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前行，想快点到达中南城，把肚子喂饱。沿途，不再是一片平地，有许多乱石，还有略微起伏的坡地。依韵经过一块大石头时，听见了鼻鼾声。
大石头下，两块小石头中间，睡躺着一尊灰色的庞然大物。
依韵望着它，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
火堆上，烤着肉。
血，从腿上徐徐的流。
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火架上快要熟了的肉。“嗷嗷……呜呜……人类真可怕，人类真狡猾，骗我说不会走东面……呜、嗷嗷，我的腿呀，好疼啊——”
依韵起身，拍拍野猪妖精的脑袋，拿了烤熟的大条野猪肉便走。“那天，我话没有说完，只怪你走的太急。”
野猪妖泪汪汪的看着依韵走远，频频拿猪手擦拭脸上的眼泪……
中南城，位于地狱腹中地带。
众多部落来往都会经过，因此是一座流动人口众多，商贸繁华的大城。但地狱所谓的商贸模式，其实非常落后。魔族彼此都以物换物，维持的还是万年前的传统，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货币。任何金属类的矿物，挖掘出来都变成了兵器和工具。哪有多余的黄金白银青铜做成人间那样的钱币？
在地狱中，普遍的食物就是魔兽的肉，五谷之类根本种不出来，除了地藏王，就只有五座大魔王的城市里才出产，因此五谷蔬菜生果之类的，也自然成了最昂贵的食物，别说一般魔族无从奢望食用，就是诸多大部落的族长，也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能享用一餐。
除此之外，最贵的就是材质优良的各种金属。
至于人人奢望的法宝，数量有限的很，基本都是大部落之物，大多魔族根本不去想。
区区一把铜剑，在地狱中就足以让人视若珍宝，多少小部落的族长都还拿不上，最普遍的兵器，是石头和骨头做的。
依韵腰缠锁魔链，插把直刀，挂把深紫色的连鞘长剑。走在中南城里头，时刻都成为众多魔族注目的焦点。
依韵在中南城逛了大半日，见街上摆卖的都是魔兽肉以及石头、骨头制作的工具和武器，也有少量魔兽骨头做的帽子、或者护具。好在魔族说的也是人类的语言，免去交流障碍。也是当然，万年前，魔族其实也是妖族和人族，因为战争，各自一派，败后退居地狱，三界才有了所谓的魔族。
依韵直往中南城的地河区，这里是专门交换贵重物品的地方，路边那些寻常东西，这里一件都不会有。
依韵刚走进地河区，就听见门口的店铺摆满了一页页纸张，好奇之余，驻足观看。那魔族老板肥头大耳，近两米身高，看见依韵时，也如其它魔族般愣了愣，旋即以为是哪里大部落的族长。
“这位族长，这些都是三界最新的消息，这里还有人间、人间你听说过吧！人间的消息也有……”
依韵十分疑惑，没想到无间地狱里，还有卖这些的魔族。“从何而得？”
“哈，这位族长一定是远方过来的吧？这些消息当然只有天兵天将才知道！”那老板唯恐依韵不信这些消息是真的，忙说了究竟。原来镇守地狱的天兵天将早早开始就贩卖这些三界的消息给魔族，追溯起来，已经有几千年了。只有地狱偏远地方的封闭部落，才不知道这些事情。
第二十一章 所谓江湖
“他们卖消息做什么？”
“换成别的东西，再拿那些东西找漂亮的魔族睡觉啊！”那老板嘿嘿低笑。“天兵天将还能有别的什么乐子？怎么样，您对那些消息有兴趣？不管哪里的这里都有……”
“全买了。”依韵最需要的，就是知道外面的事情，这些地狱魔族视为趣闻的消息，对他而言，却非常珍贵。他把锁魔链解开，拽了一截，按了半寸长度。“够了吧？”
那老板犹豫了片刻，两个手指比划了点空隙。“加这么多。”
“不。这链子材质非常，已经便宜你了。”依韵断然拒绝。那老板又思量了片刻，不甘心的又缩小了两指间的空隙，小的皮肤几乎贴在了一起。“加这么点！”
