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大小姐请你到后厅一叙。”那婢女轻声说道。
“哦,宋涛马上就过去。”宋涛站起身答道,那婢女点点头飘然而去,宋涛揉了揉太阳穴,勉强将睡意都赶走。
那丫头这么晚了还找自己做什么,难不成又是小女儿心性犯了,要出去夜游?想起上一次出游回来,那许老一脸无语的样子,可是把两人好好给训了一通,对自己说大小姐这么晚了还心血来潮跑出去,为何不劝阻?宋涛觉得自己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谁知道那丫头那根筋不对,非要去夜游,自己劝阻得了么?
结果被许老头儿臭骂了老半天,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日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丫头的那些稀奇古怪想法了。宋涛在心头暗暗发誓这也太坑爹了,为什么出主意的是你,挨批的却是我呢?
宋涛一面想着,一面往后厅走,路过棋室的时候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甚至不自觉以手掩面,免得被熟识的棋士逮住了,再被冷嘲热讽一遭,那可就丢人丢大了。幸好今天所有的棋士都在认真对弈,无暇顾忌其他。
25。询问()
走到后厅外,宋涛忽然止住了脚步,瞥了眼青色的帘子,仿似想到了什么,心跳没来由的有些加快,理了理衣角、捋了捋额发、摸了摸脸颊,虽然两世为人,不过加起来的岁数也没有超过不惑之年,在某些问题上,咱们的宋涛同学还不过是个雏儿。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放松,而后大喇喇的一掀帘子,宋涛大踏步的走了进去,没想到屋内正巧有一人往外走,这一进一出,两人都没注意到来人,或者说注意到了,但是身体已经避不开了。
因而宋涛与来人撞了个正着,只听“哎呀”一声,宋涛倒是皮糙肉厚,只往后退了半步,而身前一个女子则是蹲在地上,泪眼汪汪的揉着额头,一脸晦气。
看清楚与自己相撞的人就是刚才请自己过来的婢女,宋涛不由得有些尴尬,不过那婢女见撞自己的人是这洞香春的大红人,只能含泪委屈的行了个礼躬身出去,宋涛无语哑然,安慰也不是不安慰心不安,目送那受伤的女子远去,终究一个字没说,面色大窘,而屋内则适时的响起了一串熟悉的笑声。
宋涛脸色微赧,昂起头,假意若无其事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来,以期缓解此时尴尬。目光四下梭巡了片刻,很快便定格在靠墙的那方矮矮书案之上,因为书案上端放着一个圆形的红色球状物,自然便是那晚蝶儿大小姐从大市上买回来的绣球。
一阵微风袭来,拂过书案,那绣球在案上轻轻滚动,并未掉落,不过薄薄的铜片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可惜并未成双。”不曾想,大小姐竟是缓缓收起了笑容,微叹了口气,幽幽道。
“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宋涛摇了摇头,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时古难全,大小姐又何必介怀。”
“你。。。”女子深深的望了宋涛一眼,她对宋涛这种出口成章的本领早已了然,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叹道,“宋先生果然大才!”
“大小姐谬赞了。”宋涛扁扁嘴:女人啊,总是如此多愁善感。俄尔想起,自己还不知此来所为何事,当下开口道,“不知大小姐因何事召宋涛前来?”
“一日不见,先生为何对蝶儿反倒像是陌路人了,难不成是记恨昨日之事?”大小姐见他一脸严肃,眼巴巴的瞅着宋涛,可怜兮兮的说道。
看到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宋涛顿觉一阵头疼,这丫头又来这招,只好无奈答道:“宋涛不敢。”
“那先生陪蝶儿对弈一局吧。”果然,大小姐脸上旋即换上了笑容,伸手指向早已准备好的红木案和棋盘说道。
“小姐雅兴,宋涛自当奉陪。”宋涛走到女子对面的软榻坐好,瞥了大小姐一眼,这才发现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不知何时已然平静了下来,难道是眼前这黑白世界的缘故?
