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去。
只见邋遢和尚从大殿上三脚两步的奔了出来,他一只手还拉着一个人,跟着他踉跄奔
出,那是身穿紫袍的老和尚,祝融寺的方丈无尘。
两行黑衣僧人看到出来的是方丈,立即一齐双手合十,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参见方
丈大师。”
无垢心头颇为不耐,但无尘究是方丈,合十行了一礼道:“大师兄出来作甚?”
邋遢和尚却不让无尘开口,拉着他大袖,说道:“你快和他说呀,我要跟他去,今晚热
闹得很呢?”
无尘拗不过他,抬头道:“师弟,能通师叔说要跟你看热闹去,你就让他去看看热闹
吧!”
无垢脸色微沉,说道:“他去做什么?这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邋遢和尚嚷道:“你去做什么?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是你师叔总不假吧?”
无垢愤然道:“大师兄,你别听他噜嗦。”
邋遢和尚心里一急,大声道:“方丈,你也别听他的,他是去害人的,咱们出家人,不
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无垢怒极,倏地欺身过去,喝道:“你说什么?”
左手一探,五指如印,朝邋遢和尚当胸印去。
春申君现在已经知道邋遢和尚是无垢的师叔,此时看他凶性突发,突然使出雷公印,向
师叔下此毒手,邋遢和尚如何接得下?一时激于义愤,正待出声喝阻。
忽见邋遢和尚朝自己挤眼一笑,心头不由得一怔。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砰喀两声轻响之后,接着有人闷哼出声!
春申君定睛看去,邋遢和尚依然笑嘻嘻的若无其事,无垢一条右臂已经下垂若废,痛得
连退了几步,只是喘息,看去似要虚脱模样。
就在此时,两行黑衣僧人,随着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人丛间接连响起“砰砰”之声,少
说也有一二十个人无故倒地不起。
紧接着又是一阵呛呛戒刀出鞘之声,但见十几个僧人纷纷离队跃出,其余数十名却迅捷
的在他们前后列成两道人墙,把十几个僧人的退路截断,堵在大天井之中。
也不知何时,祝融寺的大门,也已悄然关起。
春申君等人因不明内情,不知他们内里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不便过问,要大家后退几
步,保持中立。
只听无尘站在阶上,大声说道:“尔等都是本寺弟子,不许动手,大家给我放下兵刃,
此事起因于无垢师弟妄动贪嗔,受黑衣教蛊惑,担任该教副总护法,连老僧都受他威胁,尔
等身为弟子,自然更不敢违抗了,差幸能通师叔大智若愚,挽救本寺一场劫运,如今无垢师
弟武功已废,老僧顾念同门之谊,要他面壁思过,尔等均是被胁从之人,只要放下屠刀,佛
门广大,既往不究,好了,你们可以各自回禅房去了。”
那十几个僧人果然依言放下戒刀,拜伏在地。
无尘朝他们挥了挥手,果然各自退去,只余下八名黑衣僧人,依然伺立阶下。那邋遢和
尚也在这转眼之间,走得不知去向。
春申君看得心中暗暗点头,无垢这一路,总算获得解决。
无尘从无垢身上,取出一块令牌,走到春申君面前,合十一礼道:“陈庄主,这是黑衣
教副总护法的令牌,今晚敝寺发生之事,诸位不宜泄露出去,这方令牌,暂交陈庄主收执,
陈庄主侠肝义胆,自然知道如何适应,毋须老衲多言,时间不早,诸位可以前去赴约了。”
春申君双手接过铁牌,说了声:“多谢方丈大师。”把铁牌收入怀中,然后拱拱手道:
“在下等人,那就告辞。”
无尘合十相送,却以传音入密说道:“陈庄主只管先行,老衲自会派人相助。”
春申君朝他点头示意,就和沈仝、金赞廷、谢公愚等人,当先走出祝融寺。
大家因在路上,不便谈论祝融寺的事,好在方才无垢说过,自己等人的目的地,是南岳
庙东首,是以一路朝南岳庙东首赶去。
沈仝悄声道:“春华兄,现在咱们该当如何?”
