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老江湖故意选在人声嘈杂的小面馆里,第一、当然是因为这种地方,不会遇上熟
识的人。第二、人声虽然嘈杂,但以他们的功力,双方话声说得再轻,也一样可以听得清
楚,却不虞被别人听去。
但他们可算错了一点,以丁少秋目前的内功修为,双方相距不远,就是不用心谛听,也
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古灵子低笑道:
“那不就正好,你只要把东西往易婆子身上一放,一切事儿都由她承担,你老哥和柯长
老就名正言顺的接掌了一门一帮,大伙谁不心服口服?”
矮财神连连头道:
“门主此计大妙,兄弟就遵照你老指示行事。”
丁少秋不知他们说的究是何事?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易婆子是谁?但古灵子是天南庄的
走狗,已无可疑,矮财神和他挂钩,也显然是花字门的内奸,那么……
他们说的顺利接掌一门一帮,莫非会是花字门和丐帮?
丁少秋心头蓦地一动,只听古灵子又道:
“那小子好像在窃听咱们谈话!”
矮财神一怔道:“你老是说刚才坐下来的那个点子?”
“不是他还有谁?”
古灵子嘿然道:
“不过以他这点修为,也未必能听到什么?”
矮财神道:“兄弟去废了他。”
随着话声,正待起身。
古灵子一摆手道:
“不劳拜兄出手,待会拜兄只管先行,这小子由我来处置他好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自己已经十分小心,但还是给他们发现了,我倒要看看你古灵子如
何处置我?”
伙计端上一盘卤菜和一壶绍洒,丁少秋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手提起酒壶,自斟自酌
的吃喝起来。
过不一会,伙计又送上面来。
矮财神看丁少秋一壶酒喝得差不多了,面也吃了将近半碗,这是试他最好的机会,只要
自己一走,他如果马上放下面碗,跟了出来,就可证明他是缀着自己来的了。
当下站起身,朝古灵子拱拱手道:
“古门主,请恕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古灵子忙道:“拜兄只管,请便。”
矮财神离开座位,举步往外就走。
丁少秋为了要戏耍古灵子,故意作出要盯着矮财神的模样,慌忙取出一铱碎银,往桌上
一放,拿起青布囊,匆匆朝门外跟了出步。
矮财神拜天赐一身轻功原极了得,就在这一瞬间,早已奔出老远,丁少秋目光一注,发
现他朝北门而去,自己也正要走北门,这就远远跟了下去。
出得北门,不足三五里路,即是一片荒家的招抚岗,丁少秋正行之际,突觉身后微风一
飒,心中暗暗冷笑:“是古灵子!”
但他艺高胆大,故作不知,就在这一瞬间,只觉有一只铁爪似的手,一下朝自己右肩
“肩井穴”上抓落。
现在丁少秋不好再装作不知道了,口中“啊”了一声,急急说道:
“什么人……”
只听古灵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喝道:
“年轻人,老夫只想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丁少秋故意痛得弯下腰去,说道:
“朋友究竟是什么人,在下和你无怨无仇……”
古灵子手爪略为放松了些,沉喝道:
“说,你叫什么名字,是那派的人?”
丁少秋道:“在下闻三泰,华山派的人。”
古灵子大感意外,问道:
“你是华山门下,老夫问你,闻九章是你什么人?”
丁少秋不加思索的道:
“他是我侄子。”
古灵子哼道:“你是他侄子。”
丁少秋上身一直,忽然转过身去,正容道:“不,他是我侄子,在下说的是咱们闻家的
辈份,他比在下小了一辈,自然是在下的侄子了。”
古灵子听得半信半疑,尤其丁少秋一转身就脱出自己手掌,看来这小子果然有一手,一
面注目问道:
“你到这里来作甚?”
丁少秋道:“在下是奉他之命赶来的……”说到这里,立即解释道:“在闻家在下辈份
虽然比九章大,但在敝派中,他是长老,据说他昨晚已经担任代理掌门,沿途留下记号,要
在下召集门下几个得力弟子,赶去会合,阁下究竟何人,和九章是朋友吗?”
古灵子纵然是老江湖,但听了丁少秋说的不像有假,心中不禁暗暗点头,忖道:
“华山派果然不失为九大门派之一,闻九章昨晚刚取代了齐逸云,门下弟子已经得到消
息了,这么说,是自己多疑了。”
一面点头道:
“老夫和闻老哥乃是多年老友,方才看你匆匆走出面馆,还以为是对方派来的人,如今
话说清楚了,那就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丁少秋道:“这样说来你和九章是好朋友,我们也总算是有交情的了。”
和他侄子是朋友,你也就是侄子一辈了,这话只只没说出来而已!
古灵子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沉哼一声道:
“老夫古灵门主。”
说完,双脚一顿,人已长身掠起,划空飞射而去。
丁少秋望着他后影,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老家伙给自己气跑了,他若是遇上闻九章谈起
今日之容,闻九章告诉他并没有闻三泰这么一个叔叔,不知他更要气得如何呢!
