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点点头,含笑问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章一虎道:“她是在下九师妹江翠烟。”
江翠烟连忙裣衽道:“小女子江翠烟见过陈庄主。”
春申君这边的人,都知道章一虎是任云秋乔装,因此春申君并没给大家介绍章一虎,却
给江翠烟引见了游龙沈仝等人。
江翠烟如像新媳妇一般,给大家一一施礼。
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纷纷还礼,大家一致盛赞着江翠烟识得大礼,弃暗投
明,出污泥而不染。
这些话,本来已经都是陈年老话了,但江翠烟听到耳里,却有着无比新鲜,芳心更是喜
不自胜,觉得大家不但没有丝毫轻视她,而且还给了她极大的鼓励。
现在只有右翼的“九九离火剑阵”还没有停下来,剑阵中困着黑衣教副总管但无忌,一
个人东撞西撞,几乎已经站立不稳,一支剑也东磕西磕,磕得缺口累累。
以一人一剑,和九十九个人,九十九支剑轮番攻击,自然力竭筋疲,其实“九九剑阵”
若要取他性命,早就被九十九支剑绞成了肉酱,因为他是扇动青石、青藜的主谋,是以非活
捉了他不可,这才让他在剑阵中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等到坐在软轿中的副教主要大家住手,惟独“九九剑阵”依然阵势像轮盘般滚转,并没
停住。
第二顶软轿中忽然飞出一条黄影,直向“九九剑阵”飞射过去,黄影堪堪投入剑阵,就
亮起一道银色奇亮无比的匹练,匹练乍现,剑阵中就紧接着响起密如连珠的“嗒嗒”之声,
剑阵登时大乱!
手持长剑的道人们,在这一瞬间,几乎有二十几个人都觉得手上一轻,青钢剑全被截
断,不得不往后跃退。
但无忌只觉压力一松,踉跄冲了过来,这位副总管此刻头发披散,身上一件黑袍,少说
也被剑锋划破了一、二十处,脸上、肩头、腿上,也至少有七、八处挂了彩,简直狠狈不
堪,全无副总管的威风了。
剑阵一乱,青松道人身如流云仗剑迎上。亮银匹练倏然隐去,剑阵中多了一个秀发披
肩,身穿淡黄色衣裙的少女,手中横着一柄新月弯刀,像一泓秋水,晶莹夺目,寒光欲流!
青松道人看得不由一怔,这黄衣少女和她手上的新月弯刀,他都认识!她,正是正月初
三那天,找到春华山庄,自称师又是天下第一刀,取走新月钩的黄衣女郎。她手上那柄刀,
也正是春申君珍藏的新月钩。
黄衣少女徐徐把新月钩纳入鞘中,冷冷的道:“副教主请大家住手,他们依然不肯住
手,所以我削断他们的长剑,以示薄惩,你们要动手,也该等副教主把话说清楚你再动手不
迟。”
说完,转身自去。但无忌也急急跟着她就走。
这一仗,衡山派可说大获全胜,黑衣教大举来犯,只落得副教主晏天机、副总护法韩自
元、副总管但无忌三个人狼狈退下(大怪羊东山负伤败走,早已走了)。
春申君回头道:“沈兄、谢兄、金兄、陈兄,现在大敌初退,对方虽然又赶来了一位副
教主,但人手不多,青云道长似是负了伤,不知伤势如何?咱们不用占在左翼了,应该先去
看看青云道长,咱们四庄的人手,集中到前面去就好了。”
沈仝道:“春华兄,你是咱们的头儿,你发令就是了。”
春申君含笑道:“沈兄好说,咱们都是自己兄弟……”
金赞廷道:“沈兄说得极是,你本来就是咱们的头儿,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春申君回脸问道:“沈兄伤势不碍事吧?”
沈全大笑道:“区区一点内伤,兄弟还挺得住。”
春申君道:“那好,咱们走吧!”