春申君也悄声说道:“到了那里,相机行事。”
不多一会,已经抵达南岳庙东首,那是一片高大的柏树林。
春申君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任云秋紧跟着表叔身后而行,还没走近树林,只见一个
背负长剑的道人站在林前,看到一行人过来,他就迎着拦在路上,稽首道:“诸位夤夜前
来,不知有何公干?”
说话之时,左手一摊,出示捏在掌心的一块黑色铁牌。
春申君先前真还楞得一楞,不知他是衡山派巡山的人?还是黑衣教的人?但看他出示铁
牌,才算定下心来,因为他手掌心那方铁牌,形式和无垢的令牌一般无二,只是略为小了一
些,这已可证实对方虽是衡山派的人,但也是黑衣教的人了。
当下也伸手入怀,取出无垢的铁牌,摊掌相示,说道:“在下奉副总护法之命而来,道
兄有何指教?”
那道人看到铁牌,立即神色恭敬,说道:“小道奉掌令师叔之命,在此恭候副总护法,
诸位请速即入林,须待南首放起火花信号,此处也要放起火花信号,作为响应,诸位也就可
以整队出林,逼近本庙东墙。”
他领着众人入林之后,从身边取出两枚火炮,交给了春申君,随即打了个稽首,返身行
去。
春申君等人进入树林,就相度形势,把四庄人手,作了适当的混合编组,分由谢雨亭、
雨奎,陈少华,陈福四人率领,布成了四方形的阵势,由九环刀邱荣担任总指挥事宜。
春申君、沈仝、金赞廷、谢公愚、任云秋等人居中,因为四周都已有人担任警戒,他们
五人就在中间席地坐下。
春申君低声道:“以兄弟看来,不但咱们这一路,大概只是虚张声势的援兵,可能其他
几路,也和咱们一样,几处火花信号一起,青石、青藜即有藉口去向青云道长请示,暗下杀
手,因此,今晚形势只能说是里应外合,尤其在里应,黑衣教的人,等他们除去青云道长,
就水到渠成取得了衡山派,因此……”
他回头朝任云秋道:“云秋,表叔要派你一件任务。”
任云秋道:“表叔但请吩咐。”
春申君道:“咱们这里既然只是虚张声势的一支人马,谅来暂时无须动手,目前最重要
的,是衡山派不能出一点差错,今晚他们的阴谋,你虽已告知了青云道长,青云道长一派掌
门,本身修为,也已臻上乘,只是黑衣教中高手甚多,若是他们已经混入南岳庙,有青石、
青藜两人掩护,一时当然不会有人察觉,届时青石、青藜发难之际,如有黑衣教高手相助,
青云道长只有几个门人,只怕不是对方对手,因此表叔之意,想派你前去暗中保护青云道
长。”
任云秋道:“小侄遵命。”
春申君含笑道:“不,我话还没说完,你此行任务,只在暗中保护,能不露面,最好就
不露面,免得泄了行藏,万一非现身不可,也要特别小心。”
他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塞入任云秋手中,一面低低的道:“你只须如此如此,方可不
露行迹,咱们能不露形迹,今后行事,就方便多了。”
任云秋点头道:“小侄记下了。”
春申君道:“事不宜迟,那就快些去吧!”
任云秋应了声是,站起身,足尖一点,一条人影立即长身拔起,一下就隐没在枝干交结
的浓密柏叶之间,失去了所在。
谢公愚由衷的道:“任少兄当真不愧是盟主的后人,武林杰出的青年高手,咱们这些
人,几十年来浪得虚名,说来惭愧!”
