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总要说这种话!”
“我是你的潜意识!”意老师受委屈似的叫了一声,“说明你自己也清楚这一个可能性的!”
被她噎得没了话说,林三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回头用【能力打磨剂】一照,看清了那尸体的位置,加快脚步冲向了仓库另一头。龙二此时正站在没有墙的最后一侧,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乍着两手直发愣。待她跑近了,他才喊了一声:“那、那尸体怎么回事啊?”
“我还想问呢!”林三酒没好气地说,“它说了一句杀它的人在这里,就突然发疯了!”
短短两句问答间,她就从他身边冲了过去。龙二在身后叫道:“在这里?但副本里只有你一个人啊?”
这还用你说!
林三酒只想早一点儿联系上季山青,却不得不被一具尸体追着满地跑,已经攒了一肚子火气,好歹硬生生吞回了这句话,没有理会龙二。龙二却猛地恍然大悟了——“我说,你现在在副本里的角色,不会其实是凶手吧?”
凶手?
林三酒一怔,脚下不由慢了几步,又立即醒悟过来,赶紧一口气冲到了对面墙角下——不久前,她才从这儿经过了一次。
“凶手才需要从密室中出去……”龙二慢腾腾绕到了另一边,但那一边已经被墙挡上了,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地穿透了墙壁:“会不会……你找到凶手制造密室的办法,就应该能出来了。”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林三酒“唔”了一声,应道:“你推理小说没有白看——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几分钟前,在奔跑过程中被她描述出来的一排货架,此时正孤零零地站在一团幽黑里。
她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经过刚才一段冲刺,她总算将那尸体给甩得远了些;尽管这个距离还不够她叫出联络器、呼叫礼包,但足够做另一件事了。
林三酒半蹲下身子,纵身一跃,就飞腾进了半空中;她一把抓住货架边缘,借由手臂支撑的力量,灵巧地翻上了货架顶端,这才换了一口气。
尸体摇摇晃晃地走近货架,在她脚下站住了。
用银光朝下一晃,只能瞧见半截灰白的脖颈,深深埋进胸腔里;断裂后变得畸形浮凸的颈椎骨,将皮肤顶出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鼓包。
林三酒盯了它一眼,叫出了联络器。
就在她挪开目光的这短短半秒钟里,货架猛地一震,晃得她差点将联络器扔下去;定睛一瞧,她后背上登时立起了一片汗毛。
地板上已经没有那尸体的影子了。从货架第三四层的位置上,正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暗灰枯败的手,死死抓住了上一层货架的边缘。
……这个东西,竟然也会往上爬。
还留在这里的话,只怕不等联络器接通,她就会被一把抓住脚腕。林三酒想了想,四下一望,就有了主意——她将联络器重新收好,盯准了不远处的墙壁,脚下猛一发力,就跳向了对面墙壁。
她从没有重建过这间仓库的天花板,现在看起来,这个懒真是偷对了。
“啪”地一下,林三酒一只手吊上了墙壁边缘。墙壁光滑得没有一丝着力处,她蹬着墙面使劲爬了几下,却始终不得其法;气喘吁吁中,她不得不低声喝了一句:“这面墙上,有一个往外凸出的壁灯!”
踩着那个冒出来的壁灯,她总算是将两个胳膊肘都架在了薄墙窄窄的边缘上。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此时正从货架里慢慢地翻出身体,那脑袋仍旧折叠在上半身里——真叫人想不通,这么一个动作迟缓的变形尸体,速度怎么会那么快的。
出乎意料的是,那具尸体在地上停顿了一会儿,随即转身朝另一边挪了过去。
“难道是感觉不到我了?”
林三酒一边用手臂撑起身体,一边疑惑道。就在她刚刚坐上墙壁时,猛然眼前一花,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脑勺就重重磕在了地上。
在她意识到自己又被副本甩回来了之前,她眼前就再次出现了那具尸体。
842 善行的回报(之一)()
世界上最公平的复仇是什么?
如果有人捅了你一刀,你也捅回他一刀,看起来好像很公平。但原本谁也没伤害的你,凭什么要和施暴者承受一样的伤痛啊?更加公平的局面,应该是你身上的刀伤消失了,而对方却挨了同样的一刀才对吧?
换句话说,如果你被人杀死了,最公平的局面应该是你重新获得了生命力,而杀害你的凶手却替你去死了。这样一来,你最终毫发无伤,凶手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真是皆大欢喜——尽管在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地方,这种情况都是违背常理、无法实现的,但却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那就是副本。
浑身血液突突地在血管里跳,耳鼓里一时间尽是唰唰的血流声,让林三酒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在一片混乱中,她终于隐隐明白了一件事。
不能让那尸体靠近自己,是因为它认为自己是当初那一个凶手,一旦靠近就会对她展开“公正的复仇”——还有什么比从凶手体内抽取生命,重新使自己复活更公正的呢?