任云秋(他还扮着章一虎)道:“表叔,小侄有一件事儿,想和表叔商量。”
春申君笑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
任云秋把表叔拉到一边,低声道:“咱们擒住的史月蟾、陆湘芬两人,在黑衣教地位不
高,又是姑娘家,可否先放了她们?”
春申君含笑点头,说道:“这件事,表叔自有道理。”
任云秋道:“多谢表叔。”
一行人由春申君为首,行到南岳庙大门口,早有玄通、玄风二人接着。
玄通稽首道:“今晚幸蒙陈庄主诸位仗义赐助,敝派才得转危为安,诸位大德,敝派永
铭不忘。”
春申君还礼道:“道兄不用客气,不知青云道长伤势如何?”
玄通道:“家师就在大门内休息,已经服了敝派疗伤开药,正在运功之中。”
说话之间,青松道人也把“九九剑阵”移到大门右侧,急步行来。
玄通、玄风急忙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叩见师叔。”
青松道人道:“你们快快起来,掌门人怎样了?”
玄通道:“师尊已经服下南离救伤丹,此时正在静坐运气……”
只听对面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凤副教主请青云道长、春申君二位答话。”
玄通说道:“陈庄主、师叔,家师正在运功疔伤,就请二位和对方答话吧!”
青松道人点头道:“陈庄主请,贫道只能追随陈庄主之后,充个数量了。”
春申君大笑道:“道兄怎么也和兄弟客气起来了?”
青松道人道:“这不是客气,掌门人负伤,这大局只有陈庄主才能担负得起来。”
春申君已知来的是凤箫女,自己确也颇为怀念,想见见她,这就说道:“道兄,咱们出
去。”
两人走下石阶,只见黑衣观音凤箫女身披黑色斗蓬,俏生生站在中间,她边上站立的是
一个黄衣少女,腰间悬挂的正是从春华山庄取去的新月钩,风箫女身后伺立着两名侍女,一
个手持古剑,一个手捧风箫。
晏天机、韩自元、但无忌三人,却一个不见,敢情他们一败涂地,无颜再待下去了。
凤箫女看到春申君双目如星,含波欲语。
春申君朝她抱抱拳道:“凤副教主咱们又在这里见面了。”
青松道人也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青松,见过凤副教主。”
凤箫女冷冷的道:“青云道长怎么不来见我?”
青松道人稽首道:“掌门师兄身负掌伤,未能迎迓,才恭请春申君全权代表,来见凤副
教主的。”
凤箫女风目一溜春申君,讶然道:“春申君几时也加入了衡山派?”
她说话之时,红菱般嘴角还噙着笑意,那是有意和春申君开玩笑的了。
青松道人接口道:“非也,春申君领袖群伦,侠名满天下,既然到了衡山,掌门师兄掌
伤未愈,自然只有春申君有资格接待凤副教主的了。”
凤箫女目光又瞟了春申君一眼,才格格笑道:“这么说,我凤箫女还深感荣幸呢!”
春申君抱抱拳,含笑道:“凤副教主莅止,不知有何教言?陈某洗耳恭聆。”
“恭聆不敢当。”凤箫女盈盈的道:“我正想请教……”
春申君道:“凤副教主请说。”
凤箫女道:“我记得陈庄主已经加入了敝教了,怎么又反了呢?”
春申君仰首大笑道:“凤副教主问得好,陈某当时加入贵教,记得副教主说过,是贵教
主延揽人才,认为陈某和沈兄、谢兄、金兄几人,在江湖上还薄有名声,才加以敦聘……”
凤箫女点头道:“这话我说过。”
春申君又道:“焉知咱们入教之后,根本不是这回事,先以药物迷失陈某等神智,除了
服从贵教,毫无独立思想,贵教对陈某等人,除了利用,视同傀儡,替贵教卖命,什么副总
管、副总护法,甚至区区一个使者,都可以对咱们颐指气使,这是陈某等人不得不反的理由
之一。”
凤箫女含笑道:“还有第二么?”
