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你:气势一定要保持住。”
她拧开了把手。
曾经宽敞明亮而富丽堂皇的会议室已经面目全非了——它依旧宽敞,也依旧明亮,但那些华美的灯具与精致的雕饰已经消匿无踪,宽阔敞亮的会议室纯白一色,唯一的家具只有地板中央堆满了杂物的大木桌。大得出奇的木桌旁是两个穿着红色毛衣的男人,一胖一瘦,正围着桌子的一脚低头查看某个灰黑色的圆球——不得不说,那一身红毛衣实在是太打眼了,他们两个简直就像撅着屁股的火烈鸟。
瘦专员和胖专员围着那左右打转,俨然已经是专心致志浑若无物。忽然,会议室的大门嘎吱一声巨响,他们两个惊得一个哆嗦,慌慌张张的抬起了头。只见大门訇然中开。一个清朗洪亮的声音直闯而入。
“两位手上的圆球,是西南边陲的秘传邪物,名叫活死人头。活死人头顾名思义,乃是用战争俘虏的壮年男子的人头制成,以特产的蛇藤汁液浸泡,三年之后头颅收缩,宛如幼儿拳头。这邪物被施以秘术,死者的魂魄永世囚禁于头颅中受煎熬折磨,怨气日重一日,自然便成了诅咒杀人的绝佳法器。”
林简大步流星迈入会议室,声音清晰洪亮,在房间中嗡嗡回响。
室内的两人的眼珠子随着他的身影一动,脸上全是懵逼。少顷,木门又一次打开,伴着笃笃笃的高跟鞋声夏薇款款而入,笑容妩媚灿烂。
“向两位专员介绍一下,这就是苏氏高级顾问,林简林先生。林先生,这就是反邪教办公室的特派专员,张先生和李先生。”
目瞪口呆的张专员和李专员终于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盯着一脸从容淡定的林简,神色很是变了几变,最终变成了高深莫测。
“林先生啊。”胖胖的李专员显然职位更高,他先开了口,语调慢条斯理:“真是少年出英才。刚刚的那一段很有见地嘛。”
林简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林先生刚来呢,可能不怎么明白反邪办的章程。”胖子以颇为对不起他身材的灵活度转了个圈,语气拖得又臭又长:“我们搞工作,首先讲究的就是规矩——啊,规矩。什么规矩呢?就是两个原则嘛:一是要保证社会的安定团结,二是要配合兄弟单位。比如说这一次吧,我们搜查证物的目的就是配合警察破案。有一些偏门的知识呢,知道了当然是很博学的,不过我们的目的,终究还是查明真相嘛,你说是不是?林先生。”
“当然,当然。”林简诚心诚意的说:“一切以破案为优先嘛,我确实是不太熟悉惯例,这一点上我是要向两位学习的,接下来的工作也请两位多多指点。”
李专员满意的点了点头,肥肉颤成一团。
“不过呢,”林简用更诚恳的口气补充:“我刚才冒昧讲这么多,其实也是杞人忧天。主要是这头颅吧,上面怨气太重,而且一遇到活人阳气就要发作,难免会有一点小小不妥——”
哐当一声,张专员抛手就扔出了圆球,脸色嗖的变白了。李专员下意识地往后一跳,却又忽的顿住了脚。他恶狠狠地剐了同伴一眼,神色阴晴不定。
“——当然啦。两位肯定是胸有成竹,我也是不识泰山。”林简恍若不见,语气亲切,“不知两位现在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李专员收回目光,语气可没有那种慢条斯理了,他那双猪似的眼睛死死盯住林简,“哪一步?”
“不知两位清点了多少了?”
“喔——那当然是清点了很多!”胖子挺了挺将军肚,他的那件红毛衣危险的嘎吱了一声,“不过还剩了一点。林先生不嫌麻烦,咱们可以一起参详。”
他气势磅礴的挥了一下手,那瘦专员急急忙忙拿了个陶瓷罐子,一溜小跑到林简身边,双手捧上。
林简打开罐子,里面是半罐灰白的粉末,轻轻一嗅时只觉得清香扑面,他伸手捻了一点粉末,再合上盖子。
“这是从苯猜床头柜发现的,”胖子大模大样,“据法医分析,主要成分是岩石泥土,不过实在是出奇的香。”
林简淡定一笑:“街心土而已。取万人长街十字路口尘土一撮,以蒜末搅拌,入大翁内阴干。于端午时取五毒研碎,与街心土同炒,八分熟即可。街心土千人踩万人踏,污秽肮脏已极,专能招致厄运,坏人好事。”
胖子深深吸了口气,颇不甘心的说:“林先生倒是博学。”
“不敢,”林简依旧是绷住了脸。从眼角处轻飘飘的扫了一扫:“略有所知而已。”
“那么这个呢?”
瘦子提过来一个破破烂烂的皮灯笼,殷勤的摆在林简面前——这人好像天生就挺能讨好的?
“蜱灯。取三月幼猫,掷入生石灰中,浇热水。半柱香后取出,皮毛自脱。取猫皮阴干,于端午中制成灯笼,以蛇蝎毒液涂抹。蜱灯能招引毒虫,是练蛊的妙物。”
“这珠子呢?”
