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女子传奇故事:二十四姨太那金枝 作者:路三歌
清末民国时期,那家小院儿败落,引来北京南城三教九流的觊觎。那家唯一的女儿,北京大妞那金枝,如同末路的一朵狂花,与各路人马一一过招,不仅保住了自家小院儿,还成了军阀张宗昌的二十四姨太。在那个良家妇女无处藏身的时代,为了追求爱情和自由,她与生命中的男人们,上演着牵绊不已得情感故事……
华艺出版社 出版
第一章
1918年,也就是民国七年,那时候北京城还有城墙呢。内城的城墙是一个小圈,南面还套着一个大半圈。如果你是一只鸟,从天上看北京城,好像一个大洗菜盆子里面泡着一个方方的冬瓜。
在内城南墙的西边,是宣武门,跟东边的崇文门对称,表示皇上治国靠的是枪杆子、笔杆子的意思。门内是政府机关和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住宅区,门外是商业娱乐区和平民百姓乃至三教九流的住宅区。宣武门、前门、崇文门外一溜儿,特别是前门外,集中了京城主要的商业和娱乐机构,是那个时候的京城CBD【CBD: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中央商务区,如同今天的北京市朝阳区。(编者注,全书皆同) 】,虽然行政级别不高,但是银子特别多。
清朝初年,满人主要是当干部,不屑于住到外城CBD来。到了清末,这个规矩也打破了,有些脑袋瓜活泛的满人,也想下海经商,眼睛就从内城移到了外城。
内城西区劈柴胡同【现改名为辟才胡同,位于西单西面太平桥大街附近,现已扩建成大街。】的那二爷,就不是那种死心眼儿的满人,毅然从内城搬了出来。一出宣武门,他又留恋起内城的往日,不好意思往CBD里面扎得太深。得,干脆,就在宣武门外城楼南根儿,靠东边面向CBD的一面,东河沿胡同住了下来。这地方,往前可以入海,退后可以上山,可谓是一个风水宝地。
那二爷下海干什么呢?他看准了宣武门南面菜市口一带,南方人和南方会馆越来越多,就开了一个南货店,名叫那庄,经营特色食品附带日杂小百货。据那家后代说,当年南货店的常客里面,就有住在菜市口一带的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历史名人。
说是那二爷下海,但是他的脚还在岸上,真正在海水里扑腾的,是那庄的掌柜,名叫陈嘉善。陈掌柜的,他既不是满人,也不是北京人,是个南蛮蜇皮子,浙江绍兴人。他在海里游泳,听着岸上的那二爷指挥。
改民国之前,这南货店买卖旺盛,生意兴隆。东家那二爷,白天在内城西四牌楼的老裕泰茶馆里侃着,晚上到前门广和楼戏园子里听着,夜里在前门八大胡同或者天桥大森里的窑子里睡着,那南货店的事情是什么都不管,到时候就拿钱。掌柜陈嘉善月月报喜,年年报赢,那二爷听着心里高兴,脸上风光。
辛亥年间,皇上很小的年纪,才六岁,就退休了,大清改为民国。菜市口一带的人还是那些人,南货店还是那家南货店,外表上看着顾客出出进进,依然盈门,与过去没有两样,可是到了月底年底,陈嘉善给那二爷报账,都是亏损。
那二爷问,那我还有钱花吗?
陈嘉善说,当然还有。
那二爷说,那不是结了?还跟我废话干什么?
