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起来。
一声暴喝骤起:“贱民,休得挡路!”
卖煎饼果子小贩的推车还来不及靠边,就被一骑人马撞翻,“哗啦啦”一阵人仰车翻的声音,小贩也跟着推车摔倒,面粉、鸡蛋、调料撒了一地。小贩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呻吟,那几匹马上的人却连停也不停,哈哈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这一切发生在须臾间,赵星语连那几人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只看到几个模糊的背影。待那帮人走远,人群才渐渐恢复刚才的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赵星语走过去把小贩扶起来,问道:“这是闹市区,怎么还有人把这当无人之区,随意肆马狂奔,万一弄出人命怎么办?就算是传公文的信使也不应该这样罔顾人命!”
一个挑担送货的说:“哪是什么信使,是京城里几个大官的儿子。”
小贩一边拾捡地上东西,一边哭丧着脸说:“哎,是我自己晦气,不该把车停在这里。”
原来是一群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赵星语转头问唐风音:“你该认识吧?”
唐风音颔首:“认识一两个,有一个是……”
“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他们的大名。”赵星语悻悻地一挥手打断唐风音的话,从古至今,这种现象屡见不鲜,她已经习惯了。
看小贩伤势无甚大碍,赵星语几人就放心离开,经此一闹,她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情,便和众人商量去东市吴越凯开的吴记酒楼吃晚饭。
他们来到闹市中一家大酒楼。高高的楼檐下挂出一排大红灯笼,灯笼上夺目赫亮五个大字:“吴记大酒楼”。翠绿窗轩,朱红栏栅,珠帘掀动时扑来一阵阵窜鼻香味,里面人影晃动,喧哗声此起彼伏。
吴越凯曾经带赵星语来酒楼吃过饭,所以掌柜和伙计都认识赵星语。掌柜一见到他们,连忙笑着迎上来,“赵小姐,二楼还有一个雅间,您请上座。今儿个刚推出了一道新菜品——虾蒸鱼,您一定要尝尝。”
赵星语就喜欢坐在酒楼里专拣那热闹的市廛看新鲜,一听到有新菜品,她眼睛一亮,欣喜道:“好!好!快端来吧,再来三盅陈年佳酿。”
不一会,掌柜亲自端了一条鲈鱼上来,除了盛鱼的瓷盘比较精美,鱼身上均匀摆放了几根漂亮的细长丝葱段外,和平时的清蒸鱼并无两样,虾也没有看见。
“这道菜是将新鲜的活虾泡在酒里,待虾吸足酒醉醺醺的时候,将其放在洗好待蒸的鱼腹内,大火蒸熟,把虾扔掉,此时鱼吸收了醉虾的汁,鱼肉的香味和口感的嫩滑将无以伦比。”掌柜介绍完,众人才明白为何叫虾蒸鱼。
赵星语已经忍不住拿起著子夹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只觉得其肉质松软、嫩如豆腐、香如蟹膏,且带着美酒的醇甘,即使鱼肉已经咽入腹中,唇齿之间依然留香。
她又连着挑了好几片,过足了嘴瘾,才得暇对掌柜说:“真好吃!就是虾蒸鱼的名字太简单,不如叫游龙醉雪怎么样?”
掌柜听得摇头晃脑,拍手赞道:“醉虾乃游龙,鱼肉如白雪,游龙醉雪,好名字!多谢赵小姐赐名。诸位慢用,小人先去招呼别的客人。”说完就急急忙忙赶着去厨房告诉厨师菜名。
顾镜文说:“语儿,你每次给菜起的名字都出人意料,你脑子里怎么装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唐风音颇感兴趣地问:“她还给别的菜起什么名了?”
顾镜文指着酒楼菜谱上的两道菜反问:“知道‘雷击小青龙’和‘火山落雪’是什么菜吗?”
唐风音摇摇头。
赵星语和周伯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顾镜文强忍着笑容解释道:“雷击小青龙就是拍黄瓜,火山落雪就是糖蜜番茄。”
唐风音听得目瞪口呆,想想仿佛有那么点意境,不由得苦笑无语。
忽听隔壁雅间传来大声喧哗的声音,其中有人说道:“听说安仁坊的无头案子破了,居然是个屠夫干的。”
另一个人问:“不说是那事主的娘舅吗?”
