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由她来带。”
丁老爷子道:“很好,这孩子以后要你多费点心。”
姚淑凤道:“这还用说,弟妹不在,就是儿媳的事,公公不用操心。”
小凤叫道:“妈妈,妈妈,爷爷已经给小弟弟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少秋。”
丁老爷子含笑道:“少秋。”
小凤抬起头问道:“为什么不叫小秋呢?”
姚淑凤道:“少秋这名字很好,唉,三弟不知到那里去了?一年了,还不回来。”
“哦!”丁老爷子问道:“这送小孩来的人,不知是谁?”
姚淑凤道:“他是从后窗进来的,儿媳上去的时候,看到后窗只是虚掩着,而这人对咱
们这里的习惯,也都调查得极为熟悉,只有吃晚饭的时间,楼上才没有人。”
丁老爷子点点头,站起身道:“老夫已经吃饭了,你还没有吃,快些吃吧!”
说完,举步往外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明天你还要叫他们给小孩子做几套洗
换的衣衫。”
姚淑凤答道:“这些儿媳都会要他们做的。”
丁老爷子才含笑往外行去。
丁老爷子有三个儿子,老大伯超,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凤,如今已经四岁,媳妇姚淑凤的
肚子就一直没有消息。
老二仲谋,十四岁那年就无故失踪,下落不明。
老三季友,是丁老爷子最钟爱的小儿子,偏偏一年前又因娇妻被人掳去,悄悄离家出
走,一年多没有消息了。
老爷子老伴去世多年,他多么希望含饴弄孙,有个孙子抱抱?本来这是极稀松平常的
事,三个儿子,讨了三房媳妇,三个儿媳不互相比赛谁生得多才怪!
偏偏丁老爷子的三个儿子,走失了两个,连普通人家极平常的含饴弄孙,在他身上却变
成了奢望,这是丁老爷子心里最难过的一件事,却又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如今忽然有人把老三的骨肉送回家来,这对老爷子来说,比凭空从天上掉下宝贝来还要
使他开心,就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一下就有了孙子,对方居然会把孙子送还给丁家庄来!
“少秋”,自己给孩子取这个名字,也含有要孩子纪念他母亲的意义!
丁老爷子满怀高兴的回转书房,这和二十五年前老妻生下老三时差不多,自己给老三取
了名字之后,在回转书房的路上,就盘算着将来如何教导孩子练武,要使孩子成为丁家最杰
出的人……所不同的,是自己现在盘算的,已是孙子了!
姚淑凤生性娴淑,对三弟、弟妹的遭遇,深表同情,是以对少秋也就特别疼爱,不但视
如已出,而且还胜过疼爱小凤。
那是因为小凤已经四岁,比较懂事了,少秋才三个月,还在襁褓之中,更需要照顾,自
然而然的把爱心多分了一点给少秋。
连奶妈也说:“大少夫人,少秋好像是你亲生的儿子,比小凤还要疼爱得多。”
妈妈疼小弟弟,小凤只好去找爷爷,整天缠着爷爷教她拳法。
天色已经全黑,望高山下,海神庙大殿前面的石级上,坐着一个一身天蓝长衫,神情落
寞的汉子,看他年龄最多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但脸颊上长满了胡须,也不加修饰,敢情是个
不修边幅的人。
这时独坐空庭,仰首向天,似在想着心事!
海神庙一年只有一次庙会,平常没有香客上门,就因为没有香火,连庙祝也待不下去。
这蓝衫青年当然不是庙祝,他只是路过此地,暂宿一宵的。
现在大半轮明月,已经缓缓升起,阶前石板上,就像铺了一层淡淡的清光,那青年双手
托着下巴,这个姿势,已有大半天没有动过。
突然一声冷冷的轻“嘿”,从他身后传来!
蓝衫青年蓦地一惊,左手一下抓起长剑,迅速站起,转身往后看去,只见大殿廊下,负
手站着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汉子,脸情冷峭,双目神光炯炯看着自己!
