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止步,转身回望远方的大梁,除了巍峨煊赫的大梁城,一片星罗棋布,港洫纵横的沼泽也映入了宋涛的眼帘。他知道那里便是荥泽,一大群如蚂蚁般的黑点在荥泽上劳作着,那是魏侯魏罃为迁都大梁所征发的民夫在开凿鸿沟。战国时代,大梁以西一带有大片的沼泽地带,特别是中牟附近的圃田泽常年积水,魏侯为迁都大梁后大力发展新都的政治、经济,同时也是军事需要,便发动民夫在原有自然水道的基础上,进行有组织、有计划的大规模修治工程。先从原阳今河南原阳县境西北的黄河南岸,开凿了一条大沟到圃田泽今河南郑州市、中牟县交界处,为古代我国著名的大湖泊之一,东距开封约40里,使黄河的水流入圃田,又从圃田开凿运河。后来,为了进一步适应大梁经济发展的要求,魏惠王三十一年又从大梁的北郭开凿大沟运河来引圃田的水,并绕大梁城的东侧向南延伸,流入逢池。
再后,又接通沙河上游,利用沙河的一段水道,再开沟接通颖水。于是泗水支流的汴、获、睢水和淮河支流的颖、沙、涡水全部得到沟通。使得此渠上接黄河,下与淮河通流,并可辗转沟通长江,成为中原地区一条水量宏大且影响深远的河流,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鸿沟”。
鸿沟的形成,标志着流域性运道的发展,不仅促进了黄淮平原的水运交通、农田灌溉和流域经济与文化的交流,更对魏都大梁城的繁荣和毁灭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远远望着这群辛苦劳作的民夫,宋涛若有所思。自古而来,在华夏的土地上,大小水利工程不胜枚举,人们总希望一条天然的水道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其本来的流域,这便是一场人与天斗的战争,虽然耗时巨大,然而往往获胜的都是人类,似乎也在说明一个所谓水滴石穿的道理。
不过这么浩大的工程,所需要耗费人力物力和财力都是惊人,如这鸿沟,以及后来的都江堰、郑国渠,更遑论千年之后大运河,无不是如此。没有哪一个人能靠自己的一己之力完成,这历史的长河不也正是如此么?任何个人的力量在这滚滚洪流中不过都是螳臂挡车而已,想要改变历史这条大河的走向,所需要的远远比任何一条现实中的大江大河来得要多。
思虑及此,宋涛忽然抬头望天,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良久,忽然张大了口,朝天骂出了前世人耳熟能详的三字真言!
“,去你的王图霸业,去你的江山美色,你这贼老天,为何不选别人,偏偏选中了我宋涛!”只见宋涛声色俱厉,声音在这山谷中久久回荡,经久不息,“若你要让我来改变这历史,我就偏不如你的意,我之一生岂可为你所操纵!”
