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的宋姐姐,却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仙子模样了。
她笑的那样娇俏,那样魅惑,不仅艳光四射,浑身还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她一袭血红衣衫,胸口却是被划了一道口子,红衣裂开寸许,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丝丝春光,那饱满挺拔的白玉双峰,若隐若现格外诱人。
“姜师兄,许久不见,你的剑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人也如此,依旧丰神俊朗。”她眉若远黛,口吐芬芳,眼波在他身上轻轻流转,笑意满满的望着那玄衣男子,神态亲昵。“真真是好一个神仙公子,玉面仙君!”
“妖女!你不配叫我师兄!”
听得她的夸赞,男子眉目里没有丝毫的暖色,尽是冷意,崩着一张脸,双眸含恨,却是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沉入深渊,永世不得轮回!
“师兄说的是,晴儿早就被逐出师门,的确不配这么称呼,不过,晴儿可不是妖女。”即便被喊做妖女,她也没有丝毫的动怒,面上笑的越发魅惑,只是眼底却有些懒懒的警惕。口中说着被逐出师门这样的话,也没有丝毫的羞愧与难堪,似乎理所当然一般。
她眨了眨明眸,随意抛了个媚眼,如同那青楼女子一般放荡勾魂,还有心情仍旧向那玄衣男子调笑:“不若就让晴儿便唤你一声贤愚吧?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
清风拂过,吹起宋姓妖女耳畔垂落的发丝,听着她那直白如情话一般的呢喃,明月仿佛羞涩难当,半掩着躲进了云层里。
“住口!”姜师兄眸光先是一荡,然而很快恢复了清明,他修为比她高的多,她的媚术对他无用。可性子却被她撩拨了起来,忍不住大喝一声,厉声打断她的“淫言秽语”。
时过境迁,姜贤愚心里仍有恼怒,亦是羞恼难当。
他修为高深,早就断绝情爱,却被她一句话撩拨的泛起涟漪,差些生了心魔,再加上心中深深掩藏的那一抹伤疤被女子无情撕开,令他目光尤冷,面上容色更冷:“你善恶不分,杀人如麻,不是妖女是什么?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分明就是魔道行径!你还有什么脸笑!”
“姜师兄说的真好,不愧是玄天门公认的天才,让晴儿实在无话可说,无可辩驳。”宋妖女摇着头,啪啪的拍着手,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山林,惊得野兽四处逃窜。而她媚眼如丝,轻轻的语气仿佛在哄个任性的孩童,听得那姜师兄脸色更是愈发沉黑。
“不过师兄,晴儿为什么就不能笑了?”
她偏着头,一脸纯真的看着他,那神色仿佛在问,我不笑,难道还能哭么?
“你杀我姜家数百人,难道就不觉得羞愧?”
“你姜家人害我父母早亡,让我流落异乡,难道我不该报仇?”
姜贤愚紧握手中长剑,指节渐渐泛白。
竟是如此不知悔改!
那可是数百人!
一个累世的修真世家,自然不会只有这区区百人之数。然而,他家族中大半都是凡人,不过是挂了个修真世家子弟的名号,真正的修士,不过一千出头。
而她屠杀的,泰半都是族中精英子弟!
他姜家上千年的积存,在这女子手里折了将近九成!其中甚至还包括几位金丹老祖!可以说,姜家支撑门面的修士几乎被她斩杀殆尽,没个三五百年,根本恢复不了元气!
这让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深恶痛绝!
“你这是颠倒黑白!害你之人早已不是我姜家人,你连无辜孩童都杀,不过是泄愤罢了!宋雪晴,莫要执迷不悟,还是早早回头的好……”
“姓姜的都该死!”?然冒出来的凄厉的女声,令那姜师兄怔了一怔。
“贤愚,”宋妖女一句尖利断喝之后,下一瞬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又软和了下来,亲昵的唤着男子的名讳:“你当知道,晴儿做事,从来只求结果,也从来无愧于心。”
这话说的很正派,但她做的事,却叫人无法原谅。
“无愧于心?好一个无愧于心!不知廉耻!”姜师兄气极反笑,冷哼怒斥。
却见宋雪晴玉指缠上胸前一缕低垂的发丝,垂着头随意拨弄着,嘟起唇瓣,一脸天真不知事的模样,眨了眨眼睛,茫然的问道:“廉耻?那是什么?”
别说是廉耻,便是自尊心,都早就被她抛的一干二净,连渣都没剩下。
在这修真界,做人不仅可以无耻,甚至连下限都不需要!
“宋雪晴,你残害无辜,屠戮我姜家满门,你还敢说你无愧于心?”姜贤愚痛心疾首,眼前浮现的是亲族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我当初就不该对你心软!”
他紧赶慢赶追到了这儿,却依旧来的太晚,只见到满地横尸,整个姜家老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是真的屠了姜家满门……就连五岁垂髻小儿都不肯放过。
“那又如何?你救了我,便是恩惠了么?”她玩着手指,忽然笑了:“姜师兄,你好天真……”
“你!”
