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白马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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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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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色有失隆重与华贵,士人轻易不穿,怕的是与庶民雷同,失了身份。”

    “难怪,今天他们看我的眼光都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衣服的颜色浅了。”

    “怎么?觉得被看不起不高兴了?”

    “那倒没有……我挺喜欢这个颜色的。”

    “你喜欢就好……嗯,你穿素色的衣裳果然更好看些,深绿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太重了……”皌连琨眼里带笑地打量着。

    “对了,你今天怎么没下去踢球?”

    “哈,我都是大叔了,就不跟着瞎胡闹了。倒是你,出了这许多汗,还是到后面去换一件衣裳,免得着凉了。”皌连琨用手帕擦了擦他有些汗湿的脖子,夏轻尘有些为难地退了一步“去吧……”

    夏轻尘跟在王府的丫鬟后面,从球场退了出来,绕过几处院子,来到一处精致的上房。丫鬟引了进去,里面已经有四五个人端着毛巾、水盆、熏香在里面侯着了。

    人是一种容易安逸的动物,夏轻尘在宫中住久了,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平展双手,任着那几个丫头绕着他为他更衣擦身。自从离开了麦田,他便一直深居宫中,他的肌肤,比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更显苍白。他现在的肌肤,几乎要与寻常贵族一般娇嫩了。只是胸前和肩上纵横的鞭痕,虽然早已愈合了,但皮下深深的印痕,似乎需要更漫长的时间才能消散。

    他闭着眼等着那几个丫鬟给他套上宽袍大袖,换上高履,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地熏完香。这才睁开眼,轻轻地伸了一个懒腰。转身正要坐一会儿,余光却忽然瞟见门缝外一个鬼鬼祟祟的矮小身影。

    “嗯?你是谁?”

    那小鬼见他发现了,一声不响,扭头就跑。

    “哎……”夏轻尘追出去,博衣高履,不便跑动,转了几个弯儿就不见了。

    “世子,世子,您找什么呢?”

    “刚才那个小孩儿,你们都没看见?”

    “奴婢们……眼花……”

    “真是活见鬼了,怎么会有个小孩儿偷看我换衣服的……”

    “这,要不奴婢告诉王府的侍卫搜查一下?”

    “算了,回去吧,一会儿大家该等急了。”

    “是。”

    夏轻尘转身刚想返回,眼光忽然停在远处院子中一扇半开的门后晃动的人影上。他心里一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睁大的眼睛竭力地想看清那有些模糊的影子,驱使着双腿自己迈起来朝那个僻静的园子走去。

    “世子,您上哪儿去呀?”

    夏轻尘忘了身后的四宝,忘了那些丫鬟,忘了自己脚下那不利于奔跑的鞋,也忘了自己气喘吁吁,不顾一切地飞跑起来。

    “阿得……”夏轻尘动了动嘴唇,猛地一把推开了那扇门。

    可是,他却谁也没看见。

    “世子,您这是找什么呢?”

    “这里刚才有人……”夏轻尘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半杯茶。

    “世子,这是王爷的书房,没有王爷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世子还是早些离开吧。”王府的丫鬟在一旁哀求道。

    夏轻尘焦急地环顾四周,又踏出门去在院子里四下张望,发现确实没有那个人一丝一毫的影子,极其失望地叹了口气,滑坐在台阶上,怔怔地出神。

    “唉,阿得啊……”

    他浑浑噩噩在台阶上坐了很久,终于站起来,准备离开。但耳边这个时候,却忽然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小王爷,小王爷……快回来呀……别跑了……”

    夏轻尘循声望去,只见院子朱漆的抄手游廊下,一个服饰华丽的少年横冲直撞地跑过来。在他的身后,远远地追着一群人。夏轻尘抬头朝那群人看去,目光却在一瞬间冻结。

    

第二卷: 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 第五十一章

    但凡是有钱的贵族,总会有闲情逸致陶醉于文艺。皌连琨喜欢看歌舞,有时也爱自己客串着上台演一段。平时对容貌十分自负的他,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会擦上脂粉。

    只见他额带高冠,手持团扇,身穿一袭暗金黄的赤花大袖,足踏高履,和着鼓乐缓慢的节拍,缓慢踩踏着舞步。他灵动又不失阳刚的舞姿,带着嘴角那一丝邪魅柔和的微笑,让这场宴席上满座的男女,为之醉心。无奈对于夏轻尘来说,那音乐的调子太过散漫,例如《虞美人》这样字少的一首词,竟能唱上五分钟之久,他即便性子再慢,也要经不住瞌睡连连。

    南王描了眉影的眼,半眯着扫过阳光下彩锦搭就的遮阳棚下,却不经意地瞥到让他皱眉的一幕。只见夏轻尘坐在席上,既没有像往常那样打瞌睡,也没有往舞台上看,而是愁容满面地偏着头,心不在焉地不知在看什么。于是他顿时没了兴致,收了扇子从台上下来,坐到他身边。见夏轻尘仍旧兀自出神,于是不耐道:

    “怎么了?歌舞不好看吗?”

