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痕静静看著那抹身影,担心自己一个眨眼就会让人消失不见。
秦重没想到自己第一幕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这个人本该是他要忘记的人,已经脱口而出:“小心!”
正在此时,长剑没入了淡月痕的胸口。
云中羽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显然无法预料到自己会刺中淡月痕,怔忡了一下,正是这稍稍分神,淡月痕已经一掌击在云中羽的胸口。
云中羽丹田损毁,这具身体并没有操控自如,立时晃了一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不杀他,我也不会杀你。”淡月痕按了一按胸前的剑伤,露出一丝微笑。真的,只要他还存在这个世间,他什麽都可以不要。
淡月痕剑光收入掌心,含笑而立。“今日就这样吧。”
秦重看到他虽然身受重伤,显然已经看到自己,想到刚才已经失态,脸色微微一变,转身要走,淡月痕袖中长绫飞出,缚住了秦重的腰身,长绫一收,登时已将秦重的魂魄收入袖中。
“你我之间的仇恨,今日如果不算清,以後我也不会放过你。”云中羽冷声说道。两人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再到後来也不知谁胜谁负,但是淡月痕竟然会退出,让他大为意外。想来淡月痕所受的伤,并不比他轻。
淡月痕神情极为愉悦,绝丽的面容浮起一丝微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麽,渐渐露出深思的表情,却是什麽也没说,转身走了。
此时浓云散去,天地仿佛已经分开,阳光照得海面一片茫茫。淡月痕已经掠波而去,海面上只见淡紫的一抹光,悠悠地划过寂静的一点。
云中羽再也掩饰不住重伤的疲倦,缓缓坐了下来,准备盘膝运气。虽然淡月痕跟他所受的伤相当,但是由於身体是秋容的,根本无法承受这一掌,只是感觉眼前一阵漆黑,仿佛元神要脱离肉体而去。
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无法坚持太久。
云中羽暗暗叹息,在没有见到秋容之前,一定不能失去法力。即使所有的都能放弃,也不能放弃秋容,要把身体坚持到再次见到他的元神,两个人一起去轮回──即使秋容不愿意也不行。
云中羽咬紧牙关,但一阵阵晕眩涌上,几乎已经濒临崩溃。
只听一个冷冷地声音道:“挺不住就还给我,占了人家的身体那麽久,不害臊。”
云中羽吃了一惊,只见秋容如花的面容就在自己的面前,登时几乎无法呼吸。秋容的手按在云中羽的眉心上,念起了移魂咒,云中羽脸上变色,却无法阻止秋容的动作,只能看著秋容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感到一阵强大的力量传来,云中羽不得不离开了秋容的身体,与淡月痕那一战已经丧失了他所有的力气,即使已经元神出窍,仍然软软地没有力气,踉跄了几步,身後冷冷的声音让他几乎摔倒在地。
“这几天你用我的身体,没少摸过吧?”秋容进了自己的身体,虽然也是身受重伤,但是毕竟比较适应,手指轻轻搭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翠玉扳指,只要轻轻一转,便能将云中羽收入指环。
云中羽慢慢转过身来,跟一脸敌意的秋容默然对立。
他做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再见秋容一次而已,如今换到的只是秋容无情的对待。如果再有来世可争,想必也是不能了。
秋容被云中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怒道:“你看什麽?”
“你散去我的元神,就能跟淡月痕两相厮守了。为什麽不动手?”云中羽低声道。
“你又知道了?”秋容哼了一声,想到云若的话忽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云中羽说要生生世世缠著他,居然现在任由他散去他的魂魄却无动於衷,实在很可疑。
“你不怕我散了你的魂魄?”秋容淡淡地看著云中羽。
“散去了,一了百了吧。”云中羽沈沈地看著秋容,眼里深不可测,他愿意就在他的手中消失,至少会让他再也无憾。忽然之间,他明白了秦重心里的想法。已经用尽了一切心机,仍然得不到,那就决绝地放弃。
秋容有些不知所措,不愿面对云中羽热烈到绝望的眼,秋容转动翠玉扳指,绿光闪动,收起了云中羽的魂魄。
玄龙珠在怀中,翠玉扳指在手上,他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只要养好了伤,他甚至能跟淡月痕一决高下。此时已经什麽都得到了,但是心里却没有原先想的那般快乐,有种茫然萦绕在心头。
该拿云中羽怎麽办呢?散去他的魂魄?那意味著这个人永生永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好像有些不忍。将他投入轮回?他心里的爱念如此之强,说不定下一世还会纠缠在一起。留他在翠玉扳指中?如果他哪天逃出来,到那时就轮到自己被他整治了,一定比他还惨。
秋容否决了种种想法,却觉得更加头疼。这个地方是云中羽练法所在,所有的东西摆放都像他当初跟他在一起欢爱时的地方,一桌一椅,一点不变,充满了云中羽的气息,让他每次想起云中羽都会觉得难受。
秋容休息了片刻,就离开了这里,心事重重。他不会再回到淡月痕身边,而可能会重新开始修仙之路。
手上扳指光芒闪烁,显然那个人很不满意自己的这种做法。秋容忍不住好笑,云中羽强硬霸道,被自己困在扳指上,一定气疯了。
秋容就这麽走著,在路上边走边看风景。七大法器他就有了翠玉扳指和玄龙珠,还得到了原先的法力,秋容也不急著修道,却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人生不过如此罢了……可是,这些就是自己想要的麽?