“人骨造,招鬼用的。
“这张皮呢?”
“您往自己脸上蒙一蒙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叫加官,加官进爵,彩头很好的。”
……
东西摆得越来越多,,胖子的脸色越来越便秘,随着他越来越便秘,林简答得越来越溜(其实他是看出来了,就算他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得一本正经,这胖子就只能心怀不忿的咽下气去——至于怎么胡说八道得一本正经嘛,他的经验绝对丰富)。
“那这个呢?”胖子终于亲自出手了,他拎了一串葡萄一样的圆珠子在林简面前死命晃悠:“这个呢?”
“这个嘛……”林简慢吞吞道:“气味芳香甘润,又有一股清甜药气,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里面应该加了足量的人参灵芝鹿茸等等,应该都是大补的极品。”
“喔?”胖子收回了手,他的眼珠子里闪出了光芒:“你是说这是苯猜的补药?”
他低头舔了舔那珠子:“倒是真的挺像葡萄——”
“不是。”林简曼声道。
“什么不是?”
“色味如葡萄,又加了这样大热的补品。这应该是古代御用的……强效□□。
第33章 丧尸出笼()
尽管林简已经再三保证了安全性(“这□□是以大补之物锤炼而成,并无其他毒物”),胖专员还是义无反顾的直奔向了卫生间,他那庞大的身躯硬是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气势。胖专员一入茅坑久久不返,那李专员在会议室里坐立不安东张西望,不久后就火烧屁股似的去“请示领导”了。
会议室的大门刚一关上,林简就垮下了脸,他揉一揉酸痛的腮帮子,颇为自得的叹气:“我还算装得不错吧?”
“的确不错。”全程背景板的夏薇莞尔一笑:“气势磅礴滔滔不绝,科普更是精彩绝伦。别说那两个混吃等死的草包啦,我这个门外人看着都是心悦诚服。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那些稀奇古怪的邪门歪道也就罢了,连□□你都……”
她这问题可恰好搔到了林简的痒处,他笑得更得意了。
“这个嘛,”他慢条斯理道,“人力有穷时,就是我脑子再灵光再了不得,那也不可能瞟一眼就能知道来龙去脉。真正的原因呐,是这些专员自己眼瞎。”
他顺手拎起了那串葡萄也似的春药,对着阳光轻轻晃悠几下。夏薇眯了眯眼睛,只见那春药紫黑相间,在耀眼日光下微微泛光,仔细看来,在药丸金光闪闪的滑润表面上,好像还刻着某种繁复诡秘的花纹?
林简顺手放下春药,口气颇为自诩:“这还多亏了那个死胖子在我眼前死命地晃这珠子,要不不然我也发现不了这样的细节——这药丸上面刻着的不是什么装饰,而是一种叫殓文的文字。当然啦,这文字稀奇古怪,这两个专员多半也不认识。就连本人那也是一知半解的半瓶水,不过这上面的‘媚’字,我还是认得的。写着‘媚’的药,那还能是什么?”
他一口气扯完,转头想看看夏薇的表情,却见她死死盯住那串春药,面色竟然一片煞白。林简顿觉不妙。
“你怎么啦?”
“没什么,”夏薇仿佛恍然一惊般回过神来,“没什么……”
显然,夏薇在说谎——她脸上依然是全无血色,她的眼睛亮得就像在灼灼燃烧,她深深吸气,忽然开了口。
“林先生,你说这是一种文字?”
“不错。这叫殓文,是写给死人看的文字,不过很多阵法符箓上也有使用……”
“写给死人看的文字?”夏薇喃喃低语,“原来是写给死人看的文字?”
她霍然而起,神色惨淡森严,她闭了闭眼睛,毅然决然的张开了嘴——
哐当!
大门第三次被撞开,胖专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猛扑进来,面上全是惊惶之色。
“苯猜死了!”
“……今天上午七点之前各项指标都一切正常,他甚至有了苏醒的迹象。但九点换班时,新来的护士调动生化机器人给他换药,却发现他苯猜在地上缩成一团,身体已经是冰冷了……”
萧振衣大步流星的穿过苏氏医院的走廊,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林简与夏薇。虽然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依然可以听到他语气里的焦急:
“……现在专案组还在天通苑开会调遣人员,力图把灵修会一网打尽,他们一时半回是回不来的。苏洛已经下令封锁了现场,他让我们几个以特别顾问的名义先去看看尸体。”
笃笃笃的高跟鞋声中夏薇口气急促:“有没有弄清楚死因?”
“没有。”隔着一个厚厚的防毒头罩,萧振衣的声音显得模糊而低沉:“医院人手高度紧张,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医生,再说也怕破坏现场。现在苯猜的尸体还原模原样的摆在病床上呢。”
“你说,”林简小心翼翼的插嘴,“他的死因会不会是……灵泉?”
