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已经过了半个月,爷爷和福老爹都没有来找我。”
枯瘦老道点点头,又道:“你师父就是到你家去的。”
丁少秋奇道:“那师父为什么不带小可去呢?”
枯瘦老道道:“你爷爷不来接你,因为他分不开身,你师父匆匆赶去,也为了这件事,
带着你同去,有许多不方便,所以只好把你留在观中了。”
丁少秋眨着眼睛,问道:“老道长,那是什么事呢?”
枯瘦老道看着他,忽然笑道:“老道带你去看一场热闹你想不想去?”
丁少秋问道:“老道长带小可到那里去呢?”
枯瘦老道笑道:“自然是到丁家堡去了。”
丁少秋睁大眼睛,问道:“我家里有什么热闹呢?”
枯瘦老道“唔”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丁家的事,由丁家的人出头,岂不是好?”
接着又哦了一声,说道:“老道带你去,一切要听老道的,你答不答应?”
丁少秋点头道:“小可自然都听老道长的。”
枯瘦老道站起身道:“那就要快些走了,再迟就来不及了。”
丁少秋还未说话,枯瘦老道已经伸过一只手来,握住了丁少秋左手,口中喝了声
“起!”
丁少秋突觉从枯瘦老道手中传来了一股大力,把自己身子托了起来,心中方自一怔,枯
瘦老道带着自己忽然朝峰下跳了下去。
这一下丁少秋但觉自己身子急剧往下垂直落去,一颗心也跟着往下直沉,急风吹到脸
上,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
不多一会,好像已经落到平地,但老道长带着自己,依然脚不着地的往前飞掠,风声盈
耳,依然无法睁开眼睛,迎面扑来的急风,连呼吸都被压迫得有窒息之感!
丁少秋心中暗道:“老道长带着自己好像在飞!”
这样足足奔行了将有一顿饭的时光,耳中听到枯瘦老道的声音说道:“快到了,不过小
施主务必记住,咱们停下来之后,你说话就得小声一点,别让人家听到了。”
丁少秋听得暗暗奇怪,白鹤峰和丁家庄少说也有百十来里,骑马也要赶上半天才会到,
如今只不过顿饭工夫,就赶到了?
丁家庄是自己的家,回来了却不能说话?心中思忖之下,突觉脚下站到了实地,飞行之
势,也及时停止下来!
只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细声道:“到了,咱们总算来得还早。”在他说话之时,左
手一松,放开了丁少秋的手。
丁少秋急忙定了定神,才缓缓睁开眼来,这一瞧,不禁又使他大大的一怔,原来直到他
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停身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之上!
只有自己一个人,早已不见枯瘦老道的影子,这棵大树是在一片大天井的左首,迎面大
厅上灯光十分明亮,却空无一人,只有厅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青竹布长衫的汉子!
这地方自己最熟悉也没有了,正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丁家庄的大厅,那青衣汉子
不是强大叔丁强,还有谁来?
就在此时,只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施主,从现在起,你不可出声了,还
有,待会不论看到、听到什么,务必忍耐,没有老道的话,你不可现出身去,更不可泄露行
藏!”
丁少秋听他说得郑重,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兀自觉得奇怪,老道方才曾说是带自己看一
场热闹来的,自己家里会有什么热闹呢?
哦!大厅上既然没有人,强大叔还站在厅门口作甚?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这时候已经初更天了,还有什么人会到家里来呢?
正在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一名庄丁匆匆奔了进来,朝丁强道:“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
子姬夫人来了,快去禀报老爷子。”
丁强点点头,一个转身,急步往里行去。
不多一回,才见爷爷(丁老爷子)随着丁强朝二门外迎去。
丁少秋心中暗道:“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姬夫人,怎么会夤夜来的呢?老道长口中
的‘热闹’,莫非就是指他们而言?”
