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李氏只低垂了眼坐在旁边,母亲的话让她顿时惊醒,孩子怎么说巧不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枉费她在后院里几经沉浮,差点着了那小妖精的道哼,你不是就想要钱家正室夫人的位子吗,我成全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钱鸣恒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冲动与鲁莽让自己处在了被动的位置,那些与李氏往昔的感动与温暖只是一瞬间就消散,现在他甚至怀疑这小厮也是李氏搞的鬼。
“李氏,以前你的那些龌龊手段只是用在我的女人,还有些无辜的小丫鬟身上,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没想到啊,你连我也算计进去,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钱鸣恒气得口不择言。
“我恶毒,你居然说我恶毒,钱鸣恒,你把话给我说清楚究竟是谁可怕,我先头的那几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你敢说你屋里伺候的那几个丫头还有你的娘,没有半分关系,你敢对天发誓”李氏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爹,娘,你们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事到如今,让别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吗?不管事实是什么,都算了吧,算了吧”一直呆滞的钱广进,突然怒吼起来,他只觉十分难受,眉心紧皱,喃喃念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个家,就要这么散了?”
“你看你这都是做的什么事情这要是再闹下去,宠妾灭妻,我钱氏一族的脸面何存”钱鸣恒家唯一没出五服的一位婶娘也跳了出来,痛心疾首的说道。而钱家族长则是一脸的沉重。
“好很好现在倒都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了,你李家想要和离是不是,我还偏不让你们如意了你们打得什么算盘,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呵,别把别人都当傻子”钱鸣恒听到三婶娘的这番话,眼都红了,气急败坏的叫道。
李氏几不可查的脸色一变,钱广进也回过神警觉起来。
“鸣恒,你这又是何必呢”婶娘怕自己怀了事,连忙劝说。
钱鸣恒道,“婶娘,我一直敬你重你,看您寡居不易,有什么事都想着您如今,你不帮着我,却帮着外人”
钱家婶娘孤身一人在大家族中讨生活,最会见机行事,立马接口道:“你看,你自己都说了他们是外人,证明你早就不当他们是家人了,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钱老太正要说两句回击钱三婶娘,钱家族长已道,“堂侄媳妇儿,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罢罢罢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想要怎样,我答应便是。只是那些产业你真的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分清楚?”钱鸣恒对着李氏凄然道。
第一三九章 分产(上)
钱鸣恒的声音是无力的,神情无奈而沮丧,在李氏的眼里,就像是被人无比崇拜与迷信的常胜将军,突然间兵败如山倒,输得一塌乌涂,再没有那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是廉颇老矣的失意,是名落孙山的颓然,还是大意失荆州的后悔不甘,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现在心里无比的酸楚,有什么一直支持她,指引她,让她坚守,让她骄傲的东西,倒塌了,她仿佛还听见了“轰”的一声,不响,只是闷闷的,让人喘不过起来。
钱鸣恒又道:“各位李家和钱家的长辈,村长,许里正,宋里长,钱某在此谢过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主持鄙人这无足挂齿的区区家务事,剩下的问题,我钱家和李家之间会协商处理,等双方达成共识再请各位来立案见证。如此,就不耽误各位的宝贵时间了,钱福,送客”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来来去去,但大李氏已经听不清楚钱鸣恒说了些什么,她的意识是游离的,头脑一片空白。一边月琴见状不对,立马上前小心搀住大李氏,做出只是虚扶的样子,避免让人发现李氏的异样,如果不是多年来养成惯性的抬头挺胸,当家主妇的气势,李氏早就站不稳了。此刻的大李氏只是一个摆着样子的装饰瓷娃娃,外表虽然一如既往的坚强,但是一碰就碎。
钱鸣恒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落败,但是他仍然极力的维持主家的风度,毫不失礼的恭送着这些长辈和乡绅们,一些保持中立的,以及钱家的部分人纷纷在离开之前,或是眼神言语的安慰,或是鼓励的,惺惺相惜的拍拍他的肩膀。只是,没有人注意,钱鸣恒眼角的余光一直瞟向李氏这边,待见到李氏这幅模样,他的耳朵不自觉的动了动,然后不动声色的卸下了心中的紧张,等待着那些人的离去。
出了钱家大院,“这鸣恒也太没用了,看他刚才那雄样儿,被个女人踩在脚底下,掐得连口水都没有喝的了”某个刚刚沉默不语的钱氏族人,愤愤不已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李家可不是等闲之辈,只怕县太爷见了,也得礼让三分呢倒是这钱家小子也忒那啥了点,女人嘛,外边的和家里的能一样吗?至于么,要搞成这个样子?”另一个瘦小的人反驳道,语气里对于钱鸣恒的做法很是不认同,隐隐的有些幸灾乐祸。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女人有时候就得好好管管,否则蹬鼻子上脸,有得头痛这钱鸣恒之前也太没出息了点,休得好再不休,还反了天了,看那个女人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模样有钱有势怎么了,没个妇德,受这种窝囊气,还是不是男人”这边一个胖子迫不及待的接着说道,颇为得意的分享自己心得的同时,还不屑的看了之前的瘦子一眼,那与有荣焉的神态仿佛是自己被压迫了许久,终于翻身做主人,出了口恶气。