“不知道,”萧振衣声音犹豫:“苯猜本就是靠着邪术妖法续命,本来的寿命恐怕早就已经透支了。这一次灵泉加身,他身上的续命法术算是被破了个干干净净……以苯猜那个千疮百孔的破烂身体,他什么时候断气我都不奇怪。”
他又长长嘘气,口气悻悻然:“当然啦,无论如何,就是编也得编个理由出来。这也是苏洛的意思——总不能让警察局对着记者解释,说犯罪嫌疑人续命未半中道崩殂吧?那估计咱们所有人都得上头条。如果再有个有心人细细一查,那灵泉……”
林简和夏薇双双打了个寒战。
“所以,”萧振衣续道:“大家一定要努力——”
他忽的停下了脚步。
不知何时,他们前面多了一个女人。
一个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身影摇摇欲坠的白衣女人。
这女人太憔悴了,太苍老了,以至于林简一开始竟然没认出她来,直到他听到夏薇的惊呼:“关应浅?”
他反应了过来——没错,就是三天前在电视上被采访的那个关应浅!但她太老了,太老了——就是比起屏幕上那张憔悴支离的面孔,她也苍老得太过分,憔悴得太过分了。如果说三天前她是重病缠身面容凋零,那现在简直就是命在垂危本源亏虚了。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憔悴苍老的关应浅并没有答话,她甚至毫无反应。她只是摇摇晃晃的立在三人面前,用她那缺乏光泽的、玻璃珠似的眸子呆滞的盯着他们,盯得每个人心里发毛。
简直就是恐怖片剧照。
沉默许久后,萧振衣开口了,他的语气很谨慎,当然,对着一个命在须臾的人谁也不能不谨慎。
“关小姐?”
关应浅还是没有回答。呼啦啦的一阵风吹来,她身上雪白的病号服猎猎飞舞,露出了瘦骨嶙峋的手臂——在那一瞬间,林简几乎以为她就要乘风而去。
“关小姐。”萧振衣愈发客气小心,“您能让一让吗?”
还是漠然不答,还是摇摇晃晃的站姿。
萧振衣一脚迈向左边,试图绕过关应浅。谁知他脚才伸出,那白衣飘飘的女人已经是随风而动,无声无息的挡在了左边。
萧振衣收回脚:“关小姐,您有事?”
关应浅直愣愣瞪着他,神态一片漠然。
萧振衣吸了口气,绕向了右边。
关应浅一步跨出,又拦在了他面前。
那一瞬萧振衣似乎想把人直接撞开,但看了看关应浅那飘飘荡荡的身子,他终于还是缩了回去
“不回声也不让路,也不能来硬的。”萧振衣转过头去压低声音:“怎么办?”
“能不能绕个路?”
“不能。”夏薇哑声道,“通往苯猜病房的只有两条路,另一条走廊上全是病人排泄出的废物,那气味……”
她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关应浅。
“我会一点柔道,应该能控制住力道不伤到她……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可以去试试。”
“壮士。”林简声音幽幽,“上一个近距离接触关影后的记者可还在icu呢。”
“你什么意思——”
夏薇住了嘴:直愣愣挡在他们面前的关应浅终于动了,她晃了晃身子,朝前迈出了左脚。
毫不迟疑地,林简与萧振衣蹭蹭蹭退了三步。
关应浅又迈出了右脚。
他们再蹭蹭蹭退了三步。
关应浅两腿并拢,晃了晃身子站稳。然后,她的左腿再次高高抬起,却悬在了半空。关应浅面无表情金鸡独立,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扫过三人。三人都禁不住一个寒颤。
“我觉得她是在有意把我们赶出去。”林简死死盯住关应浅的脚,声音惊恐:“这简直就是人形自走生化武器——我勒个去她又动了!”
“的确。”萧振衣往后一跳声音颤抖:“还是喷射式武器!妈的她走一步我们得退老远。可到底是谁把她搬弄过来的?看这女人的脸色简直就是重病缠身人之将死……”
“苯猜已经死了啊。”林简声音喑哑,“难不成她是来碰瓷的……”
不管这位关影后是不是来碰瓷的,她在nctv上的表演都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故而尽管她已经是步履蹒跚行动迟缓,她面前的三人还是得如临大敌小心翼翼,时时刻刻的注意着警戒线,时时刻刻的准备拔腿狂奔。
终于,在他们快要退出走廊时,关应浅停了下来。
三个人都舒了口气。
萧振衣低头摸出了通讯仪:“我得去问问,怎么好好的病人会突然跑出来。真不知道关应浅到底是什么毛病,都要死要活了还能拦人……”
“我倒觉得不一定是关应浅的毛病……”
是林简的声音,听起来他好像在呻吟。
萧振衣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他手上的通讯仪啪嗒摔到了地上。
在他们面前,在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两条大道在这里交汇,而后延伸向远方。大道的两侧是错落有序依次排列的病房,就像一个个紧闭的巢穴。
现在,紧闭的巢穴打开了,一个个憔悴的、苍白的、瘦骨嶙峋的身影从巢穴里,探出头来,浑浊无光的眼珠死死瞪着三人——他们或许曾是万众的宠儿,光鲜亮丽的明星。但现在,他们那一张张曾经美丽的苍白面孔却只能让人心头发寒两股战战。
萧振衣缓缓后退,三个人都缓缓后退。
可很快,他们又停下了脚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形自走生化武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