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她一般。
谢起唇角含笑,形象清雅,比和朱碧在一起时,要好很多。或许凡人,就该有凡人的生活,不要妄想自己不该得到的。
朱碧在街头看他,眼中流泪,却不上前一步。
谢起突然转身,看到了她。四目相对,谢起似有怔愣,盯着她。朱碧眼泪流到了唇角,只微微笑,转开了目光。
打算离开前,天下大雨,她听到有人喊谢起,回头,看到是一名家丁,将红伞放入谢起手中。旁边少女抱怨了一句什么,谢起撑伞,红色烟雾盖住他们二人。
谢起再抬眸,雨流中的黄衣少女已经不见了。他心中怅然,千思万绪涌入脑海。他好像在什么地方,欢喜过她一样,想和她生死相依一样。
再是五十年尘世,朱碧再次回到人间,想再看谢起。她回到青显,打听下却得知,青显谢起孤身一人,并没有婚娶,如今,已病入膏肓。恍惚中,朱碧上门,敲响了曾经的朱府大门、后来的将军府门。
病床前,她望着昔日年轻的谢起,如今满头银发的谢起,捂嘴流泪。就算是岁月篡改他的容颜,他还是昔日温柔多情、爱她怜她的谢哥哥,而她还是当初躲在他庇护下的阿碧妹妹。
她握着他的手,听他笑,“阿碧妹妹……我想起你了。”
怔然中,她滚滚落泪,趴在他膝头哭泣。
他抚摸她柔顺乌黑的长发,而自己却垂垂老矣,“我就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欢喜过你一样,想和你生死相依一样。”
他在她怀中过世,她陪着他的魂魄,看他离开。心中已生悔意,五十年蹉跎,两处相思。她的谢哥哥,她的青梅竹马,她始终舍不得他。
然后,朱碧抱着手中红伞,在恍恍发呆。她好像度过了那么多年的时光,以为看透一切,却什么也没看透,又回到起点。
谢起在她身旁张口,她和他一起,说出他即将要说的话,“阿碧妹妹,你变得这样厉害?”
在谢起怔愣中,朱碧苦笑,“我当然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听了太多遍了。”
☆、第21章 放置PLAY
茫然中,谢起想再张口说话,朱碧和他一同出声,“阿碧妹妹,这是什么?”
一同沉默,谢起用古怪的神色看她。朱碧一手握紧他的手,一手握住红伞尸吻,喃声,“谢哥哥,你的人生路还很长,我的艳鬼路前途叵测,是该顺着你,还是顺着我呢?”
“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没法说出来而已,”她捂住他的嘴,笑得温柔又怪异,“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谢哥哥,只要你说出那句话,我们就要再一次分离了。我实在,受够了和你分开,受够了一次次都只能看着你离我而去。”
谢起目中有疑惑,更多的,却是温柔怜惜。如同她信任他一般,他也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朱碧偏头,看一眼红伞,再看看他,还仰头,看看天空。果然,只要谢起不说下去,古画之卷就不会到毁灭的那一刻。她偏头,长时间地看着他,“这一次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呢?我又要怎么看着你离我而去呢?谢哥哥啊,我还没有亲手杀掉你,说不定,这一次,就是这样的呢。”
她垂下眼,任他轻柔地将她抱入怀中。她泪流满面,张口,狠狠地咬住他肩头。谢起吃痛,身子半僵,却没有推开她,只抱着她。朱碧说,他不要说话。那便是有千言万语,有再多的疑惑,他也不会说出来。
他已经察觉,朱碧似变了些。温柔善良依旧,却多了丝怨恨。他保护得滴水不漏的阿碧妹妹,在古画之卷中才多久,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在怨着什么,他不知道。却可以在她怨恨的时候,选择拥抱她,陪伴她,不丢下她。
朱碧轻声,“我和你,不能在一起吗?是要我一次次看你离开,彻底忘记你、放弃你吗?那么,还不如谢哥哥死在我手中呢。”
——变成艳鬼后,我从梦中醒来,看到谢哥哥微笑的脸,他说我要叫他亲亲相公。我们在黑暗中提着灯,穿街走巷,看百鬼夜行,妖孽猖獗。我们一直走,一直走,好像人间只剩下我们相依为命,不分彼此。后来我想起,我已经死了,而我的谢哥哥,他还是人——我从来没有主动害人,可是这一次,我想杀了谢哥哥。我想他永远陪着我,只是我一个人的。
朱碧的红光,从眉眼间开始散发,鬼魅游移,她在他耳边低语,怨恨、释然、解脱、不舍,那样地爱着他,“我想你永远陪着我,只是我一个人的。”
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啊。
动手间,她手掌似被烫了一下,失手丢开了红伞尸吻。
朱碧身子一软,向下摔去。谢起再也忍不住,肩头还有她咬后的鲜血,他搂抱着她娇软的身躯,抚摸她满脸的泪水,沙哑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碧妹妹?”
