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韩四哥已经打入了魔教的内部了?”
“这个可不知道,不过他能探到这些内幕,显然是工作很成功,我们若非必要,就不必去跟他联系。”
洪九郎道:“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必要的时候了,我们不能等赫连达布署成功了再去对付他,那会困难得多。”
岳天玲想想道:“说的也是,那就到南大街去找韩四相公,向他问问详情。”
“原来韩四哥在南大街落脚?”
“那个韩四相公我去照过面了,可以担保不是老四本人,那只是一个落第的秀才,在南大街的城隍庙里栖身,教十几个小鬼读书认字,还兼任庙祝和算命,外带看病和地保,本事会的不少,可是样样稀松。”
“这正是四哥的幻狐神功,千幻百变,干什么像什么,何以知道不是他呢?”
岳天玲道:“因为这个韩四相公在兰州十几年了,从没离开过,幻狐千变,是指他能以多种身分出现人间,他要办很多事,不能守在一地不动。”
“大姐何以知道他守在一地不动呢?”
岳天玲笑道:“十几年来,他一直代老四向我联络,我曾经找人盯住他,知道他每天都在城隍庙里活动,所以我知道。”
“日夜不断地都有人盯住他?”
‘堤的,城隍庙隔壁有个马寡妇,跟他勾勾搭搭也有七八年了,白天替他管管庙里的香烛灯火,晚上就跟他睡一张床,这个女的是我的眼线,所以我知道这个韩四,不会是老四的化身。”
“但是他替四哥做了十几年的联络人,大姐可知道他们是如何连络的呢?”
“知道,老四有事情通知他时,往往是派人找他算命,把事情告诉他。”
“这个办法倒很隐秘,谁都不会起疑。”
“是的,我叫马寡妇留心那些去算命的人,结果也没找到一点线索,后来我想是自家师兄弟,不必去追究太紧,所以也算了。你要想知道什么,自然最好是去问韩四相公去。”
洪九郎想想道:“好,小弟回头就去。”
岳天玲道:“他上午教塾馆,下午算命兼看病,你去的时候,最好换个形藏。”
“小弟晓得,四哥建立这条线索不容易,小弟总不会去破坏。”
他在午后申时左右,装成个虬髯大汉,一身做粗工的打扮,悄悄地来到了南大街的城隍庙。
看到了那位韩四相公,倒是能确定这人绝不是幻狐韩天化,因为他以前跟韩天化的化身马伯乐相处过一阵。
马伯乐的身材又高又壮,这位韩四相公却是又枯又瘦又小,不管天狐门的千幻神功如何精妙,但只能象形而化,不能变得这么多的。
韩四相公的生意很不错,他除了看病还兼卖药,他卖的药都是药丸子,治伤风肚疼的、治咳嗽的、腰酸背痛的,把过脉后就叫那个马寡妇给抓约,一分银子一包,不算太贵,但也不太便宜。
大概也颇有效果,所以看的人不少,都是街坊邻居,也都是些穷人。
韩四相公不准赊欠,用本小簿子记上,声明了每一个月要加一分的利息,这利息也挺公道,所以那些人还一个劲儿的向他道谢。
洪九郎足等了半个时辰轮到,韩四相公还以为他是看病的,抓起他的手就把脉道:“哪儿不舒服?”
洪九郎道:“我很好,是来测字的。”
韩四看看他问道:“算命测字,老兄一向没来过?”
“没有,今儿是第一次请教,有位岳大娘介绍我来的。”
“呵!你跟岳大娘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表姐。”
“岳大娘是老街坊了,她的亲戚来问卦可以打个对折,你知道价钱吗?”
“知道,卦金二十文,先付。”
“请先惠下如何?”
“可以,我表姐早告诉我规矩了。”
他取出二十个铜钱放在桌上,那是一种特别的记号,二十个铜钱,完全是按照一正一反排列。
韩四用眼一扫桌上的铜钱,用手一扫,摆进了抽屉,然后道:“测字问卦得到后面屋子里去。”
他把洪九郎带到城隍庙的旁边屋里,那儿排着十来张小条桌和长凳,早上是他教学生的地方,午后就做算命的场合,他自己有张较大的桌子,放着笔墨。
韩四先坐下后,又叫洪九郎在对面坐下,提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阵后道:“你要问什么?”
“寻人,我有个表兄,几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上那儿去了,我想找到他。”
“寻人要测字,你在字筒里抓个纸卷出来。”
他指指一个木头盒子,里面放着许多字卷,然后在纸上写了右上六三个字。
洪九郎知道要取右上方第六个字卷,遂取了出来,打开一看,却是个槐字。
韩四问道:“你这表兄多大年纪?”
