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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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 第4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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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

    在二人前方的“小山”上,密密麻麻地向外伸出了一双双沾满了尘土的黑鞋底,远看就像是山坡上钻出来的一簇簇成双成对的黑蘑菇。无数只脚一路蔓延上去,直到到达这座小山的尽头,才叫人隐约看见了死尸们的腿——这些人生前想必都是以同一个姿势扑上来的,所有的头脚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一具具尸体挤压堆积在一起,连形状都难以区分了,只有他们身上颜色各异的衣服,还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尸山下方,匍匐着的后背更密集了,人尸与人尸之间,甚至挤不下去一只手。

    二人不得不忍着反胃,将挡在小腿前方的尸体一一拨翻开,硬是挖空了一条通道——如此大量的尸体在这儿堆了至少有十来年,一经翻动,尘土、碎布片、尸体上掉下来的黑色絮状物、碎骨渣……以及种种叫不上名字的污糟烂,全都扑进了空气里。当二捂着口鼻、好不容易走到尸山脚下时,林三酒一低头,发现自己靴子上正缠着一绺绺乌黑的死人头发,登时嗓子眼儿里“咕咚”了一声。

    “从尸体的腐化程度来看,这座尸山里头的人,应该是最早来到香巴拉的。”

    有了手掌遮挡,斯巴安的声音听起来沉闷不清:“一批又一批的人,都像我们刚才那样忍不住想扑倒在这儿……直到这儿实在挤不下了,后来的人们就围着它一圈一圈匍匐着贴在地上。”

    “这座尸山底下……”林三酒一边想象着最初的景象,一边轻声说,“就是母王了吧?”

    “对,我想应该和刚才那些黑东西一样,都住在地下。你看这些被吸引而来的人,都会将面孔贴上地面……这样方便它们从直接钻进人脸里去吧。”

    “那么米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斯巴安似乎难得有这样焦躁的时候,没等她说完就开了口:“而且他是一个实习战员,身上没有联络器。”

    他的声音落下以后,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毫无声息,那男孩活下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他试图救过我们,”林三酒只说了半句,喉咙里似乎就被堵住了——她赫然发觉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为那男孩感到悲愤,唯有一点儿淡淡的感伤,仿佛只是刚刚挥别了一个朋友。

    过了半晌,斯巴安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让我们去看看这个母王。”

    在末日中沉沉浮浮地挣扎了这么多年,比米姆更突兀、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死亡,他们也不知道目睹了多少。失去早已是常态了;所有对于死者未尽的感激、喜爱、期冀,都会空落落地黯淡下去,最终与那个名字一起蒙上尘埃。

    每次送别一条生命,就像是自己也死去了一点点。

    林三酒叫出了【龙卷风鞭子】,掂量了一下眼前尸山的规模与重量,猛然一鞭子抽进了半空里。与被她撕裂的迅疾气浪一起扑向尸山的,还有斯巴安甩出的一颗颗【便携式炮弹】——它们冲入空气时,蓦然激起数道蓝光,像是在空中硬生生制造出了一条通道;眨眼间,炮弹就轰地一下在尸山中砸出一个个庞大的空洞。

    地面颤抖起来,尸山仿佛通了电似的,不断抖落下一具具尸体,又在半空中化作齑粉;远处匍匐着的人体终于维持不住平衡,接二连三地骨碌碌滚下坡来,将四周斜坡都埋没在漫天的烟尘里。

    “你看!”

    在尖锐呼啸的飓风中,斯巴安的声音也被吹得摇摇摆摆:“尸山下有一个洞口!”

    他说话时,又有更多的尸体扑簇簇滚落下来,一眨眼就将那一闪而逝的洞口重新填满了。林三酒立即停下鞭子,待风势渐渐停息下来后,拔脚就冲向了那一片狼籍的尸海。

    他们在垃圾场般的一地尸体中间跋涉着,艰难地清空了刚才出现了洞口的那一片地。所有尸体都没有脸,只有半个空皮球似的空脑勺,感觉上已经不大像人了。扭曲断裂的一截截残尸堵死了那个向下的洞,当二人好不容易将洞口重新挖出来时,连斯巴安看起来也难得地有了几分狼狈肮脏。

    “我一直没有问你,”当二人望着地上哪个黑幽幽、人头大的洞口时,斯巴安低低地叹了口气:“你到底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境?你从剧本里带出来的东西把我们引到这儿来了,说明它和你的梦有一点联系。”

    “我不想回忆它,”林三酒硬邦邦地答了一句。

    虽然她是在梦境中血洗了花生镇的,但那种真实感与她实际上屠戮了一个镇子没有区别,她甚至还能鲜活地感觉到镇民身体的温热和抽搐——但让她不愿意回忆起梦境的不是屠杀的真实感,而是她对这场屠杀的无动于衷。

    梦中的感觉,本该比现实中更强烈才对。

    过了几秒,她觉得自己口气不大好,又补了一句:“实在要说的话,我梦里……有座山,和这儿有些像。”

    斯巴安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他转开那一双碧绿眼眸时,林三酒忽然浮起了一个感觉:他是一个能够迅速切断与他人联系的人。

    “洞口太小了,我们钻不进去的。”他一边说,一边在手腕上一拍——一片投影立即跃入了半空,密密麻麻地浮起介绍各个物品的图形和文字。“你也找找看,有没有能够挖洞,动静又不大的东西?”

