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朵哑然失笑,甩开江一航的手,怒道:“那又怎样?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死我活,也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我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我们的关系,就是前夫和前妻的关系。你有空,多关心你的妻子,有空就陪她去旅行吧!”说话间,委屈的泪水又扑簌簌落下来。江一航一阵心疼,伸出手,想给她一个拥抱。这时,传菜的服务生手持一盘菜从身边走过,苏朵忽然一皱眉,低下头剧烈地干呕起来。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江一航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
苏朵摇摇头,来不及回答,又一阵猛烈的胃酸上涌,她几步冲到洗手间的水池旁,大口呕吐起来。脏污的秽物随着水流冲走,她喘息渐渐平缓,江一航递上纸巾,说:“是不是胃病又犯了,去医院看看吧!”
他还记得。苏朵上学时就有胃病,每次犯病吐得小脸蜡黄,他在小厨房里,变着花样熬粥,三分靠药,七分靠养,她的胃病,在他的调养下,很久都不再犯了。这些事,她也记得。
呕吐后的身体一阵虚弱,此刻,江一航就在身边,她发现,他的肩膀,依旧是她最想依靠的地方。
苏朵擦擦嘴角,江一航已经让服务员端来白水给她漱口,他又说:“走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没事!”口气淡淡,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渐渐浮上心头。
第1卷 第六章 情缘未尽,或是在劫难逃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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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怀了前夫的孩子。
苏朵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不可置信地望着化验结果。上帝总喜欢和他喜欢的孩子开开玩笑,这次,和苏朵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和江一航结婚后的半年里,她曾怀孕过一次。意外怀孕是指计划外的,不受欢迎的。那时的他们,无房无存款,尚属蜗居一族,还没有做好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准备,两天两夜诚惶惶恐地权衡后,小两口做出了决定:不要。那时,无痛人流不多,苏朵在手术室里,羞耻地裸露着下体,任由冰冷的器械在身体里撕扯,从手术室出来,双腿几乎虚弱地要融化。那个晚上,她愤恨地咬破了江一航手臂上,发疯一样厮打着他,他只是心疼地抱着她,不停地重复道:“对不起,苏朵,对不起!”而今年,她二十九岁,身边的同龄人大多已结婚生子,同学聚会时,看到同学怀抱娇儿,丈夫在一边相拥,她不是没有羡慕。
江一航坐在她身边,表情复杂。苏朵望着他,忽然心里一阵委屈,一把将诊断书扔在他脸上,沉默着流泪。
他一把抓过诊断书,又用力握住了苏朵的手:“生下来。苏朵,听我的话,生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雷霆万钧,字字砸在苏朵心上,又是震撼,又是酸疼。这样的反应,比劝说女人打胎的无情男人,不知好多少倍。可是,这话在苏朵听来,如同笑话。
她把手抽出来,冷笑一声,声音颤巍巍地:“江一航,你放什么P!”一向文雅的她,忍不住说了句脏话。
她看过热播的电视剧《蜗居》,海藻怀孕的时候,宋思明也是这样有担当地说:生下来。
如果是那样,她宁愿再忍受一次堕胎痛苦。那样的担当,是最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下一秒,江一航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他脸色凝然,声音很小,却有不容置疑地坚定,他说:“我和她离婚,我们复婚,你把孩子生下来。”
可以吗?苏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胡乱摇摇头,烦躁不安地低下头去双手插在头发里。混沌的现状,让她不知如何自处。
“那你要怎样,你还要再去做一次人流吗?你不要命了吗?”江一航箍住苏朵的双肩,小声愤怒地咆哮。
苏朵一用力,甩掉他的双手:“你当我什么人了,用孩子当筹码来逼婚吗?有了孩子,你就肯离婚和我复婚了?这样得来的婚姻,我不稀罕。”
“你能不能不那么矫情。我不管你稀罕不稀罕,我要给你。相信我,苏朵,不要再做让彼此后悔的事。这不是筹码,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苏朵,我三十岁了,我想有个孩子。”
“你真的会和她离婚吗?”
江一航坚定地点点头。
可以吗?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有情,常常建立在对另一个女人的无情之上。可以吗?为了自己的幸福。
她觉得生活陷入更大的混沌之中。她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像一片叶子,找不到着陆的地方。
第1卷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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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房间里,飘荡着一支老旧的歌曲,如同歌唱着苏朵满目疮痍的二十九岁的年华。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同意了江一航的提议;复婚,把孩子生下来。怀孕的事实,她对林墨只字未提。江一航虽然给了她信誓旦旦的承诺,但,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令她深深怀疑。可是,她仍想依靠他。她感觉自己在和命运进行一场赌局。她时而觉得自己强大无比,时而觉得自己软弱得像个面团。
江一航送她回来的时候,自作主张在超市买了大堆食物,牛奶,鸡蛋,酸奶,各类熟食若干,外加叶酸片和安利的蛋白粉。那个瞬间,她心里还是一暖。江一航依旧是几年前那个体贴细心的丈夫,这一点,从没改变。只是,她没有让他送她上楼。她害怕再次面对林墨的质问。复婚的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她不想让自己再次沦为笑柄。
还好,林墨对她手提超市的大包小包并未在意,只是兴致勃勃地问道:“不错啊!约会这么长时间,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啊!怎么样?快说说!”