大小姐照例是执白先行,不过不知为何,今日的蝶儿的棋艺较往日弱了不少,似乎很有些心绪不宁,甚至连一处黑棋的引征都没有看到,平白送了十数子。宋涛心下疑惑,正欲说点什么,耳边却传来大小姐的声音。
“听说今日先生被那庞涓请去了?”女子看似无心的问了句。
宋涛心中忽觉有些怪异,盖因听到了庞涓两个字,瞥了眼对面端坐的大小姐,她却是脸色如常,看不出有何异状,仿若刚才不过随口提到一个不相识的路人般,哪有对一国上将军丝毫的敬畏。
“是。”宋涛按捺下心头的差异,开口应道。
“他邀你所为何事?”棋盘上应声落下一粒白子,和着女子清脆的声音,很是悦耳。
“这。。。”宋涛微微一愣,先是在棋盘上应了一手,这才缓缓开口,“上将军不过邀宋涛前去对弈而已,并无它事。”
“是么?仅此而已?”大小姐斜乜了他一眼,芊芊玉手再次拈起一粒白子,“啪”一声将两粒黑子当中挖断。
宋涛显然是看到了大小姐眼底那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微叹了口气,俄而笑着说道:“大抵是因为论集和市井传闻的缘故,上将军还对宋涛进行了一番考校,说是欲邀宋涛出任其军务司马一职。”
“哼。”大小姐小巧的鼻翼微皱,冷哼了一声,脸色也骤然转冷,“军务司马,年俸三千斛的要职,这庞涓好大的手笔!那先生可是要辞去我这洞香春之客卿了,去到他那军营中?若是如此,蝶儿在此恭祝先生离高官厚禄、飞黄腾达之日不远矣。”
又是一粒白子被重重的打到棋盘之上,不知怎的,刚才还有些清脆悦耳的落子声,此时却便很是刺耳,宋涛偷瞄了一眼对面女子的脸,如花容颜上难得一见的披上了一层薄怒。
“宋涛倒是很想要那三千斛的俸禄。”宋涛嘴角却是挂起一丝笑意,充耳不闻耳边传来了冷哼,举重若轻的拾起一粒黑子缓缓放到棋盘之上,兀自笑道,“可惜上将军对宋涛之才学不甚满意,只怕那军务司马一职还落不到我的头上。”
“哦,此话怎讲?”大小姐迫不及待的追问道,脸上虽然还是冷冷的,可眼底却似有喜色一掠而过。
宋涛摇了摇头,笑着将庞涓如何考校自己,而自己又是如何作答的与蝶儿大小姐说了一遍,那大小姐边听,脸色也是变得越来越好,直到宋涛说到“愿意自请领一学馆,大兴我魏之文风”时,蝶儿竟是忍不住掩嘴轻笑了出声,美目注视着宋涛,似嗔似喜。
“你呀,当真是个滑头。”静静的听宋涛叙述完一整日上将军行辕之行,大小姐终究忍不住笑着白了他一眼。
“非宋涛不愿为之,实在是力有不逮,如何能胜任那军务司马一职。”宋涛也笑着说道,眉目间哪有丝毫的遗憾,反而是颇有几分自得之色。
“那庞涓对先生所言就未曾起疑心?”末了,大小姐沉吟片刻,忽的开口问道。
“疑心?”宋涛微微一愣,旋即开口道,“上将军雄才大略,宋涛这点微末本领,如何入得他的法眼。”
大小姐哑然,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想来她对庞涓此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显然也是认可了宋涛所言。沉默了会儿,她忽然缓缓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叹了口气,幽幽道:“以先生之才,区区军务司马断然是看不起的,若是他日诸国以上卿来邀。。。”
“小姐多虑了!”未曾想,宋涛竟是打断了她的话,笃定的说道,“宋涛先前曾有言,志不在朝堂之上,平生只求富足即可,如今忝为洞香春客卿,已是大为满足,自不会另作他想。”
“先生此言大善。”大小姐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神色,深深的望了宋涛一眼,眼见宋涛脸上满是诚恳,不知为何,一向口齿伶俐的自己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屋内的两个人静静的凝视着对方,皆是从对方嘴角看到一抹浅浅的笑意。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叮咚、叮咚。直到一股沁人的微风袭来,书案上的绣球不安分的轻吟起来。大小姐才似恍然大悟般,迅速的收回目光,轻轻低下臻首,脸上已然飞起两朵红霞。
倒是宋涛自持脸皮厚,干咳两声,将目光缓缓转回棋盘之上,沉吟片刻,拈起一粒黑子点在棋盘之上,大小姐循声望来,将通盘仔细端详了一遍,脸上的红潮慢慢退去,嗔了宋涛一眼,将棋盘往前一推,不满嚷道:“先生也太过狡猾了,竟是趁蝶儿不注意围死了蝶儿的大龙,这盘不算!”
