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等得有点久。
可能过了十分钟,毕永年才打破沉默。“秦先生,你认为维新变法能够成功么?”
秦朗根本没有考虑什么,直接给出一个让他难堪的答案。“不能。”
“为什么?”
“维新派从一开始就选错的方向。他们”——秦朗用的是“他们”。将毕永年和其他维新派成员分开——“选择了一个既缺乏威严又没有权力,而且没有军队支持的皇帝实施变法,失败是必然的结果。”
“但日本的维新变法就是在明治天皇的支持之下才取得了成功。”毕永年争辩到。
秦朗暗自耸了耸肩。现在地中国改革都喜欢用日本的明治维新作为参照,但是。日本的情况与中国完全不同:明治天皇只是一只摆在神龛里的神像,每天受人膜拜但总是掌握不到实际权力,主导维新变法地伊藤博文等人借助的实际是长州和其他强藩的力量——当然还有掌握着国家经济命脉的财阀。
但在中国,类似地力量还根本不存在。而且,脑子里只有皇帝的维新份子们大概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力量。
不过秦朗不准备告诉毕永年这些事实。虽然最终,毕永年会与维新派分开。但现在他还是其中一员。而且与谭嗣同关系密切。所以很有可能。他会将这些信息泄露给维新派。虽然这不会阻止维新运动彻底失败,不过在秦朗的计划里。他需要维新派地骨干份子们仿效日本人动一场军事政变,在端郡王载漪利用义和团“解决”光绪、并且被雇佣军镇压以后,为他地下一步计划创造条件。
现在,还不能破除日本地经验在维新派成员心目中的典范形象。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地实际情况,一个国家的经验很难被另一个国家完全模仿。”秦朗慢慢的说,仔细挑选着每个词,“你应该知道,中国的保守力量远远过日本。去年的未遂政变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而且,”稍稍停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他继续说:“维新派的变法措施过于激进了,使他们的行动难以得到广泛支持。”
“没错!”章炳麟插进来。秦朗的指责似乎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康有为那帮人简直就是想把我中华的国粹全部败坏,一点不留。”
章炳麟是一个民族主义,也是一个国粹主义。秦朗现在才想起这一点,他暗自苦笑了一下——相比维新派,他才真的对国粹一无所知、不感兴趣,还可能引起年轻一代效仿,以至于引起国粹沦丧;同时秦朗也对易水居然能把章炳麟弄到美国更加好奇了——中校先生到底怎么做的?
等客人们都离开以后,他一定要向易水提出问题。
当然现在,他必须继续。“总之,毕先生,情况就是这样。维新派不但要面对保守主义的攻击,还损害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糟糕的是他们又缺乏足够的力量应付可能出现的危机,所以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不,甚至那根本不是时间问题。秦朗很清楚局势。唯一能够控制局面,缓和矛盾的恭亲王已经死了,维新派的政策在变得越来越激进,载漪现了他可以利用的那支力量,美西战争即将爆,所以因素加起来,第二次政变的爆时间非常明确。
当他的雇佣军按照华盛顿的命令前往菲律宾作战,慈禧和载漪就会开始行动。
秦朗抬起头,审视着异常清晰的未来。“先生们,如果你们还想挽救中国,就必须选择另外一种方式,体制以外的方式。”
有些时候,秦朗喜欢直截了当,但另一些时候,他喜欢不断比喻。“虽然把积木推倒重建比在原来的基础上修改更加麻烦,不过那样做也有一个好处,需要顾忌的问题很少。”
“你的意思是?”其实客人们都已经明白秦朗的意思,但没有人敢把它直接挑明。即使是章炳麟,要他说出“革命”这个词也稍微困难了一点,三位军校毕业生和维新派成员就更加胆战心惊了。
但他们不说,秦朗和易水不会说。沉默又降临了。
。。。
第三百一十二节 另一批客人'下'()
许是因为秦朗提到的事情过于敏感和震撼,这一次沉微有点久——几乎过了十分钟,才有人出声音。
“先生们。”秦朗看向张绍曾、吴禄贞和蓝天蔚,“你们想进入美国的军校学习?”
