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另一个守卫说:“太子殿下要见的人带到了。”
十二娘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对,敢情太子不是要纸,是要见她?
门前的守卫敲开门,进去禀报,而后对十二娘说:“高女史请进?”
十二娘抱着东西在门前有些犹豫,她与太子李弘从无关联,仅是在去年乞巧节打球赛时,见过他一面,不知为何要召见自己?
可太子要见,她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聚贤殿里,太子李弘坐在正中的桌案后面,一只手撑着头,正在与对面的一个少年将士说话。少年将士背对着十二娘,十二娘看不到他的脸,背影却有些眼熟。
十二娘不敢多看,捧上纸张俯身请安说:“太子殿下,奴特奉尚仪之命,给殿下送来硬黄纸。”
李弘温润的声音响起,说:“高女史免礼吧。”
十二娘直起身,方才与李弘谈话的少年将士已转过身,看着十二娘。十二娘与他四目相对,顿时惊了一大跳,眼前之人不是别人,而是李思训!
十二娘睁大了眼睛,一会儿看太子,一会儿看看李思训。她算是明白了,今日八成是李思训要找她。
太子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微微笑着说:“健景,这些硬黄纸就赏赐给你作画。”
李思训抱拳谢过,而后走向十二娘,伸手从她手里取过纸张。
“十二娘,好久不见。”
十二娘觉得很尴尬,她进宫的举动是为了迫使李家放弃订亲,她一意孤行会陷李思训进入一个两难的境地,她不好意思见李思训。可李思训却一脸风轻云淡的跟她问好。
“景郎,好久不见。”十二娘低低的声音说到。
李思训就这样站在十二娘面前,仿若太子殿下不在旁边一般。对十二娘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进入东宫率府,成了太子殿下的勋卫了。”
看着他一身轻甲、腰中按剑的装扮,十二娘眼睛瞪得更大了,李思训这样做是因为她入宫。所以追了进来吗?
勋卫是从七品上的武官,品秩虽低,身份很高,只有权贵的子孙才能胜任,虽然这是李思训理应走的一条路,但这个时机。不得不让十二娘多想一想。
太子在旁对十二娘说道:“高女史,听健景说,他与你是极熟的。为何今日见了,这么拘束?”
李思训抢先一步回答,说:“十二娘才入宫不久,又是第一次见殿下,自然拘束的不敢随便说话了。殿下不如行个方便。让我跟她下去叙叙旧?”
他与李弘说话像朋友,李弘也对他十分亲切:“你们去茶室吧。那里无人打扰你们。”
李思训便侧身请到:“十二娘,我们过去坐坐吧。”
十二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今日李思训就是冲着她来的,她避无可避了,只好转身出去。
到了外面,李思训问道:“你为什么叹气?很不愿见到我吗?”
十二娘摇头道:“不是,只不过觉得你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的复杂了。”
“哦?此话怎讲?”李思训饶有兴趣的问道。
十二娘与他一起到离聚贤殿不远处茶室里坐下,说:“我们有幸成为朋友,有同样的爱好,同样的烦忧,在这种纯洁友谊基础上,我以为我们即使签订契约,朋友关系也不会受到影响,可谁曾想,自订下契约之后,你仿佛对我太执着,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
李思训听着就笑了,追问道:“什么错觉?”
见他打破沙锅问到底,十二娘也不妨与他敞开说:“让我觉得你喜欢上我了,不然为何不愿解约,又为何要借太子的名义见我?”
李思训“哈哈”笑了两声,与十二娘说:“听你这么说,仿佛有点道理。”
十二娘气结,他喜不喜欢她,李思训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什么叫听她说的有点道理。
见情况危险,十二娘忙说:“景郎,我都进宫了,那契约就算了吧。”
李思训摇头道:“进宫甚好,不过跟契约无关,因你进宫,我更不能解约了。”
十二娘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何?”