说完,宋涛再不回头,一步一步沿着熟悉的道路走下去,那大梁城在他的身后渐渐变直到成为天际的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他仿佛是将所有的世俗繁华抛去在了身后。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的山腰出现了一茅草凉亭,凉亭内放置了三张石凳和一个石桌,制工虽然粗糙,然而却也不失为来往大梁城路过此处的百姓商贾们一歇脚之处。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宋涛微微加快了脚步,显然是准备在那凉亭中休息片刻。
不过来到亭子不远处,宋涛却发现里面的石凳上已经坐了一人,那是一位老者,雪白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脑后,脸上满是皱纹,嘴角却挂着和蔼的笑容,让人一见顿生亲近之意。
只是宋涛如今再也不敢单靠外貌来判断别人,正如前世里曾听说过的一句话,不单是美艳如花的女人喜欢骗人,貌似忠良老实的男人也容易骗人,以前或许他还并不在意,可是经历昨日之事,宋涛已经深以为是了。
放慢脚步,来到茅亭外,瞥了一眼那端坐的老者,却发现在石桌上竟然摆着一副围棋棋盘,棋盘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黑白两子,宋涛有心凑上前去一探究竟,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抿着下唇,缓步坐到凉亭边缘的泥地上,强迫自己不朝当中看去。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宋涛相信没有哪家老头会没事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下棋玩,而且偌大个地方还就这老头一个人,说明黑白两子都是他一个人弈出,一人对弈这么无聊的事情这老头都做得出来,显然必有深意。就与那乞儿孙膑每日出现在洞香春外一样,若是宋涛早些想到这店,只怕就不会如此容易被人算计了。
34。无功不受禄()
只是悔之晚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涛现在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随时都在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
“这位小友,若是有闲,不如来帮老夫看看这局棋,如何?”没想到,宋涛主动开口,那老者倒是找上门来了。
“小子不通棋道,让老丈见笑了。”宋涛眼底掠过一丝精芒,并不起身,只是淡淡的开口答道。
“哦?”老者拈须一笑,缓缓道,“名满天下的洞香春客卿却不通棋道,不是让诸人笑话么?”
这老头果然是为自己而来,宋涛冷哼一声,并不答话,甚至连此处也不愿意多做停留,站起身便要离去。
“小友这是欲往何处去?”那老者见他要走,开口问道。
“从何处而来,便往何处去。”宋涛冷冷答道。
“从何处而来,便往何处去?”老者将他所言低吟一遍,继续说道,“小友此言差矣,人生如白驹过隙,如何有回头路可走。若是此时离去,前功尽皆抛弃,小友如何舍得?”
“如何舍不得?功利皆是虚妄,声名不过执念,舍不得又如何?难道这两样东西还能带到百年之后?”宋涛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埃,左脚往前一步踏出凉亭。
“说的好!”老者忽然抚掌赞道,“若是这世间之人都能有小友如此胸襟,何愁天下不得安定。”
闻言,宋涛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这老者含笑望着自己,眼底颇有几分异色,俄尔他怅然叹了口气,朝老人一拱手,紧了紧负在身后的包袱,快步走了出去。
闻言,宋涛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这老者含笑望着自己,眼底颇有几分异色,俄尔他怅然叹了口气,朝老人一拱手,紧了紧负在身后的包袱,快步走了出去。
老人望着宋涛决然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要走远,急忙起身朝他喊道:“你既是要回转,也不急着这一时,老夫这棋乃是古之名局,诚心请小友指点一二,还望莫要推辞!”
古之名局?宋涛甫一闻言,脚步也不禁为之一缓,他原本就是个爱棋之人,对围棋的喜好自不必说,只是如今的宋涛心灰意冷,哪还对这棋道之事有丝毫的兴趣。于是他并不回头,而是继续迈上归途。
“这。。。”老者见他走得如此决绝,禁不住也有些郁闷,本想就此回转,然而想起洞香春那位自己惹不起的大小姐,若是自己半途而废,回去指不定会被她如何纠缠。思虑及此,赶紧收拾起凉亭石桌上的棋盘、棋盒与棋子,瞥了眼宋涛离去的方向,俄尔嘴角微微上扬,迅速的将所有物事放置在身上,从另一边的小道快步而去。
炎炎夏日似火烧。这还未到巳时,天上的骄阳早已露头将毒辣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宋涛轻轻擦拭着额角,背着包袱的背心已然被汗水他看上去有些浑浑噩噩,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好宋涛迅速的松开拉住包袱的手,单手撑地,这才只是打了个踉跄。只是可怜的包袱落在地上,卷起一阵尘土。
苦笑着拾起包袱,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前面的道路当中多出了一个身影,定睛看去,不就是刚才在茅亭端坐的老者么。
只见他笑盈盈的看着宋涛,朗声问候道:“小友可好?”