给那二爷的钱还是跟往常一样,一个不少,但是亏空的地方,说好了由陈嘉善想办法借钱垫上。这店一来二去就换了东家,到底换给谁了也说不清,反正南货店那庄改了名字,叫陈村。
这种故事,一个世纪以后在北京城依然发生。不过这是另外一个话题,让我们言归正传,回到那二爷和他的宝贝闺女那金枝的故事里。
那金枝 第一章2
那二爷在内城住的时候,那老太爷还活着。老太爷一死,那家兄弟三个就打了起来,要分家。三个大清兄弟争执不下,就邀请东江米巷【东江米巷:后改名为东交民巷,在今天安门广场东侧。】的德华大银行来调解。调解的结果是,那家老宅子很优惠地卖给了德华大银行。分了钱以后,三兄弟各自为政,那老大去了天津的意大利、【均指当时设在天津、上海的意大利、法国租界。,那老三去了上海的法兰西】。那老二舍不得京城的茶馆、澡堂、戏院和窑子,一咬牙一跺脚,在宣武门外东河沿买了一个小院,也算出了内城。
这小院还附带着一个大车店【大车店:接待用大敞车长途运货的车、马、人的旅店或房间。】,那二爷一家住在小院,大车店,那二爷就当作南货店的库房。南货店刚开张的时候,陈嘉善还是一个北漂青年,在北京没有自己的宅院,那二爷也就让他住在库房里面。
民国之后,南货店从姓那改为姓陈,不过掌柜的陈嘉善依旧给那二爷月月上着供,让那二爷手头有钱花。不久,大车店也归了陈嘉善。又过了不久,陈嘉善又来给那二爷送钱。二爷心想,这小子还真孝敬我,就大大方方地收下。这时候陈嘉善拿出一张纸,让那二爷签个字。
那二爷圈阅完毕,签了字,然后问陈嘉善这文件是什么意思。
陈嘉善说,您这院子只是在这张纸上放在我名下,但是地面上的院子,您老还接着住,冲您抚育我的恩情,我绝对不赶您老人家走。
那二爷鼻子一哼,说,谅你小兔崽子也不敢赶我。
陈嘉善得了那二爷的院子,也真的没有什么动静。
民国七年秋天,那二爷觉得人间的京城已经没有什么可玩的了,决定到天国的京城去旅游,躺在床上,等着天国来人接他走,看着老伴和闺女金枝在床前守着,哭得泪人儿一样。
那金枝是那二爷的独生女,小的时候长得好看,因为好看,又加上老祖那辈还出过西太后,说不准将来也能步其后尘。说来金枝跟老太后也有缘:她十八岁那年,老太后病重,金枝在家也生病,等老太后驾崩【帝王死亡称“驾崩”。此处作者用“驾崩”一词,暗示了慈禧的政治角色。】,金枝的病才好,可惜鼻子眼睛都错了位,换了模样。原来说好的婆家,一见太后驾崩,也不给那家面子,非要退婚。转眼到了现在,金枝都二十八了,还是一个老姑娘,没有人家。
那二爷看着娘俩,忽然想起了他走以后,那个南蛮子陈嘉善会不会来赶她们。知道媳妇没有主意,就对闺女说,陈嘉善这兔崽子,还惦记着咱家这个院子。
金枝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出门,从厨房提回一把菜刀来,在那二爷跟前往桌子上一拍,说,他敢!
那二爷冲着闺女伸了伸大拇指,意思是说,好样儿的!然后两腿一踹,就被天国的导游拉走了。
那金枝 第一章3
金枝的舅舅钮四爷,帮助金枝办了那二爷的丧事。
丧事才落定没几天,陈嘉善就提着点心匣子来看望那老太太。寒暄了几句话,拿出了那二爷圈阅签字的文件,说,这院子二爷生前就卖给了我,最近我也要娶媳妇,不能老住在大车店,您看您跟小姐什么时候能搬家?
那老太太性情柔弱,没有什么主意,看陈嘉善还真的逼房来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枝站在旁边,插话进来:陈老板,您问我们,我还有事儿问您呢!按说这南货店赚钱,东家掌柜的一起赚,要是亏损,也应该东家掌柜的一起亏,怎么我们东家亏损,您掌柜的倒是赚钱呢?南货店归您了,大车店也归您了,我们那家都没有说什么,您还怎么着?你让我们搬走,搬哪儿去呀?你丫头养的【丫头养的:北京土语,骂人话,而“丫挺的”一词据说是“丫头养的”讹读。】,还是人嘛?!
陈嘉善连忙哈腰,说,姑奶奶,您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是民国了,不是大清,做什么也得依法办事,这里有你家老爷子的签字,白纸黑字,说到哪儿我也是有理,不亏心。
金枝说,你少跟我说这个,到了民国你就不是人了?我们就是不搬,你滚吧!妈,您到这屋来。说着金枝扶着老太太出了北屋,进了西屋。
陈嘉善从北房跟出来,站在院子里面,冲着西屋的窗户继续说,金枝姑娘,我不跟你说,我就跟那老太太说。然后扯高了嗓子喊道,那二奶奶!您今天给个回话儿,不然我就不走!