李思训说:“你我二人议婚之际,你被一纸圣旨招进宫中,若我就此弃你于不顾,那我则成了无情之人,往后又怎能说到好亲事?若我痴心等你,传出去那就是一桩美事,待过个几年,纵使我们解约了,也与我名声无碍。况且,因曹家嘉娘的事,我最近十分心烦,你说两种选择,我会选哪个?”
十二娘又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说:“景郎,你以往不是这般自私的人,怎在这件事上,竟……竟这样有己无人。”
李思训摸摸鼻子,说:“婚姻大事,妥协不得,只能委屈十二娘了。”
十二娘真是觉得太奇怪了,之前那样谦和,那么友善,那么体贴的李思训,怎就为了契约变成这样,步步紧逼,把她迫到这个地步!
第一百五十六章太子妃
十二娘想到,两次协商无果,那便各行其是吧!
她有她的底线,好朋友先喜欢上的人,不管嘉娘与李思训是否合适,是否彼此喜欢,总之她是不会与朋友争抢,不会淌这个浑水的。
“既然我们彼此都有不能让步的理由,那此事就不用多说了,再说只会伤了和气。我出来有些时候了,司籍司还有事等着我做,我先回去了。”十二娘对李思训说道。
李思训今日也没想跟十二娘谈出一个什么结果,主要是让十二娘知道他在东宫当勋卫,于是顺应十二娘的意思,送她到东宫门口。
“十二娘,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朋友,在宫中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对我直说。”
十二娘点头微笑一下,未有明确的回答,匆匆向外走去。
行至东宫门口,有肩舆仪仗驶来,十二娘远远看了一眼肩舆上的年轻女子,赶紧靠边站好,低头福礼。
能在东宫附近乘肩舆的年轻女子,除了太子妃裴氏,十二娘不做他人猜想。
太子妃裴氏去给皇后请安归来,见一女官立在路旁,不禁多看了一眼,待她看清楚了,出声对身边的人唤道:“等一下,叫那个女官过来。”
仪仗停在了十二娘面前,有宫女过来请十二娘过去。
十二娘对裴氏没任何了解,所以恭敬的走过去,问安道:“奴婢拜见太子妃。”
裴氏身体前倾,望着她说:“免礼,你走近让我看看。”
十二娘疑惑的走过去,裴氏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笑着说:“你是高芸娘吧?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十二娘讶异的不行,说:“奴婢正是高芸娘。只是……只是不知太子妃怎会认识我。”
裴氏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太监,对十二娘说:“你随我进殿说话。”
刚刚从东宫出来,又要回去,十二娘在心中哀叹。
沿原路返回,李思训领着其他卫士在门口迎驾,看到十二娘随太子妃折返,也是一脸惊讶。
到了太子妃的寝宫,裴氏喊她到小厅说话。
一个座,一个站,裴氏笑着说:“你去年乞巧节进宫打球时。我见过你。”
十二娘当时第一次进宫,一直在关注皇上、皇后及贺兰敏月,并未注意到同样出席的太子妃。
裴氏当时注意到武后对十二娘十分赞赏。而十二娘又是曹夫人的学生,比其他官家小姐更容易得到武后的信任。裴家本就是亲武派,在揣摩武后的意图之下,裴氏曾建议裴家与高家联姻,而过年裴夫人进宫拜年时也与她说起过。裴家已向高家提亲,准备将裴融与十二娘说合到一起。
她本以为此事比较稳妥,岂料突然看到十二娘进宫做了宫女,自然很讶异。
“先前听说你在灼华馆跟着曹夫人念书,字画双绝,今日看到你穿着女官的衣服。十分讶异,你什么时候进宫的?在哪当差?”
十二娘答道:“二月十五进宫的,刚一个月。眼下在尚仪局司籍司当差。”
太子妃点头说:“司籍司的差事,与你倒相配。我平时也喜欢看些书,到时候我就让宫女找你取书了。”
十二娘恭敬的说:“这是奴婢的本分。”
太子妃又问:“你进了宫还打球吗?”