“我还真是无愧于心,这不都是你姜家教会我的,不——是——吗?”月光下美貌女子忽地冷嗤一声,露出几分嘲讽的冷意。又忽然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的模样,口中绽出银铃般的笑声,吐出的言语叫人寒透了心:“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但凡你们姓姜的,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杀了。”
斩草要除根!
姜贤愚心中一寒。
他不明白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含义,什么叫他姜家教会她的,但,他却很清楚,她后面的话,绝对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
她是认真的!
但他追了她这么久,好不容易终于逼得她现身,又怎么可能容她再多活一天!
姜师兄这么一想,便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因为她的话而难堪发怒,只是静静的瞅着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朗的声音响彻天际,回荡于这空旷广袤的大青山中。
“宋雪晴。”
“我不杀你,愧对姜家列祖列宗。”
“我不杀你,那些无辜丧命的冤魂也不会饶了我。”
“我不杀你,这世上便没有正道!”
她眉目带笑,好似全然不在意他这杀气腾腾的话,柔声道:“那便来杀吧。”
那么淡淡的样子。
清风拂过,地面腐朽的枯叶隐约摇动,影影绰绰间,明月整个隐在了乌云背后。
“你们这些自诩正道人士的修士,就是麻烦呢……杀人便杀人吧,还要给自己找诸多借口。”宋妖女摇头叹气。“什么正道魔道,都是狗屁!”
那么无奈的样子,笑容里装着嘲讽,好像在说,看,你们就是那么虚伪。
她冷不丁收了笑容,迎着那姜师兄的目光。
“多说无益,今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姜师兄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的张口:“不,只有你会死。”
宋仙子嫣然一笑,也不与他争辩,只道:“姜师兄,请!”
这一战,是金丹战元婴。
姜贤愚是玄天门公认的天才,是世间修士嫉妒的对象,他出身好,资质好,从来高高在上。
论修为,就算她悟性奇佳,机缘无数,又有“高人”指点,她也从没有追上过他。
他是天之骄子。
所以,只有她会死。
这句话,并不是他太过自信,金丹修士对上元婴,本来就没有哪怕一成胜算。
而她,早就明白自己的结局。
这……不也是她早就期盼的吗?
宋雪晴洒脱一笑。
那笑容,令日月失色。
清风明月之下,血衣玄色交错。
不过须臾间,便分出了胜负。
结果不必去猜。
姜贤愚捂着心口,鲜红的血液从五指间缓缓渗出,透着一点点金色,融入脚下的黑土。
即便死,她也要重创他。
她拼着自爆金丹重伤了他的元婴,今生,他再无进阶的可能。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仰倒在地上,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却依然含笑的宋雪晴。
她手中的长剑,到死都紧紧攥在手心里。
“晴儿……”他低声呢喃:“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姜家?”
你是不是也深恨我?
然而,再也没有人会告诉他为什么,他也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那含笑的女子,已经不会再开口了。
耳边响起年少时,她脆生生的喊他姜师兄的声音。
那么明朗,那么纯真。
良久,他弃了自己手中染血的长剑,转身奔离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从大青山中消失。
满地的枯叶动了动,慢慢鼓起一个大包,须臾,一个人影从里面蹿了出来。
宋中于草丛中奔出,虎目含泪,来到宋雪晴尸身旁。
“宋中……给先祖磕头了。”老人的身躯慢慢跪倒,银白色的头发暗淡无光。
他叫宋中……来给她,送终了……
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宋中引火焚烧了她的尸身,另又收敛了她身上的几样物品,在大青山上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
当日,山脚下破旧小院的地下暗室内,宋氏诸多牌位之中,又多了一坛骨灰,多了一座新碑。
宋氏第十三代孝子贤孙,宋氏雪晴之位!