赵星语听到有人在谈论安仁坊的案子,耳朵不禁竖起来,示意众人安静。
只听那边有人继续说道:“前几天刚破的,听说是那家人的女儿不守妇道,跟一个屠夫勾搭成奸,那屠夫杀了她的父母。”
一个刺耳的笑声响起:“我怎么没遇上这等好事,要是那小娘子勾搭上我,我绝对把她父母好吃好喝供着。”
一个粗哑的声音说:“谁不知你吕公子最是怜香惜玉……”
隔壁的人说着说着,就嘻嘻哈哈转到烟花粉头身上去了。狂笑声、骂人的脏话和杯碗碰撞声混作一片。
“看看你们这些男人的德行!”赵星语听到这里,鼻子轻蔑地嗤了一下,鄙夷地撇撇嘴,不再对隔壁的谈话感兴趣,继续吃自己的游龙醉雪。
唐风音三人都尴尬地互看一眼,也闷声吃菜。
不知何时,门帘之外,响起淡雅宜人的琴音,一曲温婉小调在酒楼中袅袅回荡着,食客的喧哗之声都静了下来。京中人士好风雅,无论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的人都会装出一副风雅之姿闭目聆听。
唐风音等人手持华丽的酒盏,也静静听着。赵星语细听那歌曲并无新意,只是唱歌之人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想必是个年轻女孩在唱。
第二卷 京城破案篇 第69章 恶少调戏卖唱女
忽听隔壁雅间有人大声喝道:“唱曲的小娘子上来领赏。”
只听一人蹬蹬蹬跑上楼答道:“小人代小女谢过诸位大人赏赐。”
隔壁雅间中有人怪叫着:“谁让你来的?滚开,让那小娘子上来。”
呵斥中又有一阵急促跑上楼的声音,一个女声慌张喊道:“爹爹!”
隔壁雅间众人边笑边闹:“你这爹爹好不识趣,我们叫你上来领赏,他跑来作甚?小娘子,来来,陪咱们吕公子喝一杯,要多少赏银都不在话下……”
但听唱曲的女孩惶恐拒绝:“不要,不要,爹爹我们走吧。”
吕公子狞笑:“喝了酒再走!”
女孩惊叫一声:“爹爹!”
女孩父亲苦苦哀求:“大人、公子……”
“滚!”一巴掌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重物掷地的声音。
“哎呦——”吕公子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嚎。
“啊!”雅间静了几秒,众人反应过来,吼道:“这狗东西居然敢打吕公子,咱们今天不能放过他!”
赵星语听不下去了,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唱曲女孩还殴打女孩父亲,简直无法无天。她掀开门帘,冲进隔壁雅间。
地上倒着一个四、五十岁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琴也被摔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扑在中年男人身上哭泣。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正在殴打中年男人,这几个年轻男子从背影瞧去正是在西市策马乱奔的纨绔子弟。
赵星语怒容满面地喝喊:“住手!”
几名年轻男子视而不见,手中的拳头不停。其中一人回头扫了赵星语一眼,觉得此女五官紧蹙的模样太丑,不值得怜香惜玉,便问道:“你是谁?如何不吭一声便兀自闯了进来?滚开!要不连你一起揍!”
“你敢动她试一试!”紧随其来的周伯、顾镜文、唐风音齐齐怒斥道。
众人被三人的怒斥吓了一跳,停下动作,其中一个面孔猥琐的瘦子捂住额头,桀骜不驯地说:“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扰爷的兴趣?”
唐风音冷笑:“吕应才,你不会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吧?”
吕应才转过头上下打量唐风音,无奈唐风音今天做一回“面纱男”,他瞧了半天也没瞧出所以然,正要发怒。
赵星语已经连连吩咐道:“唐风音,跟这种人讲什么废话?顾镜文,守在门口不准人出去。周伯你给我狠狠揍他们,别怕,出了事,有唐风音唐大人担着。”
周伯箭步上去,扣住一个男人的手臂,挥拳欲落。
吕应才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喊道:“原来是唐兄啊,兄弟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住手!都住手!”
