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少秋眼看师父站起来说话,心想:有师父出面,双方应该卖师父一个面子了!
只听常清风没待师父说下去,就大笑一声道:“道兄不是丁老庄主巴巴的从白鹤峰搬来
的帮手吗?白鹤门和武功门源出同门,自然要帮着武功门说话,道兄自称第三者,岂不自欺
欺人,如何能充调人?”
松阳子给他说得一怔,双目不由得朝常清风望去,说道:“常兄说得没错,白鹤门和武
功门在三百年前,确出同源,但近百年来,早巳成为两个门派,贫道和丁老施主虽是方外论
交,并无偏袒之意,今晚因眼看你们双方各持巳见,难免会各走极端,届时岂不伤了两家和
气?贫道……”
姬夫人冷笑道:“各走极端,难道我托保的镖,连总镖头都不知去向,武功门还想恃强
不承认吗?”
松阳子道:“丁老庄主并没有不承认……”
姬夫人道:“他承认什么?一会说派人寻找,至今尚无眉目,一会又说最迟半年,如数
赔偿,这些岂不全是敷衍的话,咱们今晚一走,明天只怕就找不到人了呢。道长难道没有看
到,家兄说了句要他们掌门人到天南庄作客,他们就借题发挥,准备和咱们翻脸。
就是当人质,这句话,也没说错,如果武威镖局这趟保的是官家银子,追究责任,武威
镖局是武功门开设的,镖局的总镖头是丁南屏的大儿子,那么邵掌门人和丁南屏就难脱关
系,这两个人势必要扣押起来,先就吃上官司,直到追出镖银为止,咱们还只请邵掌门去天
南庄作客,这有什么不对?道长如果不是替他们助拳来的,这调人不作也罢!”
她词锋犀利,说得松阳子一时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才好?
这些话,实在逼人太甚,丁老爷子平日涵养再好,听了也无法忍受,仰天长笑一声道:
“道兄不用和他们说了。”
一面朝盛世民、姬夫人沉声道:“盛老哥、姬夫人,你们信得过丁某,半年之后再来,
欠钱还债,自会照数赔偿。如果你们别有居心,以失镖作藉口,来丁家庄寻衅,丁某也不是
怕事的人,你们要待如何,只要划下道来,武功门也绝不含糊。”
盛世民深沉一笑道:“看来咱们今晚已经无法善了,那也好,江湖上本来就是强者为
胜,咱们既然谈不拢,不妨在武技上一较胜负,咱们落败了,就依丁老庄主半年为期,届时
找不到失镖,由武功门负责赔偿。如果咱们胜了,就依兄弟方才所说,请邵掌门人屈驾去天
南庄一行,等半年之后,获得武功门赔偿为止,这样,不知二位认为公不公平?”
丁老爷子早已气疯了心,闻言洪笑一声道:“盛老哥既然划下道来,咱们就是接不下,
也非接不可了。”
说到这里,抬头叫道:“丁乾。”
只见一名庄丁急忙走了进来,垂手道道:“老爷子有何吩咐?”
丁老爷子道:“你去叫柏长春他们进来。”
丁乾答应一声,转身退下,不多一会,就从门外走进五个劲装汉子,朝上首抱抱拳道:
“弟子柏长春、伍世贤、顾孟雄、全义兴、芮璜告进。”说完,站到左首下方。
这五人自然是武功门的门下,年龄最大的已经四十出头,最小的也有三十岁,就因南天
一雕盛世民来意不善,武功门不得不作防范,这五人就是从众弟子中挑选出来的,今天,武
功门的弟子,少说也动员了三十个人,一起赶来丁家庄,听候差遣。
盛世民看了五人一眼,嘿然道:“丁老庄主,咱们如何比试?”
丁老爷子道:“敝门忝为主人,自然悉凭盛老哥吩咐。”
盛世民回头朝姬夫人道:“妹子,还是由你来调度吧!”
