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子不大,五六个回合干下来,快空了。我意犹未尽靠在椅子上,渐渐不大管住自己的舌头:“我说符老弟……”
符卿书在我前头先自己干了一坛子,所以有些上脸,脸颊一片润红。
我舔舔嘴,“我这两天都没想明白,哪里得罪你了。”
符卿书忽然脸色又沉了沉,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究竟打哪里来的?”
我挥挥袖子:“不是说过么,跟你讲一定不信,吓着了也不好。”
符小侯哼了一声。我眯眼看他:“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爱计较。我知道了,一定上回我喝多了冒犯了你你还没消气。也罢,横竖我的错。只要能消了你的心理阴影,你怎么着我都成。”
符卿书忽然扭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豪情万丈地一拍胸:“老子今儿豁出去了,只要你能消气,怎么着都成!”
符小侯冷笑一声,站起来。我也站起来,隐约有些后悔,符大侠是练家子。往哪里打估计老子都要伤筋动骨。
果然,符卿书走到我跟前,一把拎起我领口。我认命地不还手。符卿书盯着我的眼,抓着领口的手一紧,跟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中什么籽结什么瓜,开什么花得什么果。
佛祖爷爷在上,您老的教诲老子铭记在心。
所以,就算老子被符小侯啃一口也是血债血偿肉帐肉还……
肉帐肉还?!XXXX的老子怎么想到这么XXXX的词,他妈的当然是给震惊的!
符卿书从我嘴上移开嘴,靠!不对!从我脸上抬起头,XX的也不对!TMD这就没办法正常叙述……
而且更可耻的是,符小侯贴上来的时候老子居然从头顶正中的皮表层感到一股电麻沿着脊椎直延伸下来。居然……不可能……虽然符小侯很标致嘴唇很软口感不错,我也不可能对个男人有什么反应……绝对是错觉……
总之,符卿书松开了我。靠!又错了……是我跟符卿书分开后。我目光炯炯正义凛然直视对方。符小侯面有得色。等着看老子吃亏的模样。
我马小东二十六七年什么没见过,当然不是吃素的。
我平顺一下呼吸,正正领口,邪邪一笑:“符老弟,你泡的妞儿不多罢。”
符小侯正笑的洋洋得意,没料想我来这一句。理所当然呆滞了一下。
我双手抱肩深沉地摇头,又渐渐走近符卿书:“接吻这东西,要的就是个技巧。方才我看你还嫩的紧。”
我再逼近,符卿书完全被震住,呆再原地一动不动。小孩子家,跟老子玩还差了几年道行。
符小侯与我现在身量仿佛,究竟还是老子高些。我拎住符卿书的领口,痞痞一笑:“要不要大哥我教导你,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好技术?”
符卿书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变,我一露牙,对准目标啃了下去。
接吻确实是个技术活,要在不断的实践中磨练提高。老子毕竟前前后后泡过的妞儿也在十个指头开外,收拾个符卿书自然绰绰有余。
从蜻蜓点水到辗转反侧,从探照灯到搅拌机。符卿书揪住我的手越来越松,身子也越来越软。等他的脊背软在我的臂弯里,我心满意足地收工抬头。含笑盯着符卿书双眼:“怎么样,技术不错罢?”
符卿书的模样有趣的很。脸色潮红,双眼泛着水光,看的老子一瞬间居然有些心痒。
怪不得小王爷要去断袖,果然别有风味。
符卿书脸色瞬间发青,两眼激光一样盯着我:“你说甚么?”
我一惊,乖乖,看符卿书走神,刚才居然想什么就说出来了。
“怪不得小王爷要去断袖,果然别有风味。”
符卿书脸色越来越青,开始慢慢冷笑,砰的一声,我左眼一阵金星闪烁。伸手去捂的当儿,一股凉风穿堂而过。再抬头,屋里只剩下老子一个孤家寡人。
左眼麻木后开始火烧火燎地刺痛。
我长叹一口气:“两次都打左边,不能换个眼么?”
一回生二回熟。脸皮这个东西靠个锤炼。第二天天刚亮,客栈的小伙计来喜敲开我的门送洗脸水,一眼看到我脸上,手一哆嗦,水盆摇摇欲坠。我脸不变色大气不出气定神闲地说:“悠着点,别烫着。”
来喜咳嗽了一声,把脸盆放进盆架,拧了个手巾把子,一双眼闪烁不定,半斜不斜。我往脸上一指:“肿的厉害么?”