秋容有些茫然,临水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此时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意气风发,说不出的神采飞扬,但是眼中却有种寂寞,永不消失。
秋容怔怔看了半晌,忽然有些茫然。这些日子他都没有把云中羽放出来,就这样困在扳指上,他为了自己,已经毁了肉身,又在宛如炼狱的幻镜中过了那麽久,一定很惨。
可是他还将他困在扳指里。
身边的声响惊醒了秋容,他回头看去,只见竹林深处,一只黑貂在跟一条巨蟒进行殊死搏斗,黑貂死死地咬在巨蟒身上,巨蟒的身体缠上了黑貂,紧紧地,不肯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巨蟒断了气。秋容走上前去,看见黑貂虽然还剩一口气,但是却已快要活不成了,叫声越来越低。
这个时候附身最好,黑貂没死,不需要定魂丹,云中羽的精神力也不会损伤。秋容心里一动,手按在黑貂的小小头颅顶上,念完咒语,扳指中一道光芒射出,附身在黑貂身上。他念的咒语,除了他能解开,就只有黑貂死了云中羽才能出来。
看到黑貂闭上眼睛之後很久,再次睁开,宝石般的眼睛里尽是愤怒之色,不甘心地吱吱地叫,却由於身体的伤势而不能动,显然就是云中羽的脾气。
秋容不由得得意起来:“云中羽,别担心,我以後会养你的。”一边说著一手摸了摸黑貂的脑袋。他所气闷的只不过是任云中羽摆布,现在终於轮到云中羽任他摆布了。
从此之後,尘世间多了一个美貌少年,怀中抱著黑貂游戏江湖。开始时,秋容对云中羽的威严还有些忌惮,到後来,他已经完全不畏惧云中羽眼中的愤怒之色和举起来示威的小爪子,将黑貂当成宠物般摸来蹭去。
秋容本来只是想等云中羽养好伤势就把他放走,後来因为留恋黑貂柔软的小身子和光滑的皮毛而舍不得。而云中羽也被秋容的疯狂报复而无奈地想要离开,却几次被秋容抓住两只後腿倒提著打屁股而不得不放弃。如果被人知道当年烟浮宫雷霆一怒就会让千万人跪倒的云中羽变成这个样子,一定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云中羽对秋容的所作所为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只能愤愤地瞪著秋容。秋容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著身边站在一张椅子上伸长了小身体,却只有两只小前爪够得著桌沿,根本没办法吃到碗里的饭的云中羽,正愤怒地瞪著他,吱吱地叫个不停,秋容忍住笑,板著脸:“吃饭时不要说话。如果吃不到,就爬到桌上去,你都不是人了,不要再学人的样子。”
云中羽为秋容的坏心和有心的折辱终於绝望。他一直以为秋容只是因为少年不幸的过去而始终郁郁寡欢,只要他小心爱护他,他最终还是会爱著自己,却没想到他心里竟然连自己都怨恨,怨恨到不惜一切地语言伤害。如果只是这样地在他身边,只是为了看他一眼就忍受他对自己的凌辱,真的不如死去。
云中羽不再吃饭,也不再喝水,常常只是蜷著身子,一动不动,小小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开始时秋容只当他是开不起玩笑闹别扭绝食,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後来黑貂奄奄一息,秋容才慌了手脚,找了羊奶捏开他的嘴巴灌进去。
秋容这才发现云中羽原先对自己的百依百顺是多麽难得,就连自己也很难做到,而云中羽本来的脾气也大得不可思议,为人居然极为高傲,稍稍不顺就闹绝食,偏偏每次都来真的,只有赔尽小心,说尽好话才行。
已经将魂魄封在身体里,要取出来很难,即使是秋容自己封的,也只能等待一定的时机。秋容只能无奈地接受养了一只脾气超级大的黑貂的事实,每天把大半的时间浪费在养貂上,一时之间也忘了他平生的志愿是修仙练法。
……
淡月痕心中充满了愉悦,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秦重叫人小心,显然是不能忘记对他的感情,而也因为这一点,即使当初察觉到秋容就在身边,即使还有可能借此完全击溃云中羽,他已经完全不在乎。
淡月痕情急之下,竟然忘了夺回翠玉扳指和玄龙珠保存魂魄。秦重已经是死魂,藏在袖中很难不散。只能最快赶到烟浮宫,放到四处有锁魂符的房内。淡月痕赶回烟浮宫时,才发觉自己仿佛已经精疲力竭。
