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平没想到唐雪衣会这么问,低头沉思片刻才说:“天理就是人心,有些事本就难言,小姐这样问,可难倒我了。”
“那我再请问先生,我唐门之祸,始于何时何事,何时终了?”
“小姐难道不知?米山坟墓,不是你唐门被祸之时吗?至于何时终了,我也难以断言。”
“我再请问先生,先生既然悬壶济世,自然怀有一颗仁慈之心。那么自去年坟墓事件以后,对我唐门的打击接二连三,有些事件玄异百端,先生近在咫尺,对我满门的遭遇,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呢?是推波助澜呢?还是要助我唐门脱困呢?”
子平把头转向一边,良久没有回答。
唐雪衣也端然静坐,目光如炬,盯住了他的脸。
子平端起一杯茶,放到嘴边,又放下了。
“先生既然不回答,足见先生诚恳,先生既然不回答,也就说明在我唐门这件事上,先生纵非推波助澜,那也是未加援手,可是这样?”唐雪衣咄咄逼人,词锋直刺方子平心底。
方子平微微点点头。
“既然先生未加援手,可否把原因明示?先生与我唐门难道有何仇恨,忍心见我唐门蒙此大祸,而不肯救人于水深火热?”
“唐小姐,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在下力有未逮。”方子平感觉无法招架了。
“如果先生肯把原因说明,我自然无话,就算是天要灭我唐门,我唐雪衣虽然一介弱女,也绝不会怨天尤人。”雪衣说话掷地有声。
“唐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在下好生敬仰。然而此事恕在下不便明言。”
“那先生就这样坐看云起,等着我唐门全家覆灭?”雪衣说到这里,悲从中来。
全家覆灭!方子平的眉毛抖了几下,他的头疼起来了。
这段时间,赵香草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而且相对无言,默默垂泪,方子平午夜梦回,总是心烦意乱,竟而头疼病大作,虽吃了几付自己开的药,总不见效。
而此时,他又头疼欲裂。他双手按住太阳穴,拼命按压。
雪衣看得不忍,不再说话。
然而方子平说了:“唐小姐请回吧,我不能相助,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唐雪衣美丽的眼睛眨了几下:“在我临死前吗,方先生?”
方子平耸了耸肩,但他很快又抱住了自己的头。
第十六章 触目惊心
唐雪衣回到唐家大院的时候,唐家又发生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在中午,也就是唐雪衣还在方子平家中的时候,学雨和学青耐不住酷暑的煎熬,又去河里洗澡了。
这时候河里有很多孩子在戏水,互相打着水仗,很是热闹,但是唐家两兄弟一来,孩子们就都躲得远远的,大概是在家听了大人的嘱咐。学雨和学青默默无语,来到一个小河弯,钻到水下,躲避酷暑。
两个孩子回到家,吃过了饭,在室外大榆树下铺下草席,在那里睡着了。
生亭戴着一顶草帽,去米山了,临走时跟学青妈妈打了个招呼。
鸣蝉的叫声不绝于耳,偶尔一丝清风,掠过他们的身体。学青的妈妈这两天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唯恐再出什么意外,现在她坐在旁边,先是拿扇子扇风,后来被蝉声吵得心烦,也坐在那里低头思睡。
一切都这么平静,宁静的山谷似乎永远这么平静。的确,在此之前,确实就是这样的。
学青妈妈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她听出那是她的儿子学青。她惊魂未定,连忙问儿子怎么了,儿子大喊:“我的脚!我的脚!”
几乎与此同时,学雨也在惊呼。学青妈妈看看两个孩子的脚,天哪!两只脚的皮肤在迅速的溃烂,不,也不是溃烂,是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道痕迹在迅速沿着腿往上走,到了哪里,哪里的皮肤就消失了,露出血糊糊的肉。
那道痕迹走得极为迅速,很快就已经越过了膝盖,地上,一汪淡黄色的水在沿着席子流到了地上。
学雨的情况也大致相同,皮肤好像是在溶化,学青妈妈再低头看看他们的脚,天哪!脚在迅速溶化掉!