“是的,秦先生,这是我们来美国的目的。”三个人一起回答,迫不及待,异口同声,然后都愣了一会儿。能在没有经过精心准备的情况之下如此整齐的做出回答,实在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这个小小的意外把所有人都逗乐了,只是一瞬间,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你们想去哪一所军校?”秦朗笑着问到。
吴禄贞侧过头看着蓝天蔚,但蓝天蔚又将目光投向张绍曾。原本应该保送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的北洋武备学堂毕业生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还没有决定。我们想听听秦先生的意见。”
他并不只是在说客套话。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在于,不管张绍曾、蓝天蔚还是吴禄贞,他们都不知道美国有几所军校、这些学校的名称和它们的水准——易水没有告诉他们这些,只是表示,他能够让他们进入美国最好的军校。
易水认为他有能力做成这件事。不过实际上他把大部分希望放在秦朗身上。推荐几名外籍学员进入军校学习,对他来说只是一点小意思,举手之劳。西点军校或弗吉尼亚军事学院,都不存在任何问题。
不幸的是,那是一个问题。
西点军校和弗吉尼亚军事学院都只是初级军校。或说开设了军事教育课程的大学。尽管依旧可以将张绍曾、蓝天蔚和吴禄贞送入学校。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喜欢学校地教学安排——西点地工科课程和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商科课程都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进入了错误的学校,无疑那将是一个糟糕的局面。
但如果让他们进入更高级的军事学院……本宁堡步兵学校,即使秦朗也觉得问题很难得到解决,而且他们都缺乏在军队中正式服役的经历,没有指挥部队的经验,本宁堡开设地课程还是不合适。
唯一适合三个人的军事院校的就是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湛江分校,因为他可以干涉学校教学安排。可以添加一个模仿本宁堡步兵学校课程——当然,会进行一些必要地修订——地初级指挥课程班,但问题在于。分校的预定开学时间是在九月。距离现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接近八个月。
在这段漫长的时间内,应该怎么安排他们?
秦朗沉思着。“你们都接受了基础军事训练和教育。所以西点军校和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并不适合你们,但更高级地学院又不会招收没有服役经历的学员……你们还没有服役经历。是这样吗?”
“是这样。”张绍曾说。
其实他的情况比没有服役经历更糟糕:为了前往美国留学,张绍曾甚至没有完成他在北洋武备学堂的学习,尽管在易水的压力下学校默许了他地行为。有类似问题的还有吴禄贞——他是肄业地。
“实话说,除了西点和弗吉尼亚军事学院,你们很难进入任何一所军事学校。然而这两所学校的课程又不适合你们……”秦朗故意又想了一会儿,“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推荐你们去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湛江分院,那里会开办一个初级指挥课程班。”
张绍曾、蓝天蔚和吴禄贞互相交换着眼色,然后张绍曾问:“这所学校在哪里,秦先生?
他们都很困惑。“湛江”,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中国的某个地方……
“是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在广州湾租界开设的分院,当然你们不必怀疑它的教学水准,所有教官都是拥有长期服役经历的资深军人。”都是在美国陆军里没有机会得到晋升的倒霉蛋,包括两个服役期达到二十五年的中尉。
两个可怜虫离开军校以后只晋升了一级。
指望这样一些军人教出优秀的学生纯粹是一种妄想,幸好他们只负责基础军事课程,最重要的指挥课程班是由umbre11a的高级军事顾问负责,当然现在,秦朗不打算将这个信息透露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尽管他们已经同意到湛江分校学习。“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入学?”
“学校九月才会开学。”秦朗说,“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够获得一些统帅部队的经验。”
三个人都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在雇佣军里给你们安排一个朗出邀请。
几乎是立刻,邀请被接受了。当然每个人都知道会是这样,既然张绍曾、蓝天蔚和吴禄贞决定来到美国留学,这就是注定的唯一结果。让他们感到意外的仅仅是,他们最终将就读的学校竟然还是在中国。
很难说这是一个好的安排还是坏的安排,三位将要进入umbre11习军官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思考它,至于另外外三位,陈天华仍旧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刚才的谈话,而章炳麟和毕永年正在寻找秦朗的目标。
他们都感到自己几乎已猜出秦朗想做的事情,他暗示挽救中国的唯一办法是革命,又安排三位可能会倾向革命的军人进入他的私人军队,很显然……
“秦先生,难道只有革命一个选择吗?”一直在沉思的陈天华突然离开他的精神世界回到现实。
“毫无疑问,你们没有其他选择,革命是一条已经规划好的道路。”秦朗微笑着。他已经为爱国们确定了他们的未来道路。一旦按照他计划的那样,满清政府宣布将两条财团出售给民众的铁路收归国有,革命就会随即开始,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
“没有力量可以阻止革命,没有其他道路可以选择。”他重复了一遍。
“但革命会死很多人。”陈天华皱着眉毛——他还太年轻,知道的东西还很少,还不是那个可以写出《警世钟》和《猛回头》的民族主义革命,所以还会担心一些政治家没有必要担心的事情。
他有点像几年前的易水——不过现在的易水已经具备了一点政治家的基本素质了。“在美国有一句名言,‘自由不是毫无代价的’。”他插进来,代替秦朗回答,“为了拯救我们的国家,为了中国的未来,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
“但我们会将牺牲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然后他又补充到。
秦朗在他的内心深处微笑了。易水还是缺乏成为一个政客或将军所必须的素质——他就不会说最后那句话。不过对于瑞切尔来说,易水的缺陷是件好事。
真是幸运。
“易水的观点就是我的观念,”同时他说,“我只想强调一点,维新派打算通过一场不流血的改革挽救国家,但你们已经知道,他们注定会失败,因此你们绝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
事实上易水的言已经具有充分的说服力,不过秦朗的补充强调挥了更多效果,他直接上陈天华沉默了。没有人愿意犯一个别人已经犯过的错误,而且优秀的革命总是可以很快吸取教训,因为如果做不到,他们就会死。
陈天华显然是一个聪明人。
章炳麟也是聪明人,所以他已经猜到了秦朗希望他去做的事情。“秦先生,你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宣传,鼓舞民众动革命?”