十二娘说:“奴婢进宫当值,每天自当好好做事,没有玩球了。”
“可惜了你一身好球技。”太子妃忽而说道:“宜华肯定还不知道你进宫了。若知道你进宫,肯定会拉你进球队的。不如我帮你引荐吧?”
十二娘心中苦笑,她原是惊鸿队的,若成了女官队的一员,魏宜岚本就与她有了间隙,只怕会认定她们就此决裂了。
“宫中卧虎藏龙,我那点球技算不得什么。奴婢刚刚入宫,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只怕没功夫打球了。”
太子妃只是起了念头,但并不是多事之人,见十二娘婉言拒绝,就说:“你说的也是,那先一心当好值,待事情理顺了再看吧。”
闲聊了一番,太子妃记起问道:“对了,还未问你,你今日到东宫所谓何事?”
十二娘如实说道:“奴婢奉命前来送硬黄纸给太子殿下。”
太子妃惊讶的问旁边的宫女:“东康今日没有当值吗?”
宫女细声回答道:“奴一早就看到东康在太子殿下的书房当值了。”
“咦,这就怪了,几张纸而已,还要司籍司的人跑一趟。”太子妃不满的说道。
十二娘知晓原因,却不能直说,便笑着说:“我刚刚进宫,自该多做些事,好早些熟悉宫中的环境。太子妃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
太子妃点头让她退下,转而让宫女去把太子身边当值的太监东康喊来问话。
太监东康见太子妃责怪自己偷懒不去领东西,让女官亲自送过来,连忙解释道:“太子妃明鉴,那几张硬黄纸是太子殿下吩咐下来,让奴才传话给尚仪局,命高女史亲自送过来的,奴才不敢偷懒,更不敢擅做主张。”
“哦?是殿下这么吩咐的?那他见了高女史,都说了些什么?”裴氏问道。
东康摇头道:“殿下上午一直跟李勋卫在书房说话,把奴才等人都遣了出来,后来高女史来了,奴才也不知道殿下与她说了什么。”
裴氏心中有些不快,太子对一个女史这么重视,见面还把旁边服侍的人赶走,这让她如何不多想几分?
让东康退下之后,太子妃又吩咐身旁的宫女:“去打听一下,高女史是谁选送进宫的……”
武后钦点十二娘进宫的事情并不算是秘密,尚仪局很多人知道,内侍省知道此事的人更多。十二娘进宫第一个月能平静无波的度过,跟这个背景不无关系。
太子妃那边很快就打听到了,裴氏听闻之后,心中不禁有些慌了。
皇后亲自挑的人,太子又这般重视,难道说,十二娘就是皇后给太子挑的人吗?
她与太子大婚两年,不要说子嗣问题,他们两人根本就还未圆房!虽说是因为两人年纪都还小,不到时候,皇上皇后也未催促过,但是没有事实,裴氏心中还是不能放心。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太子对她虽然温和,却有些疏离,对她绝谈不上重视。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变的有些难看。
【大家圣诞快乐!】
第一百五十七章探花
三月二十日,龙朔三年的春闱放榜,皇上下令在大明宫给新进士赐宴,是为探花宴。
大明宫原是太上皇李渊修的夏宫,位于太极宫以北,西内苑以东。皇帝李治因在太极宫中常年病患不断,厌恶太极宫,去年下令扩建重修大明宫,经过大规模营建修葺后,今年就搬了过去。
探花宴又叫杏园初宴,在科举放榜之后的第二天下午举行。后宫内侍省和六局得到皇上赐宴的旨意之后,迅速的行动起来。
因是给新进士赐宴,宴席上少不了要吟诗作对,或是考校新进士,笔墨纸砚等物少不了。而那天下午又恰好是十二娘当值,她必须在宴席上候命。
此宴是十二娘进宫后参加的第一个宴席,微微有些紧张。但宫中事物都是有先例可循的,丁掌籍带着她去库房里找出了去年的登记簿,比对着先例准备起来,也就没什么大的疏漏。
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是在大明宫举行,而非太极宫,摆宴的位置不同,情况必然会有变化。十二娘又是没去过大明宫的,就怕到时候送东西、传话会找不到地方。
她在准备好要用的东西之后,就与丁掌籍说了一声,往大明宫熟悉地形去了。
从掖庭宫到大明宫,要穿过西内苑,那是宫妃们住的地方,最容易出是非的地方。
十二娘之前一次来西内苑是打球,此番她成了宫女,境地不同,她可不想出什么意外,所以低头而迅速的沿着宫墙走去。
可怜她该遇到的就是躲不过,迎面就见义阳公主和另一个女子结伴走来,身后跟了八个宫女。可谓浩浩荡荡。
她只好让路行礼,口中还必须请安。
义阳公主见到她,惊讶的不行,转瞬,冷冷的说道:“宣城,看看这是谁?”