她躺在他怀中,心神恍惚,又有些清明。为什么,突然间,就觉得他死了更好呢?死了,便不会让她千难万难了。她身体颤抖,这不该是她的想法啊。她爱谢起,她知道死后的痛苦失落,她怎么忍心让谢起死去呢?
谢起抚摸她的眉眼,在她面上,一遍遍轻柔地亲吻,喃声,“阿碧妹妹,纵是发生了再可怕的事,我也会陪着你。如果我没有陪着你,那一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不要怨恨,不要难受。你我幼年相识,十年情分。我爱你,怜你,万分珍惜你。我还记得新婚时,你快活的笑容。还记得你跟我说,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你最快活的。”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我们都在一起。即使不能在一起,心也会在一起。我唯一可惜的,是娶你太晚。如果早知道你会死,我再不等那么多年,一定早早娶了你。也不做什么将军了,我陪你做任何想做的事。遗憾自然是有的,可是始终相爱,不也是很难得吗?朱伯伯爱你,阿休爱你,我也爱你,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喜爱你。如果实在难受,便想想那些快乐的事。最差,最次,我们也相伴了那么多年。”
“谢哥哥……”她泪水滴在他手上,唇瓣颤抖,却又抿嘴,笑起来,心中有了释然。
谢哥哥,是要她不要怨恨吗?是啊,她的怨恨,不该那样强烈。起码,她已经有了那么多年的幸福时光。即使短暂,即使以后痛苦万分,也有过往的那些快乐想念。她不该怨恨的,有阿爹爱她,阿休爱她,谢起爱她。她不该怨恨的。
她搂住他脖颈,轻轻叹口气,“谢哥哥,我方才,是怎么了?”
谢起抱紧她,见她已恢复如常,迟疑一下,慢吞吞道,“我想……是有些偏执,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魔?”朱碧怔然。
谢起看她,“古画之卷中有魔,你不知道吗?”
“我从来没见过啊!”朱碧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赶紧抓住谢起手臂,结巴,“你、你不懂法术,在古画之卷中,没有事儿吧?”