苏朵丢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白,有气无力地说:“不怎么样。用了你的狠招,现出原型了。”
“啊?”林墨失望地叫了一声:“怎样?落荒而逃?”
“是啊!想必你已经很有经验的,没几个男人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的。”苏朵虽这样调侃地应答着,其实,心情并不在何先生落荒而逃的事上。
林墨这才撇了一眼苏朵手中的购物袋,说:“所以你又打算化悲愤为食量?小心别吃成了胖子。”
“哪里还有那么多悲愤。书上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所以我该吃吃,该喝喝。”
林墨笑笑地拍了拍苏朵的肩膀:“好,这态度好。保持这样的状态,再接再厉。”
苏朵不置可否地笑笑,将食物袋子放到了厨房,然后拿着装有叶酸和蛋白粉的袋子进了卧室。林墨没在意,在外面大声喊着:“为了安慰你受伤的心灵,今天我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
林墨翻出红的番茄绿的黄瓜,开始在水龙头洗洗涮涮。苏朵则躺在床上,陷入沉思。
门铃响起。
她起身去开门。是房东王阿姨。
苏朵现在租住的房子,是王阿姨老伴留下的房产,老伴去世后,她随着儿女生活,这套房子租给了苏朵和江一航,每月六百,五年时间里,外面房价风生水起,王阿姨只象征性地涨过一次房租,一百。苏朵与林墨分摊下来,两人倍觉轻松。所以,苏朵看到王阿姨,也倍感亲切,忙请她到客厅坐。
王阿姨的慈眉善目里,纠结着难言的情绪,有担忧,又有若有若无的喜悦,她嚅嗫着,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林墨从厨房出来,问道:“阿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是要涨房租吧!没关系,我们知道,现在外面房价涨得那么厉害,您涨房租也是应该的。”
'5'“是啊!您说吧,只要我们能承受得了,涨一些也是应该的。”
'1'老人叹口气,说:“唉!不是!外面贴的通知你们没看到吗?还有宣传车的宣传你们没听到吗?这里要拆迁了,住不成了。孩子,我来通知你们一下,这几天就找房子搬吧!”
'7'“拆迁?”苏朵和林墨异口同声。
'z'转而,林墨又笑对王阿姨说道:“拆迁是好事,城市建设嘛!您还能分一套更好的房子。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找房子。”
'小'说起会分得一套新房,老人的脸笑成初秋的菊花,喜不自胜:“是啊,是啊!好,我给你们通知到了,你们快点找房子。我走了。”
'说'“谢谢啊!”
'网'房东阿姨欢快地扭着腰肢下楼了。留下苏朵和林墨面面相觑。
林墨说:“没事,本来我住着就是来和你彼此做个伴的。大不了我住单位宿舍去?你呢?”
苏朵没有回答。林墨马上又自问自答:“哦,我忘了,你还有一套豪宅呢!”
她本以为会迎来苏朵一番义正言辞的否定,可是,苏朵瞪了一眼,不置可否。
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门外站的是送外卖的年轻小伙。他带着招牌的微笑,用招牌的口吻说道:“小姐!您定的晚餐。”
是楼下的一家煲汤馆。四五年前,还是一家小小的店面,江一航常常陪她去吃饭,苏朵喜欢喝里面的茶树菇排骨汤,现在,小店已经发展为一家装修一新服务一流的高级餐厅,可是,那汤里的味道,依旧没变。
苏朵一愣。她不记得自己点了外卖。
林墨接过来,埋怨道:“你都点了外卖,还让我做饭,真是的。”
苏朵做恍然大悟,拍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这脑子,真是老了,一转身,就忘了。”
芳香四溢的饭菜分盘放好,黑椒牛柳,清蒸多宝鱼,豆豉油麦菜,日本豆腐,有荤有素,搭配合理,还有苏朵最爱喝的茶树菇排骨汤。她正在心里疑问。电话响起。是江一航。
“朵朵,我点了楼下餐厅你爱吃的菜。你现在不比以前,要吃好点,多吃点,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
她慌乱地应答了一句:“好!”然后,匆匆挂了电话,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暖意,和一丝难言的酸楚。
林墨没在意,一边分盛米饭,一边抬眼随意问了句:“谁啊?”