    “啊?不会……”

    “那你为何突然闷闷不乐?”

    “没什么”夏轻尘勉强笑笑,站起身来“我去更衣……”

    皌连琨见他匆忙离开,不由地恼了起来,却又不好发作。只得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夏轻尘一个人缓缓从游廊下走过去,心里总是挥之不去刚才的情形:

    那个迎面跑过来的男孩撞到了他身上。他低头一看,就见一个头戴金冠的小脑袋抬起来,一双大眼忽闪忽闪,有些惊慌地看着他。

    “小王爷,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王爷知道了又该生气了。”一名穿着重纱宫衣的女侍走上来,小心地扶过那少年的肩,带着他往回走。

    “小翠……”看着他们离开,夏轻尘脚步急急地迈了一步又刹住。

    “您是……”那女侍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看,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她眼里的情绪迅速而复杂地变了又变,最后恢复了谦卑“公子是在唤我吗?”

    “你是小翠?”

    “公子认错人了……”那女侍低着脸,对着夏轻尘福了一福,然后牵起身边少年的手,慢慢地转身,刚要走,那少年却扯了扯她的衣袖。

    “小翠!”夏轻尘追上去,拦住他的去路“不是你吗?”

    “你是谁呀?”那男孩眨着眼走上来。

    “我……我是……”夏轻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急着想走的小翠,一时竟乱了方寸。

    “小王爷,这位公子定是王爷的客人,咱们还是别缠着他了,免得惹王爷不高兴……”

    “用不着你多嘴”那男孩上来扯了扯夏轻尘的袖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是谁啊?”

    “我是夏……”夏轻尘看着小翠,缓缓开口。

    “公子!小王爷这会儿赶着进宫去念书呢,再不走恐怕要迟了……”说完拉起小王爷的手“小王爷,快走吧,再不走就要迟了,王爷会不高兴的……”

    “哎,小翠,小翠……”看着小翠匆匆离开,夏轻尘举步欲追,但身边几个跟随的丫鬟又将他拉住,要他早些归席。他无奈只能回到花园,那时酒宴已开,歌舞升平。

    但他一心的疑惑与焦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饮宴。坐立难安之下又怕皌连琨细问起来,只得借口更衣转了出来。不料刚走到茅房附近,就听见背后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竟是小翠躲在拐角的一侧朝他招手。

    “公子,公子……”

    “小翠?”夏轻尘走过去一把拉住她胳膊“真的是你!”

    “是我……”

    “你还活着,太好了。”夏轻尘急急地问。

    “我早几日就见着公子了,只是他们都说你姓阮,我怕错了不敢乱认。刚才人多,小王爷也在,我怕给公子惹麻烦,就没敢当场认。所以这会儿躲在花园边上偷偷看着,见着公子一个人出来,才敢过来说话。”

    “我猜也是这样。对了,阿得在哪里?还有其他的人,他们都怎么样了?”

    小翠低下头去,晃了晃脑袋。

    “你别不说话呀?大家都怎么样了?你怎么会在南王府呢?”

    “村里的人都死了”小翠低着头说“那天那群人,把大家关进老张家的房子里,然后放火烧了。我本来也是要被烧死的,可后来还是还一口气,活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大家都躺在一个大坑里。那些烧了村子的人在远处扎营吃饭,他们兴许是准备把尸首给埋了。我趁他们没往这边看,忍着疼从坑里爬了出去,跑了。”

    “那后来呢……”夏轻尘已然猜到事情的结果。

    “后来,他们往坑里填了土……”

    “啊……”夏轻尘仿佛是受了重重一击,扶着廊柱跌坐在游廊的栏杆上,痛苦地闭上双眼“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大家……”

    “公子,这事不怪你,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不,他知道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人来追阿袤,可是他还是把阿袤留了下来。谁曾想,竟就这样害了全村。

    “公子,你别着急啊。阿得那天不是没在村里吗,他应是没死啊。”

    “阿得……对,阿得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这,我不知道阿得在哪儿啊……”

    “你不知道?”夏轻尘惊道“他没在这府里?”

    小翠摇摇头。

    “那……”夏轻尘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他轻微晃着脑袋,思绪混乱地思索着前因后果。

    “公子,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汗呐……”

    “小翠”夏轻尘一把抓住她伸过来替自己擦汗的手“你是怎么进的南王府?”

    “我胳膊给烧坏了,又不敢回村子,身上也没有钱,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卖了。还好,只倒了两次手,就卖进了南王府。后来王爷听说我是汴州来的,不知怎么就很高兴……后来将我的粗活给免了,专门伺候小王爷。”

    “这么说,你没再见过阿得?”

    “没有。怎么了,公子?”

    “我刚才,好像看见阿得了。”夏轻尘严肃地看着她“就在刚才遇见你的地方。”

    “那是王爷的书房,平时没他的准许,就连小王爷和贴身的奴婢都不能进去。阿得怎么会在里面呢?您是不是看错了?”

