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么的她便想到他第一次强迫她吻他,是在自己卧室门口,他当时那么坏,坏透了:“我数到三,你不亲我,我就去找叶英章。”
她迫不得已,凑上去碰了碰。他走后,她回房恨恨地刷了好几遍的牙。
后来,在他的公寓,他每每对她做坏事,她都跑去洗澡,洗很多次澡,每次都洗到他发疯似的拍打着门:“璇璇,璇璇,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踹门进去了!”
他这个人,奇怪得紧。有时候,他会神秘莫测地盯着她,然后拂袖而去……可每次她醒来又会发现他在她身旁,贴得那么近那么紧……
有时候,他会咬牙切齿地唤她的名:“蒋正璇!”表情是那样凶狠,让她有种下一秒他就会把她撕成碎片的感觉。
偶尔他心情好,便伏低做小的,喜欢像小狗一般拿鼻子蹭她闹她。那时候,只要她不惹他,他便会有求必应。
他总喜欢送她各式的礼物,有的时候往更衣室里随随便便一扔,兴致来时,像个孩子似的胡闹,会摆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在台灯上挂满各种项链作流苏,把戒指塞在拖鞋里,硌疼了她的脚……
还有那鲜虾馄饨……有时候醒来,便会闻见那鲜虾馄饨特有的香味。其实那家馄饨店离他家并不近,从城西开到城东,要穿过整个洛海城。也或许……他并不是去买来的,她曾经吃过的每一个都是他亲手包的。
如今回想起来,酸酸甜甜的一阵苦涩芬芳。
蒋正璇轻轻地捧起了聂重之的手,由于他握得太紧,关节处都已发白。蒋正璇用指尖一点点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头,一个吻温柔地落在他手上。
她低低道:“这样握着累不累?你握得这么紧,会弄伤手心的。把手松开,好不好?”
病床上的聂重之自然是毫无反应。
蒋正璇轻声慢语,仿佛与他在交流商谈:“给我看看里头是什么,好不好?”
“我很想看看,你手松开,好不好?”
“小气鬼,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说好了哦,我要看了……”
她边说着,边用手指缓缓地去掰他的拳头。蒋正璇原本只是担心他掌心里头有尖锐之物刺伤他,听医生说用了很多办法,她也仅仅是想试试,结果很奇怪,聂重之握得并不牢,她很轻松便掰开一根手指,接着又是一根手指……
很快,聂重之宽大的手掌便在她面前摊了开来。
当蒋正璇的目光触及那搁在掌心之物时,整个人便怔住了。那横躺在他手心的赫然是一枚钻石戒指,用极小极小的碎钻拼出的一个心形,因设计精致,所以看上去颇为别致。
他去找的便是这个戒指!这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煦暖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细缝里头稀稀疏疏地渗透进来,照在小小的铂金指环上,蒋正璇看到了环内侧有几个英文字母。
蒋正璇指尖颤抖地取过了戒指,眼睛便无声无息地红了起来。只见那刻着一圈字母此刻正清晰地展露在阳光下:love XX forever。
霎时大颗的泪便夺眶而出。
一颗又一颗“啪嗒”“啪嗒”地坠落在聂重之摊开的掌心里头。
蒋正璇的手抖得很厉害,好不容易才把戒指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果然不出所料,戒指不大不小,什么都刚刚好。
简简单单的一颗心,在她的指尖如花盛放。
她抬起头,嘴角在光影中散开温软明媚的笑意,可是眼前一片水雾茫茫,连他的面容都瞧不分明了。
这个傻子,口里说着要成全她和别人,自己却连命也不要去捡这个戒指。
蒋正璇泪落如雨,又哭又笑,只是喃喃:“聂重之,你这个傻子!傻子!”
“你这个傻子!”
“你这个傻子!”