生亭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溶化到腰了,而他们的脚,竟然不见了,人就好像成了一支圆规。
唐生亭似乎眼中无泪了,他无奈的看着两个孩子,他突然跪倒在地,面向灵落山,叩拜有声,额头上都被地上的碎石硌出血来。
这真是为人父母最无奈的时刻,唐生亭活了46岁,走南闯北,创下了一大片家业,不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真是莫大的人间悲剧!
学青妈妈也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看看两个孩子,都大睁着双目,却还没有死亡。唐生亭看看他们二人,腿已经没了,就这样全部溶化掉了!
一个人竟然能溶化!是什么力量,是什么牛鬼蛇神,天灭我唐门呀!唐生亭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亡,为什么?
唐生亭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山村小院,抬头就可以望到青山,房子后面是流水潺潺。
人还在溶化,唐生亭的心也跟着溶化掉了。
唐雪衣走出方子平的院子的时候,她没有再回头,隔壁常思纲家也是静悄悄的。唐雪衣抬起头,看到了灵落山山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和自己经常在家里看到的绝不一样,一座山原来可以有不同的面目。就如同一个人,可以有不同的侧面,让人难以捉摸。
唐雪衣盯着山顶,那里就是她的学云哥哥和学山哥哥失足坠崖的地方,他们本来是奉命来请方先生的,怎么会到那里去?
雪衣突然发现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起过。这座山,难道也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是啊,难道不值得奇怪吗?她决定回去问问方先生。
方子平的回答是:“没有!他们压根没来过。”
从他语气的坚定程度上,雪衣断定他没有说谎,但是他的眼神还是闪烁了一下,那就是说,方子平还是有所保留的。
那么方子平到底了解些什么?他不说,雪衣也无从忖度,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方先生心中,一定存着什么,而且和她唐家有什么关系。
唐雪衣疑虑重重的回到了唐家大院,她没法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这时候,她的两个弟弟,学雨和学青,已经神奇的消失了,这次的消失倒不神秘,然而更加可怕!
就象是传说中的化尸粉,整个人一点点化掉了,蒸发掉了,成了一汪水,人的生命可以这样脆弱?
雪衣眼睛湿润了,她看看伯父,整个人似乎已经垮了,满脸的皱纹,再也没了往日的自信。
二伯娘呢?她在问生亭。生亭向后面努努嘴,示意她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唐雪衣慢慢踱进房间时,她感觉不对,空气中有浓重的异样,迅速包围着她,雪衣猛然发足,冲进了房间。
是二伯娘!她已经在梁上吊死了!脚下的凳子歪着,二伯娘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
哦!为什么,唐雪衣愤怒了。
在唐家祖坟,一老一少象两座雕塑,不同的是,生亭坐着,雪衣站着。
唐家祖坟毗邻米山,就在米山西面,唐家宅的东边,依着山坡,几个坟头高低错落,倍显凄凉。
唐雪衣凝望着峙山的朝阳峰和落日峰,两座山峰拔地而起,就如两个哨兵,守卫着山谷的南大门。
而唐生亭默默的抽着烟袋,他的思绪,又飘到哪儿去了?
第十七章 煮茶渐沸
宋柏青来到女儿家,看女儿女婿都不在家,就先到了方子平那里,子平正在给人看病。病人他也认识,就是峙山村宗人诚的老三和他媳妇。
子平冲柏青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坐。
宗家老三替他的媳妇在说:“我家那个房子是新建的,俺才结婚两个月,可到了晚上,她就闹,弄得我也睡不好。”
他的媳妇就白他一眼:“我哪里是闹!确实听到了嘛,我一听到就缩到帐子里,大气也不敢出的。”
“那我怎么没听到?”宗老三冲他媳妇嘟囔。
“声音这么大,又是在夜里,你怎么会听不到?睡的和死人似的,还能听到什么!”新媳妇不怕自己的丈夫。
方子平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吵,然后问那新媳妇:“你听到是一声,还是连续的?”
