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不是久别重逢,却也不像仇敌。
“杀…”
“杀…”
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徐生急忙转头,这是李复的声音,在紫衣女子离去后,他又有了动静。
但所幸这次他并没有发狂,李复缓缓抬头,目光在屋子里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徐生身上,他眼里像是有光。
“有人要来了…我们都要死…”
“你在说什么胡话?”
柳乐生眉头紧皱,对方这话放在哪里都不讨喜,但李复没有理他,只是喃喃重复这句,到最后,他一指徐生,脸上突然布满惊惧,眼中的光芒却更亮了。
“是你…是你将他们引来的,是你……是你!”
“我得让你清醒一点。”
柳乐生抄着黑书就要上前,但却被人一把拉住,是徐生。
“谁要来杀我们,为什么是我将他们引来的,你能说清楚点吗?”
没有理会柳乐生不解的目光,被人这样指着,徐生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他没有生气,还有些期待,这一刻的李复给他的感觉不太像那个懦懦不敢与他对视的车夫,再联想这些天遇到的事情,徐生开始相信胡长生留下的话了。
这个世界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然而,李复眼里的光亮消失,他垂下头,低声道。
“乱世…”
这一句话徐生并不关心,但另一个人却很在意。
“什么乱世?你说清楚一点。”柳乐生也朝前一步,一旁的杜修有些不明所以,不理解为何两个少侠要相信这个疯子的话。
然而,在得到了两人的关注后,李复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躺了下去,目光涣散。
沉默许久后,一句话在房内响起。
“黑暗呐。”
像是一句叹息,李复合上了眼,呼吸平稳。
回到房间后,徐生疲倦的摸了把脸。
李复的动静实在太大,吵醒了许多人,他的东家苏秦就在此列,一出门后两人便是一顿解释,好说歹说终于是应付过去。
“小弟,我先睡了。”
柳乐生一个翻身占了大半的床,徐生将他往外面推了推,拿出那枚铜子看了又看。
缺了字迹的铜板连个聚集目光的地方都没有,不多久,徐生眼皮开始打架,铜子分成了两块,慢慢的,竟然成了一位老人。
他穿着道袍,灰白的头发披在脑后,徐生注意到,他的脑后有一把木剑悬空。
“你在哪?”
徐生开口,他没问对方是谁,也不问他为何而来,但他肯定他们认识。
那老人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后,才开口道,
“又见面了。”
“来青州主城。”
“我一直在等你。”
……………………
一道门在天上打开。
一道人影从门后走出,若是脚下有人见到,只怕会以为他站在星空之中,但他并不担心,此刻已经到了深夜,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更不会引起多少恐慌。
在他手上,有一个罗盘样的物件,内部刻着各样的方位,却没有指针。
“百年门开,不知道这次会选到些什么苗子回去。”
他低声自语,脚下这块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大城镇,但最近也算热闹,他打算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选到一些道根。
然而,没等他下去,一股熟悉的气机便扑面而来,直直朝他手上的罗盘笼罩过去,如同一个人在宣示主权。
人影愣了愣,有些不解。
他自信自己来的很早了,却没想到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先一步到此。
半晌后,他笑了笑,转身重新走入了光门。
“既然是你来了,那我就换个地方吧。”
第47章 方行中()
“竟让她抢了先。”
门后,蓝兰撇了撇嘴,脸上带着不满,李复的动静实在不小,哪怕是寻常人也会被吵到,何况是这些杰出的年轻后辈。
蓝兰叹了口气,眼下这情况她们再出去也没什么用,原本还想趁这次拉近一下与徐生的关系,也好打听对方的底细,结果紫衣女子的出手完全将她计划打乱。
慕容筱筱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阵后,她才道,
“这样不是更好,省了些力气。”
蓝兰闻言转过头,颇有些遗憾的道,“哪里好了,这次要是我们出手将那车夫弄醒了,兴许那徐生一高兴就把他的来历什么都说清楚了呢?你不是一直想问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慕容筱筱看了她一眼,
“我从不关心这些。”
这话若是别人听了,配合她脸上的冰冷神色,兴许就真的相信了,但可惜,听众是从小一直在她左右的蓝兰。
“这话说出来恐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吧,要知道进镇上后,只要有他在,你的眼睛可没多看其他地方。”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徐生,慕容筱筱闻言眉头微蹙,却也并没有反驳,但蓝兰却不肯罢休,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苦口婆心道,
