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云秋答应一声,潇洒的走到六怪身前,在每人身上轻轻拍了一掌,就退了回来。
六怪中的老二祁辛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
双环一摆,正待扑起。
凤箫女适时轻咳一声。
老大羊东山悚然一惊,急忙喝道:“老二,副教主面前不得无礼。”
祁辛暴怒倏敛,和其他五人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属下见过副教主。”
凤箫女冷冷的哼了声。
但无忌忙道:“属下告退。”
他回身朝六怪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率同他们退了下去。
凤箫女盈盈一笑,抬手道:“陈庄主,任少侠请吧!”
春申君心间暗暗嘀咕,但无忌和湘西六怪,还容易对付,这女魔头可难惹得很,但人家
以礼相待,不得不大大方方的拱拱手道:“副教主请先。”
凤箫女柔媚一笑,说道:“那我就给陈庄主二位引路。”
说罢,果然举步走在前面。春申君、任少侠跟在她身后,穿过长廊,来至后进。
凤箫女领着他们进入一间布置清雅的客室,才抬抬手道:“陈庄主、任少侠,二位请
坐。”
三人分宾主落坐,一名黑衣使女端上茶来。
凤箫女托起茶盏,含笑道:“二位请用茶。”
春申君同样托起茶盏,口中说了声:“多谢。”
只略一沾唇,便自放下。
凤箫女看在眼里,不觉笑了笑道:“陈庄主二位到了我这里,乃是凤箫女的上宾,我这
茶是贡品碧螺春,平日不轻易待客,陈庄主二位只管放心饮用,凤箫女待客的茶水之中,还
不至暗下手脚,渗了散功散呢!”
春申君看她这么说了,只得拱手道:“副教主快人快语,陈某久闻凤女侠英豪过人,有
丈夫风度,今晚一见,果然盛名不虚,经副教主这么说,陈某自然信得过了。”
举起茶盏,喝了一口。
凤箫女粉脸上飞过一丝喜容,笑了笑道:“江湖上把我视作女魔头,左道旁门,陈庄主
这番话,大概是当着我说得好听罢了!”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陈某交游遍四海,对朋友都是直言,当面从无谀词。”
凤箫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陈庄主也把我看作朋友了。”
春申君笑道:“普天之下,纵是敌人,也有化敌为友的时候,何况副教主把陈某叔侄待
以客礼,那自然是朋友了。”
“无怪陈庄主博得了春申君的雅号,果然名下无虚。”
凤箫女点着头,轻轻叹息一声道:“多谢陈庄主把我当作朋友,那是没把我视作左道旁
门的魔女了?”
春申君道:“正派名门,也有不肖弟子,在江湖上为非作恶的人,旁门左道之中,也有
正直刚毅之士,正邪之分,不在黑白,也不在门派,而在个人的行为,行得正即正,行得邪
即邪,副教主怎可妄自菲薄?”
“好个行得正即正,行得邪即邪!”
凤箫女望着他,接道:“我从不妄自菲薄,我说的只是人家对我的看法而已!”
春申君喝了口茶,抬目道:“陈某多蒙副教主瞧得起,却有事请教。”
凤箫女问道:“陈庄主想问什么?”
春申君道:“陈某想请教的是贵教中事,副教主认为不便说的可以不说。”
凤箫女笑了笑道:“不错,敝教中事,有许多事是不便说的,倒有不少我真的不知道,
陈庄主想知道些什么呢?”
春申君道:“贵教既已行道江湖,贵教教主是谁,应该不是秘密了吧?”
凤箫女道:“敝教教主是谁,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恕我无法奉告,不仅是陈庄主,
就是敝教之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教主身份。”
春申君道:“贵教宗旨呢?”
凤箫女道:“替天行道。”
春申君笑道:“这太笼统了。”
凤箫女也笑道:“我只能这么说。”
“在下那就不问了。”
春申君笑了笑道:“在下还有一事,就是敝友白云观主青松道兄和弓箭塘的谢公愚二
人,不知可是贵教劫来了?”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风箫女举手轻轻掠了下鬓丝,接着道:“因为我今天才巡视至此,敝教总坛传下令谕,
邀请些什么人,例由总管负责,比如今晚把陈庄主请来,是由但无忌去办的,我久仰陈庄主
英名,适逄其会,才请两位来此一晤,不过关于青松道人和谢公愚,既是陈庄主的朋友,我
可以代为查询一下。”
春申君心中暗道:“江湖上把她当作女魔头,但看她的谈吐,不像是个出手恨毒的魔
女。”一面拱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风箫女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任少侠年岁不大,精通九转身法,截经手法,想来不
是江湖上几个门派所能调教出来,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任云秋道:“家师从未在江湖走动,不欲人知,因此未便奉告。”
凤箫女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又转过脸去,朝春申君问道:“陈庄主不愿应敝教
诚聘,敝教已经列出的名单,只怕很难取消,因为敝教认定不是朋友,即是敌人,陈庄主拒
绝应聘,即成为敝教的敌人,和敝教为敌,陈庄主实在划不来……”
春申君大笑道:“副教主这是威胁在下么?”
