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声中突然响起的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指挥官回到现实中。因为过于尴尬,德维吉昂中尉地脸立刻变得通红,但三个小队指挥官都没看他——他们都看着自己的上司。就是那么一会儿,弗鲁豪夫已经想到一个应急措施。“立刻弄几桶水过来,要是有迫击炮或机枪过热。就把水浇上去。”
“但这会降低武器的使用寿命。”
“去他的使用寿命。”弗鲁豪夫回过头看向营地外面。越南反抗份子仍旧在像正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但更多的反抗份子还在冲上来,有利地局势不会持续太久……
就好像为了证实他的担忧,一挺机枪突然停了下来。
“快去!”指挥官大叫。
每一个没有参加战斗的雇佣兵都行动起来,还有德维吉昂和他的国民军士兵。每个人都知道,迫击炮和机枪是将反抗武装阻挡在大门外的保障。因此它们绝不能停止射击,哪怕一会儿也不行。
但文德嗣操作的机枪已经停止射击了——他的机枪的射击时间比任何一挺机枪都长,所以就在刚才,子弹居然在他地手指碰到扳机前自己射了出去——枪膛的温度已达到可以诱使射药自燃的程度;而且范恩在拖曳弹带时不小心碰到了枪管,尽管只是一个相当短暂而且绝不亲密的接触,但他还是被烫得大叫起来。
“我们需要一桶冷水,”范恩捂着烫伤地部位,建议……要求。“或别的什么可以使枪管降温的东西。”
“我们只有一桶煤油。”文德嗣把煤油拎起来,“你觉得它会烧起来吗?”
既然枪管的温度竟然可以引燃射药,他觉得很可能会,当然范恩也这么认为。于是煤油被放弃了。两个人开始考虑新的替代物品。想了一会儿,文德嗣建议:“撒尿。文斯,向枪管撒尿。”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
“我今天还没有喝水。”
“真是太好了,伙计。”不管是不是愿意,范恩只好站起来,伸出手打算脱掉裤子——但也仅仅只是打算。几乎就在他站直身体的下一秒,一排子弹已经飞过来,一些在他身边擦过,另一些打在木板或沙包上。吓得他立即躺回了地板上,而且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大叫。“我们被越南人瞄上了!”
“恐怕还不只是这样,伙计。”文德嗣指着弹孔,“子弹是从东边打过来地,不是北边。”
“所以?”
文德嗣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的探出头看向战略村东面,接着范恩也把脑袋伸了出来。就像他们猜测的那样,一大群越南人正用泥土填平壕沟,子弹就是为他们提供警戒的反抗份子射的。
“他们快把壕沟填平了。”文德嗣说。
“但他们过不了铁丝网。”范恩提醒他注意,“除非他们有钳子。”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钳子?”文德嗣咬着嘴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北大门,要是这个时候越南人在其他方向撕开铁丝网进入战略村,今天地战斗他们就赢了。“我们需要立刻警告指挥官。”
范恩摊开双手。“怎么警告他?”
“我向指挥官报告,你留在这里牵制越南人——或反过来。”
“你去报告。我留下。”再仔细想想,范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顺着梯子向下爬的这段过程无疑会非常危险,还是留在岗楼上更安全。
文德嗣没有想这么多。他点点头,轻轻的在范恩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随即突然站起身并向反抗份子开了一枪,然后以更快的度蹲下。但他的举动已得到越南人的热烈回应,只是那么一瞬间,弹雨就横扫了整个岗楼。当然,它们没有击中任何一个人,然而范恩却感觉自己身边地每一样东西都在碎裂。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文德嗣已拉开地板上的盖子,顺着梯子滑了下去。越南人都没有注意他,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岗楼上,枪口也是。
又一波弹雨从范恩头上擦了过去。
“该死的混蛋!恶棍!人渣!”雇佣兵气急败坏的大叫着,不知道是在咒骂同伴还是咒骂越南人。但他也只能这样。天知道文德嗣到底打中了什么,总之,反抗份子似乎被激怒了,不断开火,没有任何停止的打算——如果范
还击,他就要做好带着满身弹孔倒下的准备。
他还不打算这样,所以只能继续咒骂着,同时祈祷文德嗣早一点找到弗鲁豪夫。
祈祷非常有效。文德嗣还没有到达北大门时就已听到了弗鲁豪夫的高声咒骂——喜悦、略带嘲弄的咒骂。冷水起了他希望的效果。迫击炮和机枪都还在射击,在越南人前方构成一道无法逾越地死线。看着那些前仆后继不断冲上来然后又在死线之前倒下的反抗份子,指挥官再一次觉得他已胜券在握。
“杀啊,杀光他们。杀光这些猴子!上帝保佑美国。”他叫着,跳着,手舞足蹈,一点也不在乎擦身而过的子弹;几个小队指挥官想把他拉回安全的地方,却都被推开了。
文德嗣目瞪口呆:弗鲁豪夫是他见过的最不正常的一个指挥官……确切地说,他几乎就是一个疯子;但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依旧是越南人。倒在雇佣兵的枪口下的反抗份子已经有数百人,或上千人,或更多,但他们仍在不断冲上来,似乎被某种神秘的魔力驱使着。尽管他能够猜到这些人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使他们的同伴在其他方向的行动能够成功,然而这种疯狂的举动还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地感觉。
“文!”
