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女王尖锐的惨叫声随即在风里响了起来,直直地被抛了出去;由于没有障碍物,它一路速度不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大厅另一头的墙壁上,隐隐的回音顿时震荡在大厅空气里。
然而仅仅是被这么一阻拦的工夫,那十几个人身下的地板忽而一分,刚刚醒来的男男女女便瞬地掉了下去——仿佛连空气都没来得及流动,银亮光滑的金属地板已经又一次合上了。
当林三酒急急赶到的时候,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喘息声之外,寂静已经又一次笼罩了大厅,仿佛这儿只有她和一地无知无觉的人。
“这都他妈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声,一拳砸在了地面上。
银亮光滑的金属地面,与墙壁似乎是同一材质;这一拳重重地击下去,力道却无声无息地消湮了大半。余下的力量,全反震了回来,震得她骨节都摇摇晃晃地痛起来。
如果直接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轰开地面,会怎么样?
下面会是什么?
林三酒盯着金属地面,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她打算把这个手段,留到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时再用。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又回到了原点。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身边几个一动不动、仿佛都陷入了沉睡的赤裸人体,又推了他们几把,然而除了把几个人的皮肉推得一晃一晃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人被抓来,是为了什么原因?莫非真的像灵魂女王所说那样,是供别的一个什么生物穿上用的吗?
想到这儿,林三酒忽然一怔。
自从刚才打飞了灵魂女王以后,大厅里未免也太安静了一点。
它被自己扔了出去,却既没有响起它的怒骂,也没有听见它的痛呼
她慢慢地扭过了头去。
刚才灵魂女王飞出去的那一个方向上,空空荡荡,除了一地人体,什么也没有了。
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林三酒觉得它肯定是趁自己不注意,钻进了哪一具人类身体里头了;然而直到她又一次走近了墙壁时,也依然没有看见哪一个熟睡的人爬起身来。
试探地叫了两声,然而大厅中除了她自己的回音遥遥地波荡开,什么回应也没有——灵魂女王居然在眨眼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难道是某一块地面又打开了,灵魂女王就像刚才那些人一样掉了下去?
“不对,”
林三酒目光四下一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在这附近,满满当当躺了一地的人;她走动时,也必须踩着头与肩膀之间的空隙,才不至于被人体绊倒。要是灵魂女王是从打开的地面中摔下去的话,这儿的人也早就跟着一块儿掉下去了。
她充满了疑虑的目光在四周扫了几圈,最终定格在了墙壁上。
更确切地说,是墙壁的圆洞。
灵魂女王身上的黏液,还一道一道地留在墙壁上,隐隐地反光,仿佛被一条巨大的舌头舔了过去似的。黏液痕迹在有黑洞的地方断开了,顺着洞沿,缓慢地形成了一滴质感黏厚的水珠,又一点点拉长了,往下方滴去。
她伸出手指,往洞口里一抹,果然也摸到了一点滑溜溜的液体;林三酒拿出能力打磨剂照亮洞口,目光随着银芒一起向内投了进去——隐隐约约地,她仿佛看见洞道深处有一片肉红色的影子,一动不动;看着有点像是灵魂女王被刮下来的肉皮,她却说不好。
以灵魂女王被磨掉了好几圈肉以后的体形来看,想要钻进这个人头大的圆洞里,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恐怕也是受了大罪了——
林三酒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双手放在了洞口两侧。
即使是她从未见过的材质,也依然没能逃过进化能力的规律;只听“啪”地一声,就像是玻璃被击碎了似的,金属墙壁猛然在她两掌之间化为了齑粉——林三酒连忙一转头,挡住了眼睛,却还是叫那金属碎粉炸了自己一脸。
洞口仿佛被谁撕开了一样,豁然张大了不少。她呸呸地吐干净了嘴里的粉末,试探着向洞里探进了一半身子;她击碎的部分不多,很快她就不得不再一次使出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在轰然四散的碎粉中,继续朝深处前进。
相比这一整面墙壁来说,她开的洞口实在是小得微不足道;因此林三酒只管一路前行,也不必担心墙壁崩塌。不过她在外头看见的那片肉红影子,却似乎跟着墙壁一起炸开在了她的手掌下,她一口气爬了好长时间,也没找着那片像是灵魂女王肉皮的东西。
来自身后大厅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了。
每往前爬一步,光线便暗一些;当她一连把洞道轰碎了十几二十次以后,林三酒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就像是在一点一点地往地狱里钻似的。
她浑身上下早就被金属碎粉给盖了厚厚一层,每次一眨眼睛,都从睫毛上扑簇簇地往下掉粉。最开始,林三酒还会试着拍掉身上的碎粉,但是很快她就连这件事也懒得做了——她一路以来,就是在越来越厚的碎渣里前进的,再怎么清理,稍微一动便又沾了一身。
近乎麻木地,当林三酒又一次遇见了收窄的洞道以后,她屏住呼吸,闭上双眼,将双手放了上去。
与前些次一模一样,她果然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等烟尘落定以后,林三酒手脚并用地朝前爬了出去——
随即,她直直地跌向了深渊之底。(。)
566 猩猩与量子力学()
最初的失重感在猛然灌注全身之后,忽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三酒既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也没有体会到重重砸在地面上的疼痛——她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她刚一失足掉落下去后,感觉上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当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落在了一张椅子上。
刚才一瞬间几乎扑出喉咙的心脏,慢慢地沉回了肚子里。
这都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在四周看了一圈,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
自打从飞入了白雾起,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梦。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哪儿来了,也不知道灵魂女王怎么突然不见了——要说刚才的金属大厅、一地人体还有几分真实的话,那么她怎么可能会在打破墙壁以后,反而掉进了一个木屋里呢?