旁边的少女正是她同胞妹妹,宣城公主。
宣城公主从未见过十二娘,问道:“皇姐,这女官面生的很,你认识?”
义阳公主说道:“你可记得我与你说的高芸娘?”
宣城公主惊讶道:“那个抢皇姐心上人。又诬陷皇姐给马儿下巴豆的恶毒女子,就是她?”
十二娘在旁福礼还未起身,她低头微微闭上眼睛。心想,这两位公主都是蠢人,上次她与义阳公主那样说,她都不能理解她的暗示,真是愚不可及!
忽然。“啪”的一声锐响,宣城公主一耳瓜子甩到了十二娘的脸上,十二娘想着事情猝不及防,被她这一巴掌打懵了。
义阳公主抬起下颚,说道:“这一巴掌是替我皇姐打的,你别以为她好性。你们这些奴婢就敢欺负她!”
十二娘一手捂着半边脸,冷笑的站起身,说:“两位公主要打奴婢。奴婢不敢说什么,只是奴婢如今正要去大明宫布置探花宴,若布置出了差错,或是受伤导致明日无法当值,上面追问下来。奴婢也就只能如实说了。奴婢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进宫的,到时候皇后娘娘要怎么看待此事。奴婢可就不好说了。”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脸色都变了几分,义阳公主板着脸说:“你别以为拿皇后压我,我就怕了你。本公主今日还有事,暂放过你这一遭。”
十二娘听闻她松口,赶紧走开,而宣城公主则不甘的说:“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轻松的放过她?你真的以为皇后会给一个小女官撑腰?”
义阳公主见十二娘走开,低声同宣城公主说:“想要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今日不行。她要去布置探花宴,这个不能耽搁,咱们也得为自己以后想想。”
探花宴,赐婚宴,皇上在此宴席上为状元、榜眼、探花赐婚的可能性极大,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早到了成婚的年纪,却一直被搁置着,义阳公主又怎能不把探花宴放在心上?
十二娘待到无人的地方,从如意葫芦袋中取出药水,用手帕沾了往脸上擦了擦。宣城公主那一巴掌打的不轻,药水涂上去火辣辣的疼,十二娘咬牙忍了,待过了一会儿才去找要摆宴的大明宫杏林。
待到了地方,她看内侍省和六局的人都在忙碌布置,就在旁观察会场,分析着她们女官应该在哪候命,若得了皇令,应该怎么呈上笔墨纸砚等。
她正看着,就见李思训带着一小队卫兵从杏林旁边走了过来。李思训眼尖,也看到她了,走过来问道:“明日下午的探花宴,你也要参加?”
十二娘点头,说:“嗯,依往年惯例,得准备笔墨纸砚,你呢?太子殿下明天也要出息,你来提前检查吗?”
李思训点头,说:“是啊,明天进宫的人多,我们不能布很多兵力,今天得看看怎么站岗守卫才好。”
既然他有事,十二娘便说:“那你先忙,我还要去女官候命的侧殿去看看。”
“等等。”李思训突然喊住她,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十二娘虽涂了药水,脸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