蓝衫青年骤睹此人,身躯不由得一阵颤动,目中神光凝聚,愈缩愈小,冷然道:“是
你!很好!我正在到处找你,你倒自己送上来了!”
这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斩钉截铁,从他口气中可以听得出对方是他长久以来,欲得
之而甘心的仇家无疑。
青衫人目光冷峭,面情更冷,嘿然道:“但今晚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来找你的。”
蓝衫青年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朝前一指,喝道:“谁找谁都是一样,咱们不用多说,你
亮兵刃。”
青衫人道:“不一样,我找你是有一句话……”
“我不要听。”蓝衫青年双目快要喷出火来,切齿道:“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样要出手
了。”
青衫人微晒道:“就算你不要听,我也非说不可……”
“看剑!”蓝衫青年暴喝一声,长剑随手一抖,就像毒蛇般刺出,出手辛辣,恨不得把
对方一剑穿胸,才泄胸头之恨!
青衫人毫不把这一剑放在眼里,只是身躯一个飞旋,从右手衣袖中飞出一柄两尺长的铁
骨摺扇,也不打开,只是随手朝前一压就“嗒”的一声,压在蓝衫青年刺去的长剑之上,冷
然道:“丁季友,你父年事已高,你离家出走,一年没有回去,而且音讯全无,你对得起你
的老父吗?”
原来这蓝衫青年正是天涯海角找寻爱妻的丁季友,这青衫人,就是去年掳走祝秋云的那
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丁季友在心头积压了一年之久的仇怒之火,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闻言不觉厉笑一声道:“丁某要找的就是你,杀了你,我就回去了。”
话声中,长剑倏地一抽,紧接着手腕连摇,洒出一片密集的流芒,像狂风骤雨般急袭过
去。
青衫人身形一侧,铁扇一翻,再次斜压而下,又是“嗒”的一声,把丁季友的长剑压了
下去,冷声道:“丁季友,凭你这点能耐,在我扇下,未必走得出三招,我来找你,就是要
你赶快回去,不用再找祝秋云了,何况身为人父,该当尽你做父亲的责任,好了,良言尽
此,听不听由你!”
压着长剑的摺扇一下收了回去,回身往外就走。
丁季友听他说出“身为人父”这句话,心头蓦然一动,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青衫人连头也不回,口中冷冷的道:“你已经听清楚了,何用再问?不信回家去看看就
知道了。”
丁季友急忙追了出去,大声喝道:“你……站住……”
青衫人理也不理,只是飘然行去,他没有施展轻功,但去势之快,有如行云流水,眨眼
就走出二三十丈?
丁季友追出庙门,所能看到的只是模糊的黑影了!
收剑入匣,他又回到石阶上坐了下来,思索着青衫人说过的每句话,心中感到十分疑
惑,忖道:“这人会是谁呢?唉,他说得不错,以自己这点武功,在他扇下,确实很难走得
出三招!”
自己经过一年时间的探听,虽然仍未查出这帮人的底细,但总算给自己探听到“铄金掌
“只有北海玄溟上人的“玄冰掌”可破,自己不远千里来至北海,正是想找玄溟上人恳求收
录学艺,如今快到地头,岂能凭他一句真假难分的话,就放弃初衷?
心念这一想,顿觉疑虑尽去,决定明天一早,继续上路。
…
绿晨 扫校
东方玉《护花剑》
第 三 章
丁少秋今年十二岁了!
