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太守抬头看了一眼孙宇浩,很快又低下头答道:“太子律己谨严,事无巨细,皆必躬亲。况且此次水患太过严重,臣等当然不敢草率处置。”
孙宇浩点头,命冯太守引路返回皇家行宫。
冯太守指着那华丽的八抬大轿说道:“日头正烈,太子请上轿。”
“无妨。”孙宇浩把眼光从轿子上移开,敦促道。
冯太守若有所悟,默默捋着他那长须,翻身也骑上一匹马,带着众人进城。后面一些乘轿而来的官员马上变了脸色,纷纷弃轿不用,从迎驾的仪仗军队中牵出数匹马,摇摇晃晃地驶回城。
进了黔中郡,大街上静悄无声,偶有百姓听到声响,打开木门看了一下就马上紧闭。转了几条街,市景渐渐荒凉,道路两旁白杨萧萧,近南城城根一带人烟稀少,房屋大多是空宅,所经之处无不透露出一种萧条之景。
孙宇浩问:“怎么城里不仅看不到灾民,连寻常百姓也不见几个?”
冯太守叹了口气,“太子有所不知,先前水患严重,虽有朝廷拨款赈灾,无奈受灾百姓太多,臣等竭心尽力也只能缓解其中一二,大部分灾民受不了饥饿又听说重灾之地爆发瘟疫,纷纷逃离江南了。”
几百万赈银只能缓解其中一二?孙宇浩心中冷笑,面上并未透露出不满,只是表情严肃地说:“看来此次灾情比往年还严重。”
“是啊。”冯太守马上打蛇随棍上,说了一大堆灾情如何危机,官员们救治百姓的工作如何艰难等事宜,言辞中无一不透露着他们这些江南道官员的辛苦和银两的短缺。
孙宇浩听着冯太守这些絮叨,不时皱一下眉头,总算到达皇家驻辇的行宫——景焕宫,他勒住缰绳,对冯太守言道:“今日车马劳顿,你先让人把文书备案呈来,明日再和各县官员来宫里商议事情。”
冯太守楞了一愣,很快答道:“谨遵太子懿旨。”便吩咐后面的官员各自先回衙门。
赵星语的马车尾缀在后,听得官员散去时低声的交谈。
其中一人嘟囔着:“不是说给太子设宴接风,怎么就各自散了?”
“是啊,我都跟小玉娘约好了。”
另一人道:“你看太子从进城就没笑过,还接风?别接出祸事来。冯大人可是嘱咐了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听说那个临湘县的县令出事了,洞庭县的县令也下落不明。我们啊,还是少说少问,一切听从冯大人的安排……”
赵星语坐在马车里摇摇头,这等不会看人眼色的草包也能做官,难怪江南道的贪官污吏这么多。至于洞庭县令么,恐怕谁也想不到就在随行的马车里,就算有人想到,他敢去揭马车的帘子吗?
景焕宫里早上了灯,两排铜烛台在空荡荡的殿里闪烁着古怪的光焰,弥漫着一种神秘的气氛。孙宇浩吩咐众人皆去休息,留下赵星语共同查阅文案,遇有疑难好一同计议。
赵星语皱起眉头,心里抱怨,怎么每个人都喜欢找她议事,刘季磊处理后宫琐事也找她,孙宇浩处理江南水患也找她,难道除了她就没别人了吗,那么多心腹幕僚是干嘛的?她却不知道,这些男人喜欢找她议事,一是因为有一个冠冕堂皇单独相处的理由,二是因为她脑袋中确实有许多奇思妙想,说出来的建议和方法常常让人茅塞顿开或者大为叹服。这些上位者可是深通驭人之术,怎么会平白放着一个聪慧的脑袋不用呢?
吴越凯当然不同意放任赵星语和孙宇浩独处,朗声说道:“星语乃是草民的未婚妻,太子夜晚独留她一人成何体统?”
