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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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杀-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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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一手抱胸,站在他右方,冷冰冰地笑道:“你想去那里找个姑娘快活一下?用不用我介绍?”
戚少商抚了抚寒毛微竖的后颈,僵硬地回绝道:“不用了。”
顾惜朝走回内室,铺开崭新的床褥:“与其困惑这个,不如想想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赚钱的好。别告诉我你还想去劫富济贫。”
戚少商想了顿饭的功夫,他灵光一闪,拍手道:“我去种田卖菜,你看怎么样?”
顾惜朝双肩一抖,他扭过头,指了戚少商的脸直想笑:“你去——种田——卖菜?你要真种得出菜来,我顾惜朝也豁出去了陪你去织布!”
戚少商垂头丧气了不一会,便振作了精神,沉吟道:“短时间内估计我是种不出成果了。你也不用织布,我们还是去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好了。”
顾惜朝放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九现神龙’戚少商义薄云天的名头就是这么来的?你这种人,还真适合去当大侠……”
总算把话题引过去了,虽然牺牲了自己的形象。戚少商一落座,正色地道:“大侠也是要吃饭的。”
顾惜朝缓过劲来,轻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把侠义当饭吃喽?我还以为你会抱着你的侠义过一辈子!”
这话可有特殊的门道在里边了。戚少商苦笑了一下:“人的一生,也不能只有侠义。大侠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吃的都是五谷杂粮,看的都是人生百态,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顾惜朝静了一刻,笑着接道:“你们这些大侠,总是会为了那些冰冷虚幻的侠义而舍弃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息红泪,比如感情……其实我们是一样的。”说到最后一句,他却想起那次在取名利和杀晚晴之间的挣扎,语声也渐次有些黯淡了。

一想到自己和晚晴,顾惜朝忽有些灰心:有些事,并不是他想要,就一定得的到。
他不清楚自己的聪明才智都跑哪里去了——怎么就一门心思认定戚少商会对自己好呢?戚少商是个好人,也许那种对待自己的好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他觉得自己很幼稚:他和戚少商之间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情比金坚,有的只有自己一手撕毁的承诺——他不单想要兄弟情义,但自己却早已连抓在手中的兄弟情义都破坏了——戚少商凭什么这么照顾他?灵堂一聚,他为什么会放了自己?他说过自己“命轻贱,不配死”,所以戚少商是在可怜他吗?一路守护,也仅仅是在忠于自己的任务?
戚少商……人心隔肚皮,我看不懂你。从一开始就不懂。
——而且他也不懂自己。
生死一瞬时顾惜朝想到为戚少商报仇而和敌人同归于尽,固然因为是自己有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感动和报答吧?那是一种可以以命相偿的热血,而非爱情。
——他做出的决定,却很少单纯得只是为了戚少商。
顾惜朝觉得有一些的愧疚……他有点爱上了戚少商,但又只想依赖戚少商,不想彻底地付出。
——原来不只戚少商不爱他,他也不够爱戚少商……吗?
顾惜朝忽然发觉自己很可怜。

却说那戚少商望着什么地方出了会神,良久方道:“我两个都想要。”
顾惜朝只瞪了条案上那盏纱灯的灯影摇曳,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戚少商顿了半晌,又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潇洒一世,不违天理,不愧良心。说什么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不舍侠义、不舍情爱,不行吗?”

