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何等骄傲又何等隐忍的人?这样子的屈辱、这样子的屈辱——抑或背叛,他只会混着血,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去,不让别人觉出丝毫端倪。然后,再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对着那血肉模糊,可能永远好不了的伤口……
无法排遣,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心底的情绪,殷寒近乎惶恐的扳起对方的脸,冷笑着:“这是什么眼神?皇上——”
倏然住口,殷寒直直的看着那双没有神采的眼,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恐惧。
而那人紧接着的话,则让这丝恐惧一下子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
“……殷寒?——我瞎了。”
这么说着,君莫言语气平淡得不像是在谈自己的事情。
莫名的,在对方开口之后,殷寒本来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一下子淡去不少。连带着,让他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怎么回事?”上次见面的时候,分明……上次?
隐隐约约的,殷寒捕捉到了什么。
而君莫言,也在微微的沉默过后开口:“大夫说是心病。”
“心病?!”刚刚稍微平息下去的怒火再度蹿起,殷寒忍不住道,“心病弄瞎了眼?你到底要逼自己到什么程度?!”
皱起眉,君莫言偏过头,试图挣开对方扳着自己下颚的手——但显然,对方一点都没有放开他的意思——那双手,还是死死的扼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的头定在某个位置。
试了两次后,君莫言也不浪费力气,只是冷淡的开口:
“这和阁下没有关系。”
像是在酒酣耳热之际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殷寒心中什么乱七八糟的火焰都被浇熄了。于是,终于彻底冷下来的他看着面前的人,缓缓问:
“没关系?……那么眼下,皇上和殷某有没有关系?——八千两买个小倌的一夜是疯子,但买个皇帝的一夜……”满意的感觉到手下人的僵硬,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凉的笑意,“——那就是一个幸运的疯子。”
稍稍闭眼,复又张开——其实不管张开闭着,他都什么也看不见——君莫言避而不谈殷寒的话题,只是说:
“放开我。”
微笑着,用指腹摩擦君莫言的脸颊,直到那苍白的颜色染上一抹淡淡的嫣红,殷寒的手才往下滑,松松的卡在君莫言的脖颈上。
“若我现在要杀了皇上,皇上能反抗吗?”玩味的说着,他瞟一眼床边小几上摆放的东西,问,“还是,皇上打算喝下某些东西,像——”后面的话,殷寒微一皱眉,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接着说出了他根本的目的:
“抑或……求饶?”这么说着,殷寒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只要你求我,我就放了你,可好?”
冗长的沉寂过后,殷寒看见那人的唇微微张开,静静的吐了一个字,便不再开口。
——“药。”
苍白的脸色沾染上几许淡淡的红晕,细细的喘息已经持续一段时间,露在外面的白色中衣也有了汗湿的痕迹——刚刚灌下去的药已经在作用了。
然而殷寒却没有多少快意的感觉。
或许是为了对方那尽管染上色彩,却依然冷凝的脸;或许是为了那紧紧皱着的眉;又或许不过是为了那怎么也看不顺的无神的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殷寒不快意的感觉渐渐开始往烦闷发展了。
终于,在殷寒几乎挂不住脸上的笑容的时候,那个依旧被绑着的人开口,声音暗哑,带着隐忍的味道:
“……放开我。”
精神一振,瞥了一眼已经燃了大半的焚香,殷寒手臂微动,一抹亮银滑到他指尖。接着,他手腕轻晃,割断已经将君莫言的手腕勒破了皮的粗麻绳。
一下子失去支撑,君莫言微哼一声,整个人软倒下来。
接住下滑的炙热身躯,殷寒顺势将人压在了身下。
呼吸略带着急促,身子控制不住的轻颤,君莫言的手指不由抓住了身下的被子。而这力道,在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扯开,肩膀处贴上了某种冰凉的东西时,达到了极致。
潜伏在体内蠢蠢欲动的欲火猛然蹿出,炙热的感觉几乎烧乱他的神智。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沉闷到让人几欲作呕的感觉也同时自他胸口处升起,和之前的欲火交织在一起,混杂成了另一种让人疯狂的感觉。
额上冷汗淋淋而下,君莫言忍不住挣扎起来。
“……别动。”伴随着传入君莫言耳朵声音的,是手臂上猛然加重的力道,“别动,我不想伤了你,莫言……”
不想……伤了我?感觉着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君莫言睁着眼。
而眼前……
眼前,只是一片黑暗,漫无边际。
‘公子得的是心病,还需自己努力才是。’
自己努力……自己努力?在那柔软离开自己的唇后,君莫言的牙齿用力。
微痛,还有一点腥咸味。
“别咬……出血了。”看着君莫言隐约有了红痕的嘴唇,殷言的声音变得温柔缠绵起来,原本停在肩膀处的手,也逐渐移到了胸口。
蓦然,停留在胸口处的冰凉突然抽离,紧接着,便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的刺痛。
“唔!”闷哼一声,察觉到自胸前一点传来的刺痛酥麻感觉,君莫言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
然而不管君莫言心里到底怎么想,他的身体在药力的作用下,依旧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真漂亮……粉红色的。”熟练的搓捻挺立起来的茱萸,殷寒的声音里,带上了些微的赞叹。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往下滑,轻轻抚上了君莫言已经微硬起来的欲望。
“……殷寒。”浑身一颤,君莫言脸上的红晕更甚。
“别动。”看着身下表现生涩的人,殷寒心中一热,俯下身在对方唇边轻烙下一吻,温言道,“我服侍你,如何?”