番一 我们的幸福
聂重之醒来的第一眼,便是看见了一片的白。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
耳边依稀是两个女孩子的惊叫声,失去的记忆一点点地回拢:他在草丛里头看见了那点闪烁,他俯身去捡……结果后背一阵剧痛……他被拳打脚踢……再后来晕了过去……
可是他记得他失去意思前的最后一秒握住了戒指!牢牢握紧在手心的!
握住了它,仿佛……仿佛握住了幸福!
戒指呢?戒指呢?
如今是什么温软的东西握着自己的手?聂重之努力地转动了一下似有千斤重的头颅,然后,他看到了蒋正璇那近在眼前的好看眉眼。
她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直睁着眼睛,竟不敢眨眼。
他唤她:“璇璇?”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沙哑且细如蚊吟。他想抬头,想用手去拨开她脸上覆盖着的发丝,可整个人软如棉絮,他手一动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蒋正璇本就睡意浅浅,此时聂重之的动静虽然轻微,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蒋正璇一睁眼,便跌入了一片欣喜:“你醒了啊?”
聂重之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虚弱地问:“你……怎么……在这里?”蒋正璇:“你手机里只有我一个号码,所以医院第一时间通知了我。”蒋正璇边说边按了呼叫器。
是啊,他手机里就她一个号码。无数个夜晚,他无数次地按下那些数字,拨出后便立刻掐掉。如此重复重复再重复。
一个人加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仿佛是算术题,是件极简单容易的事。可两个人重新成为一个人,那些相拥而眠的日子便成了世间最毒的鹤顶红,想起都会叫人致命。
每次想起她,他便会按下她的手机号码,拨出挂掉;再输入,再挂掉……他凭此方度过了那些一个人的日子。
很快,主治医生与护士一群数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六号房的病人醒了,马上安排一下,准备检查。”
“你觉得怎么样?头疼吗?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在医生的问话中,聂重之看见蒋正璇慢慢退出了病房。
主治医生的检查还没结束,病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了,聂重之猛地抬头,不是她!是父亲聂耕礼,素来严肃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激动,眼眶里甚至泪光闪烁:“重之……重之,你醒了?你总算醒了!”
父亲的身后是万淑萍,甚至还有聂凯之,可就是没有她。
聂重之的目光游弋,心下沉沉。她走了!璇璇走了!
她不过来探病,自然是要走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主治医生最后与父亲聂耕礼等人一起出去,说了半天话。有护士进来量体温,换点滴,喂他吃药……
聂重之昏昏沉沉地再度沉睡,醒来时,似乎已经是夜晚了。
她不在!似乎睡着与醒来,对他而言并无半点儿差别。
他的眼角忽然扫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吃力缓慢地转动脖子,是她。
真的是璇璇,她竟然还在!
蒋正璇察觉到他的苏醒,转身面对着她,她的表情淡淡:“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聂重之困难地点点头。蒋正璇取了一杯温水,自己试过温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吸管放到他唇边。聂重之一口含住,吃力地吸吮了一下。蒋正璇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慢点儿喝……”
聂重之又喝了几口,示意不要喝了。蒋正璇取了纸巾轻柔地替他擦拭唇角溢出的水渍。仿佛怕弄疼他似的,她的每个动作都温柔到了极点。
但是,她整个人很冷淡,跟他第一眼醒来看到的那种惊喜完全不同,好似变了个人。哪怕是聂重之在重伤中,他还是感觉到了。
水再多也会喝完,手术后的困倦疲惫又涌了上来,聂重之努力保持着清醒。他不能闭眼,他生怕一闭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他后来还是坚持不住,疲累地睡去。
也不知道那一觉睡了多久,聂重之在欲醒未醒的一刹那,脑中闪过的便是蒋正璇的脸。不好,他怎么睡着了呢,她一定走了!
聂重之猛地睁眼,病房内果然没有人。
正在他失望万分,恼恨自己之际,洗手间的门被突然拉开了,他的心尖尖捧了一瓶含苞待放的鲜花走了出来,视线与他接触了一秒后,便极毫无表情地迅速移开。
她还在!她还在!