1 怨起
寰宇星,银月国,落叶城,宋家西苑。
宋玉成焦躁的院子里来回走动,听着从屋内传来的惨叫声,心脏顿时一阵阵的紧缩。
他的妻子叶明华本来怀胎九月即将临盆,今儿却被宋家嫡长女,也他的侄女儿给“不小心”冲撞了,以至于早产。
早产也就罢了,毕竟妻子已经怀胎九月了,虽说差了些日子倒也还算稳当,偏偏稳婆进去了半盏茶的时辰,出来便一脸难色的告诉自己,明华那一跤将孩子摔偏了位置,怕是要难产。
宋玉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滋味。
宋云晴说是他的侄女儿,但他不过是宋家旁支,是以这个长房嫡出的侄女从来不将他们一家放在眼中,言语冲撞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却只当成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没有在意。
他和妻子毕竟是寄居在嫡长一脉的屋檐下,又没有至亲帮衬,难免弱势些。
但即便如此,宋玉成也从没想过,那宋云晴胆子竟会大到去推搡一个孕妇的地步。
宋玉成心焦,他与叶明华都是修士,修士体质不易受孕,成亲二十载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两人自然是又惊又喜,从怀孕初时便一直小心翼翼。
他就是不想出任何意外,为了能让明华得到更好的照料,这才从一直别居的凡人村落不远千里跑来落叶城的本家,低声下气地求族兄收留。
谁曾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意外”。
他一直都很清楚……嫂子记恨明华的事情,但他以为事过境迁,明华都已经嫁了他,两人又有好一段时日不曾回落叶城过,以为她不会太过分。
原来始终都只是他以为罢了。
宋玉成心里明儿清,宋云晴是骄纵不假,但她有那么大的胆子,一定是她娘撺掇的。
此时懊悔已经来不及了,宋玉成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妻子一定要平安生产,如若不然……如若不然,便是去子留母也是使得的。他可以不要儿女,但不能没有妻子。
这话,他早先已经颤抖着对稳婆说过一遍了。
他不是不想要孩子……可是比起孩子,他更爱叶明华。
就在西苑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一团忙乱之时,一个男人裹挟着风雪走了进来,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哭闹,格外的引人注意,就连宋玉成,都不由的被吸引了注意力,猛然转头看去。
……那是宋家家主,宋西成。
他的手中,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拖着。
这女孩不是旁人,正是宋西成的亲生女儿,宋云晴。
宋云晴依旧穿着早上他出门时看见的那一身白色长裙,那长裙是由寒蚕丝编成,极为轻薄,却冬暖夏凉,那么薄薄的一件,价值不菲。宋西成这么疼爱这个女儿,也只给她置办了这么一件罢了。
宋云晴最喜欢这件衣裳,总是穿着。
据说她今儿会推搡叶明华,正是因为中午明华回屋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脚下带起的积雪飞溅到了她的裙子上。
只是为了这么件小事。
宋玉成的眸光有些发冷。
寒蚕丝裙,明明是粉尘不沾,连洗都不用,只要轻轻一抖就能弄干净的,如今这件珍贵的蚕丝裙上沾满了雪水,一路过来,裙摆更是被撕裂破开,变成了一条条在风中凌乱的破布条。
可见宋西成是真的气狠了。
宋玉成静静的看着。
看着平日里这个最爱漂亮的侄女被气冲冲的堂兄不堪地提在手中,两条腿都拖在地上胡乱蹬踢哭喊满是恐惧。那毫无仪态的狼狈模样,他也许会有些不忍,但只要想到还在产房之中生死未知的叶明华,劝说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宋云晴精致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半边脸蛋肿得老高,十分显眼的五个手指印印在她柔嫩的脸颊,鼻涕眼泪齐飞,瞳孔散着光透着害怕,整个人瑟瑟发抖,还哪有平时半分的倨傲?
宋玉成垂下眼睑,压下眸中透出的丝丝怜悯。
踏入西苑之中,宋西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女儿狠狠的掷在地下,对她的呼痛声听而不闻,只朝着宋玉成深深鞠了一躬,歉然道:“玉成弟,都怪我教女无方,这才累得弟妹早产,大哥给你赔不是了!”
宋玉成眼眶微涩,他并不怪宋西成,堂兄为人一向耿直,言而有信,一直很照顾自己和明华。当年……若非不想让明华抬不起头来,他们也不会离开家族到凡人村落独居。
宋玉成动了动唇,低下头去。
见他不肯出声,宋西成知晓他余怒未消,心里更是气苦,大声怒斥被强行拖过来的女儿起来,拉扯着她将她按在宋玉成面前:“宋云晴,你还不给我跪下!”
“父亲,父亲!女儿真是无心的,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宋云晴早就被吓坏了,抱着宋西成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
宋西成看着女儿因着惊惧而显出青白的小脸,眸中划过一丝心疼,下一刻却垂了眼睑,狠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怒声道:“你到底跪不跪下!”
这一声怒喝之中蕴涵的真气,震得人耳膜生疼,不过是练气期的宋云晴哪里禁得住,到底彻底安静下来,迷茫的望着自己的父亲,也将惊愕的宋玉成惊醒。
“道歉!”
宋云晴身子一抖,再不敢犹豫。
她感觉的到,此刻不论她说什么都没用,父亲恐怕不会原谅她。她颤抖着身子,手脚并用的爬到父亲身侧,向着宋玉成的方向一下跪下,却因为腿软跪不住,反倒是坐倒在了地上,向来高高昂起的头颅,也第一次默默低了下来。
“玉成叔,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呜呜呜……”说完,便掩面痛哭了起来。
宋玉成看她这般又惊又惧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
到底只是个孩子。
“族兄,何至于此?云晴……云晴也只是不小心。”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挨不过心中那份不忍心,轻声说着。仿佛只要声音越小,方才能掩饰他心中对于妻子的愧疚。
他此前是恨不得杀了那个害的明华难产的罪魁祸首,但如今那人就跪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是心软,也是无奈。
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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