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冷峻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就知道你这丫头会来凑热闹！这几日也不见你去丹室捣乱，倒是叫人想的紧。”
他这一出场，满院子的喧嚣便如同秋天的落叶一样零落成泥碾作尘，所有人自动消音，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那让族长都恭恭敬敬的中年人。
大长老虽是宋家的老祖宗，可在人前，却也不是常露面的。修士们还好，兴许总有看一眼的时候，或是前去求丹，碰上老祖宗心情好了，也能面对面说两句话。但这样规模的族人集会之时，老祖宗却甚少出现，因此很多人对他都不大熟悉。
不过听了族长的称呼，哪还有不清楚的，必然就是那位数十年间都醉心于炼丹，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祖宗本尊。
而这位老祖宗最出名的还不是一手勉强上得了台面的大师级炼丹术，而是他那古怪的脾气。跟所有的炼丹师一样，大长老以脾气火爆而著称，整个宋家，能让他搭理的也不过就是小猫三两只，更别说是见他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了。
方才从山门中回来的宋家子弟便忍不住好奇的看向老祖宗怀中的小女孩，能让大长老露出这样慈眉善目的样子，定然是那个双灵根的小堂妹吧？
好似比三年前更精致可爱了。
宋雪晴却浑然不觉东苑里气氛诡异，她被大变活人了一回，一颗小心脏还止不住砰砰砰的跳着。神识再强大，她如今也不过是个练气三层的小卒子，又冷不防大长老这样神出鬼没的出现虏了自己，要说半点都没有吓到，还真是不大可能。
“老祖宗，你吓死我了！”宋雪晴一边红着眼眶投诉，一边偷偷将掌心里蹦？着的火焰灭掉。
这丫的压根就是故意的吧？
眼瞧着大长老满眼都是狡猾得意的嚣张之色，忍不住便小脸一鼓，肉肉的一对儿小爪子气呼呼的往大长老脸上招呼，毫不留情的留下几道红红的抓痕。
院子里顿时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就连还有些发蒙的叶珍，都忍不住替她担心起来。
雪晴小姐胆子也太大了些，怎么能对老祖宗动手，还是这样……任性孩子气的样子！
“好好好，是老祖宗的不是，不该吓咱们小雪晴。”大长老却一点都不见恼，笑眯眯的哄着怀中的娃儿。
一个小娃娃的肉爪，能有什么战斗力？别说她只是发发小脾气出出气，就是全力出手，都未必能伤到他一根汗毛。不过就是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不安，方才配合着让她撒气罢了。
宋西成也是吓了一跳，见大长老并没有动怒的迹象，这才安心了不少。
“大长老，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宋西成看了一眼窃窃私语的族人，笑问道。
“就是想这小丫头了，怎么，我不能来么？”大长老甩了宋西成一对白眼球。
宋西成只得干笑两声：“怎么会，没有的事，大长老里面坐吧！正好也瞧瞧咱们家外头回来的孩子，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不是？”
“嗯，那就瞧瞧吧！”大长老高傲的点点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已经抱着宋雪晴进了东苑正厅，坐在了首座之上。
……云霄飞车也没这么过瘾。
宋雪晴无语的坐在大长老的膝盖上，看着宋西成安排一个个宋家子弟过来向着老祖宗行礼扣头，在族人们怪异的打量眼神之下，整个小脸都绷得紧紧的，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不是她不想下来，是老祖宗不放手啊！
本来好好的过来认认人，却成了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样子。
26 双生堂姐
结束了见礼，各家人便领着自家孩子自回自家，各找各妈去了。
出门在外或是在山门修行的子弟，回来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先见一见族长，报告一下修为进益，再回忆一下山门中发生的大事，然后才是和家人团聚。虽然出了大长老这个意外因素，但这个过程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大长老的虎视眈眈之下，人人都不自觉的更加恭敬，同时对宋雪晴这个旁支双灵根的小丫头，也越发看重了。
能得到老祖宗这般对待的女孩儿，怎么会普通？
不过好奇归好奇，却也比不上与亲人团聚的欢喜。走完了流程便欢欢喜喜的和家人离开了东苑，这儿人多口杂的，好多话都不好说。金屋银屋不如自家的草屋，同族再亲也亲不过爹娘。
宋雪晴打量着最后留在东苑的几个青年，单从外表看，年纪最大的与宋西成似乎也相差无几，年纪小的也是豆蔻年华，且个个都是俊男美女，足有七人之多。
这几个便是宋西成与凡人女子生育的儿女了。
许是宋西成基因不错，他一共八个子女，个个都有灵根，灵根最差的就是宋云晴——今儿她没有出现来迎接她的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宋雪晴的目光略过其中两个少女的面庞，甜甜的笑容里藏着几分冷意。