孙宇浩眼波随着跳动的烛火闪了闪,阴晴不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很快转成浅浅的笑容,“吴老板多虑了,我与星语只是商讨江南水患,并无其他事情。”
吴越凯犹自不甘,“星语只是一介女子,能有什么能力?”
孙宇浩打了个哈哈,“此言差矣,星语救助灾民,解决疫情正是水患中不可缺少的助手,我大吴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吴越凯无奈道:“那恳求太子允许草民留下陪同星语,也好避嫌。”
孙宇浩收敛笑容,冷声道:“本太子行得正,站得直,怕什么闲话?”他眼睛扫了一圈屋里的侍卫,“倒要看看谁敢乱嚼舌根。”
众侍卫都低眉顺眼,充耳不闻。
“时辰不早了,吴老板自去歇息吧。”孙宇浩大手一挥,左右侍卫上前就要把急怒交加的吴越凯架往殿外。
赵星语一把拦住侍卫,转头对着孙宇浩怒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吴越凯本是未婚夫妻,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孙宇浩心中烦躁也没心情好生多说,脸一沉,“没什么意思,这都是我大吴国事,岂能让外人知晓?”
“我也是外人!”
孙宇浩语塞,强词夺理,哂道:“但是你为灾民做了许多事情,让你知道也无妨。”
赵星语鼓着脸,嘟起嘴,愤愤道:“反正吴越凯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否则我什么都不知道!”
孙宇浩被赵星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了,目光瞟向别处,清咳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那吴老板就在殿里陪着,但不可靠近公文。”
赵星语撇撇嘴,鬼才想知道吴国那些贪官污吏的勾当。吴越凯见能够留下,也不再挣扎,静静找了个偏僻地角落坐下无语。
孙宇浩和赵星语两人便开始挑灯夜战查阅冯太守和众官员呈上来的文牍备案。
孙宇浩翻阅公文,渐渐感到愤懑,两道浓眉紧蹙蹩,合上文书难掩失望之色,叹道:“后面的不看也罢,果然是做得滴水不漏,每一项职衔变动,人事升黜、粮食采办,钱银出纳都制订得严严密密,天衣无缝。我本欲从中寻出破绽,却毫无半点蛛丝马迹,越是这样越是令我心中不安,可见这些官员欺上瞒下的手段已经非一时所为。”
赵星语张大嘴,一点都不矜持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往书案上一趴,偷偷对凝目注视他们的吴越凯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然后回过头有气无力地答道:“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们既然敢做肯定就有准备,哪个贪官会把自己的罪行暴露出来?”
书案上铜烛台的烛火照映在赵星语苍白憔悴的面颊上,孙宇浩忧虑地望着她,喟叹一声:“可惜现在只有洞庭县令一个人证,不足以证明这些人的罪行。”
“难道就任由他们继续徇私枉法下去?你这个太子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吗?还怕什么?”赵星语白了他一眼,要依着她的性子,知道这些官员有罪就统统抓起来,该判刑的判刑,该杀头的杀头。
孙宇浩摇摇头,认真说道:“国有法度,官有公例,治理他们要有依据,否则引起江南官员哗变,事态会更加严峻。”
赵星语见孙宇浩言词危苦,想他也是真心为国为民操劳,不觉后悔自己的轻率鲁莽,低头道:“适才言语粗鲁,莫要见怪。只因我看到那些灾民困苦不堪,而这些官员却大发国难财,心头火起……”
“你是为了百姓不平,我理解。”孙宇浩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又看了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的吴越凯,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天都快亮了,你们先去歇息,明日再想办法吧。”
“好啊,解放啦!”赵星语迫不及待起身告退,蹦蹦跳跳地跑到吴越凯面前,挽着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离开,留下暗自神伤的孙宇浩。
第二卷 京城破案篇 第190章 赈银之案陷僵局
第190章 赈银之案陷僵局
出得殿外,天已破晓,朝霞如血,一轮红日正跳弹而上。赵星语依靠在吴越凯肩头,心疼地说:“让你干坐了一晚上,很辛苦吧?”