这老头显然是看到了宋涛刚才险些摔倒的一幕,见到嘴角泛着的微笑,宋涛心头一阵不爽,这次连搭理都懒得,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不发一语。
“小友端得好大的架子,须知多少士子求着见老夫一面皆不得,小友是否太过倨傲。”老头忽然收敛起唇边的笑容,肃然道。
未曾想,宋涛止住了脚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脸上满是不屑:“他们要见你与我宋涛何干?”
老者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他竟是这种表情。
宋涛冷笑一声,复尔举步往前,嘴里却是放声高歌:“恍然一梦兮千余年,时不与我兮奈若何。乘风归去兮不复现,万丈雄才兮埋世间!”
老者在后面朗声道:“既是雄才,如何归隐?”
“世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凛凛高洁,如何与之同流!笑莫笑,悲莫悲,且叹人生几曾回!”宋涛积蓄了许久的怨气似乎都爆发出来,高亢嘹亮的歌声在青云间缭绕,整个山谷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风吹落叶舞晴空,我奏狂歌唤英雄。歌罢举杯问苍天,苍天亦笑我精诚。杯中自有天上月,腹内更牵万种情。一生大醉能几回,何不豪饮到天明!”
拦路的老头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这个年轻人,嘴里却是喃喃自语:“如此人物,难怪会让我儿为之倾心。就这样让他离去,只怕。。。”
沉吟片刻,蹙起的眉头忽然松开来,他高声朝宋涛唤道:“小友慢行!”
宋涛自然是充耳不闻,老者见状,快跑几步,气喘吁吁的来到他身前,宋涛略一扬眉,不悦的开口道:“老先生这是何故?”
“今日一见,老夫对小友颇为佩服,小友之言更让我有茅塞顿开之感。”老头依旧是满面春风的模样,边说边取下背上背着的东西,一把塞进宋涛怀中,“此物乃是老夫心爱之物,如今送于小友,算是答谢。”
宋涛一脸愕然,愣愣的站在原地,显然是为这老头的举动所惊讶。遥望他走得远了,这才想起自己断然不能接受他的东西,旋即调转头,快步追了上去。
焉知,宋涛一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居然被这个貌似已过天命之年的老者越拉越远,虽然有手提肩扛两个包袱的缘故,然而如此解释几乎就等于掩饰。宋涛一咬牙,加快了步伐,追得稍微快了些,但是距离却并没有拉近多少。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在这山谷间开始一场没有观众的追逐赛,当宋涛终于赶上老头的步伐之时,那老头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茅亭之中微笑的注视着他了。
“呼。。。呼。。。无功。。。无功不受禄,宋涛无才,断然不敢接受老先生的馈赠。”见他不准备再跑了,宋涛微喘了两口气,稍稍平抑了胸口的起伏,缓缓说道。跑了这么远的路,他都有些累得不行了,可是看面前这老头竟是大汗未出,一脸悠闲的样子,当真奇怪,难不成这人还会妖法不成?
“老夫刚才难道说得不够清楚?”老者瞥了宋涛一眼,笑道,“小友一番高歌让我受益良多,这礼你自然有资格收下。”
“君子不夺人所爱,此物乃是先生心爱之物,我若是拿了,如何能够心安?”按捺下心头的疑惑,宋涛坚定的摇了摇头,慢慢将刚才这老头硬塞给自己的包袱放到石桌上。
“既是不能心安,不若如此。”那老头眨巴眨巴眼睛,额头上细密的皱纹也跟着一紧一松,开口道,“小友你帮老夫解了刚才那盘迷局,此物便留于你了。当然若是解不出来,那老夫刚才所言便当做从未提起,可好?”
“这。。。”宋涛微微一愣,他并不在意包袱内的东西,却着实被这所谓的迷局勾起了好奇心,心想看看也无妨,跑了这大老远的路,权当是休息罢了。
老头见他不反对,自然是当他默许了,旋即解开包袱,拿出里面的棋盘以及装有黑白两子的棋盒,原来这副棋具便是老人的心爱之物。
只见老者一手黑子、一手白子,飞速落下,很快便将偌大的棋盘点缀得七七八八,待到他将最后一粒子落在棋盘上,抬起头朝宋涛笑道:“白先,小友请!”
