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是束手无策了。”林简有气无力地说:“占卜必须要‘有所求’,你们这么乱来是不行的……”
话音未落,房门砰的一声大开,江飚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板得就像得了某种肌肉坏死症。他左右望了一眼,大步迈到了林简窗前,低声对他说:“白林醒了。他要见你。”
两日前,白林主动服下ba药丸而几近‘成仙’,之后精气衰竭元神耗散,一睡过去再也叫不起来。偏偏他又是至关重要的警方证人,这样迟迟不醒简直是对办案人员的精神折磨。林简这两日迎来送往,就曾在话里话外听到过不少警官医生的抱怨。现在关键证人终于清醒,而焦灼多日的警方却居然按下了性子,允许他见一个案件外围的“顾问”?
林简有些微妙的挑了挑眉毛,尚未来得及措辞回应,就听到门口咚咚的脚步声响,而后萧振衣与苏洛前脚跟后脚的迈进了敞开的大门,他们的表情也很凝重僵硬,眼神与中却带着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欲言又止——就好像是在竭力隐藏着什么不能宣之于众的情绪。
“白林着急要见你,非常急。”萧振衣开门见山:“你现在有没有空?”
“不太好吧。”林简委婉道:“要见我有的是时间,但警方那边不是等着证词么?不能因私而害公……”
“喔这不存在。”萧振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神气变得有些古怪:“白林醒来后颠来倒去只提了一个要求。他要与我们单独谈一些……私密的东西。在谈完之前,他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他特意在‘私密’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林简的脸有些僵。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私密’会是什么。不过……
“在医院里谈**……其实不太方便吧?”林简更加婉转地说:“来日方长……”
“这林先生也不必担心。”站在床脚的江飚干巴巴开了口:“白秘书说了,只要谁敢监视,发现一个监视装置他就在证词里随机说一句假话,能不能分辨出来请我们尽力。而且白秘书好像还有了别的本事——他当着我们的面背出了病房里所有监视器的方位,其中一半以上是最新科技,保密性一流。”
他冷冷地看了林简一眼。
林简觉得自己有些躺枪。毕竟当初给白林服ba药丸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细算起来江飚至少是个默认,责任没那么好推卸干净的。再说谁能料到那种东西效力竟然如此持久呢?整整两天,就算是卧床休息也该把药物代谢完毕了吧?所以——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掀开了被子。
“走吧。”
白林的病房已经不是两天前他们离去的模样了。为了让这位昏睡的关键病人尽快醒来,焦躁得头上生包医生与警察已经把这里布置成了一个医学仪器展览馆。整整十二台冷光凌冽的机器绕着病床呈半圆形齐齐排开,从机器的边角管道里蔓延出的塑料管与电线错综而复杂,像土壤深处杂乱纠结的树根,匍匐着向病床上的人聚拢。
他们小心翼翼的绕过一层层的电线与管道,终于看到了病床上的白林。他几乎已经完全被透明的管子与红光闪烁的探头淹没了,看上去就像穿了一件塑料钢铁的衣服,唯一能从管道与红光中露出来的只有他紧闭双眼的面孔,已经没有一点血色。
他们三个停在了床脚(床头已经被两台内脏活化仪给塞满了),在白林的脚前排成了一条线,然后一起朝床上探出头去,想隔着导线与管子看看病人的脸——不过因为角度问题,这姿势看上去倒像在沉痛默哀。
“你们来了。”白林说。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还带着长久睡眠后的恍惚迷茫。他没有张开眼睛。
萧振衣望了望白林的脸色,道:“你找我们……有何贵干?”
“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了。”白林淡淡道,他在枕头上动了动脑袋,将脸歪向了林简的方向,他用紧闭的双眼“看”着林简,忽然朝他开了口:“林先生,你病号服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件格子睡衣啊?”
林简愣了一愣,下意识地便要点头,脸上却骤然涌出了惊愕之色。他垂下头去扯直衣襟,只看到了他那件出奇宽大的蓝白色病号服的下摆,贴身穿的黑格子睡衣被病号服遮得严严实实,哪怕从脖颈与胸口都丝毫不能看见。
那闭着眼睛的白林又是怎么看见的?
没等林简反应过来,白林已经将眼睛偏向了他身旁的萧振衣,轻飘飘地说了第二句话。
“萧先生,你兜里用来占卜的扑克牌……是不是少了一张。”
“……你怎么看到的?”
