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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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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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铁生和方铁生两人,各自一挺胸,鞋后跟“拍”地一声靠拢,行了一个军礼,甘铁生大声道:“报告团长,有一个要求。”

团长作了一个“只管说”的手势,甘铁生道:“以后,我只当正职,副职



他没有讲完,方铁生已经叫了起来:“副职就由我来担当。”

团长先是一怔,但接著,就“哈哈”大笑起来:“好,好,等你们愈升愈高,这件事,一定可以在历史,成为军队中的美谈。”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新整编的一排士兵,虽然觉得他们的副排长年纪轻了一些,可是再怎么猜,也猜不到他会只有十二岁。

就算本来还有不服的,一场仗打下来,方铁生副排长一听得冲锋号响,像是出押的猛虎一样,向前猛扑的情形,人人皆见,这样的勇士,谁敢不服?

有一次,他冲得实在太快,竟然一下子越过了敌军据守的壕沟,要转过身来,自敌军的背后扫射。

方铁生打仗勇,甘铁生也勇,不但勇,而且有谋,他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不到半年,就成了连长和副连长,又一年半,在战祸连天的灾情之中,唯一得益的似乎就是军官,他们成了营长和副营长。

两年的时间,对于甘铁生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发生在方铁生身上的变化,简直惊人。

甘铁生仍然瘦瘦削削,看来文质彬彬,像书生多于象军官。可是本来已经个子高大的方铁生,却又拔高了大半个头,比甘铁生高得多,而且,军队里的食物好,连长、营长都是不大不小的官,少不了大鱼大肉的吃喝,营养一好,套句北方土话:“人就容易长膘”,他变得极其壮硕,而且他天生好动,空下来没事,当甘铁生不要他学文化时,他会满山遍野乱走。

别说是鹿、羊这种弱兽,什么时候,叫他遇上了猛兽,只怕他也能三拳打死一头吊睛白额虎。

方铁生的年纪还是小,可是已经是一条凛凛的大汉。

他仍然和甘铁生形影不离,升他们为营长、副营长的时候,连司令官都特地下来看他们,不论是高级将领也好,是他们手下的士兵也好,都能在他们的身上,看出他们心灵交流的那种和谐,而且几乎是自然天生的,这样的两个人,就像是拧在了一起的铁枝,自在洪焰炉火中锻炼过,都溶一起了,哪里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分得开。

司令官著实嘉勉了他们两人一番,直到这时,方铁生才透露了自己的真正年龄:十四岁的营长,能叫敌军闻名丧胆,冲锋陷阵如有神助。

当司令官用“如有神助”来形容方铁生打仗几乎无往不利时,方铁生笑著

别看他是那高大壮胆的汉子,可是在笑的时候,还带著稚气的妩媚,他说:“不是有神助,是有营长在助我。”

司令官称奇:“你是怎么参军的?”

方铁生高兴得呵呵大笑:“我是营长从垃圾堆捡回来的。”

司令官起先愕然,听了结果方知端儿,又连连称奇。自此,方铁生就把这一句话牵挂在口边,以表示他对甘铁生全心全意的感激,可是甘铁生却从来没有居过功,表示过什么,每当方铁生这样说,他都要笑说:“别胡说八道,嘴边都长毛了,不是孩子了。”

从十五岁那年开始,方铁生的腮边颈下,就开始长出密密层层的胡子来,开始他努力剃著,可是越是努力剃,就长得越是快,又一年之后,他放弃了剃胡子,留起来,他就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虬髯大汉。

再两年,甘铁生和方铁生,成了团长和副团长,那已是相当高级的军官了。

在袍泽同乐会上,演出“风尘三侠”,团长甘铁生饰李靖,副团长方铁生,顺理成章是虬髯客。这次演出,虽然只是晚会中的一个节目,对别人来说,至多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可是,这次演出,对甘铁生和方铁生来说,可能形成了一种难以估计,极其深刻的影响,而是不是有这种影响发生过,实在无法肯定。

我看完了第二册,立时抓起第三册来,想看看一场普通的军中同乐会的演出,为什么会对甘铁生和方铁生两人,有深远之极的影响,而且,作者还象是不能肯定,写得模模糊糊,语焉不详,叫人心急想看下去。

可是第三册一开始,却完全去叙述另外一些事,把演出“风尘三侠”一事,放下不提了。

我闷哼了一声:“那算什么,演了一场戏,会有什么影响,提了一下又不提了,后面有没有交代?”

那时,白素已经在看最后一册了,她的回答,和不回答一样:“可以说交代了,也可以说没交代。”

我提高声音:“这算什么话?”