那是一对双胞胎，长着一模一样的两张脸，算不上特别漂亮，但也是清秀佳人。现如今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模样，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倒比日后还多了几分可爱。
“雪晴丫头，怎么一直盯着姐姐们看？”宋西成察觉她的目光，柔声问道。“你不认得她们了吧？她们和云晴姐姐一样，也是大伯父的女儿，你该叫堂姐的。”
前世就是她们帮着宋云晴可劲儿的欺负她，甚至下手比宋云晴还狠，她怎么会不记得她们？
“我知道的，方才行礼的时候见过，是瑶晴堂姐和华晴堂姐。”宋雪晴歪着小脑袋，靠在大长老怀里瞅着那一对儿双胞胎，笑答：“两位堂姐是双生子吗？长得一模一样呢！”
“是啊！雪晴可是喜欢她们？”宋西成见她似乎对这两个女儿特别感兴趣，便问道。
却见宋雪晴不仅不吭声，只是笑了笑便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头。
谁会喜欢欺负过自己的人呢？
虽然今生她们还没来得及对自己做点什么，可她却从不是个心胸宽裕的人。
小心眼记仇不是女孩子的特权么？
她一会冲着两人笑，一会又不做声，落在宋西成的这几个子女眼中，便有些像是性子阴晴不定的样子。不过早先他们也曾听说这个堂妹性情古怪，因此并觉得有什么可困惑的。她许是一时稀罕这一模一样的双生女孩，看过了稀奇便恢复了本性的冷淡，倒也没什么奇怪。
想他们当初听说有了一对双胞胎妹妹，不也是一样稀罕了好一阵么？
瑶晴和妹妹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个小堂妹落在她们姐妹两身上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似乎并不是好奇。可看着父亲和兄姐的模样，倒好似是她们多心了一般，便给妹妹使了个眼色。
她们姐妹两是双生，自出生之后，又日日呆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很是有些默契。
“雪晴妹妹长得真可爱！”华晴脸上荡漾着甜甜的笑容，她一笑，左边脸上便显出一个深深的梨涡，看着很是俏皮可爱。
她看着宋雪晴，一副十分喜爱她的样子，欢快的蹦？着跑上前，就想去摸摸宋雪晴的脸。
宋雪晴不闪不避，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安静的瞅着她看。
那副样子，就好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单纯直白的叫人打心眼儿里溢出喜欢来。
却不妨她就要凑到宋雪晴身旁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大长老却猛然拍开了她伸出的手，瞪了她一眼，斥道：“女孩儿家家的，莫要动手动脚！”
宋瑶晴顿时愕然。
不过是自家姐妹亲近……怎么就成了动手动脚了？
宋华晴跟自家胞姐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是她首当其冲，被老祖宗瞪了一眼，却是吓得不轻，当即便整个人缩了回去，一只手软软的垂在了身后。
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筋骨似乎也有错位，痛的她满眼泪泡都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敢落下来。只是死命的忍着，低着头，不让人瞧见她瞬间煞白的小脸。
宋西成和几个子女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那只手虽然没废，但恐怕也要将养一个半个月的。
宋西成眉头微蹙，偷眼看了大长老一眼，并未出声。
宋瑶晴却忍不住挺身而出：“老祖宗，妹妹她不过是想和雪晴堂妹亲近，您为何出手伤……”
“聒噪！”宋西成猛然暴喝出声，止住了宋瑶晴的质问，冷眼看着这一对女儿，斥道：“怎么跟老祖宗说话的？还不回房去！这几日都不许出来，在房里好好的思过反省！”
“可是父亲……”
“还不去？”
宋瑶晴面上掩不住怒气，可在宋西成的怒目而视之下，只得一脸不忿的扶着妹妹匆匆离去。
屋子里头鸦雀无声，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的，宋西成的几个儿女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开口。
大长老对自己一手造成的场面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宋雪晴问道：“雪晴丫头，你是留在这儿呢？还是跟我回丹室玩儿？”
宋雪晴心里叹了一声，这种情形，她还能留的下来么？
不过……仗势欺人的感觉，可真好啊！
“老祖宗说了算呗！”
大长老不禁笑了一声，随即或是觉得有些不庄重，又故意清了清嗓子。也不管宋西成面上好不好看，连声招呼都没打，便大喇喇的抱着宋雪晴扬长而去。
等大长老走后，只剩下宋西成父子几人，才觉得松快了些。他的长子宋子清眼中掠过一抹担忧：“父亲，妹妹她……”
宋西成对着儿子摆摆手：“华晴太沉不住气了，老祖宗还在就敢这般放肆。雪晴丫头可是他老人家的眼珠子，瑶晴和华晴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如此动作，也怨不得老祖宗不高兴。”
宋子清长得与宋西成有七八分相似，两人站在一块，倒不像是父子，反倒更像兄弟。
宋子清年长，灵根也和其父一般是三灵根，远比伪灵根的宋瑶晴姐妹修为高的多。先前她们姐妹两的小动作，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大长老会这样袒护宋雪晴罢了。