'戚顾'追·杀(8)一点点小豆腐渣滓之后是小别……小追客串

东窗大白,案几上的孤灯亮了一亮,艳红的烛泪抖落凝固,虚弱的火星很快便被自敞开的窗户间吹来的晨风熄灭了。
头轻抵在窗棂上,顾惜朝单衣赤脚地踏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投注向院内,眸子里狂澜骤起,又侧身关上窗子,阻断了光线的进入。
“你肩上有伤。”戚少商打理好衣服,在他后方说。
顾惜朝打了个哈欠,斜眼乜了一眼戚少商:“这不都是你砍的?戚大侠记性好似不大好呐。”他捋了头发,露出黑发下细长的颈项。顾惜朝平素长发披肩、领口高束,倒还看不出什么,这会儿他只穿一身素白的单衣,披头散发之下,那肩膀之上的剑疤却是再已挡不住了地显露出来。
戚少商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你留在我腹上的两道伤,至今下雨时依然疼得厉害。”
顾惜朝不语。戚少商窥了眼顾惜朝直得笔挺的背,那宛如优质美玉般的肌肤上,狰狞地错杂着无数道粗长细白的旧伤,有的地方筋肉翻飞,一直延伸到衣服盖住的看不见的地方,想是布满了整个背部,竟生硬地毁了整份美色。
——人在江湖混,哪有不挨刀。
戚少商的手抚上那丑陋的伤口,那手沿着里衣往下、往下……他的动作很轻,说话的声音却更轻:“这好像是军刑……你得罪了什么人?”
春天的早晨果真还是寒冷了一些,顾惜朝经受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他甩开戚少商的手,眼中微有哂意:“你总是杀不死,我完不成任务,被治了军棍。一百五十下换你一个连云寨,你说值不值?”
戚少商无话可说,拧了眉峰,凝目看他。打从重逢以来,两人始终有忌讳地避免谈起往事,对过去发生的所有保持缄默,顾惜朝这当口却又旧事重提,这个中心思,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说来说去不咬弦,平定了一下情绪,戚少商叹了气道:“你我之间,就必须尔虞我诈、刀枪火海,才算正常吗?”
顾惜朝蓦然回首,他看着戚少商,忽而哑然一笑道:“这话,可不像大侠说的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这是市井间的名言警句,脍炙人口,永垂不朽。
凡存在,既合理。对于以上这一点,戚少商和顾惜朝都可谓深有体会。
所以一大早,顾惜朝尚赶不及吃完早饭欣赏欣赏江南三月柳絮桃英的大好春色,就已被迫出门赚钱讨生计去了。
戚少商本有意按老规矩拉个场子卖艺干点体力活,但后来想想此举太过招摇后患无穷,被顾惜朝一票否决了。他又不愿靠着青楼过活,一来二去之后顾惜朝决定去算命,当下他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招牌和卜卦用的工具,大笔一挥写上四个拉风的大字就大摇大摆地跑到外面招摇撞骗去了——他也不想自己的注意并不比戚少商的提案高明到哪儿去。
难得顾惜朝兴致这么高,戚少商也懒得去阻止。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戚少商真的可算是一个相当懒惰的人。
这会儿阳光普照、微风和煦,戚少商心旷神怡心花怒放地坐在摇椅上,觉得这样天下太平无所事事的日子真的很美好,还有顾惜朝这个知根知底识情识趣的知音陪着,他过得很松心。
——但美好的日子总是不会长久的。
明知这样想很昧良心而且很不兄弟义气,可当一水儿的阳光灿烂的追命出现在杏花楼的后院欢快地向他冲过来时,戚少商的脸还是止不住地抽了一抽,只想当作和他素不相识。

追命连跑带颠地遥遥跳了过去。每次看到那张跟顾惜朝那么相似的脸的主人活蹦乱跳地在六扇门惹是生非,戚少商都会感到自己的嘴角在抽筋。
这人看了还是欢喜得想让自己打他一拳踢他一脚抽他一顿捅他一剑……啊,打住。戚少商背后飒飒地冒凉气:这可不是大侠该想的事。难不成是因了自己每次看顾惜朝时那人都很惨,他解恨之下就不再追究其它的事——而顶着同一张脸的追命每次都很欢乐,所以让他特别不爽?
——但不管怎样,戚少商和追命的关系很好,这也是事实。
理由很简单:他们都是癖性大得骇人的酒鬼,追命跟谁又都是自来热,喝着喝着也就混熟了,几轮过后,双方都发现彼此有很多谈得来的地方,越看越顺眼,颠过来倒过去地也就成了好朋友,就是可以嘻嘻哈哈地闯完祸后相约一醉的那种。
而这也是戚少商第一回明明白白地认识到顾惜朝和追命间天涯海角般的巨大鸿沟——酒量差太多!
——倒真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啊。

