远的青年才俊。”
说到这里,赵成顿了顿,扭头看向一旁微笑不语注视着二人的李氏,拱手说道:“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嫂子能够应允。”
李氏见他如此郑重,不禁慌道:“叔叔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如何会不答应。”
“嫂子勿急,成只是想让公子以后能够常来我府上走动。以公子之资,若是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治国之能臣。假如公子愿意,成愿入宫向国君进谏,遣公子从旁协助我处理国事,积累经验,亦可发挥公子之才。”赵成一口气将自己所想尽数说完,然后朝李氏躬身行礼,等待她的答复。
66。受累()
不知为何,听了赵成所言,李氏脸色却是蓦然一变,思虑了很久没有开口。一旁的赵雍面色如常,然而内心却是有些焦急,毕竟无论如何,能与这个如今赵国的第一权臣打好交道,都有利于自己未来的发展。何况自己刚才所言显然已经让安国君起了爱才之心,否则赵侯这么多公子,他不要,却偏偏点了自己一人来府上从旁协助政事?
许久,李氏好似有些无奈的看了赵成一眼,眼神中竟是藏着一抹幽怨,缓缓开口道:“既然是安国君所请,那我自然没有异议。”
“如此便多谢嫂子了。”赵成总算能够直起身,开口谢道。
“天色不早了,我母子二人就不打扰安国君了。”相比起出来时候的兴致勃勃,此时的李氏可谓是意兴阑珊,甚至连语气都变得有些疏远。说完便拉着赵雍快步走了出去。
敏锐的赵雍显然也觉察到了母亲的变化,然而却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跟着自己的母亲往外走。
赵成连挽留的话都来不及说,远远的看着那对母子转过回廊离开了西厢,脸上却是浮起了一丝无奈之色,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国器之重,如何能轻易假手于人,何况鉴才需时日,否则贤才庸才如何明辨。萱儿,你不要让我为难…”
“母亲,你…”回到了轺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