纵然宋华晴并没有露出恶意，不过是一个试探的举动，竟然就能让大长老满心不悦。
宋子清摇摇头，他也知道他这两个妹妹心底都有些不服气宋雪晴受宠，想要跟她一较高下。可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争宠，本就是落了下乘。
如今确定了大长老的态度，只怕会更伤心吧？
27 西成教女
傍晚时分，宋西成带了族医去了宋瑶晴姐妹屋中。
“父亲。”宋瑶晴看了眼还伏在被子上嘤嘤哭泣的妹妹，无奈只能独自起身给宋西成行礼，看见他身后跟了个须发皆白的凡人，面上便有些疑惑。
本来族医只是给族中凡人子弟看病治病的医者，她不曾见过，倒也并不稀奇。
宋西成也并没有给她们介绍，只是淡淡道：“宋安治跌打损伤很有一手，让他给华晴看看。”
族医宋安好脾气的笑笑，他是治外伤拿手不错，但那仅限于凡人，今儿还是头一遭……反正族长让他来他就来了，治不好与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干系。
宋瑶晴不用细看就知道这只是一个凡医，身上半点灵气也无，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叫他来能有什么作用？
“老祖宗还是留了手的，华晴的伤，丹药是不管用的。”宋西成见宋瑶晴面露疑惑，便耐心解释了一句。他待这两个女儿还算疼爱，毕竟修士难得双生子，当年她们出生的时候，他还很是稀罕了一阵子。
宋瑶晴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给妹妹喂了丹药，她还是一直喊痛，原是如此。
老祖宗虽然留了手没用上真气，但金丹修士的力气哪里是宋华晴一个小女孩儿能承受的？一巴掌下去，看着没事，骨头却断了。
“妹妹，父亲带了医者给你看伤，你快些起来。”宋瑶晴连忙去唤妹妹。
宋华晴到底也不敢拿娇太过，比起宋云晴，她们姐妹没有个好的娘家帮衬，根本不敢和宋西成这个父亲拿腔作势，怏怏不乐的起身，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眉宇拢的紧紧的，分明还是十分疼痛。
她没有哭喊，倒不是心性坚韧，而是宋瑶晴之前给她吃了镇痛的丹药。虽然伤势没好，但疼痛着实减轻了不少。
宋安逐一捏了捏宋华晴的五个指骨和关节，确定了之后，面上轻松不少，对宋西成笑道：“族长放心，只是关节脱臼了，只要正回去将养个把月就能完好如初。”
宋西成淡淡的点点头，大长老果然没有下狠手：“劳烦你替小女正骨。”
“不敢，”宋安殷勤的笑着，转头看向宋华晴：“华晴小姐，正骨时会有些疼痛，还请你忍着些，莫要胡乱挣扎，骨头正错了位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华晴也不是宋云晴那等娇气的性子，当着宋西成还敢闹脾气，咬着唇默默的点了点头。
许是镇痛的效果还在，宋华晴并没有惨叫，不过闷哼了几声。只是看着她手上的骨骼凸起又凹下，间或传来噼里啪啦的归位声，反倒有些渗人。
接下来，就没宋安什么事了。宋西成让人送了他出去，又给了好些金银灵珠，把个宋安欢喜的满脸褶子都似菊花开一般，连声道谢。
“瑶晴，华晴。”宋西成在女儿房中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喝着宋瑶晴给倒得茶，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看的姐妹两不由有些心虚，就连刚刚正过骨的宋华晴都不敢赖在床上不起来，乖乖的在姐姐身旁站好：“知道老祖宗为什么不高兴么？”
姐妹两闻言对视一眼，一同摇了摇头。
三年前，她们姐妹两也是见过宋雪晴的。她们那时刚离开宋家三年，第一次“放假”很是兴奋，跟着其他山门里的叔伯兄姐回来，兴冲冲的跑到宋西成身边才叫了一声“父亲”，就看到了被他牵着手的小姑娘。
彼时宋雪晴方才两岁，眉目生得玉雪可爱，很是讨人喜欢。姐妹两不曾多想，还以为是父亲又添了小妹妹，问过了才晓得，这不过是个旁支家的姑娘。
那时年纪小，又是初入山门的新鲜人，没什么心眼，只当父亲稀罕这个小女孩长得漂亮，所以抱到本家来养，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头却听大姐宋云晴说起她时，竟满是愤恨，又说父亲如何如何疼爱这个女孩儿，心里不由自主便有些嫉妒。
灵根好坏，她们那时并不懂，只觉得一个旁支的女儿分薄了父亲的宠爱，让她们有些不喜。
不过宋雪晴令得宋云晴失宠，她们心底却暗暗高兴。虽说是同父姐妹，宋云晴待她们也没有多好，每次都斜着眼睛看人不说，还高傲的让人不舒服。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底气，明明就是个连她们都不如的杂灵根罢了——若不是仗着姜家，她恐怕还不如她们姐妹！
因此，虽然不喜欢宋雪晴，也没多大恶感。
再加上宋西成并不是时时将宋雪晴带在身边，那一次回家足有一个月，也只见了宋雪晴一次，渐渐便将她抛到了脑后去。
没想到三年之后再回家，那小女孩不仅讨了父亲的喜欢，就连隐世不出的老祖宗都对她另眼相看。
要知道，她们虽然灵根算不上优异，但凭着双胞胎的心有灵犀，彼此配合修行之下，倒是比一般的师兄妹进益要快一些，在山门里很是受宠。回到家，还没来得及炫耀，却发现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还不得不对着她行礼，心中的落差一大，那滋味就别提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