这么说着,他轻轻啃咬着君莫言的肩膀,覆着对方欲望的手,也极有技巧的上下蠕动起来。
一边动作着,他还一边低声笑道:“你身上有很淡的香味……是不是他们给你弄了什么东西上去?”
睁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君莫言微微喘息着,身子更热,心却已经随着对方的话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又或者,更多的是因为眼前毫无变化的黑暗。
“……好闻吗?”摸索着压在身上的人,君莫言开口。
如果是平时,殷寒必定能察觉出不对。但或许是此刻的气氛实在太过旖旎,在听到君莫言的问题后,他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回答:
“不适合你……你身上自带着一种清冽的味道。”
“……是吗。”喃喃着,君莫言的手一点一点的摸索到了殷寒的脖颈处。
温热的脉动自掌心溶入血脉,熨烫了已经冰冷下去的心脏。然后,君莫言一直握着的另一只手,突然张开,向前一推。
君莫言的速度并不快,因此,就是在情动之际,殷寒也能很清楚的瞥见夹在君莫言指尖的那道寒光。
反射性的提聚内力,殷寒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就算自己站着不动,君莫言也伤不到他——这本也是事实。
然而,就在他提聚内力的一刹那,他突然浑身一软,直直的跌了下去,再提不起半点劲。
至于那抹本来向着他胸口的寒光,也只在他的肩膀划拉了一道不长的口子。
再接着,便是那一径冷淡,却怎么也听不腻的声音:
“绮罗香,能让练武之人在提聚内力的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第六章 往事忆,谁可忆?'VIP'
短暂的晕眩之后,殷寒面对着面前的情况,忍不住苦笑。
现在的情况……浑身无力,再加被一个起了欲望的男人压着……清晰的感觉着甚至无法用力握起的手和抵在腰胯间的硬挺,殷寒除了唾弃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同一个人手里外,倒没有多大的惊怒或者其他什么情绪。
相反,他甚至觉得自己坦然得有些过了头。
他们之间,好歹也是……这么想着,殷寒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而相较于在短短时间转了好几个念头的殷寒而言,眼睛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君莫言做的却简单得多了。
撑着床,君莫言微微闭眼,调整呼吸,一点一点的将被捻拨起的欲望压下。
察觉到君莫言的意图,殷寒一挑眉,心里顿时有了些莫名的恼怒。微勾唇角,他不无讽刺的开口:
“看来要逛这青楼,莫言还是少准备了几样东西。”
没有理会殷寒带刺的话,在差不多将冲动压下去后,君莫言便摸索着下了床。
而此刻,殷寒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安静的看了慢慢摸索着周围的君莫言一会,他突然开口:“左三右四。”
手上一顿,并没有多问什么,君莫言依言走了过去。
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听话,殷寒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么信任我?”
摸索到了摆放整齐的外衫,君莫言简单的回答:“不是信任不信任,是有没有必要。”
“……没错,只是有没有必要。”其实很想随便做些什么,然而被受药力控制的身体却酸软得似乎动不了一根指头。
于是最后,殷寒只是微微笑了起来。
——本来,便无关乎信任。
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殷寒的感觉,也没有再说什么,君莫言只是慢慢的穿着外衫,就像这间屋子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最后,还是殷寒打破了沉默:“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是这个模样——别用有人背叛这个理由,你不可能算不到,也不会没有丝毫准备。”
“……”稍偏过头,君莫言看向殷寒的方向,只是眼睛,却没了往日的神采。
——是了,他看不见。
看着那对漂亮的眼睛——纵然已经没有了神采,它也依然漂亮——殷寒心中不有微微一疼。
“莫言?”不只不觉间,殷寒的声音已经变得柔和。
“……大夫说是心病。等到我自己想看见的时候就看得见。”沉默了好一会,君莫言缓缓开口。
“想看见?”微怔的重复一遍之后,殷寒顿时反应过来,“想看见?——用这种方法?!你还嫌逼自己逼得不够?”
忍不住提高声音,说到最后,殷寒面上已经变了颜色。
但君莫言接着的一句话,却让他在一瞬间哑然。
——“若他们知道,会如何?”
