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从嘴上过渡而来,气息里全是他的味道,呼吸与唾液混杂在一起,揉和成一体,亲密得失去了分寸。
更可怕的是,到了后来,自己竟完全不想退开——这一点从自己渐渐已经失去抵抗力依在他胸前的手就可以看出来。
乱了,全乱了。
什么纲理伦常、禁忌耻辱。
敌不过这意乱情迷时的一吻,敌不过这相拥贴烫的快慰。
何晚亭从来都不是压抑自己情欲的高手,不,应该说,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去迎合世俗的理念。
晕晕然的头脑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这激|情一吻?
已经懒得去分辨,也无从分辨。
双手缠上了李逸风的脖子,正待不甘示弱地反攻回去,可是大量缺氧的胸腔却传来了窒息的痛处,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李逸风全情投入在这一吻里,与他休戚与共,在感觉到了他身体的不适后大惊,这才反省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窘迫。
“对……对不起。你服下药好好休息吧,我在那边给你守夜,不会过来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我……当真对不住。”
情欲稍退,理智回笼。
李逸风知道自己跨出去的那关键性的一步错了,可是,老天,他为什么要响应?
叫他就算明明知道走错了,再走下去会坠入阿鼻地狱,也仍是不想回头。
不不不,不能是他……
就算他真的一时鬼迷心窍自坠魔道,也不能拖别人下水。
李逸风深吸了一口气,生生把盘旋在心头的绮思邪念压下,以眼观鼻、以鼻观心,盘膝运起功来。
他抽身离去后,一手掩面的何晚亭仍是不敢面对现实。
火是那人点起得没错,可是若非自己往那星星之种下添柴加薪,怎么可能把那邪火烧旺?
看着他离得远远的身影,虽然相处时日无长,但知他是诚实不欺的君子,尽管表面上肆意嘻笑,可是私底下守礼知进退,分寸把握得很好,要不自己也不可能容他在身边打混这么久。
高热的体温一直降不下来,越来越迷糊的脑袋却还只记得刚刚那呼吸与共的一吻。
好似腋生双翼,自在飞翔……
从来没有与人这么亲密,抗拒与人接触,是否代表,他早已猜到一旦与人亲近后会有这样的结果?
遥遥绰立于湖心的荷,其根名为莲藕,喻意同气连枝,佳偶天成;结实名曰莲子,喻意百年好合,连生贵子。二者皆为世人婚宴所必备之物。
这么清冷的荷,是真心实意的、打从心底里这样期盼着么?
不能再想了……
怎么愈想就愈向这让人惊恐的方向发展了呢?
何晚亭竭尽全力也没能止住的思绪,终于在高烧下像被烧断了弦的琴般,带着轰然绝响嘎然而止。
昏迷之不省人事前,耳边似乎传来李逸风焦急的呼唤。
然而,等他再次恢复神志,已经是在第二天的傍晚了。
“你吓死我了!”
紧紧揽抱上来的双臂带着几乎是劫后余生般的感动,力道大得简直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挤碎揉进另一具身体里。
“痛……”
然而,只是在他含糊不清又语意模糊的痛哼下立刻又松开了过紧的桎梏。李逸风明亮的眼睛写满浓浓的疲惫,才一天不见而已,他颊下青黑的胡渣已经长了一片,看起来潦倒不已。
过度的担心与焦躁,几乎没叫一个青年一夜百头。
“我想……喝水……”
高热应该是退去了吧?
眼中可见到的景象也不再朦胧。
何晚亭竭力运转自己干涸的声道,终于发出了支离破碎的话语。
“好,马上就来。”
李逸风差点儿喜极而泣。
昨天整整一天,他高烧着不停呓语,滴水未进,他怀里虽然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瓶,但李逸风苦于不识药性,只能束手无策。
伸手自河边折了一片荷叶卷成杯状,把水盛到他的面前时,因为慌里慌张的,几乎没跌一跤。
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要叫人看到,谁肯相信他是丐帮执法长老的高徒,将来的帮主候选人?
“谢……”
这个人,是真的担心着自己。
何晚亭饮下微带荷香的水,绽开了一个笑容,真心实意的,打从心底感到温暖与高兴。
哗——
李逸风还擎在手中的荷叶杯顿时倾倒了大半杯水。
古人云:一笑倾城。
对他李逸风而言也不外如是吧?