来喜的目光左右摇摆,终于光明正大定在我脸上,干笑:“对面有个专治跌打损伤的王大膏药。等下小的给公子请来瞧瞧?”
王大膏药请过来的时候,该到的人基本都齐全了。苏公子看了我的眼,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喝茶。小顺和忠叔围在我跟前搓手:“少爷,您下次起夜传奴才们侍侯。是奴才们的错,没有服侍少爷周全~~~”
我仁义地挥手:“全是我自个儿的错,谁也不怨!”斜眼瞧了瞧站在最外围的符卿书跟他小厮。符卿书脸不变色心不跳踱到苏公子跟前坐下,也倒了杯茶喝。墨予低头在他跟前站着。
王大膏药谱儿不小,进门瞧瞧一屋子的人,先扯起嗓子一声吆喝:“闲杂人等一边靠靠,都杵着碍事!哪位爷要贴膏药哇?”
小顺尽职地点头迎上去,跟王大膏药说明是这位爷我要看眼睛。王大膏药叉着膀子一只眼半闭一只眼半睁望望我的伤眼,张口一句地道话:“这位公子眼是怎么弄的这是?昨儿晚上起夜撞到门框了?”
我点头:“正是。”
王大膏药把正在桌边喝茶的苏公子与符卿书赶起来,指点我坐到椅子上,又扳着脸细细瞧了一遍,摇头,长叹。
“可惜伤在眼上贴不得膏药,只能拿盒药膏搽搽。可惜!不是我吹,我王大膏药的膏药就在整个中州,我说第二他妈没人敢说第一!绝对真狗皮!货真价实!”
小顺赔笑:“那就赶紧给我们家爷拿盒药上上,这里还等赶路。”
王大膏药一壁从褡裢里摸出一盒子药膏,一壁摇头。望望我,叹气,再摇头,咂嘴:“这位爷别的地方就没个撞伤扭伤风湿关节腰腿疼痛?甭管什么症候,我王大膏药一膏药下去,包好!绝对货真价实,十足的真狗皮!”
送走了王大膏药,客栈小伙计又来提个醒:“几位爷若是当真等赶路就赶快。不然恐时候来不及。”
小顺跟我建议不如停一天养养我的眼,被我一袖子甩了回去:“不就青了些么,又不碍事,养什么!”小奴才不敢多言,收拾车子去了。
客栈老板还打包赠送了一袋粽子。出城上了大路,日头炎炎黄沙漫天。我在车里与苏公子没甚话好说,剥了个粽子解闷,也算应个端午的景。
走了两三个钟头的路,车外头忠叔一声吆喝,车忽然慢慢停了。我手里攥着半个粽子掀起帘子,忠叔往前面一指:“爷,没路了。”
我下车举目望前方,方才晓得为什么客栈小伙计投胎似的催我们快走。百米开外,一道阔水,奔流滔滔。我太阳下眯起眼:“这,不会就是黄河罢……”
苏公子在我身后打帘子下车:“原来走到黄河了。”
靠!真是黄河。
符卿书勒住马头,手遮在额前向前看了看:“再往前走,找个船家,天黑前赶到对岸客栈应该绰绰有余。”
忠叔依言对骡子吆喝了一声。我与苏公子跟着车走了百十来米,到了河岸边。
左右望去绵延万里。空荡荡,荒凉凉。只看见一个小渡口,搭着间歪歪斜斜的小棚子。门口依稀两个黑点。
两个黑点是两个老大爷,正在嚼烟草。斗笠底下抬头望望我这一行人等。吐出烟渣一招手:“来罢。”
来罢?我左右看看,符卿书也愣了一愣。两个老爷子站起身,我堆起笑脸:“大爷,我们是……”
其中一个老爷子正正斗笠:“不是过河的么?我渡你们过去!先说好,只能渡人。牲口同这车可驮不过去。”
连苏公子的脸也绿了。两个老大爷不比忠叔年轻,加起来绝对将近一百五十岁。渡我们六个大老爷们过河还不如指望那两头骡子把我驮过去。
我惟恐伤了老爷子的自尊,小心翼翼地问:“这渡口里就没有别的船家。”
老爷子斗笠底下眯起眼:“有倒是有。不过今儿端午,都到城东赛龙舟去了。只有我们两个老伙计看生意。”冷笑一声,“若几位客人看不上咱这两个老壳子,就在河边你那车里对付一夜,明儿再过罢。”
我陪笑:“哪里的话,老江湖才有经验,只怕您不肯渡我们哩。哈哈~~”
一句话出口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符卿书冷冷地剜了我一眼。苏公子也甚是不赞赏地微微摇头。两个老爷子满意地笑了:“这位公子说话有见识。羊皮筏子就看个工夫。比那蠢力气摇橹的,讲究多着了。”
我眼冒金星,倒抽一口冷气。羊皮筏子?!