沈仝道:“春华兄,我看任少兄身手,大概除了家学渊源,还另有名师,不然,只怕年
纪轻轻,绝难有此成就。”
春申君含笑道:“沈兄说得是,诸位都不是外人,兄弟也不用隐瞒了,云秋的尊师,是
武林中素有第一奇人之称的九嶷老人……”
金赞廷所得啊了一声道:“难怪任少兄有这一身绝艺了,只是兄弟听说这位老人家从不
收徒,任少兄这份机缘,当真是旷世奇遇了。”
春申君道:“这是老人家当年亲口答应过任大哥的,自从任大哥过世之后,还是兄弟亲
自送云秋上九嶷山去的。”
刚说到这里,突听西首谢雨亭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几人谈话立即停止,一齐站起身来。
只听一个略带尖沙声音道:“是谢大兄弟么?我是陈康和。”
谢雨亭忙道:“原来是陈师伯,家师就在林中,陈师伯请。”
他这几句话,是提高声音说的,好让师父知道陈康和来了。
春申君压低声音说道:“三位老哥,千万记住,陈康和来了,不可流露出对他有轻视和
不满的脸色。”
刚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陈康和已经走近过来,他堆着笑容,拱拱手道:
“四位老哥都在这里,兄弟来迟一步了。”
春申君欢然道:“康和兄来得正好,咱们也刚到一会,不知但副总管来了没有?”
陈康和也席地坐下,他那张灰申带黑的脸上一直推满谄笑,耸着肩道:“兄弟就是追随
但副总座来的,他要兄弟来谒见副总护法的,副总护法……”
他老鼠一般的目光,略作打量,就没说下去。
春申君道:“副总护法还没到,但副总管要康和兄前来,有什么事,和兄弟说也是一
样。”
陈康和道:“其实也没什么……”
他似乎有些为难!
春申君没待他说下去,已经掏出副总护法的令牌来,说道:“康和兄认不认识这是副总
护法的令牌吗?副总护法有言,他如果不在此地,有什么事,可由兄弟全权处理。”
副总护法的地位,高出副总管甚多。(但副总护法是教外人士担任的,副总管则是教主
的亲信)
陈康和目光一溜,立即阿谀的笑道:“春华兄,咱们几十年老弟兄,兄弟还有什么话不
好说的?但副总座是要兄弟来禀报副总护法,今晚行动,大概要稍稍延后一些时光……”
他故作神秘的凑下了些头,压低声音说道:“很可能教主会派较高地位的人前来主
持。”
沈仝道:“康和兄知道会是什么人前来?”
陈康和道:“这个兄弟如何会知道?”
谢公愚道:“这也不难猜得到,咱们这里现在到的已经有副总护法相副总管两位了,教
主不来,那么派来的人,大概不外乎副教主、总护法和总管三人中的一位了。”
陈康和道:“兄弟听但副总座说,本教目前有三位副教主,但再过些时候,副教主可能
会增加几位哩!”
金赞廷道:“这么说康和兄也有希望当副教主了。”
他是个心直口快,嫉恶如仇的人,这话就含有讥讽之意。
陈康和笑道:“赞廷兄说笑了,兄弟哪有这个资格当得上副教主的,至少也是一派掌门
人身份才行。”
谢公愚心中暗道:“从他这句话的口气,就可以听出来黑衣教果然志在各大门派,预期
各个击破了。”
春申君听说黑衣教将要派较高职位的人前来主持今晚之事,心中暗暗忖道:“会不会派
副教主凤箫女来呢?”