打从昨天做了那样的事后,就一直心虚得紧。偏生这当口,何晚亭也不知道是烧迷糊了还是烧坏了脑子,不再像原来那样凶巴巴恶煞煞地赶人走,害他连逃离的借口都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
他正举着杯让何晚亭从中啜水,这一倒倒是有大半倒在了何晚亭身上。
赶紧手忙脚乱地给他去抹,见他一直都当着被褥盖着的衣服底下露出柔滑肌肤,脸上一红,竟是不能自持,赶紧转身退了开去。
在何晚亭神志未清之前,喂水哺药、擦汗抹身之事一直都是他代劳的,在他昏迷之际,早把他全身看了个遍也没做出更出格的事来,正想说自我克制有了很大的成效,却不料自以为坚强的防卫只在他醒来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破功了。
他在他面前只觉得手足无措,活像情窦初开的小毛头。
不,不是像,而是的确是。
只可惜对方是个男人。
换一种对象也许可以感人,现在,只觉得别扭与不堪。
因为遇上了真正喜欢上的人,平素一向风流的李逸风反而风流不起来了,老实得简直比和尚还目无邪色,这副样子要叫他师傅看了去,保管老怀弥慰。
留神到他的改变,何晚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见他从先前嘘寒问暖、缠缠黏黏,到那一吻后就冷淡无比,爱理不理,倒是一阵气苦,一阵羞恼。
他本是天性赤诚之人,加之多年我行我素惯了。读书知礼,不过是为了方便在中土行走做做样子,哪里知道李逸风突然的转变底下竟有如此多的深意。
若是真的知晓,多半会喜欢多过疑虑,但他却是第一高傲自负之人,见他如此反应,却只道那人一直戏弄自己,到自己略为动心后就弃之如履。
这一口恶气透不出来,先前的感激欢喜之情顿时冷凝成冰。
“我前后看过这里的地形了,要从这里上去恐怕十分困难,好在这里靠近洛水,只是这河上都没有船行至此,若有船来,倒是比较方便脱困。”
因为不是主航道,所有鲜少见行船来此。
河湾里因为少船停靠,茂茂密密地长了一大片荷叶浮萍,山壁上有一口泉眼,现在正是盛夏水丰之时,竟而形成了一道小小瀑布,把河滩上的软泥冲出一汪碧潭。
日光照射处,泛起的水雾映射出一道小小彩虹,风景秀丽。
被李逸风扶起来的何晚亭这才能好好打量自己险些命丧于此的河湾,倒是大觉新鲜。
“我答应过给你的药方。”
见他扶起自己,但一待自己步履稳定之后又闪过一旁不再加以援手,像是生怕他身上会长出嘴来咬他一口似的,本就没好性子的何晚亭心下更是燥得出火。
冷着脸完成自己设计陷害他前的承诺,心下也盼着能早日脱困,强似在这里与一个暧昧不清、不尴不尬的人天天朝夕相处。
“喔。”
李逸风伸手接过,虽然还是魂不守舍,担心下已经暗暗叫愧。
他明知救治之人是个男人之后还缠上何晚亭,原本的用意就是要套出碎心箭的解毒之方,好挽救被僵尸帮毒害的众多兄弟,但情欲突生之下,竟然把这初衷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竟然能叫人全身投入,不再顾及其他?
李逸风打了两个寒颤,对自己一再反常暗生警惕。
绝对不能让自己变成这样子。
眼下江山未定,武林中又起浩劫。
大丈夫壮志未酬,何以家为?
“这药不是绝对有效,僵尸散里除了毒药与麻药外,还有苗蛊。蛊虫只会对宿主忠诚,所以对付僵尸散,重要的是人的意志。如能唤起中毒者的清醒意识,再加以施救,把握便有了几分。若中毒之人意志薄弱,完全不能抵抗毒性侵蚀,便是施药也无救。”
想了一想,仍是尽职尽责地将用药须知说个明白,何晚亭心知那僵尸散毒性霸道,有解药也多半是全无作用。
老实说,为了试药,他曾把这药用在不少人身上,但李逸风还是头一个被救回来的。
那个男人拥有即使钢铁也不屈的意志,当初也就是这一点,才叫他印象深刻。
“我晓得了。”
看一眼不再言语、抱膝坐在一块岩石上等候船只经过的何晚亭,李逸风把药方小心收好。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无止境地弥漫,直到何晚亭因病体初愈抵抗不住河上的凉风咳嗽起来时,一直闭目一旁打坐运功的李逸风一惊而起,抢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那个人。
他的动作是那般的迅捷,似乎就算眼睛没有在看着,但注意力却从没一瞬间离开过一样。
何晚亭在他怀中抬眼,清亮的眼对上另一双清亮的眼,倒是不由得痴了。
眼中诉说着万般情意,用口说不出来,这倒是骗不了人。
可恨的是现在两个人都是那样的清醒,所以不能让自己清醒地错下去。
不过为什么两个男人在一起就会是错的呢?只要有一个愿意抛开世俗的拘礼,或是有一个愿意放下自负的高傲,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我冷。”纵有千般风情也难说。
肯开口对自己身体上感觉寒冷而求助,已经是何晚亭让步的极限。
“哦,我去生火,那边应该还有捡剩的干枝……”
李逸风立时手足无措起来,赶紧想用轻功去把那些干枝尽快拢在一起,别叫他再着了凉。
“好冷,冷得……一刻也等不了。”
何晚亭伸手揪住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李逸风犹豫了一下,伸臂轻轻将他拥在怀里,尽职地替他挡去寒风。
两人相依偎着从傍晚一直坐到日落,风乍起还休,淡淡的荷叶清香馥郁了整片河湾。
直到很久以后,分隔两地不能再相见的两个人,却都在记忆中永远铭记。
那一晚的荷香……
5、离
大槐树上,蝉声像是要榨出残夏的最后一丝酷暑,没完没了地叫人心烦。
大槐树下的院子里,人声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说,这次我们丐帮真的能挑起龙头,当这抗敌的大任?”