“不。”
那老板终于点头。“成交。”
依韵一剑斩下半寸长的锁魔链，指了间肉店。“送过去。”
那老板小心翼翼的收起那截锁魔链，笑容满面的连忙喊人来帮忙搬，嘴里犹自道“您是大方的好客人。”
依韵知道这笔交易，他给的还是多了，还是低估了金属的贵重程度。不过，他更清楚，最后哭的人还是这位卖消息的老板。“这附近，有人卖房子吗？”
那老板眼睛一亮，连声说有，问了依韵的要求后，陪依韵去了肉店，放下一堆堆印着三界消息的纸，便急急忙的去帮忙张罗。
依韵迅速浏览着那些信息，突然，看见一条时，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冥界。
通往地狱的结界处，驻扎了十万天兵天将。
天兵城的城墙上，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人，拿着酒壶，仰面猛灌。他醉眼朦胧，精神萎靡不振。
路过的一个人间江湖刚飞升不久的高手，停在他身边。“堂主，你振作些吧，兄弟们看见你这样，个个都替你难受……”
“一千年，一千年？我……”他喉头哽咽，又猛灌一气酒。
……
依韵看见的标题是‘残忍王母拆鸳鸯，人间高手蓝太阳镇守结界一千年，仙师小琳哭瞎眼，新织女牛郎凄惨事在天**！’。
“小琳……”
仙界。
王母仙桃园，王母仙云殿。
小琳伏倒在云床上，悲伤欲绝。每每喉咙里发出点哭的声音时，嘴里便流出来一些血，她哭的太久、太厉害，早已经哭破了喉咙。
床边，一个仙女面色焦急。“紫衫你快劝住她，不然我们的苦心就白费了，再过一会七仙女就来了！”
小琳哭了五天五夜，凭着紫衫的关系，王母身边的仙女都帮忙瞒着小琳悲痛的事情，但今日七仙女会来，随来的还有一群仙女，她们如果知道，传开出去，那就糟了。
紫衫一直陪着小琳，温言劝慰。这时候，知道刻不容缓，不由一把扶起小琳，狠狠摇晃一阵。“我对娘娘说你早断了尘缘，并不在乎蓝太阳来不来仙界，王母才改三千年为一千年，你必须装的若无其事，日子久了，王母才信。到时候旁人再为蓝太阳说情，提他功劳，娘娘才会减时间。要是王母知道被骗，三千年都不止啦！”
“是啊小琳，娘娘现在半信半疑，就看你如何表现，事已至此，你哭死了有何用？”
“紫、紫衫……我、我和蓝，不当神仙了好不好？”小琳说着，眼里又涌出来一滴血泪……
床边焦急的仙女急忙斥醒小琳的天真妄想。“别傻了。天庭的处罚就是要让人害怕的，知道你们想在一起，不当神仙就会把你丢地狱，把蓝丢西天极乐修行当杂役，偏挑让你们更害怕更痛苦的办法惩处！”
小琳的拳头，紧紧握着，但从未修炼过武功的她，拳头却是如此的无力……
地狱。
依韵骤然握碎了纸，飞快的翻看其它，一篇篇消息，接连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十七层地狱大魔王喜得魔刀小楼一夜听春雨，怒钉杀子仇人妖瞳于刑架，万般酷刑折磨刻不停……’
昔日的幕幕，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依韵脑海中……
奢侈瞩目的紫霄船上，妖瞳步履款款的在众多惊羡的目光中展示美丽迷人的身姿……紫霄山上，妖瞳痛苦的握着磨刀，承受着魔刀刀意的折磨，依韵对她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渡你成魔。’
选择，就需要承载，那一天，妖瞳选择了踏入杀道……
依韵默然握碎了这页纸，停止了回忆。
‘人间绝色群芳妒苦求入无间地狱而不得，四处杀戮天庭怒，仙旨三界同缉拿，紫霄剑派恐牵连，举派除名驱逐远，人间茫茫无归处，人间绝色独流浪……’
“依郎，纵然你总是这般冷酷无情的拒绝我的情意，但我不在乎，我只愿一直在身旁，做你有力的臂膀……”昔日，群芳妒的那些话，犹如刚刚说过那般，清晰的在依韵耳畔回响……