姬夫人道:“武功门的弟子不是已经出场了吗?”说话之时,左手轻轻一抬,说道:
“第一场,你们先上去一个,向他们讨教几手。”
她左手这一抬,站在她身后的四名劲装汉子中,有人答应一声,走了出来。
这人四十出头,脸色黄中透青,腰间插一支两尺多长的铁手,只要看他脸色和使的兵
刃。就可以知道此人可能练的是旁门功夫。他走到大厅中间,抱抱拳道:“武功门那位下场
赐教?”
况南强道:“伍世贤,你去好了。”一面暗以“传音入密”说道:“问问他师承来
历。”
伍世贤朝三师叔略为颔首,就举步走出,抱抱拳道:“在下伍世贤,这位兄台如何称
呼?”
那汉子爱理不理的模样,冷冷说道:“咱们出场较艺,论的是武功高低,何用通姓道
名?”
伍世贤微微一笑,右手抬了抬,说道:“这位兄台请回吧,在下抱歉,武功门下,从不
和无名之人交手。”
那汉子听得一怔,怒形于色,沉声道:“我叫荀吉,可以了吧?”一手已从腰间撤出铁
手,哼道:“你亮剑吧!”
伍世贤看他目露凶芒,神情大是不善,故意抱抱拳道:“厅上不是动手之处,荀兄请到
外面去吧!”
荀吉没有作声,举步往厅外就走。
伍世贤跟着走出,双方的人也一起跟了出来,在阶上站定。
丁乾不待吩咐,已要庄丁在两边走廓的抱柱上,点起八盏气死风灯。
伍世贤走到荀吉身前,相对站定,呛的一声撤出长剑,抱剑道:“荀兄赐教。”
荀吉早就不耐,喝了声:“接招。”
右手铁手扬处,轻轻一转,朝伍世贤当胸直送过来。
铁手连柄长约二尺出头,四指并拢,拇指分开,自是专锁刀剑之用,不但五个指头都有
尖锐的指甲,如被铁手戳上就等于被戳中五剑,尤其铁手掌沿,锋利如刀,也可作劈击之
用。
这是外门兵器中最厉害的一种,有的人还在铁手中装上飞针一类的细小暗器,更是令人
防不胜防。
荀吉铁手堪堪递出。伍世贤身形疾转,右手长剑一招“仙人指路”,剑势斜指,刺到对
方左侧。
荀吉带转铁手,朝他剑势封出,伍世贤右脚后退,绞腿转身。长剑随着拦腰扫出。
两人这一动上手,荀吉铁手开阖,不但攻势迅猛,尤以锁击对手兵刃为主,伍世贤一手
“武功剑法”,使得极为纯熟,但因对方专锁兵刃,心中不无顾忌,双方动起手,各展所
长,全仗平日熟练的剑法,灵活运用,才能制敌先机,一旦心存顾忌,难免会有缚手缚脚之
感!
古人有一句话,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那是说对方比你棋高一着,你才会缚手缚
脚。如今伍世贤因对荀吉使的铁手,专门锁拿兵刃,而有了缚手缚脚之感,那不是说荀吉的
武功就比他高了一着?
事实上荀吉在铁手上的造诣,也确实高过伍世贤一着,这一情形,双方观战的人,很快
都看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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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护花剑》
第 四 章
荀吉铁手愈使愈快,劲风呼呼,记记都朝伍世贤长剑下手,伍世贤到了此时,已是穷于
应付,攻少守多,只有闪动身形,藉以趋避对方锁拿之势。
双方又打了十来个回合,陡听“挡”的一声金铁大响,荀吉铁手一下锁住了伍世贤的长
剑。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伍世贤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陡觉手上一沉,长剑已被对方铁手
锁住,心头一急,急忙运劲朝上挑起。
老实说,这不过是他本能的反应,长剑已被对方锁住,那能挑得起来?但说也奇怪,就
在伍世贤剑尖朝上一挑之际,荀吉突觉虎口剧震,手腕骤然一麻,那里还握得住铁手?呼的
一声,铁手竟被对方剑尖挑得脱手朝上飞起一丈来高!
这下连伍世贤也大感意外,简直如有神功,不由怔得一怔!