谢起笑得有些古怪,“没有啊,我遇到了那只魔。”在朱碧的不解中,他答,“那只魔,要吸尽古画之卷中的妖鬼。我正好遇到它,又身为凡人,它大约瞧不上我,便放过我了。”
“啊,流光!”朱碧大叫。
谢起疑惑看她。
朱碧抬头看,没有发现古画之卷毁灭的征兆。心中已明白,方才那些,都是幻象。不知道是因为红伞尸吻带来的幻象,还是流光送给她的幻象。但真实得可怕,光是回想,就遍体生寒。
在幻想中的每一次,想离开这里,都是等待流光的毁灭画卷。
朱碧蹙起细眉,不,不能再等着流光毁灭古画之卷了。流光的幻术太厉害了,她根本分不清真实和假象。再来一次,失手伤害了谢起,万一再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她分不清真实和幻象,那便——找到流光。
朱碧抓起红伞尸吻,闭上眼散发自己的感知,去找寻流光的气息。隐隐约约的,她辨识到一处,就拉起谢起,向那一处方向飞去。
“阿碧妹妹?”谢起不解。
朱碧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只道,“谢哥哥,我们得找到流光。”
谢起看她眉间焦急万分,拉着他身形鬼魅,穿越无数地段。心中惊讶震撼,却也没开口说话。他既不知道流光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那个流光,但朱碧这样着急,必然是有原因的。
却是飞了一段,朱碧茫茫然的,有些不知道前路怎样走了。
谢起拉过她的手,在前面带路。朱碧茫然看他,他解释,“我来过这里。”顿一顿,轻声,“阿碧妹妹,我们走的这个方向,正是那只魔所在呢。”
“……”流光,他要做什么?
等到谢起和朱碧赶到的时候,看到两方对峙。一方,是风姿特秀、白衣若雪的年轻公子,和他身旁持剑而立的红衣美人。另一方,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气息全无,却能听到他阴鸷的笑声。
此时,那只魔便阴森森笑,“呵呵,又来了两个送死的小朋友。”
白衣公子负手而立,并未动作。他身旁的红衣美人却禁不住回头,看到了谢起和朱碧,目中的惊喜转为失望,却仍是叫了一声,“朱碧!”
“呃,月刹……”朱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流光,月刹,你们这是?”方才他们两个不是打的你死我活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月刹急声,“朱碧,帮我们!它是魔,叫迦南,它要害流光!”
“……”可你不是想杀掉流光吗?你现在不是应该和流光的敌人联手,一起杀掉流光吗?干嘛一脸坚毅地站在流光这边?
魔迦南阴笑,“流光上神,难为你在这里看护我百年。可你现在神力已被厉鬼所伤,我又吞噬了不少生灵,法力大涨。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了,还站在我对面,是做什么?”
朱碧脸上终于现出慌乱:流光居然打不过对方吗?!
流光淡声,“可以试一试。”
言罢,迦南一声嗤笑,“不自量力!”腾空而起,掌风拍向他们。流光白衣如电,迎向半空。
二道法光在空中相汇,交缠已数百招。下处,众人紧张观望。气象大变,招数千变万化,他们看不甚清楚,却起码能看到,流光没办法像先前压制朱碧和月刹那样,压制住迦南。他明明是古画的创造者,却在这里失去了他的优势。
终于,迦南一掌拍中了流光胸口,白光大弱,向地上摔去。
“流光!”月刹飞向空中,抱住他,却骇然地颤抖,因她看到,流光唇角流下血迹。
迦南也不再动手,气定神闲地看着月刹带流光飞速后退,阴笑,“流光上神,两百年前你为人时,城隍庙中的预示之梦,你可还记得?”
☆、第22章 副本结束
迦南一言既出,除了谢起,其他三位脸上都露出迟疑惊讶之色。
白衣公子被月刹扶着,面色平静,即使在迦南说出这样的话来。迦南愣一愣,“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也是,你去过过往之卷,这毕竟是你的世界。”
月刹急声,“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迦南冷笑,“月刹,你还不明白吗?!根本就没有什么预示之梦,那不过是我为了对付流光上神的招数而已。他好不容易成了人身,不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月刹面色煞白,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开,她愣愣地看着迦南,再看看神色淡然的流光,往后退一步。
流光看她反应,眼中有不忍掠过,淡淡开口,“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何必再直言不讳,断她后路呢?”
迦南狂笑,黑袍下的身影模模糊糊,却比什么都更可怕,“月刹,我现在告诉你,你两百年来的执念,怨恨,怀念,根本什么都不是。你虽是鬼女,却和什么天下大乱毫无关系。这一切都是我骗他的!可笑他为人时,竟被我玩弄于手掌之中!”
