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少秋虽然还不曾行走江湖,但“丁少秋”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已经极为响亮,那是三年
前丁少秋以一个十五岁的童子,居然一掌击败花字门副总监逢天游,一剑击败南天一雕盛世
民,这一消息立即不径而走,传遍大江南北,也轰动了整个江湖武林。
公孙轩听他说出”丁少秋”三字,不由目芒闪动,呵呵一笑,连连供手道:“原来是丁
少侠,兄弟久仰得很,哦哦,丁少侠这时返来,大概还没有用饭吧?这样吧,丁少侠先请里
面奉茶,请,请!”说着连连抬手。
丁少秋初入江湖,缺乏和人应付的经验,眼看公孙轩抬手肃客,觉得盛情难却,不好推
辞,只好说了句:“怎好打扰?”就跟着他往里走去。
这里原是丁家庄院,丁少秋从小在这里长大,一草一木,自然十分熟悉不过。
公孙轩领着他走到左首一处院落,那是一排三间的小客厅,平日爷爷就在这里接待一些
普通亲友之用。
丁少秋跨进中间小客厅,眼看壁上字画,以及厅中家具和一切摆设,依然完全如旧,一
点也没有更动。
公孙轩陪笑道:“丁少侠请坐,兄弟这就去吩附他们,给你准备午餐。”
丁少秋忙道:“公孙总管,不用客气。”
公孙轩已经转身走出,一边说道:“现成的,丁少侠到了这里,和家里一样。”人已匆
匆走去。
丁少秋在一张木椅上坐下,心中暗自忖道:“爷爷为什么要搬家呢?看情形,连家里的
东西都没搬走了。”
思忖之间,一名青衣汉子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公子请用茶。”
丁少秋连忙说了声:“谢谢。”
汉子退去之后,丁少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芬,还是上好的茶叶。
又过了一回,才见公孙轩匆匆走入,一面连连拱手道:“有劳丁少侠久候了,因为敝庄
主不在这里,兄弟刚出去,就有一二件锁事,急于待办,真是怠慢了丁少侠!”
丁少秋道:“不要紧,公孙总管有事的话……”
“都办好了。”公孙轩陪笑道:“只要丁少侠不介意就好。”
说话之时,两名青衣汉子已在小客厅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放好两付杯筷,接着就陆续送上
酒茶。
“来,来,丁少侠请上坐。”公孙轩抬着手道:“淡酒粗肴,不成敬意,丁少侠只好将
就着吃了。”侧身就在横头坐下。
丁少秋再三谦让,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公孙轩一手拿起酒壶,给丁少秋和自己面前各自斟满了酒,才举杯道:“来,丁少侠,
兄弟敬你。”
丁少秋连忙双手捧杯,说道:“公孙总管,在下不敢当,在下不会喝酒。”
公孙轩看他拿杯的模样,就已知道他不会喝酒,但依然含笑道:“不要紧,这是咱们庄
上自酿的荔枝酒,醇而不烈,少喝几杯,不会醉的。”
“在下真是不会喝酒。”
丁少秋一面举杯道:“这杯是在下敬公孙总管的。”说罢,一饮而尽。
公孙轩和他对干了一杯,望着他,问道:“丁少侠已有两三年不曾回家了,是从那里来
的?”
丁少秋早经老道长叮嘱,除了师父和爷爷问起,旁的人都不能告诉他们,这就说道:
“在下一直跟着师父。”
公孙轩道:“原来丁少侠一直在白鹤观,不曾下过山。”
凭他这句话,可见他们对丁少秋的注意了。
“是的。”丁少秋抬目问道:“公孙总管,我爷爷搬到那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公孙轩沉吟道:“这个……当时兄弟来的时候,令祖已经搬走了,兄弟没见过他,不过
兄弟可以代少侠查询一下。”
“谢谢公孙总管。”
丁少秋又道:“在下还有一件事请教,不知公孙总管能否见告?”
公孙轩大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只要兄弟知道的,自当奉告,丁少侠究竟要问什
么?”