只见爷爷已陪着十个人从二门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大,红脸秃顶老者,这
人生得浓眉鹞目,颏下还有尺许长一部苍髯,面目极为严肃,一路行来,顾盼自豪,大有不
可一世之概,大概就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了。
第二个是四十出头的妇人,面貌白皙,弯弯的眉毛,似是用柳炭画的,一双凤目隐隐含
煞,但举止从容,颇有大家风度,只是颧骨略嫌高了些,女人颧骨高,乃是克夫之相,她该
是盛世民的妹子姬夫人了。
她身后随侍两名青衣丫环,一个手中捧着一柄镶嵌精致的长剑。稍后又是一个身穿青布
衣裙,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面貌清皙,只是一对颧骨也耸得高高的。
接着是一个头椎道髻,身穿青布道袍的老人,个子瘦小,尖瘦脸,颏下留着黄苍苍疏朗
朗的长须,一眼就知他不是好人。
最后四个是四十来岁的壮汉,一色青灰劲装,但每人的兵刃都不一样,有的身背太极
牌,有的腰插一支铁手,有的大概把兵刃藏在衣衫里面,外面看不到。
丁少秋看得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些人好像寻衅来的了!”
这时丁老爷子已把南天一雕盛世民等人让进大厅,分宾主落座。
只有四名小丫环和走在最后的四名壮汉,并未落坐,他们就分别站到了姬夫人身后,一
看就知这四个壮汉是保护姬夫人来的了。
这时从大厅左厢也走出三个人来,第一个是身穿灰布道袍,白发簪髻,花白长髯飘胸的
老道,正是白鹤观主松阳子。
第二个是身穿蓝布长衫老者,同字脸,花白浓眉,花白长须,乃是武功门掌门人邵南
山,跟在邵南山身后的是师弟况南强,也有五十来岁,中等身材,看去极为精干。
丁少秋看到师父,心中暗道:“师父果然是到我家来的!”
丁老爷子站起身,先给松阳子、邵南山、况南强三人作了介绍。
南天一雕盛世民也引介了同来的人:坐在他身边四十出头的妇人果然是他的妹子姬夫
人,第三个青衣布裙的是辰州言凤姑,第四个青袍老道是岳麓观主常清风。
大家互相寒喧了一阵,才各自落坐。
盛世民深沉一笑,说道:“兄弟陪同舍妹前来,是向邵掌门人、丁老庄主讨回音的,武
威镖局承保的镖,中途失踪,迄今已逾半月,不知二位向投保的舍妹,作如何交代?”
丁老爷子双眉紧蹙,说道:“盛老哥姬夫人,这件事老朽实在抱歉,武威镖局已是百年
老店,江湖同道,也都知道是武功门开设的,据说,失了镖,自当如数赔偿,只是大儿伯
超,是此次押运镖车的负责人,同行的还有两位镖头和八名趟子手,但从南昌出发之后,就
失去了踪影,连究在何处出事,都没有人说得出来。这半个月武威镖局和武功门,曾派出几
拨人沿途查问,始终查不出一点线索来……”
姬夫人没待老爷子说完,冷哼一声道:“没有线索就可以不管了吗?”
丁老爷子抬目道:“老朽说的只是失事的情形,因为押镖的人,全数离奇失踪,不知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
姬夫人冷笑道:“你们有多少人押镖,我并不知道,你们随便编个理由,说押镖的人失
踪了,我也不知道。我把东西交武威镖局押运,言明十天送到长沙的,如今逾期已有半个月
之久,你们还在一再推诿下去。”
丁老爷子道:“武威镖局失了镖,岂会不管?只是至今还查不出头绪,姬夫人可否再宽
限些时日……”
“你们已经逾期半个月了,还要宽限多久?”
姬夫人冷冷的道:“连总镖头都会失踪,这话有谁相信,明明是他觊觎财宝,监守自
盗,拿了红货远走高飞了,这还查得到?”