羊皮筏子不长也不宽,一次只能坐三个人。一人一个角,加上梢公正好平衡。
我蹲在其中的一个角上啃粽子。
另外两个角一个坐的是苏公子,一个是符小侯。两个人居然聊到了一处,在品评风景。文绉绉引着典故酸句。老子听了三句就犯晕。索性再从袋子里摸个粽子解闷。蹲在羊皮筏子上,脚底下是滚滚黄河水,头顶上是炎炎大日头,再加上个应景的凉粽子,古往今来的端午节,谁有老子过的精彩!
我恶狠狠咬了一口粽子,正好咬到一颗红枣子,还挺甜。
梢公老爷子撑着竹竿,吼了一支小调:
“东边滴那个日头头呀活活地照~~~西边滴云彩呦呀活活地涨~~~我想我滴个小妹妹哪想哇想得慌~~~小妹妹你在梦里头,可把情哥哥想~~~呀活活地嗨~~呀活活地嗨~~~小妹妹你在梦里头可把情哥哥想……”
苏公子虽然在与符小侯说话,到底是没禁过折腾的人。我方才见他脸色便有些青白。老爷子的小调来回吼了五六遍,苏公子的脸越发的白了。
我清清喉咙,赶在一曲终了的空档上,跟老爷子搭讪:“您老今年多大岁数了?”
老爷子撑着梢竿对着滚滚河水一声长笑:“今年刚七十一。”
我干笑:“老爷子硬朗。就这身板,再干个十年八年的不在话下!”
老爷子听的很受用:“穷人穷命。像几位这样大户人家出身的,到我这岁数,该翘起腿来做太爷等着人侍侯了。”
我顺着老爷子的开心往下说:“大户人家的太爷,又有几个得您这样好身体的。只怕我到了七十一走路都要人扶。听刚才的曲子,老爷子年轻时候也风流过?”
话正搔到痒处,老爷子顿时兴奋了,他一兴奋,筏子也一阵哆嗦:“哈哈,公子好眼力。年轻的时候的确荒唐过一阵子。女人啊,缠人的紧,你不能离她近也不能离她远。远了你想的慌,近了又烦的慌。”
一句话勾起我多年的苦。我顿时回忆起燕妮的种种,忍不住长叹:“而且女人是这样的,离的近了,她也嫌你烦;离的远了,她又说你不够体贴。难办!”
老爷子捋了捋须子,遥望江水,也感同身受地长叹,突然回头笑道:“看来这位公子是成过亲了。其他二位都成亲了没有?”