“有。”春申君续道:“黑衣教崛起江湖,如果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教会,应该尊重各大
门派,和平共处,虽然宗教信仰不同,门户各异,但创立一个门户,应该为江湖武林,消除
门户之见,调解纷争,利国利民,安定社会,但贵教收容,蛊惑各大门派的野心份子,鼓励
谋夺掌门人权位,又利用陈某等人为先锋,阴谋颠覆衡山派,今日夺下衡山派,明日自可又
发动去颠覆其他门派,不出数年,黑衣教岂非椎我独尊,称霸武林了?称霸武林,也未尝不
可,那要以德服人,如果像贵教这等作法,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不知有多少人被贵派视同
异已,惨遭杀戳,这是陈某等人奋身而起,反对贵教,支援衡山派的理由之二。”
凤箫女听得神情微动,问道:“还有没有三呢?”
“自然还有。”春申君接着道:“咱们谈天下武林,这题目也许太大了,那就谈得小一
点,以陈某来说吧!贵教给我一个护法名义,也许太小了,陈某别无所好,只是好名,当时
贵教主如若给陈某一个副教主名义,陈某想想副教主在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尊荣也许不
会反了,再说,贵教主把迷神药物施在陈某身上,也是大错特错之事,暗下迷神药,只能用
之于杀手等下级人的身上,他们神智噩噩,但知替主子卖命,使到陈某身上,这就表示不信
任陈某,职位既不称陈某身份,又加上不信任,陈某不反何待?”
凤箫女点头道:“陈庄主大才,这点确是教主失策之处。”
春申君哈哈一笑,伸手朝外推了一圈,自负的道:“设若贵教主当时让我陈春华当了副
教主,就没有今晚这一个全军尽没的场面出现了。”
凤箫女又点着头道:“这个我相信,不过你春申君也有失策之处……”
春申君道:“陈某哪里失策了?”
凤箫女道:“第一、本教教规森严,你陈庄主不参加本教,你只是武林中雄踞一方的大
侠,本教也未必把你当作眼中钉,但你既已入教,而又叛教,那就是本教的叛徒,本教可以
不对付各大门派,但绝不放过叛教叛徒的,以你春华山庄区区人力,要和本教抗衡,那是以
卵击石了。”
“哈哈!”春申君大笑道:“陈某已经领教过副教主、副总护法、副总管等一干高级头
目,也不过尔尔,倒是不信贵教能奈我何?”说到这里,口气一转,又道:“好,凤副教主
只说了第一,大概也有第二了?”
凤箫女笑了笑道:“第二,就如陈庄主方才所说,本教有横扫武林的野心,老实说,那
也并不算难事,纵然陈庄主暂时能和本教抗衡,但到了那时,只怕江湖虽大,没有陈庄主立
足之地了。”
她不待春申君开口,接着道:“不过今晚本教败在陈庄主手下,乃是实情,这也可以使
教主对陈庄主另眼相看,我今晚只是顺道从这里经过,区区十几个人,自然不在陈庄主眼内
了,好在我不是奉命和你春申君及衡山派开战来的,但我方才受晏副教主之托,有两件事,
要和陈庄主商量,不知陈庄主是否肯赏我一个薄脸?”
春申君拱手道:“凤副教主言重,如果陈某可以作主,而又不悖常情的话,陈某自当遵
命。”
凤箫女道:“那我先谢谢陈庄主了。”
春申君笑了笑道:“凤副教主不用谢,先说出来让陈某听听如何?”
“好!”凤箫女道:“第一件事,本教有两名使者章一虎和江翠烟,叛离本教,投向了
陈庄主,不知可有此事?”