丁老爷子脸色蓦地一沉,怫然道:“姬夫人,大儿伯超,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已有十
年之久,此次失事,目前虽然还没查出真相来,但伯超是武功门人,老朽可以生命作担保,
决不是夫人所说的这种人,在真相未明之前,希望姬夫人尊重武威镖局,尊重武功门。”
“尊重武威镖局、尊重武功门,嘿……”
姬夫人轻蔑的冷笑一声,接道:“要人家尊重,最好先自己清理门户,门人监守自盗,
掌门人和老爹却推诿不负责任,教别人如何尊重你们?”
况南强听他当着大师兄、二师兄一再诬蔑本门,诬蔑威武镖局还诬蔑师侄丁伯超,心头
极感气愤,大声道:“你们不过保了价值一百万两的红货,只要查明真相,如果真要在途中
失事,武威镖局自会如数赔偿,你不能如此诬蔑本门。”
盛世民沉笑道:“况老弟,在座的有你们武功门的掌门人和丁老庄主,咱们正在谈论失
镖之事,似乎还轮不到你开口。”
况南强怒声道:“你们谈论失镖之事,最好就事论事,不要当面损人!”
邵南山道:“三师弟,你少说几句。”
“好哇,你们武威镖局自称失事,从南昌到长沙,那一条路上出的事?如今是承平世
界,那里有打家劫舍的强徒了?这不明明是你们总镖头见财起意,企图把这趟镖吞没,这话
我也没说错呀!”
姬夫人戟指着况南强,续道:“你说我当面损人,那就是不肯承认这趟镖是你们总镖头
吞没了,那好,你拿得出证据?足以证明姓丁的总镖头是清白的吗?”
此人词锋犀利如刀,咄咄逼人!
隐在树上的丁少秋自然全听到了,但他只是十五岁的孩子,厅上争论的事,他听得似懂
非懂,好像在说武威镖局失落了什么,爷爷说还没查出来,这姬夫人却不肯相信爷爷的话,
爷爷、掌门人、还有师父都在场,怎么会骗她呢?她应该相信爷爷的话才是。
丁老爷子赔笑拱拱手道:“姬夫人,老朽说过,目前咱们已经派出几拔人正在分头搜索
找寻之中,没有查明真相之前,自然无法拿得出证据来,但敝门掌门师兄和老朽可以向夫人
保证,失镖是否能够找回来,当然找回来最好,万一找不回来,咱们也一定会如数赔偿,只
希望夫人再宽限些时日。”
姬夫人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赔得起吗?”
丁老爷子怒在心头,勉强笑道:“老朽既然说出如数赔偿,一文不会少夫人的。”
姬夫人道:“好,就凭你丁老庄主这句话,我暂时相信你,你们要求宽限时日,你说,
要多少时间?”
丁老爷子回头望望掌门人,说道:“大师兄,你看要多少时间?”
邵南山沉吟道:“依师弟之见呢?”
丁老爷子道:“依小弟看,快则三月,迟则半载,大师兄以为如何?”
邵南山轻轻叹息一声道:“师弟说得极是,如果半年之内还查不出失镖下落,咱们也只
好认了!”
丁老爷子道:“那就这样决定了。”说罢,目光一抬,朝姬夫人道:“姬夫人听到了,
敝师兄和老朽之意,少则三月,迟则半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姬夫人冷冷的道:“好,咱们就以半年为期,到时……”
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盛世民忽然怪笑一声道:“妹子,别答应得这样快法,连镖局都
不可靠,凭他丁南屏空口答应的话,如何能信?”
丁老爷子脸色微变,哼道:“老朽说的话,你们不相信,那要如何你们才能相信?”
盛世民嘿了一声道:“丁伯超是你儿子,也是武威镖局总镖头,他亲自押运的镖,竟然
会在中途突然失踪,从此不知去向,这半年当中,你丁老庄主如果也突然失踪,不知下落,
咱们又到那里去找你?