“好多声呢,一声接一声的。”新媳妇夸张的说。
“能持续多长时间?”子平想知道的更详细一点。
“那也说不好,有时候要一个更次呢。”
“这么久?每天都这样?”
“也不是,每个月就两三天,十四那天晚上就能听到了,然后十五十六两天也有。”
子平看了一眼宋柏青,柏青点了点头。
“嗯,你这是妄思症,晚上好好休息,我给你开一付药,每到一个月的十四那天吃上,十五、十六也吃一次,保证没事。”方子平说着,提笔开方。
子平的字很潦草,寻常人看不懂,写完了,交给宗老三。
打发走了他们,子平的脸阴沉了,他盯着柴门,沉思着。空中过来一片云,在柴门附近投下阴影,子平看得出神。
“宗家老三媳妇听到的是什么?”
“鸡叫,半夜鸡叫。”宋柏青脸色变了,他好像有预感了。
“还是来了。该来的一定要来的。”方子平沉吟着说。
“贤弟,你上次让我命名的那些名字有什么作用吗?”
子平点了点头,又看看周围:“不过原因我暂时不想说,请宋大叔原谅。回头给你单独谈。”
“那是自然,不过唐家,方贤弟怎么看?”
子平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掩盖了他心底的东西。宋柏青也茫然的思考着,可他想不起来什么,似乎自从坟墓事件以后,就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宋柏青的问话有其目的,方子平多次提出的地名,在宋柏青看来,也许大有文章,然而他既然不说,自己也就只能以唐门的事情相询。
然而方子平依然不正面作答,他拿起水葫芦,里面已经滴水也无了,他提在手里,问宋柏青:“宋大叔是坐等令媛归来,还是随我去打水?”
宋柏青知道这话有文章,自然是有些话不希望在家里说,所以慨然允诺,两个人出门往西,直奔翠屏山而去。
其时已近中午,太阳直烤着大地,两个人都是粗布坎肩,头戴斗笠,由村子西北往翠屏山北峰而来,不一时,脊背已经和衣服粘在一起了。
登上翠屏山顶,眼前就是卧虹山,山顶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犹如长虹卧波,翠带当空。方子平看着后面的狭长山谷,一言不发。
这道山谷,由西北斜斜而来,如一枝长箭,箭尾就是眼前的横梁,箭头直指唐家宅方向,去势惊人!
宋柏青也不说话,自顾自点上烟,端详着这道山谷,他也动容了。
两个人沉默着,然后像约好了一样,又绕上横梁,这里有一条路,蜿蜒而下,直插谷底,那就是方子平取水的地方,他称之为剑泉。
子平先灌满水,然后拿起瓢,舀了一瓢水,先递给宋柏青,宋柏青接过来,一饮而尽,方子平自己也就着瓢喝了一瓢水,抹抹嘴,坐在了山石遮挡的阴凉下。
“这水真好!卧虹山和翠屏山层层过滤而成的山泉水,比济南府趵突泉水还要好!”方子平似乎陶醉了。
“哦!”宋柏青很感兴趣,“原来老弟到过济南府,那可是好地方,俺还是小时候听一个说书先生说起那里!”
“是呀,好地方!七十二泉甲天下!那趵突泉乃是乾隆老皇爷亲口御封天下第一泉,三股水腾空而起,我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真是不想走啊。”方子平举头望山,满目憧憬。
“济南府乃是大地方,人口也不少吧?那里的泉水难道还能喝?”
“怎么不能喝?众百姓提着水桶前去打水,回家做饭洗衣,好东西都糟蹋了!其实那水,也最宜泡茶。连乾隆老皇爷南巡,到济南府必定住一些日子,就为了那泉水,听说还用趵突泉水来洗水呢。”
宋柏青睁大了眼睛:“老弟,玄哪!水也能洗?”