春申君不假思索的道:“确有此事。”
凤箫女道:“本教使者,乃是教主的座下弟子,和江湖人投入本教者不同,江湖朋友投
入本教,又反本教,只是叛教,若是照陈庄主的说法,那也可以称之为弃暗投明,本教纵然
不允许有人叛教,但情节还不算十分严重,至于本教的使者,既是教主座下弟子,他们叛
离,除了叛教之外,还有一项大罪是叛师,叛教的人,陈庄主一定要收留他,咱们既是对敌
的双方,我也无话可说,但江湖武林,黑白两道,有一个不成文规定,叛师之人,欺师灭
祖,江湖上纵或门派有别,黑白不同道,但任何人不得收留,这一点陈庄主应该明白。”
春申君点头道:“陈某懂。”
“那好。”凤箫女道:“就请陈庄主把叛师之徒章一虎、江翠烟二人交出来,让我带
走,可以么?”
春申君含笑道:“照理,应该让凤副教主把二人带走的。”
“怎么?”凤箫女问道:“陈庄主那是要破环江湖规矩了?”
“那倒不是。”春申君道:“陈某可以把他们两人叫出来。凤副教主不妨亲自问问他
们。”
说到这里,回身道:“章一虎、江翠烟,你们来见过凤副教主。”
章一虎、江翠烟二人答应一声,果然双双并肩走出。
章一虎朝凤箫女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见过凤副教主。”
江翠烟却扑的跪倒地上,说道:“江翠烟见过副教主,但请副教主作主。”
凤箫女凤目一瞪,喝道:“章一虎,你欺师灭祖,叛离本座,见了本座,还不跪下?”
章一虎含笑道:“凤副教主,在下扮成章一虎,只是气气晏天机的,他败在在下手下,
就一口咬定在下是章一虎,在下如果是章一虎,区区一个使者,晏副教主怎会败在在下手
下,在下如果真是章一虎,有能力击败晏天机,黑衣教主就要自己徒弟当副教主了,何用再
请晏天机当副教主呢?”
他竭力用晏天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
凤箫女确然不知道晏天机败在章一虎手下之事,其实晏天机也并没败在章一虎手下,只
是章一虎把他般若掌引了出去而已,这是章一虎故意夸大其事。她目光凝注,问道:“你不
是章一虎,那是什么人?”
她真还想不出能击败晏天机的会是什么人来。
章一虎大笑一声,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清朗的道:“在下任云秋是也。”
凤箫女一怔,说道:“会是任少侠?那么章一虎呢?”
任云秋笑道:“两军对垒,刀剑无眼,在下取得了章一虎的面具,凤副教主自可想得到
他哪里去了?”
凤箫女道:“你杀了他!那么江翠烟呢?”
任云秋把面具往怀中一塞,说道:“她可以说是江翠烟,但也可以说并不是江翠烟。”
凤箫女道:“你此话怎说?”
任云秋道:“她的确是黑衣教主座下的九弟子江翠烟,但她却是在下失散多年的胞妹,
也许当年就是给黑衣教主拐去的,她既是在下胞妹,就该姓任,应该是任秋烟,不是江翠烟
了,在下奉家母之命,行走江湖,就是为了我寻我这妹子,如今既然找到了,她自然要跟随
在下回家去拜见家母,一家团聚,这算不算叛师?再说黑衣教危害江湖,我这做哥哥的自然
不准她认贼作父,认教主做师傅了。”
他这番话,自是早就有几个老江湖教他这么说的了,只有如此,才不算叛师叛教。
江翠烟跪在地上,呜咽的道:“副教主,你替我覆上教主,就放我回家去吧!”
凤箫女望了春申君一眼,问道:“她真是任云秋的胞妹?”
江翠烟道:“弟子怎敢欺瞒副教主?”
凤箫女道:“你站起来,取下面具来给我看看?”
江翠烟答应一声,站起身,伸手从脸上揭下了面具。
凤箫女凝目看去,江翠烟她本来认识,但再回头去看任云秋,两人眉目之间,果然有
四、五分相似,任何人都一眼可以看得出两人是同胞兄妹来。
但凤箫女是何等人物?她这一瞥,就已看出江翠烟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并没动过手脚,
那是因为自己认识江翠烟,在她脸上自然不能丝毫有假,但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