金枝啪的一声踹开屋门,穿过院子,直奔东屋的厨房。
这时候那老太太也跟出来,推着陈嘉善,说,你快走吧,我闺女要跟你拼命啦!
陈嘉善开头还有点不信,还是站着不走。眼看着金枝举着菜刀从厨房里面冲出来,陈嘉善这时候连忙躲到老太太身后。
那老太太一把抱住闺女,金枝在老妈怀里挣脱着,挥着菜刀。
陈嘉善看金枝真的要玩命,连忙撒丫子【撒丫子:北京方言,撒腿之意,有诙谐意味。】就跑。只听金枝在身后喊道,孙子!你丫有种的咱们当街练练!
陈老板跑出院门,一拐弯,跑进了自己住的大车店,回身关上院门,靠着大门直喘气,再一摸脖子上的汗,还是凉的。
那金枝 第一章4
金枝姑娘抡着菜刀把陈老板吓跑,但是那老太太估摸着这事儿还不会完。虽然闺女有股子八旗姑奶奶的厉害劲儿,处处学习着老太后的做派,就是横,但毕竟现在已经变成了民国普通小户人家,孤女寡母的,真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一准打不过那帮大老爷们。于是出门,到了胡同口拉车的老杨家,托他儿子小力笨儿【小力笨儿:北京方言,指一些店铺中的初级学徒。】杨球子跑个腿儿,去天桥找她娘家弟弟钮四爷,赶快过来商量大事。
那老太太娘家姓钮,她弟弟钮四爷才三十来岁,精明能干,尚未娶妻。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喜欢谈论国家大事。到了民国,八旗的大锅饭砸了,他就在天桥大森里开了一个小饭馆,取名爱晚居。门脸不大,专做给大森里的妓院送外卖的生意。
京城老红灯区,前门外八大胡同街面太窄,民国以后,洋车汽车多了,胡同里转悠不开,因此前门大街正南,过了八大胡同再往南,天桥大森里一带,兴起了一片新红灯区,跟八大胡同竞争。
球子他爹有意训练球子当马拉松长跑运动员,将来也好继承父业拉洋车,也乐意让他在街上跑,但是家里穷,怕费鞋,球子光着脚,一路小跑来到爱晚居。
这时候,一个小伙计,名叫米子,正挑着三尺小扁担,两头四笼八屉,出了爱晚居,一路小跑着,嘴里吆喝着:借光了,您哪【您哪:北京土语习惯,把对对方的客气称呼置于句末,加用“哪”为助词。】!奔向大森里送外卖去了。
光脚球子进门喊道,四爷,那二奶奶请您过去!
四爷正记着账,抬起头来,问,怎么着?出什么事儿啦?
金枝小姐今天跟人动刀子啦,您哪!球子说。
四爷放下毛笔,右手似乎托着一个东西,往上举了举,袖子一抖,说,走!就跟着球子出了门。
在街面上一踅摸,过来了一辆洋车,四爷上了,叫球子也坐上。
球子说,我没穿鞋,脚脏。
四爷拿出几个铜子儿,揣进球子手里。冲着车夫一努嘴,说,宣武门!