早晨,太阳刚刚从山头爬起来,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上,正有一匹黄骠马从南首向北驰
来。
马跑得不快,马上人也悠然自得,任由马儿跑着。
这人看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浓眉粗眼,脸色黄中带黑,额下长出几分长的胡髭,看
去已有十来天没刮了,身边还搁着一个长形青布囊。
他正是前往丐帮总舵找李飞虹的丁少秋,他早晨刚从滑县出来,趁着晨风吹爽,策马徐
行,才是一大享受,不然的话,在这种秋阳比三伏天还猛的日头下,赶到开州,一身衣衫不
被臭汗湿透才怪!
就在此时,坐在马上的他忽然听到左首林间有人发出呻吟之声,不觉轻轻勒了下马缰,
停住下来。
接着只听一个人声嘶力竭的道:
“你们只管打死我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就是拼了命也非告不可,强奸杀人,还不准我
声张,逼我离开这里,天底下还有王法……啊!”
紧接着就是一阵砰砰拍拍的拳脚交加之声,和先前说话那人口中发出来的痛苦呻吟,和
几个汉子的嘲笑之声!
“姓张的,看你还嘴硬不,死个妹子,不是已经给你们钱了吗?再不搬走,还说要告状
的话,你一条狗命和老婆、儿子都得赔上,你明白吗?”
这话听到丁少秋的耳里,事情已经十分明白,心头止不住怒气上冲,把马中缰绳一圈,
就飞身下马,循着声音往林中寻去。
穿行松林,快到尽头,林外正好是一处小山坡,稍远就是一个小村落。他目光落到叉手
站着的三人身上。
这三人差不多三十光景,一身青布短打,敞开着胸襟,一看就是地痞流氓,决非好人。
另外地上扑卧着一个人,业已鼻青脸肿,衣衫也被撕破,看去伤得不轻。
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把板斧,一根扁担,和一捆绳索,一看就知是上山砍柴来的了。
三人中有一个好像是领头的人,口中说道:
“好了,已经教训过他了,今天便宜了他,咱们走吧!”
三人正待离去,只听有人低喝一声道:
“慢点,我有话要问你们。”
三人听得一怔,抬头看去,从林中走出一个人手中圈着马鞭的青衣人,目光正向自己三
人投来!
三人中为首的一个冷冷说道:
“什么事?”
这青衣人当然就是丁少秋了,他一指躺在地上挣扎的人问道:“他是你们三个人打伤
的?”
为首的冷声道:
“是又怎样?”
丁少秋道:“打伤了人,想一走了之?”
为首的凶睛一瞪,沉嘿道:
“你想管闲事?”
说话之时,头轻轻昂了一下。
边上两个汉子不待他出声,一左一右朝丁少秋欺了过来,他们手脚相当敏捷,你看他们
欺来,他们已经闪到你身边,探手之间就一下抓住了丁少秋的胳膊!
原来他们使的竟是擒拿手法,这两个人原来是打手!
丁少秋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脚下后退一步,双臂轻轻往里一合,那两个汉子也不知怎么一来,希里糊涂的迎面扑撞
在一起。身子相撞,是不会有损伤的,但他们却面对面撞在一起,额头、鼻子、颧骨等处是
经不起猛撞的,但听砰然一声之后,紧接着两人同时痛极而呼,再砰砰两声,一齐扑倒地
上,痛得昏了过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一瞬间的事,那个为首的根本连两人如何会扑撞在一
起都没看清楚,心头方自一怔!
丁少秋又跨前了一步,说道:
“这样也好,在下问话的时候,三个人就会七嘴八舌的说不清楚,现在你一个人来说,
就比较简单得多。”
为首那人看出情形不对,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当然要先下手,一言不发,
刷的一声抽出一柄雪亮的单刀,身形一矮,左脚跨进,右手递出,单刀闪电般朝丁少秋当胸
扎到。
这一下他估计得一点也没错,先发制人,杀对方个措手不及,对方果然毫无防备连后退
都来不及!
他朗准的部位,也丝毫没差,刀尖直指对方胸口,这一送,包准给对方来个透心凉,前
胸进,后背出!
只是有一点他估错了,刀尖扎到对方前胸,触及衣衫,却像刺在一片软软的棉花堆上,
再也刺不进去,心中感到奇怪,急忙注目看去,原来对方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青纱长衫,竟
会是刀剑不入的宝衣,自己雪亮的锋利的刀尖,就是被对方长衫顶住了!
丁少秋直到此时,才目射精芒,喝道:
“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居然敢持刀行凶,看来真还饶你不得!”
为首那人可也着实机伶,一看自己刀尖连人家长衫也刺不进去,心知遇上了棘手人物,
慌忙单刀一撤,正待抱拳说话!
丁少秋右手一抖,马鞭刷的一声闪电般朝他当头挥落,这一下在他来说,只是随手挥
出,但落到为首那人的头上,可就不同了,抽得他一个脑袋差点被劈成两半,眼前金星乱
闪,口中杀猪般叫了起来。
丁少秋冷笑道:
“看你挺扎实的,怎么一记也受不了?你手里不是有刀吗?怎么不再刺过来试试?”