有活物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入江湖，永不休。
曾经的人间，如小琳那般的非江湖中人，还可以选择宁静的技能师世界。如今的三界的江湖漩涡，把所有的活物都卷了进去。没有人，能够选择拒绝！
小琳是依韵唯一的、非江湖的真正朋友，甚至可说是未曾结义的结义兄妹。从依韵进入浑沌纪元不久，他们就认识，直至入地狱前，情义都未曾改变分毫。
选择进入江湖的人，无可避免的需要承载踏入江湖的种种结果，因为，选择了就必须承载，无从回避。妖瞳、群芳妒如今的情况让依韵唏嘘伤怀，却不激愤，因为她们，跟他一样，是自己选择踏入江湖的人，承载任何结果都理所当然。
可是小琳，却是无从选择的被‘强行’卷进了江湖这个漩涡。所以，依韵愤怒。那本不是小琳应该承载的痛苦。
依韵缓缓闭上眼睛，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人以为有选择是否进入江湖的权利，原来只是因为没看明白江湖到底有多大；人以为选择了远离江湖，原来只是江湖的风浪还没有打到身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选择权利，因为没有任何人和物，不是处于江湖之中。
草被践踏，树被风催，兔为兽食，兽为人猎……地裂吞人，石塌砸人……仙统三界，强拆鸳鸯，一旨定魔……一切的一切，自存在起就不曾有过选择！
这才是江湖真正的原形，江湖，就是这么大。
店外，下起了酸雨。
店里，依韵漠然眺望着外头的雨幕，喃喃自语。“忘我……则，我就是江湖……”
黑色的闪电，交织成网般在天地之间闪烁不断，方圆直有数千丈之广，仿佛要把大地一切都摧毁似得……异景让地狱许多魔族都注目议论。
传说，无间地狱异象时，必有天魔降生。
第二十二章 诚实的约定
蛇老，游动着移动到蚩尤身后，眺望着远控的雷鸣电闪。
“血阵能量如何？”
蛇老毕恭毕敬的道“回主上，估摸不出千年即可发动。”
“千年？”蚩尤猛然回头，语气不满。蛇老未曾见过蚩尤如此急切，竟然连一千年都等不了。“已经很快了。”
蚩尤回身，望着天空的紫电异象，脸上，突然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地狱传说，异象必有天魔降生。好啊……天魔奇才，岂能不由我蚩尤教导？传令下去，凡一个月内新生魔族，全部送来！”
“这……”蛇老忙不迭的劝阻。“主上，众部落无不把这些新生子女视为天魔转世，小心保护尚且不及，怎么敢送到主上这里？肯定以为主上是要灭绝后患呐！”
“正要他们为此反抗！”蚩尤哈哈大笑，开怀不已。只觉得这异象出现的太好，终于有了让地狱刀兵大起的办法。
“主上……如此牺牲众多……”
“为了魔族的未来，难免牺牲！若等千年，则大计不成！”
蛇老再无二话……
紫电，突然消逝。
酸雨也停了。
卖消息的老板兴冲冲的回来，就说要去看房。依韵随意问了大致情况，也不去看，就决定了一间。“三界法术、地狱众多部落的修行法术，能否弄到？”
卖消息的老板嘿嘿低笑。“只要价钱好，天兵天将除了命，什么都肯卖。我们魔族众多部落本来就有许多法术，在无间地狱无用，要搜寻交换很容易。但修身之法就不太好办，各部落都视如珍宝啊！不过您是大方的客人，我一定想办法。”
依韵购买的房子，在地河区交易广场大门对面。
石头建造的房子，房子原本的主人是个买卖人，很合格的买卖人。所以这所本来用于结婚、才刚建成的房子，他也肯卖。合格的买卖人最爱的应该是利益，只要有利可图的事情，就乐意做。
卖消息的老板帮忙张罗着买了十个漂亮健康的女奴隶，还在依韵的托付下招募了两百个强壮的护从。
“他们都是中南城有名的勇士！你看，你看他们头上的骨盔，全都是封魔界的大型凶猛魔兽……”卖消息的老板卖力的吹嘘着那群战士的本领。