“哦,中国移动。”
“哦!”林墨没在说什么。两个人对坐吃饭。林墨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评论着菜色咸淡,苏朵间或应答几句,心里,却止不住悲凉涌动。她环顾四周。这座她居住了五年多的房子,窗外月光流泻进来,和室内的灯光融和,幻化成一种柔和的光影,打在发黄而过时的壁纸上,她五年多的青春年华都消耗在这里,和江一航两年多的日夜相守,她离婚后独自的长夜漫漫,都在这里度过,如果一座房子有记忆,它一定会记得那些欢笑的余音,泪水的潮湿,思念的酸楚吧。而此后,这些承载着记忆的房子,也将消失了。几个月后,这里将变成一座废墟,再几个月后,这里会重新建起一座高楼。
而她,将去向何处,而她心头的那片废墟,会不会再建起一座坚不可摧的高楼。这个夜晚,多愁善感偶尔文艺的苏朵,因由房子的拆迁,勾起一腔愁情。
第1卷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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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旅行的意义是,从一个你呆烦了的地方,到一个别人呆烦了的地方去。而薛紫岩发现,她独自一人,到了什么地方,依然心烦。MP3里反复放着一首歌《独自旅行》:“两个人约定,一个人履行。”恰如她灰扑扑的心情。他们的蜜月旅行,是巴厘岛,而全程十天,江一航都是白天兴趣索然地“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到了景点胡乱拍照”的主儿,晚上回到客房,除了索要她的身体,就是倒头就睡。婚后他打理酒店,她操持小家,各司其职。苏朵的出现,让她看出他的游离,于是她提议两人一起去旅行,江一航欣然同意,可是就在出发前一天,他说临时有事不去了。薛紫岩独自来到向往已久的云南。
十天的奔波。
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九点。江一航在摆满菜肴的餐桌前一边看报纸,一边等她。这样的情景,让她心里一暖。他起身走过来,接过她的行李,她轻轻巧巧地上前,拥抱他,他拍拍她的背,柔声说:“累了吧!去洗澡!过来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烧茄子。”
心里又是一暖。人说小别胜新婚,看来这话没错。
浴室的水冷热适中,水丝打在身上,疲惫的身体渐渐舒展放松。她在偌大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裸露的年轻身体,想到下一刻他的手掌落在上面的温度,脸就兀自红了。从浴室出来,江一航正从厨房出来,他将冷掉的菜在微波炉里热了一遍,正再次摆上桌。
薛紫岩坐下来,江一航倒了红酒。他询问旅途情形,他给她夹菜。她吃着他夹的菜,兴趣盎然地回答他的问题,享受着这一切。她感觉到有些异样,却很享受他这样的变化。一个婚姻里的男人,忽然对老婆大献殷勤,不是他做了亏心事,就是他真的觉悟了。而她宁愿相信,是他在夫妻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反思婚姻,有了一些改变。
江一航嚅嗫着嘴,说:“紫岩,我有话对你说。”
“哦!我想起来,给你买了件礼物,我拿给你。”她起身去翻行李箱,将他那句话扔在脑后。
江一航笑笑,神情恍惚地望着她。薛紫岩从拉杆箱里拿出一包东西,打开,是一包草药。白白的,像长短不一的丝线,她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叫雪花茶,是当地的一种药草,对嗓子好。你有咽炎,试试看!说不定管用。”
接着,又蹲下身,在偌大的行李箱里翻找。在香格里拉的松赞林寺,她为江一航求了一个平安结,红色的丝线,简朴的样式,薛紫岩却如珠似宝地捧在江一航面前,说:“别看它样子普通,这可是松赞林寺的活佛亲手赠送的,保佑你平平安安。你挂车里,或者穿在皮带上吧!”
“我们离婚吧!”那句话如同一把钢针,堵在他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她有姣好的容貌,良好的学识,出众的能力,在家是贤内助,在外是左右膀,最重要的是,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即使外出旅行,带回的纪念品,几乎都是为他而买。他望着她,良知让他无法将绝情的话说出口,感动渐渐左右了他的思绪。她的湿发滴答着细密的水珠,沐浴露的清香丝丝缕缕地沁入他的鼻腔,她忽然大胆地坐在了他的腿上,胸前凹凸的曲线软软地侵入他怀中,她拢住他的双肩,俯在他耳边,羞涩地呢喃着:“一航,想我了没有?”
这样挑逗的情话,从一向安静矜持的她嘴里说出,忽然披上了无限风情。他身体一热,感到小腹有一团火蹭蹭地燃烧起来。
他没把持住。事实上他何须把持,他不需要做柳下惠,她是他的妻子。他一把抱起她进了卧室。
性爱是件美好的事,尤其对于男人来说,它可以不带感情色彩地机械地完成,然后瞬间抵达高潮,让身体短暂战栗,心灵彻底放松。
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话没错。江一航点燃一跟事后烟,躺在黑暗里,看到身边满意睡去的妻子。他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句自己;江一航,你这个混蛋!
第1卷 第七章 时光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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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是件艰苦的事,苏朵很快尝到了其中滋味。她的妊娠反应,比任何人都强烈。早晨一进公司,正是小白领们匆忙的早餐时间,包子的大葱味,煎饼果子的油腻味,蛋挞的奶油香,各种味道混杂一起,浩浩荡荡地钻进她的鼻子里,胃里一股酸液上涌,她怕被人看出端倪,忙捂住口鼻,冲进了办公室。
还是被安良看在眼里,不一时,他提着一袋小笼包走进来。
“你吃早点了没?我帮你买了包子。”他放下包子,关切地问:“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我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闻到桌上的包子味,又忍不住一阵干呕,苏朵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指着包子叫道:“快,快把那个拿走!”
安良不明就里,忙不迭地收起包子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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