口中说的较慢,出手可比说话快了多少倍?一只马鞭呼呼有声,在为首的肩头、腰背、
屁股、大腿上此起彼落,少说也抽了七八下。
如今是大热天,衣衫单薄。这七八记下来,已抽得为首那人痛澈心肺,连声惨啤,慌忙
丢弃手中单刀,扑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道:“好汉饶命,饶了小的命吧!”
丁少秋随手圈起马鞭,喝道:
“站起来。”
为首那人奉命唯谨,慌忙站了起来。
丁少秋从怀中取出百宝救伤丹,颐了一颗,再一指躺在地上呻吟的那人道:“你过去扶
他坐起,把这颗伤药喂他服下。”
为首那人忍着浑身疼痛,那敢违拗,接过伤药,走到那人身边,双手把他扶着坐起,说
道:
“喂,张阿大,这颗伤药是那位英雄叫我喂你的,快吞下去。”
张阿大已经被三人打得半死,眨眨眼睛,眼中尽是怨毒之色。为首那人也不理他,把药
丸塞入他口中。
这时另外两人也一齐醒来,撞得鼻血模糊,头脑还昏昏沉沉的,刚从地上坐了起来。
丁少秋喝道:
“你要他们两个过来。”
为首那人慌忙叫道:
“你们还不过来?”
那两人依言站起,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丁少秋道:“你要他们两个扶着张阿大回家,你跟他们一起,如果敢耍什么花招,我就
要你们三人的狗命!”
话声甫落,人影一晃,刹那走得不知去向?
为首那人和两个汉子眼睁睁的忽然不见人影,心头自是又惊又怕,三人互相望了一眼,
为首的挥挥手道:
“你们去扶起张阿大,送他回去。”
他过去拾起单刀,另外两个也一左一右扶起张阿大,朝前面小村落走去。
他们刚走出十几步,只听一阵得得蹄声从身后驰来,为首那人回头看去,一匹黄骠马
上,坐的不就是刚才那个青衫人还有谁来?心头暗暗忖道:“原来这小子牲口停在林外,自
己还当他走了呢,嘿嘿,只要你不走,管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前面的两名汉子已把张阿大扶到一家狭窄的茅舍的檐下,突见里面奔出一个蓝布衣裤的
妇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那妇人看到张阿大由两人扶着,还是一付委顿模样,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奔了过来,口
中叫道:
“阿大,你怎么?是不是被他们打伤的?”
那小孩也跟在娘后面,哭喊着:“爹……”
蓝衣妇人目光一抬,望着为首的,恶狠狠的骂道:
“又是你这狗奴才,上次阿香给你抢去,还把我丈夫毒打成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
月,你们害死了阿香,又把我丈夫打成这样,我和你们拼了!”
身子猛扑而上,双手乱抓,当真像是豁出命去了!
为首的忙道:“大嫂你这是误会,我今天是送阿大回来的,他已经服了这位英雄的伤
药,伤势不碍事了。”
口中说着,双手封架,忙不迭的躲闪,但脸上和手背上还是被那妇人的指甲抓破了几
处,这是当着丁少秋,不好还手,若要换上平时,十个妇人也被他摔出去了。
丁少秋大声喝道:
“这位大嫂请住手!”
他这声大喝,把蓝衣妇人慑住了,一时之间,果然停下手来。
丁少秋跨下马来,拱拱手道:
“张阿大已经服了我的伤药,只要休息上一会,就可痊好,大嫂让他们先把阿大扶进
去。”
蓝布妇人道:“阿大真的没事?”
为首的已朝两个汉子挥了下手,两个汉子就扶着张阿大朝屋中走去。
蓝衣妇人一手牵着小孩的手,跟在他们后面,走人屋去。
为首的只好举步走入,丁少秋走在最后,当他跨入门去,两名汉子已把张阿大扶到右首
一问房中,退了出来。
这幢茅舍,一共只有两间,入门是一个狭窄的堂屋,右首是卧房。堂屋中只有一张板
桌,两张板凳,就别无所有。
丁少秋大模大样的朝上首一张板凳上一坐,抬脸道:
“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汉子弄不懂为何为首的不敢和丁少秋反执?自问有三个人,难道还
会怕他不成?但为首汉子没有暗示,他们就不敢动手,退到门口,和为首的站在一起。
丁少秋大声道:
“张大嫂,你请出来!”
蓝衣妇人从右首房中走出,朝丁少秋感激的道:
“多谢这位大爷,阿大说:“他的伤势已经不碍事了。”
丁少秋一指左首壁下的一张长板凳,说道:
“张大嫂,你请坐下,我想听他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如果他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你就
只管指出来好了。”
蓝衣妇人不知道丁少秋是何来历,只得点点头,走到左首壁下,在长板凳坐了下来。
丁少秋朝为首的问道: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道:
“我叫周阿龙。”
丁少秋问道:
“张阿大有个妹子,是你率众强抢去的?”
周阿龙忙道:“不,不,不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