    林三酒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有一个——尽管挖洞不是它的本行。

    画师被叫出来的时候,斯巴安和他看起来都一样茫然。

    “你别画洞口这一圈土,”林三酒跪在地上,比比划划地说:“明白吗?我要这个洞口的土去填补你的画,这样它就足够大了。你要是不会画,就蹲下来给我挖洞。”

    最终那一幅铺满了死尸、色调阴惨的画,就像是地狱打开了一个缺口似的,即使以最黑暗的美学标准来看,也毫无美感。以前的画,林三酒不知道画师都是怎么处理的,但这一次,画师将画布卷了卷塞给了她。

    “挺聪明的特殊物品,”在米姆消失以后,斯巴安难得地笑了一笑。“准备好了么?”

    林三酒点点头,望着那个漆黑幽深的洞,一咬牙,顺着洞壁滑了下去。

784 庞然大物() 
画师只挖开了一人多深的土层,从洞口跳下去以后,通道就开始收窄了。林三酒不得已,只好一路往下爬,一路不断挖下前方土块、再将其转化成卡片——她每日能转化的卡片有限,很快就将次数用得差不多了;好在这个时候,前方的土道却渐渐开阔了起来,终于伸进了一方宽敞空洞里。

    他们总算直起了腰,尽量悄无声息地扶着土壁往前走。

    在几十米深的土地下方,一切都浸没在昏蒙蒙的黑暗里,遮蔽了人的视觉。视野中不辨五指,唯有土腥气越来越浓,时不时地,脚下还会“咕叽”一声,踩上一滩滑溜溜的黏液。二人在漆黑的恶味中摸索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无花果气袭上耳畔,随即斯巴安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照明。”

    不等林三酒拿出【能力打磨剂】,一片淡白光芒就忽然从她肩上投了出去;她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原来斯巴安刚才吩咐的是她肩头上那只多爪的小小机械。

    光一落进黑暗里,立刻淡淡地飘散开,与无数浮起的尘埃一起充斥了整个土洞。

    土洞看起来仅有二三十平方米,与一间卧室差不多大。土壁上偶尔会陷下去一片片弯弯曲曲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经过时压出来的;地面上滑滑的,一汪汪黏液泛着湿湿的微光。

    正对着二人的那一面墙,仿佛能够吸收所有光线一样,仍旧沉在一片黑暗中。林三酒走向那一面墙,光线顺着她的脚步缓缓漂浮了过去,空落落地掉进了昏黑里——她上下一瞧,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回头低声叫道:“这后面是一个空腔,我们还能继续往下走!”

    “这个土洞两边也是一个放射性的走向,越往后越宽。”斯巴安也跟了上来,借着光线打量了一下:“……不过,这个空腔还真够大的。”

    他的声音空荡荡地飘落进了空腔里,逐渐消散了。土洞后方这一个空腔,看起来像是一个连接着卧室的大厅,只是实在太深了——光线能隐约照亮头上拱起的穹顶,却照不亮脚下深幽幽的一片黑暗。

    连接着空腔与土洞的,是一片比土洞墙壁宽阔得多的斜坡,地上同样布满了弯弯曲曲的凹痕。只是斜坡上的凹痕更加粗大了,留下的印子也更深了,斑斑杂杂地搅在了一起;二人踩着这些起伏不平的凹痕,在一片空幽的死寂中慢慢往下走,离人间越来越远,却像是与一个荒诞梦境离得越来越近了。

    空腔下方又有空腔,而且一个比一个深,一个比一个广阔。一直走了不知几个小时以后,他们甚至早已经看不见空洞的边缘了,唯有地上弯曲的凹痕仍旧一直陪伴着二人,不过现在的凹痕,已经足够二人并排躺进去了。斯巴安又拿出了两支手电筒,但光芒在刺穿了黑暗以后,依然只能无能为力地渐渐消散,最终融化进了遥远的黑暗里。

    “这处地面是水平的,”

    在明暗不断交迭的光影中,斯巴安的面容看起来像是森林湖水下的一段倒映,几乎没有了凡人气息。他将地面上的圆筒收好,站起身轻声说道:“也许还有继续往下深入的空腔……不知道走到多深的地方才是尽头。”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尽的黑暗。空气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稀薄起来,呼吸仍旧顺畅得与在地面上时无异。即使下方还有一个更大的空腔,他们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走了;不管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同样的遥远的一片虚无。

    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为什么空腔越来越大了呢?”

    斯巴安一怔,随即皱起眉头,半晌没有作声。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刚才似乎闪过去一个念头,让我想想……”金发男人喃喃地自言自语了半句,却忽然抬起了头——林三酒一怔,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有了主意,不料他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什么?

    她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随即也不由变了脸色:“那、那是什么声音?”