“四十四岁,大我一岁,我那表哥是个麻子。”
这也是安排好的切口,槐宇边有个鬼字,再加上一个麻字,合成一个魔字。
韩四点点头道:“若问行人,凶多吉少,你抽到的这个槐宇,拆开就成了木鬼,木中之鬼,棺中之尸也,你那表哥多半是不在人世了。”
洪九郎做出忧戚戚之色道:“我也担心是如此,因为我儿子昨夜做了个梦,说有个麻脸鬼来找他,我心知不妙,才找先生来拆字的,先生,我这表哥出门做买卖的时候,借了不少钱,都是我做的保,现在债主都要找他要钱……”
“人死债烂,你向债主们好言解释一下也就是了。”
“这些债主们非亲即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真是死了,他们倒也好商量,可是不能空口白话说他死了,我总得把他的遗体找到运回来,才能对人交代。”
“这倒也是,口说无凭,更不能凭我拆字的说一句就能算的,我这拆字拆的是灵机,虽说十有九验,究竟也还有一分算不准的时候,这样吧!你再拆一个字,我给你算算此人流落在何方。”
“我是不是还要再付二十文呢?”
“你问的是同一件事,可是必须要拆两个字,我再减半收你十钱好了。”
洪九郎又掏出了十个钱,仍然是照正反排列。
韩四收了钱,却写了右一两个字。
洪九郎抽了右边第一个字卷,这次却是个魏字。
韩四一看道:“你这表哥的生死我已经可以决定了,他的确是不在人间了,每个字上都带个鬼字。”
“先生,我问的是哪里可以找到他?”
“这个魏守拆开是千八女鬼,这么多的女鬼,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那就是邦都城了。”
“先生,这要上那儿去找?”
“有啊!西蜀有个邦都城,西蜀就是四川。”
洪九郎道:“先生我那表哥不会跑到那么远去的,他有水土不服的毛病,一离开西北就会生病,你再想想,在这甘肃境内有什么地方可能的?”
韩四想了一下道:“不在人间,必然名登鬼禄,命赴黄泉,必在阴司,一命西归,对了,此地西行,便是阴山,我想你表哥是向西去了,落在阴山之界。”
洪九郎道:“对了,我表哥也说过西边有朋友,而且有财路,他必然是往西去了,先生,你的字拆得真准。”
韩四却道:“慢来,他若是落脚在阴山,生死倒是难说了,测字测机,字中多用机,分明是指这个阴山而言,你那表哥倒不定非死不可。”
“谢谢先生,我也希望他没死,否则把个死人运回来也够麻烦的,刚好我也有车要往西边去,顺便可以找找他,先生我要是找到了他,再来好好谢你。”
他告辞了出来,心中十分佩服这个韩四,那两个字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但能如此不着痕迹地道尽机密,却实在高明。
尤其是最后拆的那个魏字,拆为千八女鬼,更是绝妙之想。
他所暗示的地方不是阴山,而是阴山派,那是八大门派之外的一个武林宗派,掌门人例为女子,派中的弟子却男女兼收,现任掌门人是鬼母阴素棠。
阴山派虽算剑派,却为一般正道人士所不取,他们派中除了练剑之外,还兼长许多异术,收容了茅山派和对川中排教的一些叛徒,术士很多,所以又称阴山教,阴素棠所居之地就称为鬼母官。
这是一个很邪气的宗派,所以一直为一些正统宗派所压制住,未能发展。
他们之所以称为阴山教,是因为他们所居的雪岭是阴山山脉的一部分,居处在陇青边界。也只在邻近地区活动,大家也不便去过份干涉。
阴山教虽是有点邪,但他们尚无特大的恶迹,所行有违正道,也都是自愿的,他们没有强迫人如何,而阴山教的武功并不太差,除非是大举进迫,否则寻常一点的人,还不容易讨了好去。
洪九郎再也没想到赫经达会跟阴山派结了伙,因为他们各具信仰,不可能合了宗的。
但仔细地一想,却也并非不可能,阴山派只是以一些邪术异端作为吸引门人的手段,却并没有崇拜什么神祇。
他们的行径,实际上却与魔教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而已,因此他们能够相合,倒也不算意外。
雪山鬼女峰下鬼母宫,被一般视作畏途,雪岭很大,在鬼女峰方圆五十里内,被他们划作禁地,难怪赫连达带人躲进去而无人得知了。
洪九郎也有点佩服这四师兄了,他居然能打了进去,实在不容易。
对方的落脚处是知道了,但是洪九郎却也为难了,他对那个地方毫无所知,但就一般所得的印象而言,似乎明探暗访都不容易进去。
回到兰州总坛,他立刻把所有的师兄们都请了来,连远在止剑山庄中的飞狐乐天池都请了来,然后才说出了最近的消息,征求大家的意见。
乐天湘道:“赫连达躲在那个鬼地方,倒真是拿他奈何,那个地方绝岭天险,一夫当关,就可以把路封死,再大的水事也无从发挥,不过小九,你急着找他干嘛呢?那个鬼地方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的。”
“不,赫连达是个很有计算的人,他潜伏渗透口手段也很厉害,如果容他慢慢地发展,等他根深蒂固之后,再去对付他就难了,像崤山的庞化那样的势力,如果建成了十几处,整个西北,将尽入他的掌握。”
“那我们就把他的外围势力,一处处的拔除好了。”
洪九郎叹了口气道:“遗憾的就是不能这样做,庞化承认他跟赫连达有交情,却没有归并入魔教,他们是绿林道正统的组合,对我们也没有敌对的行动,师出无名,若我们采取了行动,势必会引起公愤。”
楚天涯道:“管他公愤不公愤,他们与魔教为伍,就不是什么善类,宰了再说。”
洪九郎叹口气道:“黑道的势力加起来并不逊于八大门派,只是各自为政,没有集结起来而巳,但他们却明显地站在跟白道相对的立场,我们行事必须慎重,打着抗御魔教的旗号,还能拉住一半的人,若我们与整个绿林道作对,赫连达只要再扇一把火,就足以击倒我们了。小弟在崤山时,布署已经很周密,明明可以吃掉他们,却因为庞化的那样一表示,小弟只有主动而退。”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除掉赫连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岳天玲道:“除掉赫连达还不算解决根本,魔教的问题,困扰中原武林达几百年之久了,每隔几十年,他们总要来闹一趟,虽然每次都消灭了,却始终无法根绝,因为他们的根本在西方,除非我们能远伐黄金城,把他们彻底来个解决。”
洪九郎道:“那是不可能的,孔雀黄金城在西方立了根,那个城中有几万人,全是魔教的徒众,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下子消灭他们的。”
岳天玲道:“这也不是没有,合我中原武林全部的力量,足可横扫黄金城而有余,只是没人肯这么做。”
楚天涯问道:“为什么?”