苏公子与符卿书早住了口,听我跟老爷子搭话。听我说到女人,忽然都回头瞧了瞧着我。我被刚才那一瞧闹的有点莫明的心虚:“这两位公子都没还成家。我也……”我原想说我也没结婚,忽然想起王府小厅大桌子上的那个牌位。干咳一声:“我倒成亲了,不过老婆是个牌位,同没成亲也没大两样。”
老爷子深沉地看我一眼:“没有也好,省心。”
我跟着笑:“有家有口自也有好处。金山银山,难买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爷子舒心一笑:“便是个人有个人的福分。”
我陪着笑了两声。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自在。左右看看,苏公子悠然自在地看风景。符小侯转头看小顺忠叔与墨予那个筏子。没什么异样。
老爷子摸起腰间的葫芦抽了一口,又亮起嗓子:
“辘轳井打水吱咛咛地转,想我滴那个大妹妹在傍晚~~~一桶水想你手儿软哇~~~两桶水想你口难开~~~~呀活活呦~~~得呀活活~~~~”
小筏子跟着颤音一阵抖动,我忍不住又看看苏衍之。苏公子脸色白里头泛出了黄,用手扶了扶额头。我伸手在苏公子肩头轻轻拍一拍:“喝水不喝?”苏衍之抬起头:“不妨事,上了岸找客栈歇歇就好了。这两天晚上没睡好。”我看苏公子委实撑的勉强心里不是滋味:“不然我往那边坐坐,你靠我身上睡一睡,兴许好些。”
符卿书咳嗽一声,梢公大爷回过头:“筏子上不能乱动,这位公子再撑一撑。再一两个时辰就到对岸了。”
苏公子扶额头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终于忍不住讨教老爷子:“过个河也忒久了罢。”
老爷子说:“从正兴码头到奉阳码头,光向东都要走二三十里的水路,更何况还要渡到对岸去。”
说的我云里雾里:“我们只要到对面就成,没说去奉阳。”
老爷子撑着竿子,眯起眼:“公子没走过这条道罢,正对岸?正对岸荒山土岗子,几位上了岸,哪里歇去?”
我虚心受教,没奈何瞅着苏公子,捱着。
终于,长路漫漫有尽头。捱着捱着到了对岸。一道木头桥段,就是所谓的奉阳码头。小顺那边另一个筏子也靠了岸。两位梢公大爷住了篙。依次上了码头。符小侯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大爷咧嘴一笑,摆手:“马骡与那辆大车,尽够了。”一竿子划开,亮开嗓子荡走了。
我扶着苏公子,四下望望,干笑:“奉阳的人敢情也去看龙舟了。”
后头是大河,前面一条平坦坦的黄土大路,半个人影都没有。我摸摸鼻子:“没办法大家地崩进城罢。”
符小侯摇着扇子看天,道:“不晓得前面那个岔道口,向左还是向右。”
我看小顺,小顺看忠叔,忠叔看看苏公子,又看回我身上。
我搓下巴:“走到路口见到人再问么。总比在这里晒太阳的强。”
走到路口,仍然不见人影。我也火大了:“这一城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不就是个端午么!”还是小顺有见解:“王爷,不如咱们去路边的树底下歇歇。看能不能等来一两个人。这么着瞎摸也不是办法。万一走岔了道,工夫就大了。”
我赞叹很是这个道理。扶着苏公子大家到路边,小顺掏出两块包袱皮铺地上坐了。我拿过水葫芦递给苏公子。
苏衍之在筏子上晕的够戗,连嘴唇都泛着白光,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看着他抽了两口水接过葫芦:“现在不在船上,你靠在我身上瞌睡一下,等下还走得动么?”
苏公子估计不是我用肩膀撑着连坐都坐不直了,还死撑着说:“不碍事,歇歇就好。”我索性一揽胳膊,将苏公子再往肩头上带带。另一只手抖抖衣襟,扇扇风。咬开葫芦塞,也抽了两口,再问苏公子:“你还喝两口罢。”
坐在另一棵树底下的符小侯又咳嗽一声。我转过头看看,符卿书悠然自得地摇着纸扇,看天空。忠叔小顺墨予都跟毒哑了似的看大路,连个放屁声都没有。我伸伸腿,没话找话地说一声:“靠!半天还不过来一个人。”
还是没人吭声,我看天看地看大路,想找点什么话出来。小顺头忽然动了动,望大路的眼光从呆滞变成闪亮,半站起身往路上一指:“王爷,可不是左边的岔路上有车过来了?!”
我眯眼往岔路上一瞧,不错,两匹骏马拉着一趟车。比我那辆骡子车气派多了。
小顺伸长了脖子:“好象还不只一辆。”
我无所谓地抖着前襟:“多又怎的,方向不对,搭不了车。”
符小侯远远地在树下飘过来一句:“搭不了车便买他一辆是了。”小顺继续嘀咕:“这快傍晚的那么多人来河边干麽事,渡河又没船家。”
正说的时候为首的马车已经快到了跟前。车夫勒住缰绳,吆喝了两句,车放慢了速度,靠路边停下。小顺正要迎上去,为首的车夫已经翻身下来,径直朝树这边走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