萧振衣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盯住了白林。
白林没有理会萧振衣的目光,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上翘,弯出了一个虚弱而恍惚的笑容,一如他此刻茫然的声音:白林缓缓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瞪住头上的天花板,哑声道:“看来我没有搞错……果然是这样。”
“是什么?”这次是苏洛沉郁的声音,他皱起了眉毛,侧头与林简对视了一眼,目光莫测。
白林呵了一声,终于把眼睛从天花板上挪了下来,一寸寸地扫视过这间被器械与管道堆满了的房子,他缓缓转动着眼珠,语气轻细:“这间病房里有三只甲虫,一只蜈蚣,四只苍蝇。那三只甲虫在窗台附近,那只蜈蚣躲在床下面,那四只苍蝇飞得倒有些远啦……不过不用管它,几秒钟后就会出去了。”
他低低的咳嗽了一声,目光从墙壁与仪器中滑下,路经一根根五颜六色的管线与通道,终于扫过了僵在床脚的三人。他朝他们微微一笑。
“在我醒来后,我忽然就变了……我能看到我想看到的,我能听到我想听到的,无论他们多么细微,或者隐藏得多么严密——只要他们还在这间病房。我知道这里有一千四百二十八个零件,其中二百三十个零件是无用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掩饰机器里藏着的窃听器;我也知道你们从门口到床前一共走了七步——不过萧先生走的是六步半,原因大概是拖鞋摩擦力不够,或者走岔了步。我还知道这间屋子的结构、材料、组成,它被使用后的印记、被时间侵蚀的迹象、或者被修理后的伤痕——一切一切的痕迹!”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宣言,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股血色的潮红。白林喘了一口长气,抬头扫视过表情已经完全僵硬的三人,终于抛下了炸弹: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感觉到——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我在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第93章 违背常识()
那一瞬间,白林看到了萧振衣脸上有惊愕一闪而过,随后有惊惧与恍惚从他眼睛深处缓缓的浮起,像雾气一样罩住了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他身边林简与苏洛却依然是一脸的茫然与迷惑,正皱着眉头面面相觑。
“病中的人心静,你的天灵又是被打开过的,有这些症状也不奇怪……”林简第一个反应了反应过来。他抽了抽嘴角,转过脸用一种很勉强的口气安慰白林:“只要休息几日,这种种异相就应该会消失……”
“我想听萧先生的见解。”白林直接打断了他。他微微侧过头去,用一种几乎是逼视的眼神盯住了萧振衣。在昏天黑日地沉睡了足足两日后,白林这双眼睛不但没有一点浑浊模糊,倒有了种诡异的清澈感,他两只漆黑的瞳孔就像是古井里的水,凌冽莫测得让萧振衣心头发毛。他有些不自然的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益处,不如等你痊愈了来……”
“你在紧张。”白林道。
萧振衣脸上的讪笑立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郁的慎重。他深深看了白林一眼:“……看来我果然没猜错。”
“没猜错什么?”林简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个,莫名其妙道:“你们打什么哑谜?”
“……没有打哑谜。”萧振衣干巴巴地说,“只是想起了一些……比较冷僻的东西。你听过天眼通吗?”
林简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就凝固住了,就像是被迎面浇上了一桶速干式的水泥,将他肌肉五官都封冻在了一张僵硬死板的面具下。但渐渐的水泥裂开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吧?”
“我知道。”萧振衣低声说:“但他刚刚表现的症状与天眼通的记载无不契合。‘明察秋毫之末’,你以为还能有什么?”
“那也可能是天灵开启后灌注了天地灵气!”林简厉声反驳:“就这么下结论太草率了!更何况**玄妙莫测,出几个耳聪目明的人瑞并不算稀罕——”
“但也无法解释白林怎么会不停听到自己的名字!”萧振衣打断了他:“就算再耳聪目明,这医院方圆千米以内知道白林底细的有多少?知道白林底细的又为什么要反复叫他的名字?难不成是暗恋他?”
这几句反问锋芒毕露,刹那间就将林简汹汹的气势给压下去了,他被这疑问一震,甚至表情都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不过林简立刻回过了味来,下意识就看向白林:“你是说……”
“传说天人有种种神通,五感六识都敏锐得不可思议。神通在眼,则能明察秋毫之末,神通在耳。则悉闻百千世界种种现身说法之声。”萧振衣直截了当地把话接了过去,语气带着一种“就是如此”的冷酷果断:“神佛远离人世,却还能听到凡人的万种祈求,就是天耳通的效用。无论三界万世何时何地,只要呼唤天神佛陀的名字,你接下来的三句话就会上达天听。”
林简的表情已经只能用惊悚来形容了。他的身体还僵在原地,脑袋却一点点朝白林转了过来,看上去就像是被拧反了头的木偶娃娃。在转动中,他颈部的骨骼生锈了的螺丝一样在嘎吱作响,似乎下一刻就会从那不堪重负的肩膀上掉下来。但摇摇欲坠的颈椎终究还是撑住了,拧着头的林简用一种几乎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瞪着白林。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他哑声问。
————
这个问题来得实在是没头没脑,看上去更像是宣泄情绪而非真心疑惑。所以问完后不光是白林,连全程旁听得莫名其妙的苏洛都傻了,两个人齐齐瞪着林简。
“……你什么意思?”白林冷声道。
“他并没有恶意的。”萧振衣立刻来打圆场:“只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太震惊了而已,说实在我也很震惊。完全——完全想不到……”
说完全想不到时,萧振衣的的嘴角也有些抑制不住地抽搐,足可见这“想不到”是真想不到,倒不是在随便敷衍搪塞。白林脸色缓了一缓,随即哼道:“想不到什么?”