他们?哪个他们?他身边的下属,他身边的敌人,以及……他?
意识到了这一点,殷寒一时无措,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穿戴整齐了的君莫言慢慢摸索着走过来。
君莫言走得很慢,也很小心,小心得让殷寒有了几分笑意。只是,当他看见那个慢慢走着的人到了床边,接着又再看着那个人同样慢慢的将一柄锋利的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后,殷寒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次,阁下要用什么交换自己的命?”持刀的手很稳,君莫言的声音,也同样平稳。
定定的看了君莫言一会,殷寒笑道:“这次殷某已经没有什么秘辛了……莫言要什么?”
没有了么……只有这次,算了……略微复杂的看着君莫言的眼睛,殷寒想到。
“是么?……我记得刚才你叫了八千两?”这么说着,君莫言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那么,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君某多谢阁下的慷慨了。”
先是一怔,继而从心里冒出苦涩的味道,殷寒脸上的笑容勉强了不少:“八万?莫言——”
“伺候这位爷立字据。”没有理会殷寒的话,君莫言只是略提高了声音。
而就在他声音落下之后,一个小厮打扮,却冷漠硬挺得完全不像小厮的人走进来,拿笔,研墨,立字据,再执手画押,一连串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
“多谢殷公子了。”在小厮做完一切向君莫言请示之后,君莫言站起来,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着。
“莫言!”看着那廋削的背影,恍惚间,还没等殷寒具体想到什么,叫人的话已经出了口。
只是这次,君莫言却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片刻停留,就这么毫不迟疑的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殷寒微微闭眼,好一会才再次张开。只是这次,他的眼里却有了三分恼怒:
“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
“我只是想你大约乐不思蜀了。”伴随着一个有些冷淡的声音,焚烈自窗户外跳进了房间。
“什么都没有碰到,有什么好乐不思蜀的?”咬牙低咒了一句,殷寒说。
看了一眼殷寒隐隐有些发青的脸,焚烈哼笑一声:“你是气自己没碰到他,还是气他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肯碰你?”
神色略微僵硬,殷寒不由有些恼了:“你来就是说这个?”
“不说这个?”一挑眉,焚烈露出一个微凉的笑意,“那就说说‘他’吧——八万两,腾龙会上下兄弟大半年的花费,你打算怎么和‘他’交待?”
“……‘他’现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殷寒开口。
“已经过来这里了,多半还听说你最近的事情了——你自个儿小心点,‘他’的手段你清楚。”一挥袖,丢了一个瓶子给殷寒,焚烈淡淡的说。
用积蓄了好久,仅余的一点力道拨开瓶子吃了药,殷寒才回答,眉宇间带了些疲惫:“好歹我还是……”
还是什么,他到底没有说下去,只是说:“不会有什么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喜欢骗自己了。”径自寻了一个椅子坐下,焚烈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楚,似乎能直直撞到人的心底。
“君莫言和你一样。但‘他’是如何做的……你自己清楚,殷寒。”
沛水 客栈
“爷,是这里。”迎客楼门前,一位下人打扮的人对站在前头的男子说。
男子看上去似乎有四十六七了,颔下有须,两鬓染了星点白霜,眼角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只是那对眼,那对眼,却至始至终的凌厉着。如鹰眸一般。
“是的……自然是这里。”像是没有听到身边人的话,中年男子只是半仰着头,注视着迎客楼,轻声的自言自语。
“二十七年了,没有丝毫变化……”这么说着,男子抚了抚衣摆,举步踏入客栈。
“羽字号的上房。”
正埋头算账的掌柜听到这句话,嘴角微一抽搐,随即,他抬头,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这位爷,我们这里——”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脸上的笑也慢慢扭曲成呆滞,以及……恐惧。
将掌柜的反应看在眼里,开口说话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负手而立:“你记得我,很好。既如此,便带我进去吧——那地方,我知道。”
用了点小手段找到了入口,中年男子站在刻了字和画的石壁面前。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站在壁画面前,中年男子自语,“他羽国要同风直上九万里,那我青国却要被置于何地?”
就这么静静的站了一会,中年男子突然伸手,向面前的石壁抚了一掌,将原本的壁画题字全部抹去。随后又并指如刀,在石墙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是一个苍劲的字,青。
“千秋万代的,只有一个——”
客栈
“两位爷,你们回来了。”一走进客栈,君莫言就听到了招呼声,但并不是之前那个掌柜的声音。
脚下一顿,君莫言侧头片刻,突然开口:“原来的掌柜不在了?”
“掌柜有事离开了会,交代我先看着。”一个面容平凡的中年人站在君莫言面前,说。
“嗯。”随意的点点头,君莫言叫了跟在他身后、那个青楼里的小厮说了一句‘回你的房间’,便抬脚,似乎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