闹腾了一阵,追命不安分地坐了下来,戚少商被他磨出一个笑纹道:“六扇门远在京师,你怎么跑来了?”
追命扁扁嘴:“世叔说你一个人不妥帖,让我来接应。再说顾惜朝要是给跑了,我腿快,保准追得上。”
狐狸果然越老越奸……戚少商暗付道。追命笑嘻嘻地观量了戚少商几眼,又笑闹道:“我听下边的官府呈报说你们碰上小撮叛军造反险些丧命,幸而奇兵突至才算保全了性命,这时真的假的?”
戚少商呛了一口气,他算彻彻底底地明白顾惜朝是怎样找的救兵了,不愧是这家伙会干的事,当真耸动。
这边追命碎碎念叨着怎么自己就没赶上的不满,一脸的遗憾,戚少商早知他性格,暗中万幸他没赶上,否则下场必将不堪设想。一时又见追命憧憬地望向自己,催促他捡些好玩惊险的片段说与己听,戚少商咳嗽了两声,也便絮絮叨叨地讲了几句,当中自是隐去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细节了。

说了有一顿饭的时间,戚少商败下阵来喝茶歇息,追命却听得大呼过瘾,跃起身来绕着摇椅奔了三圈,比了个跃跃欲试的手势,摩拳擦掌地道:“过瘾,真是过瘾!何时我也能经历一场,回去也好向芙蓉那丫头炫耀炫耀!”
思及某人临行时的托嘱,戚少商笑谑道:“你敢去?铁手知道了会说死你的。”
这话就如当头一盆冷水把追命浇了个透心凉,他哭丧着脸,又垂头丧气地趴了回去。四大名捕中追命年纪最大,却以铁手最为老成持重,追命见了他就如老鼠见了猫,只有俯首帖耳甘拜涂地的份。戚少商对这两人亲密且生分的关系好奇是好奇,两个又都是他的好友——但他连自己和顾惜朝的关系都是一塌糊涂光搅稀泥了,又怎有空去管不相干的别人?
——个人各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追命门前门后左顾右盼,没寻到要找的人,一跺脚又转回戚少商处,大大咧咧地问道:“顾惜朝呢?我想见见他。”
戚少商支吾了一声:“他出去给人算卦去了……”
“算卦?”追命摸着鼻子想了想:“刚才我来的时候找不着人,碰巧看到一个黑纱覆面的算命的,他告诉我你在这后就不见了——那个不会就是顾惜朝吧?”
戚少商怔了神,他有点笑不出来了:“你说的那人,不会正好穿着身青衣,举着一个上书‘鬼神不测’的帆子吧?”
追命啧啧称奇,极佩服地道:“你怎么知道?啊——他真是顾惜朝?!”
戚少商脸色陡变了变,他突然起身、纵掠、腾空、飞奔——白影一闪烁就消失在门口——追命敢以自己的名誉打赌戚少商这一刻跑得绝对比他还快!
戚大哥缉拿逃犯真是尽心尽力不懈余力呀。追命很感动地想。

顾惜朝不见了。
街上是空的,城里是空的,杏花楼是空的,就连戚少商的心,也是空的。
——轻松。
——沉痛。
——混乱。
他的心很乱,比任何时刻都要乱。
他以为顾惜朝会和自己在一块儿,但追命来了,顾惜朝便走了,临走前什么也没跟他透露,什么也没跟他说。
——而他还在等他回来。
那些患难与共的灵犀、关怀牵挂的温馨、命悬一线的忧虑、以命相托的信任……都好像是荒漠里的沙粒,风一吹,就飞了、散了。
戚少商依旧是他万众推崇的大侠,顾惜朝依旧是他万众唾弃的小人,一切都没改变。
——除了心。