“呵呵,大小姐此话差矣。”宋涛一脸得意,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棋盘之上哪有注意不注意的之分,败则败矣,饶舌亦是无用。”
“哼!”大小姐再哼了一声,白了宋涛一眼,不过与刚才相比,这次她的眼底却满是蕴着笑意。
“天色不早了,宋涛就不打扰大小姐。”宋涛拱手道,见大小姐点点头,便准备转身离去,不过将走
未走之际,忽然看了眼书案上的那一抹红,俄而笑着说道,“大小姐将此物置于此处,倒是别致得紧。”
说完,也不待蝶儿答话,急急走了出去。
大小姐嘴角微扬,目送宋涛离开后厅,俄而起身拾起书案上的绣球,沿着楚绣细密的条纹缓缓摩挲着,心中若有所思。
不知何时,后厅又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周身清矍,须发花白,不是许老却又是何人。
“小姐。”许老朝蝶儿大小姐行了个礼,负手伺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静谧,两人都似乎各自在想着些什么,久久没有人声在后厅响起。
“叮咚叮咚”两声脆响终究划破了屋内的沉寂,许老循声抬起头,闪过一抹红色,原来女子将摩挲许久绣球放回了书案上,那绣球上的铜片相互撞击,发出轻微的响声。
“那国梓辛可是回转大梁了?”蝶儿目光平视许老,缓缓开口道。
“是的。”许老轻声应道。
“许老曾说,宋先生去国梓辛的驿所寻他,他却是避而不见?”大小姐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继续问道。
“的确,宋涛今日从上将军行辕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回转洞香春,而是先去了国梓辛的驿所,不过却是失望而归。”许老一板一眼的答道,少有平日闲暇时那种略带轻松的口吻。
“如此。。。”大小姐沉吟片刻,有些疑惑的说道,“此举倒是让人难以琢磨。”
“老夫亦是这么认为,按理来说,若是此人欲助孙膑逃脱囹圄,交好各方面人物自是必要,而这大梁城中,宋涛身为我洞香春客卿已是声名鹊起,两人原本就是相识,想来断无避其不见的道理。”许老摇摇头,看得出来,对与国梓辛此举,他也是一头雾水。
“罢了,不用去想他了。”大小姐挥了挥手,算是为这个让人有些纠结的问题下了定论,“安邑那边还有何消息?”
“公孙痤死了。”许老瞥了大小姐一眼,缓缓道。
“是么?”大小姐脸色不变,淡淡的开口道,“他这一死,魏国丞相之位便空了,只怕那安邑朝堂上颇为热闹吧。”
“小姐所言极是,据安邑的门客回报,这几日数位重臣蒙召,入宫商议丞相人选,据闻多是推荐上将军庞涓为相。。。”
“庞涓?哼!”蝶儿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只是魏罃似乎另有考虑,前些日子急召公子卬从大梁回转安邑,一入安邑城旋即便宣召其入宫,至今还在宫内。”许老将这些日子从安邑传回的消息逐一禀报。
“公子卬?”大小姐竟是忽然笑了起来,瞥了眼许老,笑道,“便是那日化名子奇与许老您对弈之人?”