丁季友一直没回来过。
丁老爷子真把这个小孙子视作丁家的宝贝,从丁少秋五岁起,就教他拳架子,先打好基
础,随着逐年教他练习拳掌剑法。
丁少秋真是天生练武的材料,只要教过一遍,他就记住,最复杂的手法,他都一学就
会。如今虽然还只有十二岁,你别看他年纪小,武功门的拳掌剑法,他都练会了。
丁老爷子有他的想法,本门三百年前,原叫“武功派”,后来分为道俗两个门户。俗家
仍叫武功门,道家的开山宗祖白鹤道长,因观看白鹤和蛇相斗,领悟了许多招式,因名白鹤
门。
这两个门户,拳剑武功,实出同源,因此招式也大同小异,但白鹤门的变化,就比武功
门多。
丁老爷子和白鹤观主松阳子素称莫逆,他有意把丁少秋拜在松阳子门下学艺。
白鹤门下都是玄门弟子,但历代相传,并没有不准收俗家弟子的明文规定。
松阳子一则碍于丁老爷子的面子,二来他看着丁少秋长大的,觉得此子资质过人,将来
定可光大门户,自然不肯错过,也就送了丁老爷子一个顺水人情,答应收丁少秋为徒,但必
须前去白鹤观,三年之内,不准下山,丁老爷子也一口答应了。当下就选了个黄道吉日,准
备亲自陪着丁少秋上白鹤观去。
姚淑凤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凤,比少秋大三岁此后就一直没有怀过孕。
丁少秋是她一手带大的,十二年来,她一直视如已出,如今公公要送少秋上白鹤观去学
艺,姚淑凤真是舍不得,搂着少秋,一面拭泪,一会儿叮嘱这,一会儿叮嘱那,无非要他自
己小心,不要着凉。
丁少秋自小把伯母当作母亲,自然也傍着伯母,恋恋不舍。
小凤嗤的笑道:“娘,瞧你哭得这么伤心,弟弟去了白鹤观,娘如果想他,几时女儿陪
你上白鹤观去看弟弟好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女儿今天就跟爷爷一起去,下次就可以给娘领路了,我
和爷爷说去。”一阵风般往外跑去。
第二天一早,丁老爷子果然带着小凤,少秋姐弟,和丁福一起上白鹤观去。
白鹤观在白鹤峰的半山腰上,碧瓦黄墙,气势巍峨!
观中有一百二十名道士,个个精通掌、剑;但白鹤门严禁门人涉足江湖,练武只是为了
修真强身而巳!
丁老爷子刚走近观前,松阳子已经急步迎了出来,稽首道:“无量寿佛!老施主恕贫道
有失远迎。”
丁老爷子连忙还礼道:“道兄好说,咱们相交数十年,道兄何用客气?”一面朝小凤、
少秋道:“你们还不拜见老道长?”
小凤、少秋依言恭敬的行了一礼。
小凤问道:“爷爷,这位老道长就是弟弟的师父吗?”
丁老爷子含笑道:“你弟弟就是来拜老道长为师的。”
小凤道:“那么弟弟怎么不叫他师父呢?”
丁老爷子笑道:“师父要拜了师才能叫。”
进入大殿,丁福在三清神龛前面点起香烛,丁老爷子率同小凤、少秋姐弟行了礼,才由
松阳子陪同,到第二进的观主室奉茶。
不多一会,只听观中连续响起悠长的云板之声!
又过了一会,松阳子站起身,抬抬手道:“丁老施主,咱们可以去了。”
丁老爷子站起身,一手一个携着小凤、少秋两人的小手,随着松阳子跨出观主室,穿行
长廓,来至第三进祖师殿。
只见殿上两边站着数十名灰衣道人,神情虔敬,目不斜视。供案上红烛高烧,香烟缭
绕。
松阳子走近殿门,脚下一停,回身朝丁老爷子稽首一礼,说道:“老施主请留步,不是
敝观弟子,不能进入敝观祖师殿,这一点还请老施主原谅,只好在殿外观礼了。”
丁老爷子忙道:“道兄好说,既是贵观有此规定,兄弟就站在这里好了。”
松阳子又打了个稽首,说道:“那就简慢了。”
说到这里朝丁少秋道:“丁少秋,你随我进去。”
丁老爷子忙道:“少秋,你跟随老道长进去,行了拜师礼,就要叫老道长师父了。”
丁少秋点着头道:“孙儿知道,爷爷昨天就和孙儿说过。”
丁老爷子颔首笑道:“那你就随老道长身后进去吧!”