洋车起步,加速,向北,奔向了宣武门。
那金枝 第一章5
大车店,大门没有门槛,院子里没有东南房,为的是进车停车方便。西屋是库房,北屋还是库房。陈嘉善住在北房,虽然宽敞,但人还是跟货物住在一起。
他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子上,手托着脑袋做思想者状,琢磨着凭他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隔壁的那金枝,她哪里是女人,简直就是老虎。
陈嘉善想起来,以前听说过南面铁门胡同里面有个燕五爷,祖先是屠夫,他自己开肉铺,专爱打抱不平,兴许请他帮忙能要回院子。但是自己跟燕五没有交情,他又想起了算卦的吴铁嘴。铁嘴这人路子野,跟陈老板认识。于是,陈嘉善从物品堆里找了一些快发霉的嘉兴米糕,用纸包上,出门去找吴铁嘴。
陈嘉善从大车店的大门走出来,正见到钮四爷坐车过来,两人互相认识。给那二爷办丧事的时候,那家这边陈嘉善也算一号,那老太太娘家这边是钮四爷出的面。两人互相拱手,问了安,谁都没提今天那家小姐抄菜刀的事情。
陈嘉善往东边走了,四爷进了那家的小院。老太太给开的门,引四爷进来。
四爷问金枝呢?老太太往东边厨房一努嘴。四爷过去,见金枝坐在小板凳上,正在一块磨刀石上磨刀。
钮四爷对金枝说,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你舅舅在,也轮不到你磨刀呀!快收起来,屋里歇着。
金枝扔下刀,到自己的西屋去了。
四爷进了北屋,烟抽上,老太太把茶给沏上,都踏实了。四爷咳嗽一声,老太太知道,这时候可以跟这个一身八旗毛病的弟弟说正经事了。
老太太把陈嘉善来过的事,再跟钮四说一遍,又说,要是他一个人来,金枝就能对付,就怕他找人。
钮四想,他能找谁呢?那二爷活着的时候,谁敢欺负南货店呢?就是找人,也是那二爷出面,他陈嘉善谁也不认识。钮四又想,如今京城的江湖人士,属天桥帮最拔份儿。这天桥帮钮四也认识,去求求他们,等于就摆平了江湖上的人。
想到这里,钮四有了主意。他说,姐,咱不怕,他找人,我也能找人,回头我跟“一脚踏天桥”打个招呼,他不会不给我钮四一个面子。
听了钮四这番话,那老太太放了心。见还有一点工夫,又对钮四说,金枝也不小了,你姐夫活着的时候,也不给她张罗,再这么下去,等我死了,她可怎么办呀!你平时留意,给她踅摸着。
这时候金枝走了进来。
钮四说,您放心,我回头给她踅摸。晚上店里正忙,我先走了。
那老太太送走四爷回来。金枝说,您让他踅摸什么,他认识的都是逛窑子的嫖客,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金枝 第一章6
吴铁嘴住在琉璃厂西口,陈嘉善走一会儿就到他家了。当年陈嘉善刚到北京,在街上让吴铁嘴算了一卦,铁嘴说他命里有财,还把他介绍给了刘麻子。刘麻子专营人才和女人交流中介,在老裕泰茶馆把陈嘉善介绍给了那二爷。后来陈嘉善事业上一路顺风,总忘不了吴铁嘴的交情,平时还有往来,经常把快发霉的东西送给吴铁嘴吃。
吴铁嘴也有说砸的时候。去年辫子军张大帅进城【指1917年张勋复辟。】,有个辫子军官让他来算一卦,他说你命在南方,不宜在京城久留。没几天,讨逆军【指段祺瑞任总司令讨伐张勋复辟。】打回来,那辫子军官心想,都是他妈的这算卦的给克的,化装逃跑的时候,路过吴铁嘴的卦摊,抢了他的钱,还给了他屁股一枪,从此吴铁嘴不能久坐,总想着扔了卦摊换个工作。
陈嘉善进来,吴铁嘴在炕上躺着,也懒得起来。陈嘉善坐在炕头,把他要娶媳妇的事情说了。
吴铁嘴问谁家的闺女,陈嘉善说,是米市胡同黄家的闺女,八字都合,就是还没有定结婚的日子。
这米市胡同黄家,是南海会馆的掌柜,粗通文墨,过去跟康有为之流有过交往。戊戌年间入了大牢,关了两年放出来,从此再也不敢过问政治。对女儿的出嫁问题,老头子只有四个字:官贵不嫁,这才轮到商人陈嘉善。
吴铁嘴说,看你傻乎乎的,命还真好。放在过去,黄家闺女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你就在那个大车店娶人家闺女?
陈嘉善紧接着说,说得是呀,我正为房子发愁呢。于是他又把那家母女赖着不走、金枝跟他动刀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请吴铁嘴找个主持正义的人。
吴铁嘴一向对八旗贵族不感兴趣,加上复辟的辫子军给他屁股上的一枪,他的立场也就站在陈嘉善一方了。
陈嘉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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