他说,她两百年受的苦,做的恶事,原来,都是可以避免的吗?
“你、你……”红衣厉鬼颤栗,阴风吹起,她凄凉冷笑,手掌化利爪,扑向迦南。
迦南不屑地一甩手,红色身影便在空中坠落,枯蝶般了无生气,跌倒在地。月刹周身剧痛,黑色魔气笼罩她,让她无法站起。她虚弱无比,恨恨地瞪向黑袍迦南,“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作弄我?!”
她两百年的怨恨,竟如此可笑吗?在他眼中,是不是跟小丑一样好玩?好恨、好恨!可是流光尚且拿他无法,她更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上,只能任他□……
迦南嘲讽道,“作弄你?你还真是妄自菲薄呢。不如你问问流光上神,我为何要作弄你呢?”
月刹转头,仰视流光。他仙风道骨,清冷漠然,缓缓地垂眼,目中有着对她的担忧,却神色平静,并不回答。他一直都是这样,再可怕的事发生在面前,他也岿然不动。
朱碧忍不住了,替流光回答,“月刹,你是他的情劫呀。”
月刹愣愣地看着流光:是么?仅仅因为如此吗?我的一生,死前还是死后,都受人摆布,被人愚弄,都是因为你爱我?
迦南阴阴看朱碧一眼,那眼中的黑暗,让朱碧害怕,谢起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不错,我对付的,始终是流光上神。他入尘世修行,化人身度情劫,法力全无,我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的情劫一过,神力会大涨,我又怎会是他的对手?唯一的法子,就是毁去他的情劫。他要度情劫,我偏偏不让他如愿。他做人的时候,早早死亡,根本没来得及和你生死相许。所以死后,他无法回归神身,又封印了自己在古画之卷。我本来就靠古画之卷寄身,他初来,我心中惧怕,以为他发现我的诡计,会杀掉我。哈哈,但我就是没想到……”
他讥诮地看着白衣黑发的俊朗公子,“我就是没想到,流光上神心如止水,对因果全不在意,根本不追究自己是如何来到古画之卷的。他明知我在其中,也只是用自身神力震慑于我,让我不能胡作非为。他根本就没想过他是受我所害,才来到这里的!堂堂上神,眼中从来没有我们魔族,却被我耍弄至此!”
流光垂眸,对他的奚落,并不在意。他只是担忧地看着月刹,因为了解她的性子。果然,在迦南的群嘲中,月刹缓缓站起,鬼气浮动,天色大变。她闭眼念咒,以自身为祭品,向天地借法,古画中的重重鬼怪涌向她,几乎将她吞没。
朱碧骇然,喃声,“这、这是禁术。”以自身为炉鼎,吸尽天地阴气,就算杀了魔,月刹自己也性命难保。当时,她要杀流光时,也不曾如此孤注一掷。
月刹身在半空,一刻不停地施展禁术,长发飞舞,团团鬼气反噬在她自身。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驱使如此强大的能力。可是,她不会服输!耍弄她的人,她绝不原谅!纵是自身毁灭,她也要拉着迦南同归于尽!
“我生而带鬼气,一生苦难,只为感情所困。你可以杀我毁我,却不可以拿我的感情来玩耍。你拿我的感情来玩耍,我一定给你开个更大的玩笑!谁也不可以控制我,不可以左右我!我不愿意的,谁也不能强迫我!”
流光仰头,看着半空中吸尽天地阴气的月刹,仿佛看到那时候,被他封在石中火的月刹。她恨他,也爱他。她想杀了他,却不允许他死在旁人手中。
那个倔强的女子,始终强硬,“你只能是我的!只有我能杀你,只有我能恨你!除了我,谁要你的命,我便要他的命!”迦南害死了她爱的国师流光,死去的国师成了古画中的神识流光,忘却了对她的爱。她也恨,她也怨,可她依然不允许旁人伤他。
“月刹呵。”流光眼中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