“咱们出来已经很久了,再过段时间就该回去,这阵日子跑得地方实在多,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大可放手去做,不然,以后可就机会渺茫了。”
这段话作用明显,慕容筱筱转过头,从窗边站起。
然后回到了床上。
“睡吧,还不急。”
“……”
蓝兰对这个进展并没有多少失望,她知道对方如果自己不愿意,那别人再怎么说也无益。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背对着她的人,并没有闭上眼睛。
难得安静下来的一个深夜。
第二天一早,徐生早早起了床,柳乐生还在呼呼大睡,他轻声下楼。
洗漱过后,他挑了个靠窗的边角位,此时客栈内的人大都没有醒,故此楼下空荡一片,但不多久人们就会一个个走下来,将桌子占满,徐生不喜欢在人堆里的感觉。
店小二端来一碗茶水,除了掌柜外,他是客栈里起的最早的人。
“公子,早膳还需等一些时间,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面对带着歉意的小二,徐生只是微微点头,他一早起来并不是为了吃早饭,而是有些事情需要想想。
一枚老旧的铜板被他捏在手里,重量比一颗石子还不如,但徐生知道,这恐怕是让李复异常的主因,甚至于,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受了影响。
在铜板照出的老人之前,徐生不止一次有过这种经历,不论是在赵铁匠那里的谈论声,还是苏青青身上的绿光,亦或是数次梦里的经历,都在混乱的向他提示着什么,但都很隐晦,唯独这次是一个例外。
带着木剑的老人朝他开口,明确的让他来青州主城。
徐生目露思索,在见到昨晚那个老人之后,一些杂乱无章的画面也开始在脑海里活跃。
那些画面很模糊和断续,隐隐约约间徐生看到大旗招展,听到人声鼎沸,像是什么盛大的节日和庆典,在画面的中心是一个偌大的台子,台上有两道模糊身影站着,似乎在对峙。
然而,当徐生想要看清楚其中的景象时,画面又消失了,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头疼,像是麦芒顶到了脑内,他也因此醒来。
比起之前的虚无缥缈,徐生明白过来,这次是真正的记忆。
正当徐生思忖时,一个白衣人影缓缓自大门而入,是个老人。
徐生转过去看了一眼,好奇是什么人会这样早过来,对方也看到了他,此时掌柜不知去了哪里,店小二刚刚离去,客栈里没有其他人可以询问了。
于是白发老人朝徐生走了过来,脸上的皱纹表示他的年岁已然不小,但比起平常人来,他没有这个年纪特有的佝偻。
“掌柜已经起了,但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你可以等一下。”
徐生看了眼老人的衣物,虽然是白衣,但看着与镇上居民的材质一般,这么早来想必也不会是什么住宿,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打听。
老人确实是来打听的,不过打听的事情却与徐生有关。
“请问这里有一位叫苏秦的先生吗?”
他微微躬身,有礼,但绝不谦卑。
徐生多看了对方两眼,确认这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比寻常的老人身体要强健一些后,道,
“他在此,老丈找他有什么事?”
听到徐生的回复,白发老人笑了笑,就着徐生身旁坐了下来,
“前几日老朽上山采药,一直未曾归来,结果一到家,邻里就说有位先生找我找的着急,还留了口信和银两,”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放到桌上,这是真正的银子,不是待以流通的铜币,徐生知道这是谁了。
“我在这里治病就是收钱也不会这么多,但也可以想到这位先生必定有万分焦急之事,行医者当怀仁心,急人之所急,只是昨日天色以晚,老朽又疲惫不堪,故此才等到天亮。”
“先生有心了。”
徐生的赞叹发自真心,连忙招呼对方坐下,但对方却是摆摆手,摇头道,
“我来这里只为治病,不是来喝茶的,再说了,家里还有几味药材需要我去调理,听这位公子讲话,像是与那苏先生相识,老朽可否劳烦公子一二,去将那苏先生找来?”
“先生哪里话。”
徐生就要起身,但还没等他离开桌子,苏秦就在楼梯口现身,他怀中抱着熟睡中的苏青青。
“徐少侠。”
楼梯不过几步,苏秦下楼后朝徐生打招呼,这个年轻员外眼眶泛黑,目光里满是疲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苏青青的莫名昏睡。
“昨夜我与夫人商量了一下,这里是是非之地,绝不宜久留,”苏秦叹了口气,“眼下我带青青去看看那先生回来了没有,如果再遇不着,那便只能到主城再做打算了。”
徐王朝十四州,每一州疆域都极为辽阔,而每一州的主城都代表了各州最繁盛的地带,想要的一切几乎都能在那里找到,好的药师也更不会缺。
让苏秦叹气的是这途中的三百里路,马车日夜兼程也要四五天时间,苏青青要是在路上出现点什么意外,那才是真的麻烦,这点徐生也很清楚,但现在,他不必烦恼了。
“这位就是苏先生吧,老朽方行中。”
白发药师转过身子,苏秦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看到对方手上的银块后,面色顿时一喜。
“方药师?!”