“正是。”许老想也不想,一口答道,“此子量小无才、浮华纨绔,平日里精于声色犬马,若是此人为相,只怕魏国朝堂少有安宁之日了。”
若是宋涛在此,听闻大小姐所言只怕登时便会脸色大变,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大出风头之日的手下败将竟是这魏君之弟,而且看屋内两人的模样,多半早已知道此人的身份,却一直未告知与自己,其中深意,颇让人猜想。
“安宁?有何不安宁的。”大小姐脸上的笑意更盛,笃定的开口道,“那魏罃虽无能,然而却并不昏聩。相较于庞涓,魏罃对于这公子卬为相,只怕心里要安生得多。”
大小姐言语冷淡,直呼魏君魏罃之名讳,显然是对此人无甚好感。可惜宋涛走得早了些,不然必定是大吃一惊,想那后世之商人若欲在一地站稳,这结交攀附权贵自是不能少的,如何有这大小姐般,反而对其如此轻蔑。
许老脸色微变,看向蝶儿大小姐,是有些不解,努了努嘴唇,正欲出言,却看见久违的一道黄色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直扑向端坐于后厅中间的蝶儿大小姐。
大小姐蓦然看见一物向自己袭来,先是一惊,待看清楚是何物,脸上旋即换上笑容,一把将其搂在怀里,那东西似乎很是享受般,在她身上左蹭右蹭,甚是安逸的模样。能得到大小姐如此厚待的玩意儿,除了那条名为伯当的小犬,自是不会有他物。
“你这畜生,可算知道回来的路。”右手缓缓捋着怀里宠物的皮毛,蝶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笑道:“许老可知,白日里门内有传书来说,爹爹不日便会来洞香春。”
“什么,门主要来大梁?”许老显然是被大小姐此话所惊,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信上却是如是说。爹爹已从山内动身,想来过些时日便会到大梁吧。”大小姐脸上洋溢的笑意,眼波流转间荡漾着欣喜,看得出她是极为高兴。
26。出将入相()
“难得老爷肯出山。”许老也是嘴角上翘,微微瞄了眼面前的女子,俄尔扬了扬眉,笑道,“难不成,大小姐与老爷说了我洞香春新近来了位青年才俊,颇有才气、精通棋道,年纪轻轻便被大小姐聘为洞客卿,老爷一时见猎心喜。。。”
“许老,你这是哪里的话,蝶儿何时在书中写这些事情!”大小姐闻弦歌而知雅意,没好气的白了许老,娇嗔道。
“是么?”许老笑着摇了摇头,“大小姐亦知老爷极擅相人之术,难得他肯出一次山,不若就让老爷在这洞香春为自己相一良婿,倒也是桩美事,老夫观宋涛。。。”
“许老!”蝶儿见这老头儿越说越不着边际,又羞又恼,一把将怀中的小狗放到一边,起身瞪了许老一眼,大声说道。
“哎,既然大小姐你不喜,那便罢了。”许老假意叹了口气,眼角却瞥见大小姐面色绯红,高低起伏,知道其羞涩难当,勉力强忍住笑意,开口道,“既然老爷要来,那我便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好好准备一番,就不打扰大小姐您了。”
说完,转过身去,以手掩嘴,就要迈步走出去,身后大小姐的声音却是及时响起:“许老留步。”
老头儿不得已止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大小姐,神色古怪,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而蝶儿则是秀拳紧捏,柳眉倒竖,良久才接着开口:“那孙伯灵可是有何异状?”
“这。。。”一提到孙膑,许老笑意全无,沉吟片刻,旋即答道,“此人并无异状。”
“是么?”大小姐缓缓松开手,脸上红霞已然褪去,微蹙起眉,缓缓道,“这孙伯灵心思缜密,性子也是尤为坚韧,虽身遭大难,却也不自暴自弃,内里必然有因由,而那国梓辛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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