不错,前人说得好,走了和尚,走不了庙,如果你一旦失踪,剩下的只是一座丁家庄的
大宅院,哈哈,这座大宅院,最多也不过值万把两银子,我妹子托运的镖,最少的估计,也
在百万以上,光凭你丁老庄主一句话,岂非毫无保障可言?”
这话听得丁老爷子面现郁怒,双目神光暴射,沉喝道:“盛老哥把我丁南屏看作何等样
人?”
盛世民阴沉一笑道:“现在人心不古,丁伯超连镖失踪,就是很好一个例子……”
丁老爷子怒不可遏,喝道:“盛世民,你欺人太盛!”
盛世民轻哼道:“兄弟说的是实话,丁老庄主为了盛某这句话,要发脾气,兄弟也还是
要说,所谓人心隔肚皮,江湖上尔虞我诈,乃是常有的事,没有保证,仅凭一句话,谁能信
得过谁?”
丁老爷子要待发作,但人家说的也是实情,一时竟然答不上口去。
邵南山及时说道:“依盛老哥的意思,咱们要如何才能使你相信呢?”
“哈哈!”盛世民大笑一声道:“邵老哥乃是一派掌门,自然可信,我妹子的意思,在
这半年之内,想请邵掌门人屈驾敞庄作客,不知邵掌门人是否首肯,随咱们前去敝庄盘
桓?”
“屈驾作客”、“前去敝庄盘桓”,这话不是说要把武功门掌门人当作人质?
况南强“砰”的一声,手掌重重击在茶几上,虎的站起身来,喝道:“盛世民,你说什
么?”
盛世民傲然道:“姓况的,你这是做什么?”
况南强盛气的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盛世民冷笑道:“盛某怎么说的,你没听清楚?”
况南强道:“我要你再说一遍!”
盛世民道:“我妹子对你们口说无凭,无法相信,所以盛某说的是折衷办法,请贵掌门
人随咱们去敝庄作客,盘桓些日子……”
丁老爷子沉声道:“盛老哥,咱们同是江湖人,古人说得好,花花轿子人抬人,你老哥
居然说得出要敝掌门人去当人质,这话对敝门是极大的侮辱……”
“哈哈!”盛世民大笑一声道:“丁老庄主活了一大把年纪,竟会如此曲解人质二字,
当人质会是侮辱吗?古时候,贵为皇太子还要到诸候的小国里去当人质哩,难道贵掌门人比
皇太子还要尊贵?去当人质,正是表示你们胸无愧怍,能够守信,怎能按得上侮辱二字?”
“住口!”丁老爷子竖着浓眉,站起身道:“盛世民,你们如果不是藉口失镖,有意上
门寻衅,那么咱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老朽方才答应过你们,快则三月,迟则半载,如果
找不到镖,武功门开设的武威镖局,自会照数赔偿,好了,诸位请吧!”
说完,抬抬右手,作出送客之状。
“你说得倒是稀松!”
姬夫人也站了起来,她一张白皙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冷然道:“丁南屏,要我们走
可以,你给我马上交出丁伯超,交出我托运的镖来,否则那有这么便宜,任你说三个月、半
年,我就会相信吗?”
坐在她下首的言凤姑,自从进入大厅,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接着道:“不错,姬大姐
已经说了,除非你们立时交出丁伯超和托运的镖,否则只好请邵掌门人跟咱们走一趟天南庄
了!”
“无量寿佛!”
松阳子起身打了个稽首,缓缓说道:“贫道松阳子,和这位言女侠、常道兄,都是第三
者,贫道是适逢其会,在丁老庄主庄上作客,本来这是托镖和运镖双方的事,不容贫道置
喙,所以贫道一直不曾说话,如今双方各执一词,相争不下,说到后来,难免成为意气之
争,因此贫道不揣冒昧,只好站起来跟双方作个调人……”
丁少秋眼看师父站起来说话,心想:有师父出面,双方应该卖师父一个面子了!
只听常清风没待师父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