丁少秋双眉微拢,说道:“不知我爷爷为什么要搬家的?”
“这个兄弟知道。”
公孙轩爽朗一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来,咱们喝酒,再吃些菜,让兄弟慢慢的
说。”
两人又对干了一杯,吃着菜肴。
公孙轩才道:“这话要从三年前说起,咱们夫人委托武威镖局护送一盒红货,由南昌前
往长沙……”
丁少秋疑惑的问道:“公孙总管,红货是什么?”
公孙轩着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真是雏儿,连红货都不知道。”一面含笑道:“红货
就是珠宝珍物,价值昂贵的东西的总称,这批红货,总值在百万以上,由武威镖局总镖头丁
伯超率同两名镖师亲自押送,当时言明十天送到地头,那知丁总镖头一行从南昌出发之后,
就失去踪影……”
丁少秋听得一怔,想起三年前那晚双方争执之事,忍不住问道:“我大伯父三年来一直
没有下落吗?”
“没有。”公孙轩道:“后来丁老爷子与武功门邵掌门人和夫人约定以半年为限,如果
再找不到丁总镖头和失落的镖,就由武功门和丁老爷子负责赔偿……”
丁少秋现在听懂了,这座丁家庄,就是这样赔给人家的,一面问道:“我爷爷把这座庄
院赔给了你们。”
公孙轩道:“丁老爷子一言九鼎的人,答应了的话,自然算数,就把这座庄院赔给了夫
人。夫人曾说:这是暂时性的,只要找到失镖,随时都可以归还,所以庄上原来的东西,一
件都不会移动,保存原来的样子,丁老爷子随时都可以回来。“
丁少秋道:“那么现在我爷爷搬到那里去了呢?”
公孙轩道:“丁老爷子和邵掌门人等人,是同时离开武功山的,究竟搬到那里去了,兄
弟也并不清楚,但……
丁少秋没待他说完,就站起身,拱拱手道:“多谢公孙总管盛情招待……”
公孙轩一怔,问道:“丁少侠这是做什么……”
丁少秋道:“在下这就去找爷爷。”
“哈哈!”公孙轩大笑一声,摇头道:“丁少侠稍安毋躁,兄弟的话还没说完呢!”
丁少秋望着他没有作声。
公孙轩朝他笑了笑道:“丁少侠快请坐下来,方才兄弟曾说,对令祖行踪兄弟也并不清
楚,这句话下面,还有一个‘但’字,丁少侠没待兄弟说下去,就虎的站了起来,这一来,
不是把兄弟的话头也打断了吗?”
丁少秋只好依言回身坐下,说道:“公孙总管请说。”
公孙轩含笑道:“方才兄弟陪丁少侠进来之后,不是又出去了一趟吗?”
丁少秋点点头。
公孙轩继续道:“兄弟就是要两名庄丁赶出去打听老爷子的下落去的,兄弟说句不客气
的话,丁少侠初出江湖,要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就没有兄弟的迅速了。”
丁少秋道:“不知公孙总管派出去的二位庄丁,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公孙轩微笑道:“丁少侠只管放心,这里原是丁家庄对你再也熟悉不过,今晚不妨就在
这里下榻,两个庄丁今晚如果赶不回来,明天午前一定可以赶到。”
丁少秋道:“这个……怎好打扰?”
公孙轩大笑道:“丁少侠就把这里仍然当作丁家庄就是了。”
刚说到这里,突然从门外飘进一阵香风,一个身穿浅紫衣衫的少女,随着这阵香风一下
出现在两人桌旁,娇声说道:“公孙总管,他就是丁少秋吗?”
这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眉加新月,目若秋水,一张略呈小圆型的脸上,甜美娇
憨,未脱稚气,这时眨着眼睛,朝丁少秋望来,但她毕竟是女孩儿家,和丁少秋四目相投,
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云!