苏秦因为激动语气有些颤抖,方行中则比他要好的多,在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后,没有多说什么,一只手捏住苏青青手腕,另一只手则是拨开对方的眼皮,他也没有问苏青青到底犯了什么病,因为苏秦早在口信中就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苏秦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双手端的稳当,生怕惊扰到对方,徐生也在一旁认真看着,做好了打下手的准备,小姑娘的安危他也十分在意。
其实两人心中都还有些担忧,徐生担心是因为亲眼见过山中神秘的铁骑,苏秦则是已经想到了神鬼,尤其是昨天听闻的鬼节,更让他开始变得神经兮兮起来。
两人的想法不一,但最终的走向大致相同,都认为苏青青这次染上的病非同小可,对于他们的心思,药师并不清楚,他关心的只有病人。
过了一阵后,方行中抬起了头,徐生不自觉的往前靠拢,他知道,诊断的结果就要出来了。
“令媛并非有碍,现在虽然情形古怪,但真看起来,实则是有利无害。”
老药师的话让两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苏秦,他想到了很多后果,已经准备好要承受一切,但这句话并不在那提前备好的重担之上。
第48章 方行中(二)()
“方老先生,请不要说笑了。”
苏秦有些生气,对此方行中没有理会,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放到桌上扑开,徐生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包银针。
“有火吗?烈点的酒也行。”
方行中说着已然拔出一根银针,看向两人,显然,他是要对小姑娘扎针,只是现在是白天,烛台都已熄灭,徐生朝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他说的火。
“房内还有烛台与火石,先生稍等,我这就去取。”
徐生转身上楼,到了房间后,柳乐生仍在呼呼大睡,他摇了摇头,拿起烛台就要离开,但只是这一瞬间,柳乐生就爬了起来。
“你起的真早。”
柳乐生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面上一点疲态都不显,仿佛刚才响彻房间的呼噜声是别人发出的一般。
“嗯,你收拾一下,今天也许就要走了。”
徐生冲他招呼了一声,才想起对方并没有任何东西带来。柳乐生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
“谁来了?”
“镇上的药师,来给青青看病。”徐生顺口回答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他心里清楚,对方刚才还在睡觉。
“主角的小秘密。”
对此,柳乐生仍是以一句话搪塞,“你我都不能搞定的事情,你觉得一个普通的药师就能解决吗?”
“应该可以,据人讲他以前也医治过相似的病例。”话虽然这样讲,但徐生自己也没多少信心,那个药师一开口说的话就有些奇怪。
对于徐生的话,柳乐生显然不怎么听得进去,但仍是决定跟他下楼去看看,用他的话说,起来了就不能闷在房间里,那样太无趣。
“你去了有一段时间。”
到了楼下,老药师接过烛台,顺带看了一眼徐生,眼神中责备的意味明显,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非常认真与在意,自然也容不得别人懈怠。对此,徐生看了眼旁边的柳乐生,没有作辩解。
然而柳乐生并没有丝毫的歉疚,反而是凑到方行中身旁,上上下下打量。
“先生,这小姑娘是得了什么病?”
“先生行医多少年了,是本地人吗?”
“先生,您这医术是哪学来的,还有这针,是真正的银子做的吗?”
柳乐生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仿佛眼前的人一座宝藏,能从他嘴里套出财宝。老药师一开始没有理会,只是将银针一根根刺入苏青青头顶,这样过了一阵后,柳乐生仍是没有见停的意思,这才拿起一根银针朝着对方嘴唇刺了一下。
“唉哟!”
柳乐生捂着嘴巴后退,这一下太过突然,而他又挨得很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但所幸,对方用的是针尾。
“噤声。”
一旦到了行医的时候,药师就像变了一个人,在柳乐生安静之后,他继续动作,直到布包中的银针少大半才停下手,徐生数了一数,他一共插了二十根。
此时,苏青青的头顶已然成了刺猬,她皱着眉头,脑袋轻轻晃动,连带着银针一起。
“老先生,小女她怎么样了?”
苏秦看着密密麻麻的银针,目露心疼,仿佛这是扎在自己身上,下手的方行中却是毫不变色,在他漫长的行医生涯中,这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环节。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苏青青抱到怀中,一只手轻轻捻动头上的银针,每一次捻动,针身便会再入一分。
徐生紧紧盯着对方的手,同时也暗暗防备周围,以防出现意外。
如此过了一阵后,方行中终于停手,将苏青青头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徐生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位老药师的眼神似乎变了。
“大概在三日以后,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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