胖子的话都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同,也是么,都是男人,男尊女卑,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一家之主的权威那是不容质疑和挑战的。再说了,这种能够少奋斗几十年的馅饼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心里是嫉妒多,还是鄙视多,怎么想不管,面上嘛,还不是那么说
不管外边如何议论纷纷,钱家大院内,此刻,一片沉默冷寂。钱老夫人,钱鸣恒,钱广进,杨氏,李氏,顾雅婧,分坐两边,丫鬟妈妈们上了茶点以后就让退了下去。
“进儿是我的命根子,他得跟着我”李氏无精打采,机械的说道,眼神空洞。
钱老太太眼一瞪,急不可待地张口喝道:“这是我钱家的骨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让他流落在外的”虽然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刚才那样反常,但是她可有她的底线和不可触犯的禁地,那边是钱家的香火,长房的长子嫡孙。
钱鸣恒也坚定的说道,“虽然进儿还没有成家立业,但是他虚岁都已经十五了,这样岁数的孩子既不需要母亲的特别照顾,而且也是到了要承担家族责任的年纪,于情于理他都一定要留在钱家。分家产的事情还好说,你的嫁妆都可以带走,我们钱家的祖业我也可以分你一部分,这都好说和离的人家再是没有听说比这更优惠的条件了,但是进儿的事情没得商量”
“我稀罕你的钱吗?我自己难道没有银子”李氏气得脱口而出,但是话才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对。
“姨夫,哦,不对,不能再这么称呼您了,钱老爷,这究竟是你钱家的祖业还是我姨母的嫁妆,现在还分得清楚吗?钱老爷不愧为我蜀中最精明的商人,这算计人的功夫施展的还真是炉火纯青呢先是一招哀兵之计,让姨母心生愧疚,失了争夺的斗志,再是一计以退为进,让我姨母只能在分产中被动的挨打。是啊,这是要银子,还是要儿子呢?要么多分点钱财,实际上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东西,就算是卖了儿子的补偿了,要么只能守着儿子,然后净身出户,毕竟人家最贵重的宝贝都给了你,还好意思争别的什么吗?真是老谋深算,步步为营,不得不让人自愧不如啊”
钱鸣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想到这李家的女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就是这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大侄女,也是这般的敏感,观察细致,一针见血,还说话这么尖锐,丝毫不留情面,先前倒是小瞧了。钱鸣恒想反驳两句,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和个下一辈的小丫头争论什么。
“对个长辈说出这样明朝暗讽,尖酸刻薄的话,你顾家端的是好家教啊只是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都是别人家的人了,还参合外祖家的事,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点啊还是说这上梁不正下梁歪,莫非也是要学着和离不成?”钱老夫人不客气道。
“我顾家是什么家教,自有家父操心我这里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只是拿辈分身份来压人,算什么本事不过多让人怀疑欲盖弥彰,混淆视听罢了”顾雅婧毫不示弱。
“呵,我总算是看出来了,原来李家的家风就是这样的呢,你和你姨母还真是像王家的情况也很复杂吧,你倒是也不容易”钱老太一副我很了解,就不和你计较了的大度模样。
这种激将法对于顾雅婧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作用,历经种种家变,她早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又该如何最好的保护自己不受到别人的伤害,不管是家人还是外人。顾雅婧看向李氏,那木无表情的脸上,眼神已有了焦点,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她便不再与钱老夫人打嘴巴官司,任她说什么也不还口,只乖巧的待在一旁。
“婧儿,不得无礼”杨氏说得严厉,这婧儿确实是逾矩了,她们家可不是蛮不讲理,一味徇私的人,该说还得说,只是这语气怎么听起来都没有几分责备的意思,反倒是赞同的意味居多。“不过,就事论事倒是对的,扯东扯西的就没有必要了”杨氏意有所指,婧儿在王家……不管怎么样,先把眼前芯儿的事情处理好,哎,杨氏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
而李氏已经因为刚才顾雅婧的一番话,迅速从失落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钱鸣恒,你行啊婧儿不能说,我说总可以吧本来我还真真是有些愧疚的,是不是我太强势,不够温柔,所以你才找别的女人。是不是我不懂事,没有理解你的难处,所以你才对我越来越冷淡。是不是我娘家的崛起,给你的压力太大,所以你总是不愿意陪我回娘家。是不是我太武断,没有听你解释,你才越来越少的回家。是不是我不够容忍,没有处理好婆媳的关系,让你为难了,你最后连家也不回。是不是我太专注于家中的营生,让身为一家之主的你伤了自尊,让你我终于形同陌路。是不是……无数的是不是,我有无数的自责与悔恨。一度彷徨,犹豫,疑惑,不解,你知道我有多么的难过吗,有时候我甚至恨不得自己死掉才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刚才对我的算计,或者说是一直以来对我的防备与隔阂,虽然我可能差一点就像很多的傻女人一样,意气用事,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孩子,还要连最后傍身的财产也失去,一无所有。但是我谢谢你,因为不管如何,今后我都能够活得坦坦荡荡,我,李婉芯,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你钱家,更对得起你钱鸣恒”