    “我也不知道。可我好像真的见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追着往那儿跑。而且当时书房里,肯定是有个人的。小翠,你跟这府里的人熟不熟,能不能上下打听打听,阿得是不是进了王府了?”

    “好,我一定去问”小翠四下张望着“我该走了,不然府里的人看见我跟公子在这儿,会说我不守规矩的。”

    “那我过几日再来,咱们还在这儿见”夏轻尘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来叫住她“小翠,我这儿有些钱,你先拿着。”

    “不,我怎么能要公子的钱……”

    “拿着吧,在这种地方,总免不了要买别人的好,你一个月那点儿月钱,还不够折腾两天的。回头我再问问王爷,看看能不能给你赎身。”

    “公子要替我赎身?”

    “我是不愿见你与人为奴。”

    “可是,王爷待我不薄,离了这里,我又能上哪儿去呢?”

    “这……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住?我现在每个月有俸禄,在雍津城里有一处宅子,是王爷送的,虽然比不上王府气派,可是没有外人,咱们三个人可以住在一起。”

    “真的?你在京里做官了?”小翠欣慰地说“阿得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

    “对,你找到阿得就告诉他,咱们现在吃住都不用愁了,让他尽快来城东的冷香净苑找我。”

    “是……那我先去了。”

    “去吧。”

    夏轻尘看着她离开,脸上掩饰不住地低笑。他兴冲冲地赶回冷香净苑,翻箱倒柜把这些日子积攒的一些细软收拾了出来变卖成了银子,然后跑到城南的集上买了一些家具和衣被,雇了一辆大车拉回了家里。

    他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随身的物品,由于是堵气出来的,这座宅子尚未安置妥当,许多房间是空的,家里只有4个轿夫、1个看门的老头和两个干房里活的丫鬟。他月俸不多,花了许多在穿着上,手头也剩不下几个钱,所以也没多雇人,就这样冷冷清清一个人住。可是现在阿得跟小翠都要来了,很快,他就能有一个像样的家了。他带着家里唯一的几个下人忙里忙外,将靠池塘边上自己卧室左右的那两间屋子给收拾了出来,一个人坐在阿得的房间里兀自乐了一天。

    **********************

    而那一天的宴会之后,皌连琨的床榻之间多了一人。

    汗水与熏香蒸腾的室内,两具赤裸的身躯纠缠在一起,伴随着有些沉重的呼吸,缓缓蠕动抚摸着。

    “王爷……”

    “怎么了?先儿……”皌连琨甩了甩潮湿的发,仰面躺倒在一旁的枕头上。陈先就像一只赖人的小猫一样爬了上来,脂粉半褪的脸蹭着他潮湿的臂膀,痴迷地看着他的容貌。

    “王爷,先儿明天还能来吗?”

    “再过几日吧,免得让人瞧见你天天来,一会儿再告诉你爹听。”

    “这可不用王爷操心,自从立后一事被推迟,我爹就没功夫管过我。”

    “原本定下的事情被推迟,想必让太尉伤透了脑筋吧?”

    “可不是吗,他天天担心主上对他起了疑,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

    “是吗”皌连琨淡淡一笑“这可不好,你该劝劝他,不顺心时就出来走走,来我府里听听戏也好。”

    “我不,要是让他知道咱们俩的事怎么办?”

    “小傻子”皌连琨一揪他的鼻尖“你爹若是成了本王的好友,又怎会阻止你到本王府中来作客啊?”说着勾起他的下巴低笑着,翻身压了上去。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管家通报的声音:

    “王爷,严先生来了。”

    “请他到书房侯着。”皌连琨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

    “嗯,王爷……”陈先耍赖地勾着他。

    “先儿,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吧。”

    “不嘛……”

    “听话,过几日本王去接你。”

    “嗯……”陈先不情愿地嘟哝着,但皌连琨已然起身,掀开床边的幔帐,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第二卷: 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 第五十二章

    南王府的北书房,是皌连琨最私密的空间,平时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就连打扫卫生的家奴,也必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扫。极少有人能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踏入书房。

    “你让我等了很久。”

    皌连琨推开书房的大门,只见一抹高大魁梧的身影背着手立在跳跃的烛火影子里,一张脸藏在阴影里,长发披散在背后。他穿一袭简单的直裾长衣,袖口缠着绑带,贴身利落。

    “你来了,真是好难得。”皌连琨唇角一勾坐在太师椅上。

    “我来向你辞行。”背立的人没有任何动作,语调一如他的动作一般毫无起伏。

    “你要走了?”

    “嗯。”

    “是回去吗?”

    “是。”

    “你决定了?”

    “我们只是想要更多适合耕种的土地。”

    “我的条件与从前相同。”

    “惊鸿会留下”那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后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去永州的潇湘水榭找她。”

    “将如此美女留在中原,你叔父就不怕自己的人遇上危险吗?”

    “还有什么比美女更危险吗?”

    “哈哈哈哈……这样说来,这是你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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