他不知怎的,对凤箫女竟然念念不忘,也希望今晚来的会是凤箫女,就是见她一面,也
胜过心头千百遍的怀念。
这种心情,应该是少年男女初恋时的滋味,春申君已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也不知经过多
少风流阵仗,如今居然对凤箫女会有初恋般的想念,自己也不禁暗自觉得好笑。
任云秋奉了表叔之命,一路踏着树梢而行,他方才已经来过一次,对南岳庙的形势,也
已了然于胸,南岳庙每一进殿字,虽有衡山派弟子轮值,但任云秋施展身法,飞越殿宇,有
如驭电追风,浮光掠影,衡山门下自然不易发觉,纵然在仰头之际,看到一点影子,也只当
是掠空飞过的夜鸟。
他一路无阻的来至后进掌门居住的南离园,悄悄隐入一片竹林之中,等他闪入竹林,才
发现竹林深处,竟然隐伏了十数名衡山派门下的道人,每个人都长剑出鞘,镇藏袖底,(长
剑隐藏袖底,是为了遮掩剑身的光芒)伏身不动。
任云秋心头暗暗嘀咕,不知这十几名衡山弟子,埋伏竹林之内,是来保护掌门人的?还
是青石、青藜的党徒,躲在这里来暗算青云道长的?
差幸他掠来之时,身轻如燕,底下匍匐着的衡山弟子没人发现,任云秋艺高胆大,悄然
朝竹林深处飘落,又悄悄的朝较里面的两个人走近去,(他们是双岗,两个人守一个位置)
抬手打出两颗小石子,制住了他们穴道,才大胆走近,把左首一人身上道袍剥了下来,穿到
自己身上,然后又把表叔临行时交给自己的一张面具,覆到脸上,抱起此人,放到一处没人
注意的草丛之中,再回到原处,替右首那人解开穴道,依样和他背对背伏下身子。
竹林外月色朦胧,竹林中就更显得幽暗。因为大家都匍匐着身子,屏息以待,是以谁也
不敢出声交谈。
这样约摸过了快有半个更次,突听南首天空,“嗤”的一声,射起一道红色的火花,冲
霄直上!
任云秋心中暗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心念末已,紧接着又是“嗤嗤”两声破空轻响,西首和东首同时射起了两支火花!
过没多久,竹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得极快,任云秋已听出脚步声
是两个人,那自然是青石、青藜无疑了,他不能再耽在竹林之中,但又想不出离开竹林后该
当如何?正感为难之际!
只听竹林前面有人说道:“弟子见过两位师叔。”
接着响起青石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退下去,我和掌令有急事面见掌门人。”
先前那弟子道:“启禀两位师叔,掌门人有谕,未奉召唤,任何人不得擅入,两位师叔
在此稍候,容弟子进去禀报掌门人,再来相请。”
青石道人怒哼一声道:“好,你快去禀报。”
那弟子躬身应“是”,匆匆往里行去。
过没多久,只听先前那弟子退了出来,恭敬的道:“掌门人请两位师叔入内相见。”
青石、青藜举步走进茅屋。中间一间已经迎出两个中年道人稽首道:“玄通,玄风叩见
监观师叔,掌印师叔。”
青石、青藜只朝他们点点头,就一脚跨进门去,但见屋中边站立着八名年轻道人,一个
个抱剑肃立,看到两人走入,一躬身施礼。
青石看得暗暗冷笑,忖道:“就凭这几名弟子,又管什么用?”
他和青藜两人跨入云房,青云道长巍然盘膝坐在云床之上,抬目问道:“两位师弟,方
才那两处火花,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青石稽首道:“小弟两人就是为了此事,特来禀报掌门人的。”
青云道长抬抬手道:“好,两位师弟请坐下来再说不迟。”
青石、青藜依言坐下,仍由青石说道:“本观南首首先发现火花信号,接着东西两方,
也相继有人施放火花信号,经小弟派人查询,发现有不少黑衣人在观前左右集合,为数不下
两三百人,很可能是近日崛起江湖的黑衣教人,有意向本派寻衅而来,小弟和青藜师弟已经
调派弟子,加强戒备,特来向掌门人请示。”
“会是黑衣教?”青云道长故作诧异的攒攒眉道:“黑衣教有多少力量,敢来侵犯咱们
衡山派!走,咱们出去看看。”
这不是正好坠入他们的预谋么?
青石心中暗暗高兴,一面说道:“小弟和青藜师弟也是这个意思,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