白雾缓缓从袖中流出,化为人形。半旧的蓝色衣衫,仿佛融入淡紫的烟雾里,淡月痕慢慢走近这个男子的身旁,微笑不语。秦重终於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又显然对他十分关心,让他忍不住心里有种温柔,只想著将这个男人轻轻抱在怀中。
“重,我已经解了你身体的毒性,虽然还有余毒未清,只能凭借你自身的力量,抵御毒性,不久之後一定会复原的。你重生吧。”淡月痕催促著身旁的秦重。如果他能碰到他,早已经将他推到玉棺旁边,逼著他进入自己的身体。明明秦重是爱著他的,怎麽到这个时候还闹什麽别扭。
似乎觉察到淡月痕言语的不耐烦,秦重的嘴角抽了抽。想要忘记他毕竟不是容易的事,可是不该那麽容易地就在他面前失态。果然要永远消失是正确的决定,可惜不能做到。
即使淡月痕再怎麽折磨自己的尸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身体到最後也会化为尘土,只要不看,不听,不想,无论淡月痕再怎麽逼迫自己,也不能再次承认。
现在已经够缚手缚脚的了,如果再回魂,或许就如同自己生前一般,为感情所驱使,在他身边过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秦重暗暗下了决定,对淡月痕的催促不理不睬。
“重,你向来都是听我的话的……”淡月痕好声好气地道,强忍著没有发作。淡月痕的忍耐力向来有限,即使知道自己爱著秦重,却也不能忍耐秦重对他的熟视无睹。就凭他这样一个丑八怪,自己爱上他就不错了,还敢拿乔?
秦重慢慢侧转身来,抬头看他,眼里尽是困惑之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
淡月痕看见他的表情,吃了一惊,盯著他的脸想要看出什麽。他已经露出了两次形迹,为什麽直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就是秦重?
“你不肯承认是麽?”淡月痕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会用什麽办法让你屈服,希望你不要让我再用一遍。”
第一次逼他的时候就逼得他魂魄飞散,只能放在玄龙幻镜中让魂魄凝聚。这一次没有玄龙珠也没有翠玉扳指,再也无法镇住玄龙幻镜,如果魂魄散了的话,就无法再度聚合。淡月痕一出口便已经後悔。但是看到秦重仍然面无表情,只得硬著头皮继续。
淡月痕走到了玉棺面前,打开棺盖,慢慢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又过了几天,男人的身体更轻了,脸色苍白如纸,双颊深深地陷了下去。淡月痕看得越来越心惊,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睛,只觉得怀中的男人脆弱得不堪一击,已经再也不能承受住任何重负,甚至仅仅只是重生。
“重,你不介意麽?”淡月痕凝视著秦重的身体,仿佛对著睡著的男人说话,身边秦重的魂魄却像失了神般,茫然地看著前方,脸上淡淡地没有表情。
淡月痕看见他没反应,咬了咬牙,轻轻抚摸著秦重的侧脸,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这几天我带著你去清修无心派去取药,每天晚上忍不住时,我就把你从玉棺中抱出来,放在身边。每次只有这样,才能睡得著。我原先以为,你一定是对我下了蛊,但是世上已经不会有人能让我中蛊,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力,让我这麽迷恋你的身体,到死都不变?”
淡月痕刚开始只是想要秦重崩溃,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谁知到後来,自己也有些情动,忍不住慢慢靠了过去,吻住了冷如冰雪的唇。
已经经过法术的封存,身体冰冷异常,眉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却越发地显出一种仿佛来自心灵的宁静。
淡月痕极近地看著秦重,有一种熟悉的欲望自身下传来,却没有动,只是怔怔地凝视著这个人不放。仿佛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人,其实却是看了千百万次,只是自己一次次地抹杀这种让自己迷恋的感觉而已。
秦重看到淡月痕似乎一直在看著尸身,几乎陷入了一种疯狂的执迷,秦重不禁避开了眼睛,走过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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