白素笑了一下:“这是小说作者的高明处,若有若无,若虚若实,叫人捉摸不定,你越是性急,作者越是在暗中偷笑,这叫作写小说的欲擒故纵法。”

我向她一鞠躬:“领教了,女金圣叹。”

白素忽然叹了一口气,把还剩下少许的最后一册掩上。她这个动作,大有古风,唤著“掩卷吁”,有典故的,苏辙的诗,就有“书中多感遇,掩卷轧长吁”。

白素这时候,忽然长叹息,自然是被小说中的情节感动了的缘故。

以前,我性子极急,看小说,尤其是悬疑性强的,总不能循序看完,而要先去翻后面,先知道了结果再说。我常和白素一起看小说(两个情意相投的人,靠在一起看好小说,是人生至乐之一),她就不止一次地说:“象你这种看小说法,是一个坏习惯。”

白素说话绝不会重,她说“坏习惯”,那已经是十分重的措词了。

而她既然认定了那是坏习惯,就著手纠正我,方法是把书的后小半篇藏起来。她藏东西的本事十分大,再也找不到,那就只好循序看下来,久而久之,坏习惯也早已不存在了。

这时,我盯著还在她手上的第六册小说稿,真想一伸手就抢了过来,目的,自然是先看结果。

在看过了的两册之中,作者在每一次都强调甘铁生和方铁生两人感情的和谐自然,不可能出现任何裂痕。我还十分可以肯定地看得出来,作者用十分隐晦难明、干涩不清、暖昧模糊的笔法,写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情,而形成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恋情。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恋情,在那时候,在保守的中国北方,在军纪严厉的军队中,可能十分陌生,但这种行为,到现在,已经十分普遍,那就是人人都知道的“同性恋”。

如果甘铁生和方铁生之间有恋情,那更不可能有背叛这种行为发生,我想把第六册抓过来,看看究竟是谁背叛了谁,为了什么原因。

我的手向前伸了一伸,又想起坏习惯戒掉了,就不应该复发,所以又缩回手来。

白素抬头望向我,她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想干什么,她的反应十分奇特,既不是把稿抵给我,也不阻止我去取,只是缓缓摇著头:“没有,一直写到完,只写了背叛的事实,并没有写理由。”

我怔了一怔:“不信,如果是那样,那算是什么好小说?”

白素侧头想了一想:“作者留下了许多许多问题,没有一个答案。可是每个都足以令人深思。”

我道:“什么问题?”

白素叹了一声:“等你也看完了,我们一起讨论。”

她说著,又拿起稿纸来,翻阅著最后的几页,皱著眉,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些什么。

【第三章】

我且不取第三册看,只是留意著白素的神情,看著她把稿纸一张一张翻过去,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又长吁一声,把手放在那叠稿纸之上,抬起头来:“这篇小说,其实没有写完。”

我用眼神询问,她道:“小说只是写了背叛这件事,而完全没有提到为什么会有背叛发生,只是提出了问题。”

我想了一想:“作为一种写作法,小说也可以这样写,例子很多。胡斐那一刀,是不是应该砍向苗人凤,就是千古奇迷。”。

白素笑了起来:“不同,从这个故事看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可能是导致整个事件发生人物,没有出场,故意避去,但是由于地位实在重要,所以又有点蛛丝马迹可寻



我不等她讲完,就叫了起来:“别说了,那不公平,你已经看完了,我才看了三分之一,所以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白素“啊”地一声:“对,我倒忘了。小说作者对背叛这种行为,和叛变分开来,也很有意思。”

我点头同意:“是啊,反叛、叛变,只是一种行为,背叛,又有背,又有叛,是两种行为,所以才卑劣无比。反叛不算是坏行为,只要不是在暗中进行。”

白素扬了扬眉:“有时,为了环境所逼,不得不先在暗中进行呢?”

我摇头:“我不知别人怎么想,我最不能容忍的是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搞阴谋诡计。”

白素想了一会,把第三册稿纸递了给我,我打了开来,看得很快,因为在那一册之中,写的一半是甘铁生和方铁生的戒马生涯,一面也写他们两之间的交情,始终不变,甘铁生升了团长,方铁生是副团长。

给白素提醒了之后,我在看的时候,也隐约感到,在方铁生和甘铁生之间,似乎另有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在,这个人物,若隐若现,难以捉摸,当然,那正如白素所说,是作者故意避免提及的。

但是,作者写的,又几乎全是事实经过,所以,虽然故意,十分小心地避免提及那个人,还是有一点迹象可寻

自然,若是看得粗心大意,难以发现这一点,若是叫我一个人来看,就不一定看得出来。

白素心细如尘,自然容易看出来。

以下,举一些例子,并且加上我和白素的讨论。

自然,举的例子不必太多,不然,各位看的,就不是卫斯理故事,而变成两个铁生的故事了。

例子之一,是那次演出。

那次军中演出的剧目是“风尘三侠”,谁都知道,那是写隋末大臣杨素的家伎红拂女,见到了李靖这个青年豪侠,就半夜私奔,和李靖结成夫妇,后来又遇上了江湖大豪虬髯客,三人并肩作战,逐鹿中原,争夺天的下的故事,风尘三侠,就是指虬髯、红拂、李靖三人而言。

在那篇小说中,第二册结束时,写了有这样的一次演出,并且说“十分重要,对甘铁生和方铁生来说,形成了一种难以估计,极其深刻的影响”,可是又自相矛盾地说:“是不是有这种影响发生过,实在无法肯定。”