“快点!”意老师在脑海中催促道,“右边,往右边跑!”
林三酒满头冷汗地捂住自己的胸腹,收起了【因材施教】,半空中那一行“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一具尸体”小字,霎时就从夜色里消失了。手一松,【能力打磨剂】在地上“咣当当”地滚了出去,银光一路摇摇晃晃滚向了仓库角落;她来不及抓住小银瓶,挣扎着叫出【龙卷风鞭子】,回手一鞭,一阵疾风就从手里扑了出去。
从刚才起就一直笼罩在她面门上的腐败气息,终于与尸体一起被风卷走了,只有鼻端还留下了一点淡淡的枯朽味道——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味,漆黑而泛着死意,顺着她的鼻腔流入身体时,她觉得自己仿佛连血液、精神都被迅速吸干了一半。
在林三酒屏住呼吸以前,一阵尖锐冰凉的剧痛就突然撕裂、洞穿了她的内脏和肌肉;呼吸凝滞在喉间的时候,身上衣服登时也被汩汩冒出来的血给染透了。在【能力打磨剂】失手滚落出去之前,她借着银光最后瞥了一眼那具尸体,它胸前衣服上的那一片血迹正在缓慢地缩小。
仅仅是不到半秒的工夫,那具尸体甚至没有碰着她,就把它的伤转移到了林三酒身上。
她没有工夫回头看,勉强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踉踉跄跄地冲向了意老师指示的方向,一闪身避进了两个货架之间。从货架层的空隙往外扫了一眼,她恰好瞧见那具尸体“咚”一下摔落在了远处,两条腿像长条布袋一样从空中摇晃着砸在地上。
“别再让他接近你了,”意老师语速又快又急,好像要咬着舌头似的,“我可不想你的脖子也折成那样!”
我也不想啊……
这几个字在林三酒舌尖上翻转几次,却始终吐也吐不出来。她一手撑着货架,将全身重量倚在上头,死死按住自己的伤口,意识如同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一样阵阵发花。
难道是伤到了什么重要器官吗?肺里大出血了?她模模糊糊地想道,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刀口,自己就几乎到了失去意识的边缘?
以前也不是没有受过更重的伤啊……
龙二好像也发现了她的不对,但他的喊声像隔了无数重水一样,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点隐约残缺的音节了。原本就昏暗的视野里,越发模糊昏花,她不得不使劲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看见那具尸体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了胸腹间的伤口以后,它的四肢好像开始渐渐协调了,行动也灵敏迅速多了。
……妈的。
林三酒转头就走,但脚步沉重而不听使唤,肩膀一下子撞在了货架上。
“急救箱,”随着她精神开始不济,意老师的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了,“礼包一定给了你急救箱的,他不可能没给……你好好找找……”
胸腹间似乎有一个黑洞正在越开越大,吞噬了她不知多少体力。林三酒咕咚一下摔在地上,又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她下意识叫出了一个盒子似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却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一台联络器。
“急救箱,”她喃喃地说,但这三个字给她带来的意义,似乎不如接下来两个字更大:“礼包……”
身后那具尸体拖拽着手脚、弯折着头颅,“沙沙”地朝她高速而来,快得几乎像是一道影子。林三酒聚集起体内似乎正在不断消散的力气,撑着身子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去——伤口扯痛了她的身体,叫她的呼吸一阵比一阵艰难;作为一个进化者,她竟难得有了这样空落落的无力和脆弱感。
转念一想,林三酒不由浮起了一个苦笑。
她现在身上的伤,来自于那具尸体;对于那具尸体来说,这是一个致命伤。按照它“以牙还牙”的原则来说,自己或许本该在受伤之后直接死掉的……之所以还能站起来跑,大概也是因为她的体质远超一般进化者。
她摇摇晃晃地冲向仓库另一头,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连停下脚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龙二正站在仓库唯一没有墙的那一头,望着她喊了一声:“你受伤很重?没有药吗?”
林三酒不等回答,脚下一绊,再次跌倒在了地上。礼包肯定为她留下了急救措施,但在不知道名称的情况下,她只能颤颤巍巍地打开卡片库一个个地找过去。
龙二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忽然低头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
“给你,”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你帮了我很多忙,我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我要扔进去了!”
话音一落,一个圆圆的黑影就直直地飞进了副本——林三酒咬着牙站起来,一把接住了那个圆东西;它仿佛闻见了血腥味似的蓦然活了过来,从身体里抽出了一个头,紧接着就扑向了她的胸腹,长长地如同一条灵蛇。
843 重新与礼包相连()
“嗝”地一声,随着一圈圈东西将她的胸腹紧紧缠绕住,一股气流涌上胸口,竟最终从林三酒的气管里冲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嗝。她听见意老师十分不合时宜地“噗嗤”一笑,随即感觉自己刚才还在不断流失的力量渐渐停住了。
她借着昏暗微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半个躯干上被裹得尽是一片白,血迹一点点洇开后又停住了。那只圆圆的纱布绷带卷,一眨眼间就缩水了一多半,正在她手里微微起伏着,竟然似乎因为刚才那一下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纱,”龙二隔着一片草丛喊了一声,声音微微有点发颤:“那、那个,小纱还在吗?”