托马斯的声音让文德嗣从他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地,慌忙跑到小队指挥官身边。“头儿,我们有一个大麻烦。”
“是的,很大的麻烦。”托马斯随口回答。他的注意力仍在正在进行着的战斗上,单方面屠杀,尽管事实如此,但除了弗鲁豪夫,谁都感觉不到胜利的曙光。
“反抗份子一定组织了督战队。”也许觉得他的副手可能无法理解这种忧虑,他更进一步的解释到,“他们的进攻部队本来已经溃退了,但很快又回来与我们继续缴获……”
这是文德嗣离开岗楼之后生的事情,所以他没有看到,但他一点也不关心这个。“我们有另一个大麻烦,头儿。”他大声说,只有这样才能让托马斯听见,“东边有一大群反抗份子正在填平壕沟。”
“什么?”
“东边有一大群反抗份子正在填平我们的壕沟。”
托马斯的脸一下变白了。又是正面佯攻、侧翼主攻?好吧,这种招数虽然老旧,但它的确奏效了,所有雇佣兵都被吸引到北面,其他三个方向没有任何防御力量——当然这个错误必须得到纠正。
“文,我给你一组人,把反抗份子从东面赶走。”小队指挥官说。
文德嗣摇头。“那不行,头儿,东面至少有一千个反抗份子,一组人根本起不了作用。”
“你开玩笑?”托马斯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我很认真,头儿。”
“见鬼!”托马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另外两位小队指挥官。他们都听到了,现在的脸色并不比他更好。一千个人——要赶走他们至少需要一个小队,但现在根本抽调不出一个小队,除了……
指挥官们一起看向就躲在一旁看热闹的越南国民军士兵。
现在,轮到阮福寿的脸色变白了。翻译什么都说了,一千个反抗份子就在东面,美国人打算让他和他的兄弟去拦截,门都没有。
他决定拒绝,但在他开口之前,德维吉昂中尉抢先说:“先生们,我们为什么不收缩到第二道铁丝网后面?”
十三号战略村有两道铁丝网,构成一个汉字的“回”,而雇佣兵们就在两道铁丝网之间,因此他们还可以后撤——但第二道铁丝网之后就是越南村民居住的区域,在这种时候进入……
“我们会看住那些人。”阮福寿赶紧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后撤了。
小队指挥官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越南国民军既不可靠也不值得信任,但被手无寸铁的村民包围总比被至少拿着砍刀的反抗份子包围好。
他们达成一致意见。“我们撤退。”三位小队指挥官开始给他们的士兵下达命令,“带上所有武器和弹药,撤到第二道铁丝网后面。”顿了顿,其中一个小队指挥官又补充到:“记得带上我们的指挥官。”
弗鲁豪夫还在兴奋的大喊大叫,越南人射的子弹就在他身边不断掠过,却总是碰不到他的身体,相反,它们打中了几个勇敢的冲上前、试图将他拖到安全地点的雇佣兵。最后,小队指挥官们不得不亲自动手,才把他们的疯子长官弄下来。
“真是见鬼!”一个小队指挥官咒骂到。
“上帝显然还不打算让这个疯子到他那里去。”托马斯摇着头,然后说:“你们带着他先撤退,我指挥部队。”
“谢谢。”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两位小队指挥官上路了。
“各个小队交替撤退。”托马斯回过头,看见文德嗣还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文斯还在岗楼上。”文德嗣说。
托马斯回过头看了一眼东面的岗楼,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他,阿门。”然后,他回过头,继续指挥部队撤退去了。
法国人和他的越南士兵已经撤进了战略村内层,接着是机枪手、迫击炮分队和夹着弗鲁豪夫的两位小队指挥官。最后,在托马斯的指挥下,雇佣兵们交替掩护着,一边阻止反抗份子接近大门,一边退向他们的新防线。文德嗣就和他们在一起,不断后退,同时不断东边的岗楼投去一个担忧的目光。
当第一个反抗份子冲到大门前,并开始猛烈撞击它时,他知道自己不用再看了。
“文斯,你是个好人,老天爷会保佑你的。”最后看了岗楼一眼,文德嗣也退进第二道铁丝网之后。随即,大门关过来锁上了。
。。。
第二百七十四节 win the batte'上'()
已经被子弹变得千疮百孔的岗楼上,文斯。范恩还在等带来援军,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希望也在变得越来越渺茫,最后他开始担心,援军就像上帝的天使,只有在他快死的时候才会出现……或永远不会出现。
然后一种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测:欢呼声,来自越南人而不是雇佣兵。范恩从地板上爬起来,慢慢的凑到一个弹孔前,向外投去一个小心翼翼的目光。
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反抗份子已经填平壕沟并撕开铁丝网,现在他们正像潮水一样涌进战略村。
“噢,见鬼!”范恩明白不会有什么援军了。不过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控制住了他的情绪,既没有变得愤怒也没有感到害怕。