公孙轩连忙含笑道:“大小姐,这位正是白鹤门下的丁少秋丁少侠。”
紫衫少女面向丁少秋欣然的道:“我叫姬青萍,我听娘说,你武功很高,我早就想找你
试试,方才听说你在庄上,那就正好,我可以向你讨教几招,咱们点到为止,你认为怎样?
丁少秋站起身,抱抱拳道:“姬姑娘请原谅,家师一再告诫在下,行走江湖,不准无故
和人动手,炫耀武功,在下抱歉之至。”
姬青萍披披嘴道:“我们又不是真的动手,只是点到为止。”
丁少秋道:“在下下山之时,家师就是这么说的,在下怎敢有违师训?”
姬青萍忽然偏头问道:“你师父就是白鹤观的松阳子?”
丁少秋道:“正是。”
姬青萍不信的道:“你没骗我?”
丁少秋正容道:“在下是白鹤观门的弟子,何用骗你?”
姬青萍道:“我是听舅舅说的,凭白鹤观的松阳子,如论武功,也未必会是舅舅的对
手,但你却在第一招上就胜过舅舅,据他老人家看,只怕你还另有名师,你说,舅舅说的对
不对?”
丁少秋道:“姑娘不信,在下怎么说呢?”
姬青萍咭的笑道:“所以我要和你试一招看看咯。”
丁少秋为难的道:“在下实在不能和你动手。”
姬青萍眨眨眼睛道:“我出手了,你也不还手吗?”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抽出一柄剑
来。”
公孙轩忙道:“大小姐……”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姬青萍就接着道:“公孙总管,你别插嘴,我只和他试一招就
好,点到为止,不会伤人的。”
公孙轩自然知道这位大小姐平日娇生惯养,她要做的事情,除了夫人,没有人能劝阻得
了。
他何尝有劝阻之意,只是丁少秋是自己把他留下来的,人家在这里作客,自己不得不这
样说,既然大小姐坚持要试试丁少秋的武功,他就不好再说了。
姬青萍手中长剑出鞘,眼看丁少秋依然站立不动,丝毫没有出手之意,心头不禁有点着
恼,娇声道:“喂,你不是也带着剑吗?怎么还不拔剑呢?”
丁少秋望望公孙轩,说道:“在下说过,在下不能和姬姑娘动手。”
“你这人!”姬青萍顿顿小蛮靴,小嘴噘了起来,说道:“你不肯和我动手,是不是瞧
我不起?”
丁少秋胀红了脸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绝无此意。”
姬青萍哼道:“你不肯动手,我就先动手了,看你还不还手?”
说话之时,右腕一抬,果然举剑刺出。她这一剑出手并不快,因为双方面对面站着,自
然是直取丁少秋的“云门穴”。
丁少秋身子微微一侧,就可以让开。
姬青萍口中咭的轻笑出声,剑尖一偏,正好落到丁少秋左肩靠臂处的“天府穴”上,就
因为她轻易可以点上丁少秋的“天府穴”,才高兴得笑出声来!
那知等她剑尖点落,眼看丁少秋根本连动也没动,自已剑尖却落了空,和他左肩“天府
穴”相差竟有一寸光景,只是贴着他肩头刺了个空!
姬青萍轻笑给僵住了,手腕迅疾一翻,又朝他左胸“将台穴”点去。这一剑当然比方才
要快得多了,她平日虽然骄纵任性,但对丁少秋心里颇有好感,出手虽然加快,可是将要点
上之际,手势还是放轻了许多。
丁少秋依然没有还手,在她剑尖快要刺上的同时,上身微微一动,姬青萍这一剑只是从
他腋下刺过,又落了空。
姬青萍两剑落空,脸上就挂不住了,口中哼了一声,手腕一缩,倏地退后半步,说道:
“我倒不相信你能躲得开我几剑?”
话声一落,右手长剑忽然挽起一个剑花,人随剑上,一下跨上半步,这一瞬间,但见剑
芒闪动,宛如银蛇乱颤,少说也刺出了六七剑之多!