余下几名男子听说其中一个面纱男是唐风音,争先恐后竭力辩解起来:“唐兄,来的正好,这卖艺老头居然敢动手打吕公子。”
一个胖乎乎的人嘟囔道:“他把吕公子的头都撞伤了。”
赵星语怒火中烧地说:“明明是你们先调戏女子,我们在隔壁都听见了。”
“那老头先动手打人!”吕应才哼哼唧唧,松开捂额头的手,“唐兄,你看,我都被这刁民弄伤了。”
赵星语瞧去,吕应才的头上有一条寸许伤痕,还在往外渗血,不过那伤痕不像拳头所致。
卖艺男人颤巍巍解释道:“他们非要逼小女陪酒……小人抵挡的时候,琴角撞了一下这位公子,小人不是故意的。”
面纱下看不见唐风音的表情,只听他沉声说道:“吕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如何?他非故意伤人,你们也打了他。”
吕应才皱了皱眉头,最后审慎地点了点头,不甘不愿地应道:“一切听从唐兄安排。”
唐风音便让卖艺父女赶紧离开。
吕应才重新找了根白帕捂住额头,说道:“相请不如偶遇,唐兄坐下喝杯水酒,不知意下如何?”其他几人也跟着起哄。
赵星语瞪了这些纨绔子弟一眼,扭头便走,唐风音连声推辞:“愚兄今日还有点事情,改日再聚。”周伯和顾镜文随后相继离开。
听得身后胖子在问:“那女的是不是就是最近传闻的母大虫?”
吕应才嘿嘿笑道:“想不到唐兄居然喜欢这样的女人……”
赵星语坐回雅间,还能听得他们刻意大声羞辱自己的声音,气得她柳眉倒竖,恨声骂道:“一群不知廉耻的畜生!”想想不解恨,又责怪起唐风音,“你还跟这些畜生称兄道弟,真是辱没你大学士的称号。你既然是京城官员,为何眼睁睁看那些畜生调戏唱曲女孩,殴打卖艺男人?”
唐风音晒笑,意思模糊地敷衍了一句:“我们在这边雅间,他们在另外一个雅间,怎能算是眼睁睁,况且他们之间只是相互摩擦了几下。”
赵星语见唐风音如此袒护京城的纨绔子弟,气得菜也吃不下,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走回怡园。
唐风音追在后面解释:“你既然在刑部做幕僚,就应该知道动手和动口哪个重要?追究起来,吕应才几人无非是嘴上调戏了几句,那卖艺男人却是实实在在地伤了人,就算不是他主动打人,也是过失伤人,若论处罚,卖艺男人的罪责更大。”
赵星语忍不住愤愤地说:“可他们后来动手打人更厉害。”
“那是因为卖艺男人伤人在先。再说吕应才乃是吏部尚书吕大人的的儿子,若是事情闹大,你说官府对哪一方的惩罚更严厉?”
赵星语冷静下来,觉得唐风音说的不无道理,但她还是不服气悻悻地说:“那你也应该等周伯揍了人再放过他们。”
唐风音莞尔:“是,是,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一定等周伯先动手我后出声。”
“当然,对待这种人讲道理没用,只能以暴制暴。”赵星语挥了一下拳头,要是自己也会武功就好了,一定把那些纨绔子弟打得哭爹喊娘。她转过头对周伯说:“周伯,教我武功吧,将来我要除强惩恶,做一个英勇的侠女!”