“因为如此一来,魔教的问题固然解决了,但中原武林的元气也将丧失十之七八,各大门派为保全门户元气,没有人敢如此做,而那些黑道人物,更将因此大为猖獗,邪恶当道,后果比魔教入侵更为严重了。”
楚天涯一时也没话说了。
岳天玲轻叹道:“我们的老师父受了八大门派中老一辈所托,出头抗拒魔教入侵,原是为帮他们的忙,现在却变成了我们一家的责任了,他们自己却乐得逍遥,不闻不问了。”
洪九郎道:“大姐,他们倒不是不闻不问,每家都派出了十几二十个年轻好手,投入天狐门下以供驱策。”
“你别替他们说好话了,拨来的那些人都是二三代弟子,技艺平凡,跑到天狐门来学功夫而已,有事派不上用场,还是我们自己的人在拼命。”
洪九郎道:“因为魔教的活动是在暗中进行的,他们必须留下足够的人手,以防备魔教的突袭。”
“他们若是前将全部人力都交出来,一举而歼灭魔教并非难事,何至于让赫连达如此猖狂。”
洪九郎笑道:“赫连达现在东躲西藏,可没有猖狂。”
“那只是表面而已,实际上他已经将势力伸进许多地方,不为人知而已,大门派把责任推给了我们,什么都不管,想起来实在气不过。”
“大姐,没有什么好气的,人家有人家的苦衷,换了你是任何一家掌门人,你肯将人员全部交给天狐门吗?在武林中立足,不能全靠别人的,还是自己靠得住一点。再说老师父要我们成立天狐门抗拒魔教,固然是受了八大门派之请,但我们自己也成立门户,并不完全是为他们。”
岳天铃这才不说话了。
乐天湘道:“对付魔教是老师父的嘱咐,没有八大门派,我们自己也要干,大姐拖上八大门派是太小心眼儿一点,现在别去说这些废话,问题在于我们将如何行动。”
岳天玲道:“阴山派的鬼母宫素称绝地,想大举进攻是不可能的,我也下知道有什么方法。”
洪九郎道:“不能强取就只有智取,我们进不了雪岭,但可以封死他们,出来一个收拾一个。”
岳天玲笑道:“老九,你知道雪岭有多大,要多少人才能封住他们?”
“我不知道雪岭有多大,但是我知道它不会比天山大,连天山都能封死,雪岭更不成问题了。”
“你是怎么封死天山的?”
“有一个中原的淫贼,跑到塞外去,强奸了一位回族的公主,激起了牧民的公愤,淫贼逃进了天山,他们向老师父求助抓这淫贼。天山那么大,根本无从搜索起,老师父只好叫大家搜索,却在每一条通路上布下眼线,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家伙在山上躲了一个月,看见外面风声息了,又跑出山来,就正好被逮个正着。”
“那是草原上的牧民一起合力才行。”
“我们也可以采取同样的方法,鬼女峰对外有几条通路我们不必深入,只在外面暗暗地盯着,不动声色,凡是阴山教的人,或魔教的人出入,我们不知不觉间,就摸掉几个,摸到他们受不了,倾巢而出为止。”
岳天玲道:“办法倒是不错,可是人家把仇恨全集中到我们头上,倾巢来对付我们时,我们罩得住吗?”
洪九郎笑笑道:“找不到我们的,我们不用天狐门的名义就行了。”
“不用天狐门用什么名义?”。
“用魔教教司的名义,造成他们窝里反去。”
“那有用吗?你又不知道魔教的规矩,怎么知道如何去冒充魔教的人呢?”
洪九郎笑道:“老师父对魔教的一切研究得很详细,包括一切的符令表记在内,因此我若是留下几个魔教的标记,就可以硬栽在他们头上了。”
整个计划照洪九郎所策划的夫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