李氏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决绝
钱鸣恒愣了一下,“多说无益,儿子愿意跟你就跟着你再看产业怎么说吧”不是没有一点动容,一丝惭愧,但他是男人,也有着欲逐平生的大志向他不能不狠
第一四零章 分产(下)
钱广进搓了搓手,看了看钱鸣恒,又看了看李氏,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李氏已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边是爹,一边是娘,跟着爹就没了娘,要了娘便失了爹,你叫儿子怎么选?这样痛苦的决定你就全部推给儿子,哼我生的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反正就像你说的,儿子都这般大了,本来他在钱家的铺子里就已经独当一面,现在干脆就让他出来自立门户,这样也避免选择了一边就和另一边的断了关系,平白的只让儿子为难”
说着,李氏的语气又软了几分,“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既然已经无可挽回,我觉得不管我们之间的恩怨怎么样,是不是都应该先抛开不谈,鸣恒,这是我们多少年期盼,花费多少心血,又是如何提心吊胆,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啊如果我们注定是和离的结果,如果这能给儿子带来最小的伤害,你的心里不会觉得安慰一些吗?难道你的心就真的可以这样的狠吗?”
钱广进已起身站到窗边,低了头看着脚尖,神情忧郁。他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下,在家庭温暖的沐浴下,一帆风顺的长大,最大的梦想就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努力赚银子,成为富甲一方,乃至称霸全国的大商人。
~5~钱鸣恒的心里很矛盾,很纠结,很挣扎,不管他对李氏现在有如何的不满和埋怨,在对于儿子的这个问题上,李氏的付出不少于天下任何一位伟大的母亲,他自己也找不出李氏半点的不是来。而且他拼搏奋斗一辈子,留下来的家业还不是要由这个儿子来继承,小儿子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母族也只是那样,谁知道以后是不是个有出息的,大儿子却不一样,现在经商处事已经有模有样,很是有我钱家人精明且大胆,执着又不失圆滑的作风。
~1~但是另一方面,儿子现在还跟他是不是一条心呢?钱鸣恒就没有那么自信了,儿子跟他姓是没有错,也留着他的血,可如果心是向着别人家的,那又有什么用?俗话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万一有个什么,他先想着的不是钱家,那他不就是白辛苦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了吗?商人最重的就是实惠,就算这个儿子以后干了番大事业,他钱家也只是空有名誉,好处都让别人得了,好名声又不能当银子使
~7~钱鸣恒心中千回百转,但他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道,“婉芯,不管你相不相信,从进儿出生的那一天起,他便是我认定的钱家下一代的家主钱家的家规你也知道,除了分给其他子弟一些谋生的产业,所有的家产都会由下一代的家主来继承,这是为了让钱家的主业发扬光大,而不至于代代析分你的观点,我也是同意的,但只是暂时让进儿独立,待我百年之后,他还是回来支撑我钱家的门户,你看可好?”
~z~这样的做法李氏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钱鸣恒也就只这么一说,无凭无据的,进儿又不在他身边,从来有后娘就有后爹,谁知道他钱鸣恒现在有了小儿子在身边享受天伦之乐,而且将来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子嗣,以后会不会变卦呢?再说,刚才还对她们母子毫不留情,怎么会一下子又变得这么好说话?
~小~果然,钱鸣恒接着道,“只是你知道,家里除了庄子,宅子,田产,铺面这些不动产,还涉及了当铺,酒楼,客栈,绸庄,粮行,钱庄,还有我们自己的镖局,就是整个清理一遍都需要个把月的时间,更别说上手接管,清点账册啊,梳理人员之类的。婉芯,你觉得现在真的是合适的时机吗?进儿一下子接手会不会忙不过来,压力太大呢?”
~说~看着钱鸣恒如此谆谆教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氏似笑非笑,“所以呢?”
~网~“‘福满多’可以说是进儿一手创立起来的,你母亲家也出了不少力,现在已经是蜀中乃至全雍汉朝最大的小吃铺子,每年纯利就有好几十万两银子,我说的不为过吧钱家占的这四成分子,现在也全部交给进儿,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钱鸣恒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钱家所有产业经营好的时候,也只有一两百万两银子的进账,这“福满多”就占了近四分之一,且不说他们最近的动作,还有未来可能出现的动荡局势,这“福满多”可是只会生金蛋的鸡
“然后呢?”李氏点了点头,道。
钱广进回过头来,也看向这边。
这还不满足可是钱鸣恒看向儿子纯真受伤的眼神,还有李氏不哭不闹的样子,却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狠话来,他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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