    就像是风暴和雨点击打着大地一样,从头上穹顶之中传来了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楚的窸窣声;二人又惊又疑地立在原地,手电光芒不断朝上空扫去,然而光芒在映亮穹顶以前,就像刚才那样被黑暗吞噬了。

    他们此时正身处深深的地下,即使外面真的突然落了暴雨,也绝不会被他们听见半点动静的。

    在手电光圈又一次划过黑暗时,一片细碎的黑影从二人视野中一划而过。

    “那边!”林三酒叫了一声,二人手中的光芒立刻朝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手电光圈在黑暗中持续地灼烧出了一片亮,但光圈中却只是一片空空荡荡;头上的窸窸窣窣声更大了,在空腔里嗡嗡地交织着、回响成含糊不清的声浪。

    正当林三酒差点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的时候,又一块不成形的黑影蓦地划过光圈,“吧嗒”一声掉在了远处地上。

    那东西就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头上穹顶里开始扑簇簇地落下无数细土。在漫漫扬扬的尘土中,一块又一块形状各异、大小不等的黑影接二连三地扑进了光芒中;在光圈照不亮的远处,还有更多雨点般的黑影纷纷划过了半空,直直朝地面上落了下来。

    “先退回去,”斯巴安拽起她,二人拔腿就跑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仅仅是须臾之间,从穹顶上掉下来的黑影已经密集得如同一场暴雨了;不等他们跑出这片穹顶,无数湿湿臭臭的东西就“吧嗒”、“吧嗒”地接连落在了他们身上,顺着领子往衣服里滑。

    林三酒忍着反胃,一手遮头,一手拼命将身上的东西扑扫下去;一股泛着腥气的熟悉腐臭味,又一次浮进了鼻腔。

    上一次她是在那些紫黑色舌头组成的“人形”上,闻见这种气味的。

    “是那些紫黑舌头!”她浑身一震,忙朝斯巴安喊了一声;身上【防护力场】白光一现,将自己重新包裹住了:“你当心!”

    斯巴安松开她的手,身上接连亮起几道闪电似的耀眼光芒,“噼噼啪啪”地打碎了空气,跳跃着接连击落了几个黑影。从头上掉下来的影子越来越多了,他却猛地顿住了脚步,一边遮住头脸,一边扬声道:“不对,你看看我们脚下!”

    林三酒差点儿撞上他,匆匆低头一扫,不由也楞了一愣。

    这股腥臭气的确来源于紫黑舌头不假,掉下来的也确实是那些长蛆一般的黑东西——但更准确地说,是它们的碎片。

    一地稀烂的肉块、片片碎壳、以及偶尔一小截针管,或是一泡不知是什么化作的液体,泥泞了他们脚下的地面,闪烁起腐肉沼泽一般的微光。林三酒忍受着身上不断被这些污糟击打的触感,忙叫出帐篷在二人头上展开了;听着帐篷布上接连不断的“砰砰”声,她总算勉强喘上了一口气。

    她低头仔细打量了地面一会儿,升起了满腹疑惑;再抬头时,目光与斯巴安的正好撞了个正着。

    “怎么……怎么都是烂泥一样的碎块?”她一张嘴,觉得那股味道好像也钻进了牙缝,忙啐了几口,一抹嘴问道:“都是哪儿来的,这是要干什么?”

    假如像刚才那样,从土里钻出大量紫黑“舌头”来,或许还能在黑暗中出其不意地造成伤害。

    斯巴安的侧影在手电光外,凝成了雕塑般的一线轮廓。他脱下湿透了的制服外套,一甩手扔了,解开衬衣用它抹干净脸,这才低声说道:“你不觉得这些玩意儿很眼熟吗?”

    “我们打碎过不知道多少了,当然眼熟。”

    “不,我的意思是,”斯巴安轻轻地说,在暴雨般的沙沙声中,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刚才打碎的。”

    林三酒怔住了,又一次仔细看了一会儿脚下。

    “你是说……”她开口时,自己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十分荒唐:“在我们打碎了这些东西以后,它们的碎尸从——就从——”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半空,喃喃问道:“……从土地里钻下来了?”

    “或者说,是被某种力量弄下来的。”

    金发男人轻轻用靴子尖踢开了半条残缺的黑色肉条,望着它低声说道:“它们都死了,根本不会动了。”

    会是什么力量?又为什么要把它们弄下来?

    在林三酒满腹惊异时,斯巴安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空腔一个比一个大……那时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这些空腔,想必都是为了那个被你我称为母王、住在地下的东西而准备的……”他的嗓音又一次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正忍受着某种战栗般的兴奋:“也就是说,它一开始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大,后来越长越大,只好不断挖出新的、更大的空腔来容身……”

    即使被麻醉了紧张感,林三酒还是不由心脏一缩。

    “你也感觉到了吧?”斯巴安耳语一般的叹息声,轻轻从耳际划了过去,气息吹动她的碎发,在她脖子上痒痒的:“我们身后,现在多了一个庞然大物。”

785 回归母王的怀抱() 
大片紫黑影子钻过土层时的窸窣音,与掉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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