“这……”萧振衣有些迟疑,旁边的林简却立刻开了口,他神情非常之空洞,语气也很恍惚:
“根据道家的理论,人只要能与天地共生合一,就能自然拥有种种神通法力,所谓‘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但修炼大道何其艰难,渐渐就有高人前辈效仿天神仙人,创制出可以模拟神通的玄法秘术。但无论法术再怎么精巧绝伦,比起天然自生的神通都不过是大道上的细枝末节,或者贪多图快的捷径小道,实在很难有媲美前者的法效。一般而言,凡尘中人只能借助法术这样的‘捷径’来施展法力,如果不自量力地追求神通……”
他微妙地看了白林一眼,又赶紧移开了目光,似乎害怕他会发火:“……就会招致种种惨变。凡人永远不能觊觎神仙的玄妙法门,这是铁律,也是世间各种各样的修炼法门能流传散播的原因。如果有人可以打破仙凡的隔阂,还修个什么仙呢。人类的身体元神太过脆弱,几乎是绝对不可能支撑起神通的。”
“而你,”萧振衣轻声道:“不但拥有了神通,还一次向拥有了两个。这简直是……完全违背了我们的常识。”
第94章 五荤()
“……神通法力看起来奇妙不可名状,但实际却是得不偿失,需要耗费的精气法力简直不可估量,绝非脆弱的凡人可以承受。天眼也好,天耳也好,说起来能耳聪目明见微知著,但人的心力终究是有限的,一个普通人骤然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脆弱的大脑心脏哪里可能受得住?更不用说平白耗费在耳朵与眼睛上的大量精气了。”林简对着白林与苏洛不住摇头:“所谓‘七窍开而混沌死’,没有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的修为,没有深厚的元气精魂却贸然有了无与伦比的神通法力,这和催命的刀也没什么两样了。被神通折磨而死,也算是新闻一件……”
白林的脸上渐渐有些发青,他挣扎着从被子里挪出头来,隔着杂七杂八的管道机器仰望林简的脸,语气中还带着丝侥幸:“但我现在……感觉还好啊?”
林简没有接话,他在床上睡久了两眼模糊,根本就看不清白林的脸色到底是‘还好’还是像几天前那般苍白如鬼,于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右手却绕过身后探向萧振衣的手臂,想掐他一把叫个外援。不料刚一用力就觉触手紧实柔韧,绝不是萧振衣那身松垮垮肥肉的手感。林简大出意外,手下一颤,却又摸到了一块光滑温热的肌肤。
妈的这是——
苏洛微微动了动肩膀,不露痕迹的朝林简处迈了一步,恰好将左手牢牢藏在了后面。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白林一眼,徐徐道:“玄学方面的事情我不清楚,但白秘书的嘴唇眼睛都还算饱满有神,皮肤气色也还看得过去。或许算不上健康,但也不可能是垂危的征兆。”
他朝萧振衣微一侧头:“萧先生以为呢?”
萧振衣点头赞同:“玄学和医学也不是水火不容的,一般医学上没有大碍的病人,玄学上也不会有什么岔子。不过有了神通居然还能保持精气不匮……难道是ba元素的效用?”
他询问的看了林简一眼,脸色却立刻变得古怪起来了——林简在原地站得树一样笔直,双手却紧紧背在身后藏得一丝不露,额头下巴还全是一滴滴的汗珠。眼看着萧振衣望过来,他眼珠骨碌碌乱转,面上竟然还泛起了一丝……红晕?
萧振衣:“……你在干什么?施法?”
“不不不不干什么!”林简立刻从身后抽出了手,语气慌乱:“就就是在想,白林现在的神通应该还不完全吧?如果我们放任不管,这些神通难不成还会自己完善补全?”
萧振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顺着话题说:“据传天眼通修炼到最终,甚至能够洞见过去未来一切因果报应;天耳通修炼到最后,能听到芸芸众生万般祈求呼告,都是近乎于神佛的修为了。但神通广大,修炼的难度也就倍增,没有几百年的青灯古佛估计是做梦了。如果真让一个凡人修成了……”
他脸色变得有些微妙:“……那还不如前天直接让白林成仙呢。能修成这样神通的人,想必成仙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吧?说起来倒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他这两句话下来,就连林简的脸上都透出了心有戚戚焉的神色,他们两个颇有默契的望了对方一眼,步调一致的长长叹气,语气之中竟然颇为心酸。
白林躺在床上,隔着一堆堆的塑料管子看他们一唱一和,只觉得越看越毛骨悚然。他对玄学法术都算是一窍不通,自然也不懂这两人究竟在叹息怅惋个什么。不过萧振衣之前的话他还是听得懂的,大概意思就是描述所谓神通如何如何的牛逼上天。可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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