难道“小纱”是指这卷纱布?还真是一个不经心又可爱的名字啊……
林三酒看了一眼手里正呼哧呼哧喘气的绷带卷,不知道该不该把它从身上切断好了。这家伙连名字都有,还会疲累得直喘气,搞不好一刀切下去,会发出一声尖叫……
“太好了,还有一点。”龙二也看清了她手里的绷带,脸上那种厌世感随着松了一口气而减轻了不少:“来,把它还给我吧!它自己会脱落的。”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纱布卷往回微微一拽,绷带就从她身上“叭”地断开了;胸腹间的绷带迅速将自己打了个结,随即再也没有半点声息了,仿佛变成了最普通的纱布。
“可是我现在没法还给你,”林三酒有点抱歉地说,声气依然还虚弱着:“在我破解密室之前,好像没有东西能离开副本。”
龙二望着那一卷绷带,吸了口气,使劲揉了一把脸。他再抬起头时,神色突然一凝,立刻朝她身后举起了一根手指——用不着他出声,林三酒脚尖一点地面,身体向侧方远远跃了出去;她几乎能感觉到有一阵灰败腐朽的气息,蓦地从她肩膀旁擦了过去。尽管她被胸腹间爆发的疼痛给攥住了心脏,但总算毫发无伤地避过了。
与手中“小纱”一样,她因为沉重的伤势也低低喘息了起来。
那具尸体转移给她的“致命伤”……果然不是能轻松糊弄过去的。
林三酒顺手将绷带卡片化收了起来,转头扫了一眼远处的联络器。她在意识不清时,全靠着一股必须联系礼包的强烈执念把它叫出来了,但现在过了一两分钟,礼包却迟迟没有再次呼叫她。
是他那边也腾不出手吗?
她要不要主动联系他好呢?他没打过来,或许说明他那边情况有异;万一季山青现在正处于什么棘手战况里,因为她的呼叫而一分心……
一闪念间,不远处那个肩膀上空空的尸影就再次朝她的方向撞了过来;它深深埋着头,四肢摇晃着甩进了暗夜里,看起来不像是自主行走,倒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往前拽着高速前冲似的——根据前几次经验,只要一靠近她,尸体就会再次吐出那一团腐气。
她怀疑自己的伤正是那一团腐气造成的。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不管怎么说,都要先从这个副本里出去。
林三酒深吸一口气,紧紧按压住肚腹伤口,拔腿就朝【能力打磨剂】的所在之处跑去。她已经在这间仓库里来回转了不知多少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个凶手如何在杀人之后离开这间完全上锁的密室——她以前偶尔看的几本侦探小说都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且往往想都不想就让书中侦探揭晓了答案,实在没有用推理谜题为难过自己。
她抄起了地上的小银瓶,眼前有了光,心里似乎就稳妥多了。
“龙二!”此刻唯一能帮上忙的,大概就是那个愣愣坐在副本外的人了:“你也和我一起想想——”她说到这儿,猛地咳嗽了一阵,抹了一下嘴巴,继续问道:“当初那个凶手用了什么办法?”
龙二没有出声。直到她再次跑经他身边时,她才看清龙二的眉毛正死死攥在一起,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里;林三酒忍着虚弱和疼痛,没出声打扰他,脚下一加速,又把那具尸体抛在了身后。
她带着重伤这样跑下去,不等跑到天亮就会被活活熬死了。
要是还能拟态礼包就好了……这个密室之谜对他来说,肯定会不值一提。
在隐隐察觉礼包想要将她永远留在那一片宇宙里后,林三酒就失去了模拟他的能力。她清楚记得,当她坐在那一片漫天风沙中时,她第一次对身边这个长久以来始终像她弟弟——或妹妹——一样的孩子,产生了隐隐的恐惧。
恐惧源于不了解,而不了解就无法拟态。
“很矛盾是吗?我在乎他、挂念他,又有点怕他……”她低低苦笑了一声,经过联络器时,犹豫了半秒,终于还是飞快地跑了过去。
“为什么你愿意接他的呼叫,但却迟迟不敢主动联系他?”意老师问道。
林三酒被问得一怔。
“为什么呢……?”
她身后那具尸体的速度又提升了,她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几乎每隔几步就会咳一口血。但林三酒的心神似乎全被“季山青”这个名字抓住了,喃喃地说:“我……我总觉得,他向我伸出手来的话,我就还有一些躲闪腾挪的余地。但如果是我主动向他走去……”
好像就会变成被猪笼草一口吞下的蚊子。
当然她并不会有性命危险,迎接她的只会是漫长而没有穷尽的……爱?
“你因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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