荀吉一张黄中透青的脸上登时胀得色若猪肝,急忙纵身掠起,伸手接住由空中落下的铁
手,第一阵就落败,自然脸上无光,但当着双方的人,不好发作,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悻悻
退下。
伍世贤到此时,才定过神来,反剑入鞘,拱拱手道:“荀兄承让了。”
邵南山、丁老爷子、况南强自然都看得出来,伍世贤长剑被锁,绝无反败为胜,震飞对
方铁手之力,各人心中都不禁暗暗称奇!
“好剑法!”姬夫人冷声道:“你们再上去一个,试试他们的武功门剑法。”
她话声出口,站在她边上的四名劲装汉子中,又有一个应声走出,
此人该是四人之首,年约四十四五,扁脸,连鬓短髭,浓眉如帚,中等身材,双眉极
阔,背负一面精铁太极牌,举步走下石阶,在天井中站定,洪声道:“在下向武功门高人讨
教。”
况南强左手一抬,侧脸道:“柏长春,你去跟他请益吧!”
柏长春是武功门的大弟子,也是武威镖局的镖头,今年四十一岁,他听了三师叔的话,
赶紧躬身应了声“是”,走落天井,朝那扁险汉子抱拳说道:“在下柏长春,请教兄台大
号?”
扁脸汉子早已从肩头摘下太极牌,还了一礼道:“在下缪千里。”
柏长春随手一按吞口,抽出长剑,抱剑道:“缪老哥请。”
缪千里因有荀吉前车之鉴,倒也不敢小觑了柏长春,手握太极牌,沉声道:“柏老哥
请。”
两人各自亮开门户,缪千里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太极牌就呼的一声,直逼中宫,朝前推
出。他虽然只跨出一步,但这一步足足跨出了六尺光景,推出来的沉重铁牌,发出一道劲风
已直逼过来!
柏长春长剑一领,身向左侧横跨一步,让开对方牌势,一记“寒梅迎春”,幻起三朵剑
花,飞袭对方右腕。缪千里右手一翻,铁牌呼的一声朝剑上直压而下。
柏长春不敢和他势沉力猛的铁牌交击,正待撤剑,陡觉长剑不但撤不回来,剑光一昂,
反而朝对方铁牌上挑出!
缪千里看他长剑朝铁牌挑来,心中暗暗冷笑,立即加强劲力,朝剑尖磕下。
这一下当真快得如电光石火一般,长剑和铁牌乍接,只发出“叮”的一声轻震,缪千里
陡觉一股大力从对方剑上传来,右腕剧震(因他这一磕,中间加强了力道),一时只震得他
一条手臂几乎麻木若废,铁牌也被长剑挡得直飞出去,又是“挡”,的一声,落到大天井
上,把一方三寸厚的石板,震得四分五裂!
柏长春原待撤招,发现长剑不听指挥,反向铁牌挑去,自然不是他自己的本意,居然一
下把对方铁牌震得脱手飞出,这当然不是奇迹,他立时就想到一定是有高人暗中相助。他缓
缓返剑入鞘,目光一抬,拱拱手道:“缪老哥承让了。”
缪千里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第一招上会被人家震飞铁牌,一时怔立当场,几乎开不得
口。
一名庄丁慌忙捧着铁牌送了过来。
缪千里直到此时才感觉右臂渐渐复原,接过铁牌,心头自然不大服气,怪笑道:“柏老
哥慢点,你一招就震飞缪某铁牌,使缪某感到无比惊异。缪某真要在你老哥剑下连一招都走
不出,缪某就不用在江湖走动了。缪某既然在江湖上闯了二十多年,就不相信在你柏老哥剑
下连一招都走不出,因此缪某希望再向你柏老哥讨教几招,不知柏老哥肯不肯赐教?”