宋涛探头在棋盘细细端详了片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通盘棋黑白两子犬牙交错,从棋势上看,棋盘中央的对杀呈现白棋“大眼吃小眼”之势,白棋处于绝地。全局看似无解、无序、无助,其实暗藏玄机。
连一向在棋道上颇为自负的宋涛如今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世遇到如此诡异的棋局,变化繁复无比,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
见宋涛沉默不语,老者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微笑道:“小友可有良策,使这白棋起死回生?”
宋涛没有答话,默默伸出手拾起一粒白子,打到棋盘中腹,老者亦是弈出一颗黑子,紧贴着宋涛的那粒白子边,宋涛再弈出一手并力图做活,然而黑棋毫不相让,挤吃破去白子眼位。
沉吟片刻,宋涛缓缓拾起刚才弈下的几粒黑白两子放回棋盒中,须臾再次拾起白子放在棋盘上,而这次不待老者弈出黑子,便又取回。这是他下棋的习惯,虽然按照他的实力,自然能够算到后面十数步的变化,不过他还是习惯使用棋子先在棋盘上摆上几粒棋子,辅助思考,一旦有了后续的思路,才会将棋局慢慢进行下去。
趁着宋涛沉思的机会,老者终于能好好打量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稍显稚嫩的脸上少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朴素的衣衫包裹着一幅瘦削的身板,不过若是他在数月前遇到宋涛,便会发现这个男子经过在洞香春一段时间的锦衣玉食后,已经强壮了许多、虽然这样的年轻士子在大梁城中一抓便是一大把,但是此时宋涛眼底不时闪过了几抹精芒,倒教人不敢对其小觑。何况刚才老者从他口中听到的那几曲高歌,当真是蕴含着不尽的才气和傲气。
不过老者瞥了眼棋盘,嘴角却是微微上扬,这盘棋局他已经研究了十数年,自觉其中所有的而变化都已经了然于心,这白棋虽然看似生机无限,然而真正弈出之后,只要黑棋应对无误,无论如何白棋如何闪转腾挪都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他相信任哪个擅于棋道的人来也是无可奈何。右手食指和拇指夹起一颗黑子轻轻摩挲起来,这副棋具可是自己心爱之物,相比起那个洞香春也不遑多让,刚才不过情急之下为了留住这小子而想出来的小伎俩,真正要将它送人,自己决计是舍不得的。
看得出来,宋涛的确也被这棋难倒了,脑海里飞快的回忆起前世自己打过的棋谱,背过的死活题,然而似乎忍让对这盘棋束手无措。紧紧皱起眉头,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却并不慌乱,仿似面对一场必败之局的将军一般,竭尽所能在纷繁复杂的战局中寻找那渺茫的转机。
时间流逝得很快,宋涛依旧沉思不语,老者也很耐心的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眼底的欣赏之意,不过见这棋局毫无进展,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眺望下远山,只不过就在此时,耳边就听到宋涛一声轻呼:“咦?”
老者略一扬眉,急急将目光投向棋盘。但见宋涛一直郁结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手里拾起一粒白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嘴角微微上扬看向他,老者一怔,探头复尔将棋盘看个通透,并没看出什么异样,宋涛弈出的白子也和刚才最初所下的位置一模一样。
迟疑片刻,老者终究还是按照刚才下出的次序,放上一粒黑子贴住,白棋并,黑棋挤吃,不想白棋却并不继续在此处与他纠缠,反而是脱先到了黑棋右上角,抢了个先手官子,老者完全被宋涛的意图弄得有些糊涂了,毕竟如果按照现在的局势正常收官,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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