“嗯,听说老皇爷比较喜欢北京的玉泉山水,就一路带着,可是到了济南府,那水就混浊了,只好用水洗,就用趵突泉水来洗。可惜,我也不知道怎么洗呢。”
宋柏青觉得闻所未闻,脸上不觉露出了不甚相信的神气。
子平笑笑不做声,两个人再喝点水,踏上回程,一路来到翠屏山顶,子平找了个树荫,先坐下了,宋柏青也坐在离他不远的树荫下。
“宋大叔,关于神鸡的事情,你给我详细讲过了,不过我没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
宋柏青注意的听着:“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坟墓里的布置和几个符号,约略知道其事,因此已经预作了安排,没想到还无法制止。”
“老弟所说的安排是……”
“米山,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锅山路,希望借此止住神鸡的步伐,毕竟,鸡要是落到锅里,那就插翅难逃了。”
宋柏青恍然大悟,以此思考开去,那温河也是此意了?
“对!还有四枝箭,封住要道,使它不敢为所欲为,而朝阳落日,都是白天,神鸡须等月圆之夜才能行动,故此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至于北面,”方子平指着灵落山,“此山名为灵落,在于进一步压迫它的活动范围,目前看,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那宗家老三媳妇听到的鸡叫,也是它了?”
“是呀,从这里看,它的活动范围将限于阴家寨、鸡鸣村和峙山村。”
宋柏青很想问问:“那唐家呢?”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咽下了。
回到家,方子平准备茶壶茶碗,水壶里,水先温后响,慢慢的沸腾了。
方子平看着沸腾的茶水,心里也翻腾着,绝不是彷徨无计,他是在反复掂量自己的力量,也许正如煮茶渐沸,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第十八章 青龙白虎
一杯茶没喝完,又来了好几个人,都是阴家寨鸡鸣村的人,他们来的目的和宗家老三一样:半夜鸡叫!
大家看着唐家的遭遇,不约而同的感到可怕,而听宗家老三一说方先生为此开了药,这些人也就从庄稼地里跑来了。
宋柏青也帮着张罗,方子平给了他们同样的说法,开了同样的药,又跟他们吩咐了几句,打发他们走了。
两个人对视一样,心中都是一句话:“来了!来了!”
坐了片刻,看看太阳也不是那么毒辣了,恰好常思纲夫妇回来了,宋永红做了点饭,两个人匆匆吃了,叫上常思纲,一起出门,由灵落山的东侧山脚,奔阴家寨而去。
阴家寨的当家人听了村民的传信,已经等在村边,见到方子平一行三人,热情招呼回家喝水,子平等只说没时间,于是约上一起,到了鸡鸣村,而峙山村的当家人也到了。
几个人匆匆寒暄几句,就步入正题。
方子平先说话:“各位知道,咱们背后这位神鸡奶奶,已经有了200多年的历史了!”
大家都是一愣,但谁也没说话,都看着方子平。
“我也是知之甚少,语焉不详。但我粗略知道而已,50年前它曾经现过身,现在整整50年过去了,它也许又要现身了。
“我为此已经预作布置,然而还不够,现在看西侧的米山、锅山路阻挡住了它继续西进的步伐,风云三箭和北侧的灵落山、桃花箭让它望而生畏,温河只能部分阻挡,所以峙山村也还没有保障。”
方子平说到这里,大家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子平明白大家的意思:“你们是说唐家,那是另一回事,咱们暂且不说,眼前之事是要制止它进一步为患。”
大家的疑惑并未消失,但都清楚子平的意思了,所以一齐凝神倾听。
“我还有最后两招,暂时说一招。”子平顿了一下,喝了口水,继续说,“趁现在刚刚度过了月圆之夜,我们还来得及布置。第一是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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