“那还用说,我可是亲眼看到李大哥中了那碎心箭,现在他不还活蹦乱跳的在眼前?有了这宝贝,号令武林奋起对僵尸帮还击重任的非丐帮莫属!”
青石板上,一个年轻的乞丐与另一个癞头乞丐口水啧啧地讲述着本帮近来的重大举措,瞧那满脸红光的神态,仿佛亲眼看到“李大哥”中箭而无恙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似的。
“哎,那少林武当一直都当自己是天下第一大派,能服吗?”
号令武林哎!
他们丐帮的风光从此可就今非昔比了!那他们这些被人看不起,受人唾弃的叫花子从此不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癞头乞丐多少还有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当然,听说帮主已经从扬州动身赶来,执法长老和传功长老也一并赶来,共商大计。”
带着一脸红红痘子眉飞色舞,那青年乞丐是个有见地的,越说越是兴奋。
“他奶奶的!这回我们洛阳分舵可是大大地露了一个脸啊!”
真好,当初听到第一消息,他们的李舵主身受碎心箭奇毒,恐不久于世的时候还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怎想到李舵主非但大难不死,竟然还带来如此转机,连带洛阳分舵的弟子也与有荣焉。
“那可不,我就说李大哥为人重义气、知进退,跟着他准没错!而且这次围剿僵尸帮的行动,听说连官府都要参与,这可是我们功成名就的大好时机啊!”
青年乞丐满脸的青春痘都放出红光,似乎男儿成就大业就在此一举了。
须知丐帮弟子虽然多是行乞为生的穷苦人家子弟,但近百年来,因为历经驱除元掳与朝代更迭的动乱,不少英雄豪杰的加入,使得这本叫人看不起的花子帮声势渐长,又由于其弟子人数是全天下最多的,虽良莠不齐,但毕竟不可小觑。
丐帮接连几代帮主都在武林以武扬名。声势上早盖过了名存实亡的少林、武当的大门派,丐帮之所以还没办法跻身于正道八大门派之列,所缺的不过一个正名而已。
现在僵尸帮异军崛起于武林,这场浩劫引得人人自危,却正是丐帮以此正名的好时机。
这也就是之所以,打从李逸风奇迹般地从碎心箭下逃出生天后,出于有意无意的宣传,丐帮的声望在武林中呼声渐高。
如果能好好把握,以及把碎心箭的解药弄到手,那就是想推都推不掉的风光霁月,一统江湖的大好时机。
“去他妈的鬼时机!”
后院的厢房内,李逸风瞪着手上的解药方子,不由得骂了一句脏话。
没错,他当初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这般卖力演出,终于取得何晚亭的信任,取得了解药,取得了先机……却失去了心。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把一个与丐帮毫无关系的外人,用一个“保护他安全”这么牵强的借口带到了丐帮的分舵重地来。
啐,为了证明别人出污泥而不染也不是这样的!
幸好目前全分舵上下都是粗枝大叶的叫花子,对他领回来本领通天的医师敬若天人,倒是没说什么,也没看出什么。
只是他自己心虚。
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离了他,片刻不得安生。
偏何晚亭也不知是怎地,竟然也同意从赛孟尝府上迁来丐帮分舵落脚,以他爱洁的性子,居然愿意留在这藏污纳垢的叫花子大本营,推出的结论只有一条——令李逸风心惊胆战的一条,那就是这外冷内热的神医何晚亭对他也不是没有意思的,只是他生性高傲,在自己没有明确说出前绝不开口表白就是了。
两人隔着一层一捅就破的窗纸战战兢兢地相处,李逸风只觉得自己早晚会崩溃掉,在呼吸间就要沦陷的惊惶。
本来么,要管住他自己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还有个何晚亭是他管也管不住的。既然这爱恋不是一厢情愿,那么离两情相悦的日子只差一小步了。
真的,离那痛苦而极致的巅峰仅仅一步之遥。
可惜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就是万劫不复,所以迟疑着举步不前。
“哎哟,我多年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求见神医给我根治呀!”
正意乱心烦地等师傅他们到来的消息之际,门外一声大喊惊回了李逸风出游到九天外的神志。
又来了!又来了!
这帮弟兄们平常实在是与他笑闹无忌惯了,所以才这么大胆,个个都挑在这当口犯上作乱!
知道他带回来了一个美人儿,天天变着法子、变着花样以求见尚被他雪藏的何晚亭一面。
今天上门来“求医”的,却是他多年来最要好的兄弟段于成,在江湖上也大大有个名头叫“九尾蛟”的。
才刚回来就这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