盛世民、姬夫人也绝不相信天南庄的十八铁卫之首缪千里,会败在武功门门人手下,而
且在第一招就被震飞铁牌,真要如此,这十八铁卫当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柏长春被缪千里叫住,心头极为尴尬,勉强抱拳笑着道:“缪老哥,双方在比划前,已
有言在先,兄弟虽是险胜,但你老哥,总是兵刃脱手了……”
缪千里愤然道:“缪某虽然兵刃脱手,但心有未服,所以要向柏老哥再讨教几手,只要
柏老哥仍能在一招之内,把缪某铁牌震飞出去,缪某自然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他话声未落,突听对面门楼上响起破竹似的一声大笑,接着有人笑道:“呵呵,原来丁
家庄今晚已有一场盛会!”
这人声如破竹,话声未落,一道人影已从对面二门门楼上飞泻落地,那是一个宝塔般的
人影,经八盏气死风灯照射,才看清这人身穿一件长仅及膝黄衫,身材高大,一身俱是肥肉
的胖子。
他飞身落地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香风,唰唰唰,飞落六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前面两
个年纪二十二三,身穿一式青绸劲装,青绢包头,面貌姣好,身段婀娜,肩头交叉斜插双股
脸。两女身后,各有两名身穿花衣的少女,腰插两柄短剑,年纪十七八岁光景!
两名站在面前的丁家庄庄丁急忙迎上去,拱手道:“诸位……”
那黄衫高大胖子一挥手道:“你们退开去,老夫是找你们丁老庄主来的。”
况南强急忙走下石阶,迎了上去,朝黄衫高大胖子抱抱拳道:“在下况南强,不知尊驾
是那一门派的高人,夤夜光降丁家庄,有何见教?”
黄衫高大胖子一双铜铃般大眼看了况南强一眼问道:“况朋友是丁老庄主的什么人?“
况南强道:“此地老庄主乃是况某的二师兄。”
黄衫高大胖子洪笑道:“这么说,况朋友是武功门的人了,那一位是丁老庄主?”
丁老爷子因来人指名要找自己,只好走上几步,拱手道:“老朽正是丁南屏,你老哥如
何称呼,找老朽不知有何贵干?”
“哈哈!”黄衫高大胖子又是一声破竹般的大笑,抱拳说道:“兄弟逢天游,忝为花字
门副总盟,今晚冒昧造府,是找丁老爷子令郎丁季友丁大侠来的,老庄主可否请令朗出
来?”
他说出“花字门”三字,邵南山、丁老爷子,还有盛世民、姬夫人等都深感惊奇,花字
门在江湖上可说已有五六十年,但黑白两道中人,只闻其名,从没见过花字门的人!
不,花字门的人,你随时都可以看得到,因为他们专营私娼,妓馆,贩夫走卒,都可以
过屠门而大嚼,但他们的主持人却很少在江湖上露面,黑白两道,稍有名望的人,当然不会
去和花字门打交道,因此数十年来,大家只知江湖上有此一门,却从没见过他们的人。
丁少秋躲在大树上,听他说出是找自己爹来的,心中暗道:“爹一直在北方镖局里,这
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呢?”
丁老爷子暗暗皱了下眉,问道:“逢老哥找季友有什么事吗?”
逢天游洪声道:“丁老庄主请令郎出来,自会知道。”
丁老爷子道:“三儿季友,十六年前外出未归,从此没有回来过,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招
惹了贵门?”
丁少秋听爷爷说,爹十六年前外出未归,心中暗道:“爷爷这话明明是骗他们的了!平
日爷爷一再教诲自己,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可说谎,他老人家为什么要骗他们呢?”
只听逢天游大笑道:“丁老庄主这话有谁能信?”
丁老爷子面情严肃,沉声道:“老朽何用骗你?三儿季友,新婚三月,就离家出走,至
今没有音信,此事知道的人很多,阁下不相信,那就算了。”
“哈哈!算了?”逢天游破竹似的续道:“丁老庄主说的倒是稀松,丁季友无故找上敝
门,掌伤多人,就凭你丁老庄主说句算了,就能算了吗?”
丁老爷子一怔,心头稍感可慰,十六年没有音信的爱子,总算有了消息,一面急急问
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逢天游愤怒的道:“丁大侠找上敝门,出手连伤敝门总监和前卫令主等
十几个人,几乎挑了敝门总舵。敝门主因敝门和江湖各大门派平素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