秦朗转向他。“你的猜测很正确,但并不完全。”他又一次变得极其严肃,“缺乏组织的革命只能演化成单纯制造破坏的暴乱。因此你们绝不能只是扮演一个宣传,还要成为领导。”
“领导?”章炳麟愣住了,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没有料到秦朗会要求他们成为革命的领导——毫无疑问,这应该是他的位置。秦朗有能力、也有力量领导一场推翻腐朽的满清王朝的革命,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但是很快,章炳麟想起易水曾经说过、并且已经得到秦朗证实的那些评价:他是一个利己主义,一个军火商人,一个缺乏道德和荣誉感的战争贩子,以及一个只想隐藏在背后操纵一切的阴谋家。是的,他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承担领导责任,不会暴露在台前。
章炳麟想明白了,但其他人还没有。“秦先生,难道你不打算领导革命?”
朗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商人,先生们。领导革命不是我的职责,那是你们的工作。”
“那么你……”
“我将为你们的活动提供支持。”他笑了笑,“但不是免费的。”
商人的本色?也许是,但章炳麟和毕永年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秦朗是大人物,他肯定有更深远的目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
第三百一十三节 意外的灾难'上'()
时机还没有成熟的时候,秦朗绝对不会揭示问题的答有更进一步的表明他的意图。
秦朗只是向章炳麟、毕永年和陈天华传授了一些宣传和领导的技巧、需要特别注意的关键问题,以及他将向他们提供的援助,然后这一次会谈就结束了。
毫无疑问,章炳麟和毕永年并不满足,都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他们也很清楚秦朗的工作有多么繁忙,不能将太多时间用在某一件事情上面;而且他们获得了的援助,最重要的问题已经解决。至于那个疑惑,他们有足够漫长的时间思考它,寻找答案。但更重要的,总有一天,秦朗将会公开一切。
总有一天,真相会浮出水面,他们会知道秦朗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且,章炳麟在他的心里冷笑着,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待问题,如果秦朗最后打算做出一些损害中国利益的事情,他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是的,他为革命活动提供了援助,但并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
章炳麟暗自高兴着,没有注意秦朗在他身上扫过的目光,洞悉一切的目光,就好像他真的知道他的客人在想什么。
不过实际上,他只是知道他们会想什么,这是他有意引导的结果。因此最后,当这些客人知道他的计划,他们一定会感到惊讶与不可思议,而秦朗希望那时他就在旁边看着。他希望看到那样的表情。
秦朗对未来充满期待。
当然,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期待——查尔斯。西格斯比海军上校就很想在他退役之前,他的领章能够变成一颗银星。就像乔治。杜威一样。所以海军上校总是对他地战舰正在执行地任务有一点额外的想法。
如果……当然仅仅只是如果。美国向西班牙宣战,停泊在哈瓦那的“缅因”号战舰将成为最早进入战场的美*舰,而且还可能得到机会摧毁几艘破烂不堪的西班牙军舰。他将因此成为战争英雄,而一次晋升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而且这样一个任务不存在任何危险性。
西格斯比上校对自己指挥的战舰了如指掌,也了解西班牙海军的实力。在美国海军地战斗舰艇序列里,一八八八年开工的“缅因”号无疑是最脆弱的一艘——只限于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标准排水量还不到七千吨,只有四门十英寸火炮和六门六英寸副炮。但西班牙海军只有三艘装甲巡洋舰堪舆她匹敌,而且这些战舰都在西班牙本土,当她们赶到时。迎接她们地将是大西洋舰队地四艘一级战列舰……
也有可能是五艘一级战列舰。如果国会决定与西班牙开战。海军部就会将部署在西海岸的“俄勒冈”号战列舰调动到加勒比海地区,如果她的行动足够迅,能够在三个月之内航行一万五千海里。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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