周伯眼皮都不抬一下:“小姐若能每天站够两时辰马步,小人定会倾囊相授。”
赵星语急得乱跳:“我不学那种高深的武功,教点轻松的,比如轻功什么的总可以吧。”嘿嘿,遇到坏人,就算打不过也能跑的过。
“那小姐只需锻炼脚力,每天围着院子跑二十圈就能有所长进。”
哎,赵星语低下头,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她眼珠一转,唤来顾镜文跟自己一起跑步。既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独吃苦不如拖大家一起吃苦。
刚刚才把脸洗干净的顾镜文见赵星语又变着法儿折腾自己,痛苦的想去撞墙。唐风音见赵星语又疯起来,赶紧找理由离开怡园。周伯也声称有事急忙退下。
夕阳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围着怡园慢慢跑步,矮者兴高采烈,做着侠女美梦;高者沉默寡言,面上表情苦不堪言。
第二天太阳都快爬上三竿,翠柳在屋外喊:“小姐,唐公子有事找你。”一直喊了许久才把抱着被子流口水的赵星语吵醒。
赵星语披上衣服,气急败坏地冲到前厅去找那个破坏她好梦的罪魁祸首。
唐风音面色阴郁,先是斥责她披头散发,成何体统,然后才说出来意:“昨天晚上吕应才暴毙了。”
“关我什么事……”迷迷糊糊的赵星语猛然清醒过来,“你说谁?昨天我们见过的那个纨绔子弟死了?”
唐风音点点头,平静地说:“昨日吕应才和一群狐朋狗友玩到半夜才回府,岂料夜里小妾起来上茅房,发现吕应才暴毙在床上。吕尚书老来得子,把这唯一儿子宠得无法无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骤闻儿子暴毙,吕尚书当场休克,差点就跟随而去。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拷打小妾,在小妾那里问不出所以然,又听说儿子白天和卖艺的人在酒楼起过冲突,还伤了额头,立刻派家丁抓捕卖艺父女,并把此案告到皇上跟前,说他儿子身体健壮从无疾病,定是被人谋害。他老泪渧横求皇上尽快抓到凶手,替他儿子报仇雪恨。皇上今天一早把案子发给刑部,我下了朝就过来给你说一声。说不定肖大哥一会就会叫你去衙门。”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衙役被周伯带进来,口中说道:“肖大人命小的来请赵小姐去刑部商议事情。”
赵星语和唐风音对视一眼,对差役说:“好,你等我梳洗一下,马上就和唐大人一起过去。”说完钻进后堂梳洗,留下一干人等。
第二卷 京城破案篇 第70章 纨绔子弟暴毙案
这次有了唐风音的陪同,刑部衙役并未阻拦顾镜文和周伯,四人一起进入衙内。
肖致远和章幕僚迎上前,先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想必唐公子已经告诉妹子吕应才暴毙之事,陛下颇为震怒,限刑部十日之内破解此案,吕尚书那边也多加施压。愚兄只好把其他事情先搁置一边,全力办理此案,还望妹子能鼎力相助。”
赵星语安慰道:“大哥切勿心急,先给小妹说说具体情况。”
肖致远吩咐道:“章幕僚,麻烦你去把宗卷取来,我先给星语说说经过。”
章幕僚领命退去。
肖致远淡淡一笑:“章幕僚在我面前夸你心细如发,若非你发现江氏偷情的事情,只怕苟屠夫就不会暴露形迹,周明生也会被当成杀人凶手……所以此次我还是让章幕僚配合你,希望我们三人能尽早解决吕应才的案子。”
赵星语谦虚道:“章幕僚心思慎密,如果没有他相助,我也发现不了破绽,他有许多地方值得我学习。再则那天也真是蹊跷,我若不踩中江婷婷的耳环也发现不了江裁缝夫妇和女儿换房的事情,谁能想到竟然是换房惹出的祸事呢。”
“或许是江裁缝夫妇觉得自己死得冤枉,托了一个耳环来告诉世人,所以说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肖致远喟叹了一阵,继续说道,“希望吕应才也能给我们一些暗示。”
赵星语打了个冷战,冤魂托物喻志的事情还是不要出现为好,虽然她不信鬼神之说,可是这些事情从别人口里讲出来仍然难免让人感到恐怖。她催促道:“大哥快给我讲讲吕应才的事情吧。”
肖致远整理了一下思路,徐徐说道:“昨天半夜我已就寝,有衙役紧急传见。我一听居然是吕尚书的儿子出了事,急忙和衙役、仵作赶到吕府。只见吕应才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手足已经发凉、面色发青,耳鼻喉有血丝渗出,双目半瞌,牙关紧咬,似乎死前极为痛苦。我命仵作检查尸体,除了头上有一道被划伤的小口子,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我怀疑死者是被毒死,但是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