范恩只做了一件事:重新倒回地板上,摸出刺刀放在身体左侧,接着又摸出手枪和子弹;他的口袋里有四个快装弹器和六十子弹,要是反抗份子打算爬上来干掉他,他们就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不过他显然忘记了,反抗份子根本没有必要爬上岗楼,他们只需要放一把火就行了——只是值得庆幸的是,尽管刚才还在向岗楼疯狂射击,但冲进战略村的反抗份子似乎全都忘记了岗楼上的敌人。他们向潮水一样穿过铁丝网,但又像潮水一样涌向雇佣军的营房,不只是范恩,就连正在匆忙就位地雇佣兵都没能引起他们哪怕一点关注。
这些抵抗战士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营房。那里没有敌人。但有敌人留下的东西,他们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以错误的方式,抢劫。
雇佣兵和他们地指挥官也看出来了。
“好极了,非常好。”弗鲁豪夫对下达撤退命令的三位小队指挥官投去一个足以杀人的眼神。他就要损失惨重了,公司显然不会为他损失的个人财产支付任何赔偿,一美分都不会——但不只是他。所有雇佣兵都面临着相同的问题,只是他们并不能像他们的指挥官那样如此直截了当的表达意见。
他们只能把愤怒泄到正准备抢劫他们的财产地敌人身上。每一个可以够着抵抗份子的雇佣兵都转移了枪口,向他们猛烈开火。原本就显得乱糟糟的抵抗份子立刻变得更加混乱起来,一些人停下来与雇佣兵交换子弹,另一些加快度冲向已经近在咫尺的营房,还有一些则干脆向着相反的方向乱跑——但都是个人的自行为而不是某个头目的明确命令,这些人早已经失去控制了。
黄花探对此却一无所知——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派遣的其中一支迂回部队已经进入美国人的据点。正在进行的战斗牵扯了绝大多数注意力——现在地情形与刚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仅仅只是那条“死亡线”向前移动到了铁丝网前的壕沟。以及仍然禁闭的大门。当反抗战士们试图越过壕沟或撞击铁门的时候,从第二道铁丝网后射来的子弹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杀死了。地面上满是尸体。
一个困局。黄花探不知道还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突破它,但他只能继续坚持,直到突破它或耗尽最后一点力量——战士们也一样;如果他们不能做到这一点,他就要强迫他们做到。
“我们的人又溃退下来了。”一个头目宣布。
“督战队。”
这是他地办法,古老,但总是很有效。阵地前的两排督战队仅仅只是把他们的步枪举起来,溃退的抵抗战士就明显放慢了他们的度,接着慢慢停下来,最后又转过身冲向如同地狱一样的目标;他们重新冲锋。勇敢而绝望的从一排枪口转向另一排枪口,然后死掉。
疯狂的、近乎自杀地行动成为了这场战斗的显著标志。
“好极了,非常好。”弗路豪夫又这么说,但这一次他讽刺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反抗份子。“冲过铁丝网的越南人忙着抢劫我地行李,而他们的同胞却在一道事实上已形同虚设的铁丝网前送死。”他转过身对小队指挥官们说,“有组织无纪律。这就是我们的对手。”
小队指挥官们没有吭声,全都看着他,知道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但弗鲁豪夫停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但我们的士兵正被这样一群对手折磨得痛苦不堪。”
他指着雇佣兵。他们还在开火,还在说着、笑着,嘲弄着对手,或为自己打气——或就是单纯的大喊大叫。不过谁都可以看出来。这些战士都太累了,被噪音、废气、后坐力和不断冲上来的反抗份子折磨得筋疲力尽;他们需要休息,需要一点时间喘气。
“停止射击。”弗鲁豪夫决定给他们时间休息。但他的命令不但让法
吃一惊,三位小队指挥官和听到命令的雇佣兵都将一光集中到他身上。
“停止射击?”德维吉昂中尉跳起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停止射击?弗鲁豪夫先生,你疯了吗?”
事实上,他觉得雇佣兵的指挥官的确已经疯了: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他就显得不正常,然后又疯疯癫癫的手舞足蹈——毫无疑问,戴夫。弗鲁豪夫就是一个疯子。当然德维吉昂并不介意与一个疯子在一起,只要这个疯子没有向他开火,或在错误的时间下达错误的命令。
“反抗份子还在进攻,你怎么能现在命令部队停火?”中尉叫着。
“反抗份子与我们隔着两道铁丝网,你在害怕什么,中尉?”指挥官嘲弄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命令。“所有人停止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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