吴越凯摇摇头,忧虑地望了她一眼,“我无所谓,只是担心你别积劳成疾,把自个身子毁坏了。”他还有一层忧虑没有说出来,身为一个男人,他不会感受不到孙宇浩对赵星语的企图。特别是今晚孙宇浩的要求就是一种挑衅行为,若是放在平时,他早拼着鱼死网破把赵星语带走,可是现在他身边没有属下,以他一人之力和孙宇浩的军队抗衡无疑蝼蚁撼树,纵然他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可是她怎么办?想到这里,他目光黯淡,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呢?”赵星语盯着冉冉东升的红日,眼里霞光万道,神往地说,“每一次我遇到危险你总能像天神降临,虽然你没有踩着七色云彩来,但在我心中就是个盖世英雄!”
“七色云彩?”吴越凯大为困惑,张口要说什么。
“嘻嘻,这是紫霞仙子说的话。”赵星语挥手止住了他,此刻她一点也看不出疲惫的状态,绘声绘色地把电影《大话西游》讲了一遍。
吴越凯听完更加困惑,“这是哪里发生的事情,怎么人、鬼、妖、神都有?”
赵星语得意无比,“我们那个地方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
“好神奇的地方,真想见识见识。”
“好啊,有机会我带你回去看看。”赵星语用认真的口气说道,心中越加坚定了带吴越凯回现代的念头。
“等我把母妃救出,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到你的家乡去!”
两人似有说不完的话,却被不长眼的侍卫打搅。侍卫面无表情,说的话一板一眼,“太子让两位速去歇息,下午还要和赵小姐商议要事。”
赵星语吐吐舌头,头一歪,装作没听到。
吴越凯心疼她熬更守夜,捏捏她的小鼻子,“快去睡一会,眼圈都发黑了。”
“啊!有黑眼圈了,你怎么都不早说,”赵星语惊跳起来,但凡是女人都会介意在心上人面前留下丑态,她遮遮掩掩地挡住眼睛,“不准看了,我现在就去睡觉。”说完一溜烟跑回房间。
吴越凯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复又投在宫墙上,神色变得严峻,陷入了沉思:不知道母妃现在怎么样了?得找个机会和周伯他们联系上,黔中郡人口众多,一定会有自己的属下出没,必须尽快把自己的行踪告知他们。
赵星语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赶忙梳头净面。景焕宫虽是一般行宫毕竟是皇家别馆,自有宫女伺候。梳洗罢她先转去吴越凯的房间,见他换过一件干净的长袍,长发被丝带束起,显得飘逸出尘。不由暗叹老天爷不公平,同样是熬夜只睡了几个时辰,为什么男人的精神状态就比女人强。
“两位请跟奴婢前往大殿,太子已经等候多时。”宫女盈盈拜道。
赵星语真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不是都有人监视,怎么才刚来找吴越凯,就被传令去见孙宇浩,一点自由都没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只得气鼓鼓地拖着吴越凯前往大殿。
“两位可休息好?”孙宇浩看到他们,简单寒暄一句,就转入正题,“今天中午冯太守和江南道的官员来了一会,说的跟备案上的内容差不多,让我查无可查,此事已经陷入僵局。”
赵星语哼哼地望了他一眼,“你都没办法,找我们来有什么用?”
孙宇浩饮了一盅浓茶慢慢说道:“我知道星语在西京曾经破获过好几件奇案,所以想借助你的智慧帮我把这些贪官污吏的证据找出来。”
赵星语为难道:“以前那些事情还有些蛛丝马迹,这件事无凭无据又干系太大,我怕我找不出来。”
孙宇浩犹豫了半晌,似乎下了一个重大决定,“此事若是解决了,我可以考虑让你和吴老板平平安安离开。”
“此话当真?”赵星语眼睛一亮,一下就来了精神。
孙宇浩认真地点点头,“当然。”
赵星语转过头,欣喜地看了吴越凯一眼,一想到有机会重获自由,她的精力马上集中,腹里打起草稿,嘴巴也像上了发条的机括,对孙宇浩说个不停,“他们呈上来的公文肯定只是明面上的伪帐,我们如果能找出他们私下做的暗帐和私人交流的书信,就能证明他们的罪行。”
孙宇浩问:“如何才能找出暗帐和书信?”