聂重之是不懂蒋正璇的,她居然天天都来陪着他。她的叶大哥呢?聂重之不敢相问,他只是觉得自己又在偷幸福了,偷属于叶英章的幸福!
一个人在病中,是不是会特别软弱无助,聂重之不知道。
可只要她在,哪怕仅仅只是可怜他,哪怕仅仅只是施舍他,哪怕是冷淡之极,对他不大理睬,聂重之也觉得自己身在天堂,如沐阳光。
一天又一天,蒋正璇风雨无阻地出现,给他带汤汤水水,带各种粥品炖品,然后盯着他吃光。
可怜就可怜吧,就算可怜,这样的可怜也是有期限的。聂重之又忍不住这样想。
他十分听话配合,蒋正璇让他吃药就吃药,让他做治疗就做治疗。或许因为如此,他的病情恢复极快。
很快便到了出院的前一天。这一天的天气不大好,阴阴沉沉的,仿佛风雨欲来。
蒋正璇的神色也与天气一样古怪,她久久地站在窗口,良久才道:“我有事情一直想跟你说。”
聂重之等着她说下去,可是后来他宁愿自己从未听说。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我跟叶大哥要结婚了。”
结婚!她要结婚了。她真的要跟叶英章结婚了。
这么多年了,她总算是得尝所愿了!
他明知道她会跟叶英章结婚的,可这一刻真的来临了,聂重之却觉得自己成了一座石像。或者他希望可以成为一座石像,那么就可以不闻不听了。
然而他没有,他眼睁睁地瞧着蒋正璇从包包里取出喜帖,双手郑重地递给了他,请他准时出席。
樱花粉的喜帖,玫红的蕾丝缎带……她十指纤纤捧在他面前,她笑得十分好看,眼里有樱花般粉白的花。
那一张薄薄的喜帖似有千斤重,把自己沉沉地压下去,再压下去……聂重之听见自己微笑着说:“恭喜。”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回答得极快,声音很重了,可是传到耳中却如同在天际那般遥远幽微。
她在他面前浅浅微笑,那么客气有礼:“说起来呢,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因为叶大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交流……”
原来叶英章一直在在国外交流,所以她才有空儿来医院照顾她,仅仅是如此而已!
“叶大哥要在婚礼前一天才回来,所以他没办法试礼服。你跟他体形差不多,可不可以请你帮忙试试他的衣服?”
终于是知道了,何谓忍字头上一把刀,刀刀见血。可哪怕心如刀割,聂重之却还是要微笑:“当然好。什么时候?你随时打我电话。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都没好好谢谢你……”
他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可以顺畅无阻地说完这番话的。事后想起来,总觉得那个片段是一个空白。
蒋正璇沉吟了一下:“星期三可以吗?”聂重之努力地微笑,努力地回答了一个“好”字。
她要结婚了,结婚了!
那年,蝉声如沸的夏天,空调嗡嗡地轻响,他在玩游戏。在那个杀敌最紧要的关头,一个小公主轻轻地推开门,从此走进了他的世界……
那年,魅惑喧闹的酒吧,她美眸迷离,慵懒地朝他挥手:“聂大哥,这里。”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小公主长大了,眉间眼梢的风情既清纯又妩媚,撩人得紧……
那年,她缠着他,舌尖怯怯地探出来,毫无章法地吻着他……从此他坠入了魔障,再没有醒来……
在宁城,她说:“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她用手指戳他,眼底泪光闪闪:“你不疼的,你不会疼的,是不是?”
可是如今,这个小公主要结婚了!只在一个星期之后。
从此以后,会有另外一个人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吻着她的唇了!