她想到这儿,不禁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木制天花板好端端地,连一个缺口都没有——
奇了怪了,我是怎么进这个屋子里的?
这是一个低矮狭长的木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扁盒子,而林三酒是这只木盒子里装的一只蛐蛐儿。房间不大,一眼就扫完了,在她背后的地板中央,挖出了一个楼梯口,似乎这儿是一个阁楼,底下还通往别的楼层。
墙壁、地板、桌椅,包括楼梯扶手都是木头打的,与刚才那一个金属大厅相比,格格不入得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你好。”
一个毫无预兆、突然打破了空气的声音,令林三酒一跃而起,险些撞翻了她身下的椅子;她猛一拧身,赫然发觉她半秒钟前才刚刚打量过一遍的楼梯口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男人。
“你是什么人?”林三酒戒备地退后一步,忙悄悄打开了“纯触”——叫她发毛的是,她刚才竟一点都没有察觉身后来了人。
如果不是这个人出声了,恐怕他可以一直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背后。
那个男人忽然微微一抬头,好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似的——然而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下一句话,令林三酒心脏漏了一拍。
“这个检测方式很有趣,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什么用。”
说罢,那个男人朝她微微一笑,走近了木桌,拉开了另一张椅子坐下了。当他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林三酒的心早已经沉进了谷底。
她的“纯触”,没有捕捉到任何东西。
当这个男人摆动手臂时,他身边的气流依然静静沉沉、如同一潭死水;他落下来的每一步,既没有发出鞋底打在木头上的声响,也没有透过地板传来半丝震动。只有当他拉开椅子的时候,才突兀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拖拽声。
“吱嘎”一声很快消散在了空气里,然而林三酒还是没有感觉到椅子传来的震动。
“坐吧,”那个男人坐在桌子另外一头,又一次对她笑了笑:“请客人坐下,应该是你们的礼貌。”
林三酒咬紧嘴唇,拉过刚才自己的那一张椅子——
顿时又传出了标准、短促的同样一声“吱嘎”。
她一愣,盯着自己手边的椅子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桌子对面的那一张笑脸。
假如她没听错的话,好像这两道杂音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
林三酒想不出来,所以她最终还是慢慢地坐下了。
“你刚才说‘你们的礼貌’,是指你不是我们一员吗?”她望着对面的脸,问道:“你不是人类?还是说你是一个神?”
对面的男人生了一张十分标准端正的相貌,称得上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五官太标准了,他的外貌几乎毫无特色,只要一挪开目光,就会忘记他的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人类是一种生物吧,”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不,以这个标准来看的话,我不是。”
“你不是生物?”林三酒立刻扬起了眉毛。她心中的疑虑太多了,几乎能将她淹没;连她自己也没预料到,一连串问题已经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是神吗?为什么是一个人形?神之爱又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你们想要怎么样?”