“当然是逐个击破,从意志薄弱之人下手。”
“但是江南道的官员已经沆瀣一气,谁也不肯透露实情。”
赵星语眼珠子转了转,“这个不妨事,昨日官员散去的时候我听到几个人的低声交谈,有些人说话根本不顾场合,这样的人最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十足的大草包一个,太子若是稍用些手段就能让他们说出实情。想当初梁县令和洞庭县令还不是一问三不知,太子吓一吓,他们就全招了。”
孙宇浩皱起眉头,“当时梁县令和洞庭县令都是先犯事被我查获,他们才肯说实话。这里官员众多,我又没真凭实据怎好审问他们?如果一个个抓来审问,势必会走漏消息,那些人既然敢杀害梁县令,也就敢再杀第二人,不仅破不了案子反而增添人命。再则若是众官员集体上书朝廷,说我无故逼问他们,父皇那边我也不好交代啊。”
赵星语噘了噘嘴,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个太子当得还真不容易。”
孙宇浩苦笑一下,没有搭话,这事即使放在父皇身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决断的。毕竟江南道官员的关系枝连盘结,错综复杂,况且还有一个贵妃的父亲在其中主事,这可是皇亲贵戚啊,岂能像对付寻常官员那般轻松。
赵星语沉思半晌,想出一个主意,“不如太子召集这些官员为百姓祈福,请河神收回洪水之灾。”
孙宇浩不悦道:“我为了赈银之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那还有时间去搞这种排场,况且此事费时费力,百姓已被水患折磨得苦不堪言,怎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太子误会了,”赵星语眼睛闪闪,狡黠地裂开嘴,“容我给你细细道明这样做的原因。”
第二卷 京城破案篇 第191章 微服私访黔中郡
第191章 微服私访黔中郡
此时赵星语就像一个狗头军师,摇头晃脑,得意非凡,只是少了一撮山羊胡须,她假意摸摸光秃秃的下巴,轻咳一声,“这样做,第一可以汇聚民心、振奋民心,让那些流失的百姓重返故里;第二可以借祈福之际把众官员都集中到一起,太子再寻到机会逐个审问。至于审问的地点和方法,嘿嘿,只需如此这般……”她靠近孙宇浩,附耳低语,听得他频频点头,一扫脸上的阴郁之色,紧蹰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可是有人不乐意了,吴越凯脸色变暗,高呼一声:“星语!”
赵星语反应过来,虽然她只是和孙宇浩商量事情,但是这样的行为在旁人看来过于亲近,这不,吴越凯就马上吃醋了。她缩回脑袋,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走回吴越凯旁边,亲昵地摇摇他的胳膊,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吴越凯叹口气,目光转向别处,在外人面前不好过于指责她。况且他心里也明白,赵星语从来就是这种大而化之的性格,不懂男女之防,和男人们也能称兄道弟,犹记得第一次两人见面时,他还被赵星语盯得浑身不自在。
孙宇浩但觉风起香卷,赵星语已经站到另一个男人身边,他变了变脸色,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我打算傍晚微服私访探探黔中郡的情况,这里的百姓都不敢出门走动,其中必有隐情。”
赵星语听得兴起,嚷道:“我也去。”
孙宇浩莞尔一笑,“那我们就装成普通百姓来黔中郡探亲。”
吴越凯想到自己正好趁这个机会暂时离开行宫,把消息传递出去,便插言道:“太子还是不要这样做,这几日江南道的官员都见过太子,他们一定也派人偷偷监视这边的情况。若是太子出门必被人认出来,而且太子一身贵气,看着也不像普通百姓,不如由草民去私访百姓情况,再回来呈报太子。”
“你?”孙宇浩狐疑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好心帮忙起来。
“我跟星语本就是普通百姓,更能使人相信,”吴越凯故意激将道,“难道太子怕我跟星语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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