天空阴阴的,乌云漫天盖地地袭来。不远处响起了闷雷,轰隆隆的,每一下都似打在他心上。
试礼服的那天,万里无云,天气晴朗。
徐伯开了车,把蒋正璇和聂重之送到了舒曼的店里。
黑色低V领的针织紧身裙,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的舒曼,正步步生莲地从里头相迎而来:“聂重之,你总算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舒曼笑盈盈地往脖子上一抹,做了一个一命呜呼的动作。只不过她的笑真心实意地从眼底流溢出来,一点儿虚伪也无。
聂重之:“舒曼,好久不见,最近可好?”舒曼香肩微耸:“你觉得呢?”聂重之不动声色地微笑:“很不错,不过我想某位先生的日子大概不是特别舒服。”
舒曼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聂重之,你还是一样地讨人厌。怪不得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是其中的非典型性代表。”她转身对蒋正璇微笑:“蒋小姐,都已经准备好了。我让小薇带你们进去试衣服。”
其实他穿了白色的燕尾礼服也是很好看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见得会比叶英章差一丁半点儿,站在镜子前的聂重之,这么傻傻地在心底说。
可是为什么,她眼里永远就没有他呢?
身后的试衣间缓缓打开,一身白纱的蒋正璇徐徐地走了出来。
聂重之顿时呼吸停止!
蒋正璇穿了一款极简洁的复古婚纱,海藻般的长卷发轻轻垂坠,精致的蕾丝头纱清新脱俗地婉约而下……洁白如月光,盛放如莲花,静静地站在那,如同一幅画卷般的清新美好。
突然之间,聂重之很想对她说:“璇璇,别嫁给叶英章。嫁给我,好不好?”
只见蒋正璇提着礼服,姗姗上前,唇畔的一点儿笑,梨涡浅浅。她探手替他整理领结,蕾丝微微地蹭着他的脸,一点儿麻痒,不由得让他想起她的吻,她柔软的唇……
聂重之心头盈满了胀胀的酸楚,刚欲张口,却见她含笑着抬头:“这身衣服很不错。我想叶大哥穿了肯定会很好看。”
那一刻,真真的笑靥如花,比蜜还甜腻几分!
如一阵冰水当头浇下,所有的冲动在那一刻倏然退去。聂重之听见自己轻轻地答道:“是啊,他穿了肯定很好看。”
聂重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后来的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反正浑浑噩噩、噩噩浑浑的,一天又一天。
这日晚上,保姆阿姨轻轻地敲开了他的房门:“聂先生,有位蒋先生找你。”
聂重之从沙发上木木地抬头,瞧见了西装革履的蒋正楠。蒋正楠斜靠在门框上,含笑道:“聂,今晚兄弟们有个聚会,说了一个也不能少。走吧,大伙儿都在等你呢。”
聂重之倦怠之极,他亦毫不掩饰:“我很累,就不去了。你帮我对兄弟们说声不好意思。”
蒋正楠上前:“聂,明天是璇璇结婚的大日子,我有很多事情忙,怕招呼不周,所以今晚就先招呼你们这一群兄弟。”
血色从聂重之脸上瞬间抽走,他喃喃重复了一句:“明天?”蒋正楠:“是啊。”
明天,明天就是璇璇结婚的日子了。
逃不掉,躲不过!他答应过她会出席的。他应该做到的。
聂重之沉默良久,说道:“对不起,蒋,是我白白浪费了他们那么多年的好时光。”
“聂,是兄弟的话就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了。”蒋正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架着他往外走,“走吧,我们兄弟这么久没聚了,今晚怎么也得好好乐乐。”
下了车才知道蒋正楠把招呼他们的地点安排在白色沙滩的私人别墅。楚随风、祝平安、路易周、杜维安一群人都在,见了他,纷纷上来,无言地拥抱拍打着他。
兄弟多年,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墅外便是洁白柔软的沙滩,退潮时刻,一望无际的细沙,像是百里白缎铺展。此刻因是夜晚,所以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
明天,明天,她就要在这里举行婚礼了!
那一个晚上,蒋正楠极高兴,一连开了许多瓶酒。一群兄弟个个兴高采烈,他也喝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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