凤箫女微微摇头道:“今晚。我把陈庄主请到我这里来,我们只是以私人的身份交谈,
而且在我这里可以畅言无忌,我方才说的,乃是事实,黑衣教的实力,大概远较陈庄主想像
的要高出甚多……”
“这个陈某想得到。”
春申君道:“以凤女侠的名头,只担任贵教副教主,贵教教主自然是一位非常之人
了。”
凤箫女压低了些声音,说道:“陈庄主把我看得太高了,敝教之中,一共有三个副教
主,其他二位,就比我高明得多,尤其教主的大名,一旦传出,保管你陈庄主吓上一大跳,
他的名头,也超过我十百倍。再说,江湖武林已有三分之二,都被敝教所罗致,在这样的情
形之下,陈庄主能和敝教为敌么?”
她眼波斜横,徐徐说道:“不知怎么,今晚我和陈庄主谈得甚为投契,依我之见,陈庄
主何不……唉,我是黑衣教的副教主,这话实在不应该出我之口,但不如此,我实在想不出
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春申君看她欲言又止,似乎有左有为难的神色,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看她神情,绝
非做作,这女魔头一向十分刚愎,今晚怎么会忽然化作绕指柔了!”
一面含笑道:“副教主方才说过,今晚只是私人谈话,在这里可以畅言无忌,陈某颇想
一聆副教主教言,副教主既然承认陈某是你的朋友,就是说得……说得不对,陈某也绝不会
见怪了。”
凤箫女道:“好,那我就直说了。”
她依然似有隐忌,接着低低的道:“虚与委蛇。”
春申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四个字来,不禁为之一怔!
凤箫女清莹的脸上,忽然红馥馥的有些发热,正容说道:“陈庄主也许不信,我会说出
这句话来,我也要郑重声明,这不是敝教授意我故作此言,藉以笼络陈庄主,使陈庄主入我
彀中,这句话,纯是出诸我内心,为陈庄主借箸代谋,不如此,敝教绝不会放过陈庄主的,
还望陈庄主三思。”
她说的词意真挚,说完,一双美目,一霎不霎的望着春申君,流露出关切和希冀之色。
春申君和她目光一对,心头止不住蓦然一跳,他结交满江湖,经历过多少风流阵仗,黑
衣观音风箫女盈盈注视的目光,分明对自己有垂青之意!
“这……”他故作考虑,攒攒眉,才道:“副教主这番盛意,陈某至为感纫,只是此事
体大,可否容陈某考虑考虑,再行答覆?”
凤箫女颔首道:“自然可以,只是我在这里只有三天停留,过了三天,我就无能为力
了。”
说到这里,接着解释道:“如果有我在此,陈庄主就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了。”
春申君道:“好,陈某当在明日日落之前,给副教主答覆。”
凤箫女含笑道:“陈庄主记住了我刚才说的四个字才好。”
她目光款款深注了春申君一眼。
春申君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纵然不愿加入黑衣教,也务必“虚与委蛇”,她这一眼,就
含有再三叮咛之意,这就站起身抱抱拳道:“陈某那就告辞了。”
凤箫女也随着站起,说道:“陈庄主二位好走,恕我不送了。”
春申君再次抱拳,就偕同任云秋一起退出。
那使女手提宫灯,走在前面引路,一直送出大门,才停步道:“陈庄主恕小婢不远送
了。”
春申君道:“多谢姑娘,请回吧!”
春申君略为辨认方向,一路就展开脚程。
任云秋跟在表叔身后,说道:“小侄还当遇上了他们副教主,必有一番拼斗,没想到这
凤箫女倒是很好说话。”
春申君心中暗道:“这女魔头今晚好像变了一个人,若在平时,今晚胜负还很难预测
呢!”
一面只好含笑道:“这是表叔也想不到的事,这位凤箫女,平江湖上人把她说成十分难
惹的人,但依表叔看来,她为人倒还算正派。”
任云秋道:“小侄真想不到康和叔会是这种人。”
春申君微微叹息一声道:“陈康和本是个不学无术的小人,君子重义,小人重利,我看
他多半受了黑衣教的利诱,才甘愿为虎作伥。”
任云秋愤然道:“纵然重利,也不该出卖朋友。”
春申君唉了一声道:“云秋,你初出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险恶,江湖上有一句话,敌
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朋友,见利忘义,比比皆是,从古以来,出卖朋友,还算不得什么,有
些人数典忘祖,出卖国家,也不在少数。”
任云秋道:“这种人该杀!”
春申君笑道:“不应该由你我来杀,应该是由国家明正典刑。”
任云秋道:“凤箫女劝表叔……”
“嘘!”春申君怕他说出“虚与委蛇”四个字来,虽然一路上只有自己叔侄两人,但路
上总是不宜提及,万一被人听到,岂非给凤箫女惹上麻烦?一面说道:“云秋,这种事,咱
们路上不要随便说,反正表叔答应她明天日落前给她答覆,表叔还须好好考虑考虑。”
不多一会,春华山庄已经在望,只见大路上正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来,老远就喝道:
“来的是什么人?”
春申君反问:“阁下是谁?”