魔族部落，把用的骨盔视为勇猛的荣誉象征，戴的魔兽骨盔就是他们战斗力的证明。这种方式放在部落里面，比较可靠，因为通常不好作假。但在中南城这种地方，就不太靠谱了，就算是交换购买的骨盔也根本没人知道……
依韵面无表情的听着，没什么表示，匆匆忙忙，他也知道很难讲究太多。
卖消息的老板高兴的收下依韵给的辛苦费，一毫米长的锁魔链。“您还有什么需要？”
“我想跟中南城的魔主做一笔买卖。”
卖消息的魔族高兴的答应，他其实不认识魔主，但是，他相信，凭锁魔链这种质地刚硬的宝物，魔主一定会愿意见他。
魔族以勇猛、杀戮作为荣誉和能力的象征，因为魔族地位的划分方式分：杀戮魔，杀戮魔主侍，杀戮魔主，杀戮魔王，杀戮大魔王。杀戮魔通常是部落中武勇过人的那类魔族；杀戮魔主侍则是杀戮魔中的佼佼者，部落中通常都是魔主手下的心腹，因此成为魔主侍；杀戮魔主大多都统领一地，基本都是族长；杀戮魔王则是地狱五位大魔王之下最强大的存在，大多都是大魔王座下的佼佼强者，通常只有大部落的第一勇士才能达到这种级别。
杀戮大魔王是地狱最强的级别，只有五位。分别是蚩尤大魔王，金色大魔王，漆黑大魔王，红云大魔王，傲红尘大魔王。其中蚩尤为地狱众部落的首领，又被尊称为蚩尤魔神。
其中四大魔王全是蚩尤自锁魔场救出来的强者，坐大后，他们就处于独立自治的状态，名义上奉蚩尤为首领，实际上独霸一方。除了红云、金色两位大魔王还向蚩尤纳贡外，漆黑大魔王和傲红尘大魔王连纳贡的面子工夫都不做。
中南城位于地狱中央，属金色大魔王领地的边界，领主是篱部落族长，杀戮魔主丑丑。
他把玩着卖消息的老板带来的锁魔链，兴趣浓烈。他的剑斩上锁魔链，结果，他的剑刃崩裂了。
“魔主请——就是这里。”卖消息的老板殷切恭敬，丑丑魔主却一声冷哼。“我喜欢别人叫我的绰号。”
“是、是。”卖消息的老板连连点头，却不敢真喊魔主丑丑的绰号。
一群魔主侍留在门外，只有两个跟着丑丑入屋。
大厅里，依韵静静端坐，浑身流动着深紫色的光，眸子轻轻睁开时，紫光稍稍变淡。
魔主丑丑犹如进了自己家里，径直在依韵身边坐定，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举卖消息老板的一小截锁魔链。“你有多少？”
“取决于中南城值多少。”依韵语气平淡的说出这句让卖消息老板懵呆的话。
魔主丑丑愣了愣，旋即，手指依韵，哈哈大笑起来。变笑，边拿眼望着随来的两个魔主侍。“哈哈哈……你们说、这家伙是不是特风骚！哈哈……买中南城，这话真他吗的风骚啊！”
卖消息的老板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如果他早知道依韵做这种买卖，他绝对不会去当这个中间人！
魔主丑丑笑了一阵，见依韵仍旧面无表情，既不像个疯子，也不像个狂妄的白痴。于是，他不笑了。“你有多少这种金属，敢说跟我交换中南城？”
“堆起城墙高，够不够？”
一屋人，都不作声了。
“不可能！”魔主丑丑惊起大叫。“这样的金属你不可能有那么多！”他不信，他的两个魔主侍也不信，甚至卖消息的老板、也不信！
依韵沉默着只管自修武功。魔主丑丑圆睁着眼珠子，死死盯了半晌，他无法相信，但他更不相信面前这个人是疯子，于是又缓缓坐下。“好！如果你真有那么多，我就拿中南城跟你换！”
“路远，搬运费事，六个月后交易。”
“我等着。”魔主丑丑长身而起，领着两个魔主侍走了。卖消息的老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告辞一声，也走了。
他们前脚走，依韵后脚就出了中南城，在城外几十里处，带着早早准备好了兽车的两百名护从，直奔西面。当魔主丑丑派出监视的人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