但在第三册一开始,就完全不再提。

一直到六册稿纸看完,再也没有提起这场演出,若不是作者曾强调过,这样的一个小情节,比起小说中许多惊心动魄的战场上明刀明枪,间谍活动的尔虞我诈来,简直微不足道。

可是作者既然曾那么重视这场演出,却又提了一下之后,再也没有了下文,这就有点不寻常。

我在看完了全部稿纸之后,最先提出来和白素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

白素一听我提出了要先讨论这个问题,她也同意,并且说:“别心急,我们从头设想起,设想我们当时,是在这个团中。”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排长。”又指著白素:“你是副排长。”

白素瞪了我一眼:“拟于不伦。”

我笑了起来:“不是所有军队中的排长和副排长,都和那两个铁生一样。”

白素的神情严肃起来:“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他们两人是同性恋者。

我哈哈大笑:“你这个副排长,是女扮男装来当兵的,现代花木兰,这可以了吧。”

白素也笑了起来:“别扯开去,假设那天同乐晚会,我们在场,情形会怎样?”

我吸了一口气:“一千多人,自然都席地而坐,多半是在驻地附近的空地,戏台草草搭成,长官坐的凳子,在乡民处借来,台上的照明,至多是`气死风灯',嗯,或者军队中自己有发电机,那就会有电灯照明。”

白素微笑:“团长副团长上台演戏,台下的各级官兵,自然气氛热烈。”

我接下去:“这种军中的同乐晚会,一切不可能太讲究,音乐过场,当然也从官兵中找出来,唱的人荒腔走板,也不会有人留意,那真正是紧张之极,生死系在一线的军人生涯中的一个短暂的休止符。”

白素吸了一口气:“没有说明唱的是什么戏。”

我一挥手:“我猜是豫剧,因为小说中提到的几处地名,都在河南省

不过,是什么剧种,一点也不重要,知道演的是风尘三侠就够了。”

白素道:“军队中,也不会有什么行头,多半是把被子拆掉了披在身上,涂点油彩就算了。”

我想到这种因陋就简的演出,在浴血拚命的军旅生涯之中,可以造成一种极大的乐趣,也不禁有点悠然神往:“红拂女手中的那只红拂,多半是用卫生队的红汞水染红的了,好在方铁生的虬髯倒是现成的。”

我说了这句话之后,我们两人都静了片刻,因为知道已到了问题的核心。

读者诸君自然也应该注意到了,有一个应该被提起,当时肯定应该在场的人,可是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过他。

我先开口:“甘铁生的李靖,方铁生的虬髯客,谁的红拂女呢?”

白素用力挥手:“就是这个人,小说作者竭力想避开不写,但又明显地存在的,就是这个那天晚上饰演红拂的那个人。”

由于作者曾十分明显地写了那晚的演出,对两个铁生都有重要之极的影响,所以我同意了白素的意见,我道:“这个人能演红拂,年纪不会太大。”

白素“嗯”地一声:“这个人,是男,是女?”

我踌躇了一下,在台上,红拂当然是女性,但是中国传统的地方戏曲,习惯“反串”,男扮女,女扮男,全无规律,那么,这个人的性别就很难确定了。

本来,若是这个人的出现,对两个铁生有重大深远影响的话,那么,是女性比较合理。

两男一女的组合,可以变化出无数故事来,悲欢离合,缠绵销魂,黯然泪下,兴高采烈,皆在其中,古今中外所有发生过的事和未发生过的事,几乎都可以包括在内。

那个人应该是女性。

可是,考虑到两个铁生之间,可能有著同性恋的关系,那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同性恋者对女性没有兴趣,两男一女的组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一点问题都不会发生。

可是两个男人之中,如果有一个是双性恋的呢?自然问题比正常的两男一女,更加复杂了。

可是再复杂,也还复杂不过三个男人,都是同性恋者。

因为同性恋的男人,有不少忽而在心理上当自己是男人,又忽而当自己是女人,变化莫测,三个这样的人在一起,关系之复杂,只怕笔算算不出来,要动用电子计算机才能算得清楚。

由于作者曾如此强调这次演出的重要性,可知事情演变到后来,一定更复杂,那么,这个演红拂女的,由一个男人来反串,也有可能。

我想了好一会,才道:“应该说这个人是男人,因为军队里,有女性的可能性不大。”

白素不以为然:“卫生队会有女护士,也有女的的通讯兵,或许,又不一定是部队里的。”

我道:“假如还有点线索,应该可以推定这个人的性别,和他在两个人之间起了什么作用?我看第四册中的那一段,相当重要。”

她翻动道稿纸,指著她所说的那一段。我在那时,已经把六册原著全看了所以,我一看就知道那一段内容。

那一段是写在一次战役之后的情形,和前面介绍方法一样,把它介绍出来

要作说明的是,前面介绍到了第二册,第三册全部,和第四册的上半部,都不是十分重要,所以略去了。

甘铁生站在高地的顶上

应该说,他站在高地顶上的一个坑中,那土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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