她在长剑出手之后,自然也盯着丁少秋,看他如何闪避?但她没看清丁少秋是如何闪避
的,只是自己每一剑都刺空了,连丁少秋的衣衫都没沾上一点!
姬青萍这一招使的是“七星耀天”,如果被她刺上,就得有七处剑伤,公孙轩自然认
得,他当然也睁大双目注视着丁少秋,但他也没看得清楚,只觉丁少秋上身只是轻微的随剑
转侧,像这样轻微的转侧,照说应该一剑也躲闪不开,但毕竟被他闪开了姬青萍“七星耀
天”一招七剑。
这下直把见多识广的天南山庄总管公孙轩看得大为惊异,心中暗道:“这小子身法古
怪,果然不是白鹤门的路数!”一面连忙呵呵一笑道:“好了,好了,丁少侠乃是咱们的嘉
宾,大小姐可以住手了!”
姬青萍已经把自己最拿手的一招七剑——“七星耀天”使了出来,依然刺不到丁少秋半
点衣角,由此可见丁少秋的武功果然高出自己甚多。当时听说舅舅(南天一雕)第一招就败
在他剑下,自己还不相信,希望遇上丁少秋,非和他较量较量不可,如今证明他确实高明得
很!
一时之间,不觉偷偷的看了丁少秋一眼,粉脸飞红,收起长剑,腼腆的道:“丁少侠,
你武功果然比我高明得多了!”
要知姑娘家说出这一句话来,对他已是十分心折了。
公孙轩从小看她长大,自然知道她的脾气,平日娇纵惯了,从不肯服输,就怕她下不了
台,不肯干休,听她居然肯向下少秋认输,心头总算放下大石,暗暗舒了口气。
丁少秋俊脸同样一红,嗫嚅说道:“姑娘夸奖,在下只是勉强避开你的剑势罢了。”
姬青萍披披嘴,轻嗔道:“你能赤手空拳,轻易避开我一招七剑的剑势,还不算高明?
许多人就是举剑封架,也未必封架得开呢!”
公孙轩是什么人,眼看姑娘家一会脸现腼腆,一会又披嘴轻嗔,这情形那会看不出来,
这就含笑道:“大小姐,夫人不在庄上,你就是主人了,那就陪丁少侠聊聊,兄弟这就去要
他们替丁少侠收拾一间客房……”
不待姬青萍开口,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姬青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为之一亮,喜形于色道:“丁少侠要往在我们庄上吗?”
丁少秋道:“是公孙总管说的,他派人去打听我爷爷的下落,最迟要明天才有消息,所
以留我在这里住上一晚。“
姬青萍含情脉脉的看着池,说道:“丁少侠,你老站着说话干么,请坐呀!”
丁少秋和她亮晶晶的目光相对,就会感到一阵心跳,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是拘谨的道:
“你也请坐呀!”
两人坐下之后,谁也想不出和对方说些什么,就这样默默相对,过了好一会,姬青萍举
手理理头发,望着他问道:“哦,丁少侠,你方才闪避我剑招的是什么身法?好神奇啊,我
连看都看不清楚。”
丁少秋道:“这是一位老道长教我的,他只说可以闪避任何袭击,没告诉我名称,方才
我还是第一次使。”
“是一位老道长教你的。”姬青萍眨动眼睛,问道:“老道长是什么人呢?”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姬青萍披披嘴道:“你不认识他,怎会教你身法的?”
丁少秋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一天晚上,在白鹤峰上练剑,这位老道长就坐在大
石上,后来和我说话,就教了我这式身法。”
他不善说谎,无法说得很婉转,但姬青萍也只是一个没有江湖经验的人,是以也听不出
他的破绽来,只是惋惜的道:“这位老道长一定是世外高人,你只学了他的身法,没跟他多
学几种绝世武功,真是太可惜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你以后有没有再见
过他?”
丁少秋摇摇头道:“没有,这位老道长大概只是偶而上白鹤峰去的。”
“你这人!”姬青萍偏着头看了他一眼,才道:“要是换了我,不缠着他多教我几样,
我才不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