戚少商自然是知道顾惜朝对自己的感觉的,他只是不说破:一方面因为顾惜朝和自己嫌怨太深,短时间内他还调整不过一个相对正确的心态;两一方面却是因为看顾惜朝似有似无的挑逗暗示很有趣。戚少商很少被人倒追,而且还是被和他不共戴天的顾惜朝倒追——他并不是没有回应,顾惜朝打退堂鼓的时候他也有所示好——但他却没想到这些还不够,远远还不够。
他错估了顾惜朝的自信和耐心——顾惜朝是爱过一次的人,那又是一回激烈得付出了一方生命的爱,当他第二次爱上别人时,怎么可能不胆小不怯弱不犹豫?
他凭什么以为顾惜朝不会离开自己呢?因为只有他可以保护顾惜朝的周全?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顺利地找着顾惜朝——也许顾惜朝只是和人玩躲猫猫玩累了,想换个游戏,所以故意留下足够隐晦的线索让自己找到他——现在他不想玩了,于是就走了吗?
他们其实相交得并不长久,认识得也并不够透彻。旗亭酒肆的几夜,连云寨前的风雨,大部分的时日却只是在追杀,义无反顾血肉横飞的追杀。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几天,才刚刚开始一点一滴地展示出真实的自己……他们没有过花前月下甜言蜜语心心相映谈情说爱,他甚至还没有告诉过顾惜朝自己也对他有感觉,顾惜朝就离开了——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是想要随时随地和他在一起的是不是?那顾惜朝又为什么还要离开?
——这抑或是说,不仅是他爱他不够深,他也爱他……不够深吗?
顾惜朝不是息红泪,他不会建立一个毁诺城无怨无悔地等他——他只会消失。天地之大、江河之广,要藏起一个人,有多容易?人海茫茫,山水重重,要找出一个人,又有多难?
顾惜朝……戚少商空虚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寒蝉凄切,晓风残月,此去经年,更是良辰好景虚设。他不知道顾惜朝在哪里,不知道顾惜朝是什么心情,不知道顾惜朝会有何打算……有关顾惜朝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自己是在后悔吗?后悔没有留住顾惜朝?留住了又能怎样?戚少商能够光明正大地跟顾惜朝说爱吗?
戚少商叹息。
——他的心失去了方向。
'戚顾'追·杀(9)谈情说爱的一章……目标:下一章平坑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春愁离恨重于山。
这个天气两道的行人已经很少了。戚少商百无聊赖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沥沥春雨中,只看到影影绰绰的几个路人奔走往来,大是空落。
一把淡绿色的小伞自戚少商身边晃过他的视线——四十八片竹骨上是镶缀着墨竹碎花的锦面,伞顶压得很低,只看到那伞的主人是一个做书生文士打扮的青年,头发梳在上面,以头巾固定,现出文静桀骜的侧脸。那人左手握着伞柄,另一只则拎着一小叠的纸钱和用油纸包裹的绿豆糕。那深蓝的水袖袖口印着素色的白边,象牙色的肌肤更是白。他的手上朦胧生着薄薄的茧子,弹琴的、读书的、提笔的、舞剑的……
戚少商心中一动,他匆匆地尾随在那书生身后,追了过去。

戚少商跟着那蓝衣书生来到郊外一座不起眼的小村。寒风萧瑟,雨润轻尘,低飞的乌鹊环绕下,十几户衰败清冷的农户人家疏疏落落地散在久无人踪的荒地上。
——空村惟见鸟,落日未逢人。
那文士打开在屋外围了一排的篱笆上的柴扉,走进了一间刚好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屋,不过前后三室,打来的柴木堆在外面,怕是被雨浇得湿透,不能用了。戚少商在门口逡巡了许久,怎样也提不起勇气去敲开那扇门。
——咫尺天涯。

却听“嘎”的一声,竟是屋里的人先开了门。
那书生立在门口,眯了眼笑道:“客自远方而来,到了我这陋室却又避而不见,难道还要在下‘瞻望勿及,伫立以泣’,才肯进门吗?”
戚少商低低地应了声“惭愧”,大步迈过门槛,进了内堂。他环顾四周,大厅上摆着一个饭桌,一个人用的,却也比书桌大不到哪里去,主人不做声,他便自己搬过一把椅子,坐到了桌前。屋里的供桌上点着香,烈了些新买的纸钱,缭绕了一室的低迷烟雾。那书生入了厨房,不久又转了回来,手中捎着一坛米酒和两个瓷碗,放到桌上,先替戚少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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