松阳子走在前面,丁少秋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朝祖师殿走去。
小凤看着弟弟进去,仰起小脸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呢?”
丁老爷子道:“因为我们不是白鹤观的人,所以不能进去。“
小凤又道:“那么弟弟呢,他也不是白鹤观的人呀!”
丁老爷子笑道:“他拜了师父,就是白鹤观的人了。”
这时祖师殿上已经奏起丝竹弦管和敲打铙钹清磬之声!
松阳子走到神案前面,上香行礼,拜过祖师,然后退开一步,朝站在身后的丁少秋道:
“丁少秋,你来叩拜祖师。”
丁少秋依言走上,在蒲团上跪拜下去,等他站起,一名青衣道人在神案左首,放好一把
绣披椅子。
松阳子就在椅上坐下。
那青衣道人走到丁少秋身边,低声道:“现在是你行拜师礼了,上去给师父磕八个
头。”
丁少秋依言走上两步,恭敬的道:“师父在上,弟子丁少秋给你老人家磕头。”然后跪
到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
松阳子才含笑道:“徒儿可以起来了,白鹤门三百年来,从未收过俗家弟子,为师和你
爷爷是数十年方外至交,今天才破例收你为俗家弟子,今后你要好好用功,不负为师一番苦
心才好。”
丁少秋站起身恭敬的道:“弟子知道,弟子会把师父说的话,牢记在心。”
松阳子听得很高兴,站起身,用手朝站在神案左右的两边灰衣老道人一指,说道:“徒
儿来拜见二师叔、四师叔。”
那两个灰衣道人也在此时走了过来,仍然一左一右站到神案前面。
丁少秋昨天就听爷爷说过,这时赶紧朝两人跪了下去,说道:“弟子丁少秋给二师叔、
四师叔磕头。”
他只磕了四个头,就被右首的四师叔拉了起来,含笑道:“可以了,你起来吧!”
丁少秋站起身,松阳子又朝在左右两旁的百余名道人一指,说道:“他们都是你的师
兄,一时你也记不清楚,和大家见个礼就好。”
丁少秋早经爷爷教过,对这些师兄只要作个罗圈揖就好,这就朝左右两边作了个长揖,
说道:“小弟丁少秋见过诸位师兄。”
两旁的灰衣道人也一起和他稽首答礼。
拜师典礼就这样结束,松阳子携着丁少秋的手从祖师殿走出。
丁老爷子趋前一步,拱着手道:“多蒙道兄成全小孙,兄弟感激不尽。”
松阳子稽首道:“贫道和老施主数十年方外至交,何用客气,请到后进坐吧!”
丁老爷子随同松阳子回到观主室休息,一名道童沏上茶来。
小凤望着弟弟,抬头朝爷爷问道:“爷爷,弟弟拜了师父,是不是不回去了?”
丁老爷子笑道:“你弟弟如今是白鹤门的人了,自然要住在这里。”
丁少秋道:“爷爷,孙儿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丁老爷子道:“你要跟师父学艺,平日自然不能回家,但过年过节师父会让你回家
的。”
小凤道:“爷爷,我不要拜师父,我要在家里和妈妈在一起。”
丁老爷子含笑道:“好,好,你不拜师父就是了。”
松阳子吩咐香火道人在观主室开上一席素斋,款待丁老爷子祖孙三人。
用过素斋,丁老爷子拉着丁少秋的小手,再三叮咛,住在白鹤观,要听师父的话,要用
功练武。
丁少秋知道爷爷和姐姐要走了,他忍着眼泪,只是点着头。
松阳子携了徒儿的手,陪同丁老爷子从观主室一直送到白鹤观门前,才蔼然的道:“徒
儿,你该跟爷爷叩别了。”
丁少秋从小到大,从没离开过家,早晨和一手扶养他长大的伯母叩别,已是一直想哭,
但还有爷爷姐姐和福老爹一路,现在爷爷、姐姐、福老爹三人要回家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要留在举目无亲的白鹤观,一时如何还忍得住,口中叫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