双方喝间之际,人已逐渐奔近,那人忽然洪笑一声道:“来的可是陈庄主吗?”
春申君道:“正是陈某。”
那人脚下一停,说道:“这么说你庄上的人果然没有欺骗老夫,陈庄主有事外出未归,
兄弟还当你陈庄主躲起来了呢!”
春申君现在看清楚了,此人背着一柄九环金刀,正是绝户刀隗大兴的师兄邱荣,不觉拱
拱手道:“原来是邱老哥。”
邱荣道:“兄弟本来约定三日为期,要明天中午才来,但兄弟另有事去,无法待到明
天,所以夤夜来找陈庄主的,咱们的事,也就早日了结。”
春申君攒攒眉道:“邱兄可否听陈某一言?”
邱荣绋然道:“多言无益,春华山庄既然交不出凶手,兄弟只好找陈庄主算帐了。”
春申君怒笑道:“邱老哥如此刚愎,陈某就没有话可说了。”
邱荣大笑道:“江湖上的事儿,胜者为强,本来毋须多说,来,邱某讨教了。”
右手一抬,撤出九环金刀,手腕一振,九个金环响起一阵啷啷慑人心弦之声。
春申君要待掣剑,任云秋走上一步,说道:“表叔,还是小侄去接他几招吧,何用表叔
亲自出手!”
随着话声,举步朝前迎出,含笑道:“邱朋友,令师弟并非春华山庄的人所杀,凭我表
叔,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却非和表叔动手不可,在下想问你一件事……”
邱荣在江湖上声名甚响,为人也十分自恃,眼看春华山庄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居然称自
己“邱朋友”,心头已经大是不快,再听他语气托大,简直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觉有
气,嘿然道:“好小子,老夫和春申君的事,你也管得着么?”
任云秋目光一注,射出两道棱棱神光,大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怎么会管不
着?邱朋友不是要和表叔动手么?在下代表叔向邱朋友讨教的,不过在未动手前,咱们应该
先把话说清楚,所以在下要请问你一句话。”
邱荣站在他对面,只觉这年轻人目光逼人,有如寒电,心头微微一凛忖道:“这小子一
身修为,居然大有可观!”一面沉声道,“你要问什么?”
任云秋道:“在下是代替表叔应战,咱们动上了手,自然会有胜负之分,我要请问邱朋
友,胜了如何?负了又如何?”
九环金刀邱荣洪笑一声道:“你说好了。”
“不然。”任云秋道:“向春华山庄寻仇来的,乃是阁下,应该由阁下划道才是。”
“好!”邱荣沉声道:“老夫胜了,要春申君替我师弟厚殓建茔,春华山庄的人都要披
麻戴孝,送殡入土。”
春申君听得变了脸色,微微一哼。
任云秋道:“如果在下胜了呢?”
邱荣心中暗道:“你小子会胜过老夫么?”嘿然道:“你胜得邱某,就该由你说条件
了,邱某生死悉凭一言。”
任云秋道:“若是在下胜了,也不要你邱朋友性命,表叔春华山庄之中,还缺少一名副
总管,要请邱朋友委屈一年,一年之后,任凭你离去,不知邱朋友意下如何?”
春申君忙道:“云秋,邱老哥名满武林,是一位长者,你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
任云秋道:“表叔,他胜了要春华山庄替他师弟披麻戴孝,小侄胜了,自然也可以要他
当一年春华山庄的副总管了。”
邱荣道:“陈庄主,这是凭技艺搏斗,目前胜负之数未定,这样的条件,只要双方接
受,有何不可。”
任云秋道:“阁下那是接受了?”
邱荣道:“邱某说的条件,陈庄主答应了么?”
任云秋道:“在下代表叔应战,在下答应了,表叔自然同意了。”
邱荣道:“不,我要春申君亲口答应一句。”
春申君笑道:“陈某表侄说了,和陈某亲口说的一样,绝不反悔。”
“好。”邱荣道:“邱某也同意了,咱们一言为定,你可以亮剑了。”
任云秋看了他手上九环金刀一眼,一言不发,嗖的凌空自起,平飞出去七八丈远,朝左
首一片松林飞去,等回到邱荣面前,手中已多了一支三尺来长的松枝,说道:“在下下山之
时,家师一再叮嘱,刀剑凶器,如非不得已,不准轻易使剑,尤其在下此剑,出必伤人,咱
们这一场只是胜负之争,万一伤了邱朋友,在下非被表叔责骂不可,因此在下就以这支松枝
代剑,跟邱朋友讨教几招了。”
这话不仅九环金刀邱荣听得一呆,连春申君也大感意外,觉得这位表侄少不更事,太狂
妄了。
九环金刀成名数十年,刀上造诣何等精湛,就算你用长剑和他动手,还嫌太轻了呢,如
何能用一文松枝,跟他厚重的九环金刀过招?但这话已经说出来了,春申君就不好再说。
邱荣更是面现郁怒,仰天狂笑一声道:“小子,你要用这根松枝和老夫动手,这是有意
损我邱某了?”
任云秋把手中松枝一掂,从容抬眼道:“这是在下的兵刃,江湖上有规定松枝不能和九
环金刀动手么?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