那个男人静静地望着她,依然保持着刚才那个端坐的姿势和微笑,一动没动。等她说完了,他才平平稳稳地开了口:“你问了很多问题。”
其实林三酒还有更多疑问没来得及问出口,只是她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出声。
“要把现在的情况全部解释给你听的话,要花不少时间,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不过首先我可以给你确定的一点是,‘神’这个字眼,在这儿是无效词汇。”
林三酒一愣。
“只有在脚下那个星球上,才存在着‘神’这一概念。”那个男人一笑:“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也对自己所在之处有些猜想了?没过,你的确是被拉离了那一个星球,进入了我们的居住地。老实说,你和那一个奇怪的物种能够撑到这儿来,我和我的同类们都感到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在与大气层摩擦的时候就死掉呢。”
“你——你是不是那个哥哥?”林三酒一浮起这个念头,豁然就站起了身。
“不是。”出乎意料地,那个男人一口就否认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不是他;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认识,因为所有的信息资料,我都已经从他那儿拿到了。”
“我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指望你能明白。与你同来的另外一个物种,也遇到了理解上的困难不过那一个东西脾气不大好,弄不明白情况就几次试图攻击我的同事——唔,在你们的语言里,应该是叫同事吧——你比它明智多了。”
看来灵魂女王又吃了不少苦头。
林三酒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半晌没有出声,对面那男人也不着急;她此刻头脑里如同一团乱麻,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理清了两个最核心的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你们想要怎么样?只回答这两个问题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
打从两个人坐下开始,那个男人就没有动过,甚至也没有眨过眼。他的笑容像是凝固在了肌肉里一样,只有嘴唇一张一合:“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吧,这个答起来更简短。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在乎你是不是发觉了神之爱的秘密,我们只是想要你的信息:你本身所有的信息,和你知道的所有信息。”
“我的信息?”
“不要打断我。”那个男人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这就涉及到第一个问题了。要回答第一个问题还真有些麻烦,所以我给你提供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完全对我们开放,这样你就能以最详尽、最全面、最清楚的方式,在一瞬间就能掌握所有的资料。但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只好以这样低效的手段进行沟通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站起了身——林三酒心脏咚咚一跳,顿时警惕起来,将战斗物品暗暗捏在了手里。
那个男人又一次微微仰起头,看向了半空中。对着空无一物的、空中的某一点看了几秒,他笑道:“这一次新出现的东西,跟上次的检测方式好像不一样你的身体也依然完整地维持着那一套在星球表面上时的系统运作方式很有趣。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要拿到你的所有信息的原因。”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选择哪一个?”那个男人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只平静地笑道。
尽管满腹好奇,但林三酒绝对不可能像他所说,完全“开放”自己。她狐疑地望了他一会儿,终于回答道:“我选择第二个。”
那个男人虽然毫不意外,但还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虽然他并非人类,却出乎预料地在某些细节上十分人性化——“好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我先给你做个示范。”男人走到楼梯边,对林三酒笑道:“你过来,看看下面是什么?”
林三酒一步步走了过去。
下一层是木制地板,看起来与这一层没有区别。
“那么现在呢?”
随着男人的话音一落,林三酒的眼睛不由睁大了:海水不知从何处漫进了楼下,一转眼间就将它吞没了、在脚下彻底变成了一片幽蓝海底;仔细看了几秒,她甚至还隐约发现了几只水母,飘飘悠悠地浮在海水中。
“这是幻觉?还是模拟?”她收回了目光,刚刚一投在那个男人身上,登时又忍不住吃了一惊——对方的脸像是也泡在了水里似的,模模糊糊地花了;等再一次重新清晰起来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男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貌同样非常标准的女性。
林三酒简直有七八分可以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
“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模拟。”新出现的女人却冲她一笑:“我们只是拥有了‘编写’的科技而已。这间木屋,我的形貌,和脚下的大海,都是我们为你编写出的一个很初级、很浅显的环境。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你、我,包括海里的那几只水母,实质上是一样的。”
林三酒茫然地望着她,根本没有听懂。
那个女人叹了一口气。
“想要让你明白高等智慧种族的科技概念,就好比让你向一只猩猩解释什么是量子力学一样。”
林三酒能看出来,她这一句话并不是讽刺——她是真心遇见了这样的困难。
“你称之为神之爱的那一个世界,并不是我们所见识过的第一个文明——虽然当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原住民自己给毁了。不过正如我们以前遇见过的所有文明一样,神之爱的科技发展也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这个女人皱着眉头,似乎已经在用最浅显、最易懂的方式为她解释了;或许是这样解释实在太累,她每说上几句,就要叹一口气:“你们所谓的物理学,数学,以及在此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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