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我。”学风简短的回答。
“你,终于回来了。”雪衣惊喜交集,而喜悦尤甚,她站起身,朝学风走去。
兄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这种劫后余生式的重逢,简直如在梦境,而对雪衣来说,那是恍若隔世。而算算时间,也就三个多月。
雪衣哭了,哭声中包含着委屈,心痛和无奈。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家门迭遭变故,十余口人先后遭遇到各种不测之祸,雪衣亲身所历,除了大姐雪霜,本不再指望能生见家中诸人,没想到上天突然给她送来大哥学风!
“是真的吗?”雪衣还不相信,趴在学风的肩膀上,兀自在问。
学风拍拍她的背:“是真的。”他几乎被哽噎住了,但还是坚定的回答。
学风也哭了,哭声中包含着各种难以名状的辛酸和心疼,就好比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亲人全部死于瘟疫。自己亲爱的父母都永远无法见到了,还有三个弟弟,略显懦弱的学云,温文尔雅的学雨,还有活泼可爱的学雷,再也不能见到了!
兄妹俩这一番痛哭,把积攒了很长时间的悲痛都宣泄出去,哭过之后,都觉得心腹间畅快多了。
“学风哥,你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呀?”雪衣擦干了眼泪,让哥哥坐下,一边仔细打量着他,一边问。
“我也不甚了了。是子平兄解救并藏起了我,这次,我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什么?!方子平?他回来了?!唐雪衣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雪衣生涩的问,“怎么救的你?他既然回来了,又在哪?”
子平正和常思纲他们在穆家祖坟察看,这块石碑本是根据他的建议所立的。虽说他忙于神鸡事件,无暇分身,可他确实曾见过这块石碑,这上面所有的字都是他所书写,两侧的八个大字“荫佑子孙”和“千古流芳”也是他动了一番脑子写上的,现在赫然被两条龙代替!
龙!果然是龙。子平想,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它在作祟了,不过自己现在对它知之甚少,不若当时对神鸡那样有把握。
子平对这两条龙看了很长时间,才来到背面。据思纲讲,坟墓上曾有蜿蜒而上的痕迹,不知是因为大雨冲刷还是什么原因,已无法看到了,但那八个大字,子平是确确实实看见了。
龙回道观,肃穆清幽。这条龙,回到回龙观了?子平突然想到,这个道观的确奇怪,为什么会叫做回龙观呢?
既然叫做回龙观,那么很简单的道理,龙自然要回来,这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一行人又仔细察看了坟墓各处,除了这里,再没什么变化了。
从穆家林走到路上,子平一直不说话,思纲知道他又在用心思考了,通常这时候他不喜欢别人打扰,思纲来到路边,自然拐往回家的路,不想却被子平叫住了。
“常兄弟,我们到翠屏山去看看。”
上翠屏山?为什么?思纲想问。
“这个地方,我有感觉呀。”子平笑笑,故作轻松。思纲转身,跟这子平往翠屏山走去。其实他说得不假,思纲想,子平却是对于翠屏山深有感觉。
走在路上,阴冰心一直不说话,直到子平问他:“阴兄弟,你对自己的姓氏了解吗?”
冰心说不甚了然,只知道祖上世居河南南阳。子平点头:“哦,原来是阴丽华太后一族的后人”。据子平讲,这位阴丽华,乃是东汉开国之主光武帝的皇后,生得美丽非凡,深受光武帝喜爱,及至明帝即位,尊为太后,阴氏族人得太后荫庇,因而颇得时人尊重,一时称盛于河南南阳。“其实,阴兄弟,”子平继续说,“你的姓氏非常古老,出现在商朝时期,最早是封地。不过发展比较大的一支还是管仲的后代,因为被封为楚国阴大夫,所以改管姓为阴。那也够古老的了。”
阴冰心对自己的姓氏的确不甚了然,听子平一说,原来自己的姓氏都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了,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子平笑笑不再说话,他们经过一番疾驱,已经登上了翠屏山。
子平带着他们,往南侧走去,一路踏着残败的秋草,来到了风霞寺。思纲还记得,自己曾和岳父到寺庙附近坐眺回马岭,青烟袅袅,而到了下午,一场大雨,竟然夺走了阴家一个孩子的生命。
子平却没有去看回马岭,他绕着风霞寺转了一圈,然后开始深入寺内,在断壁残垣间察看,思纲和阴冰心虽然不理解他的用意,也帮着他在寺内到处察看。
这座寺庙极为袖珍,奇怪的是山门不曾向南,而是朝东,思纲站在门口的位置,极目远眺,发现这个寺门并非正东方向,竟然正对回马岭的回龙观!
第二十章 横空出世
这本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常思纲却觉得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他曾经多少次登上翠屏山,也绝对不止一次眺望回马岭,然而却从未去想凤霞寺和回龙观会有什么联系,然而不经意之间,他却发现,翠屏山的寺庙的山门不朝南方,却向回马岭方向,或许会有什么含义呢。
子平点头称是,但并未再进一步思考,他反而凝视着翠屏山北侧的横梁沉思起来。这道横梁,由翠屏山北侧延伸出去,同卧虹山交汇,使翠屏山看上去像一把镰刀,而凤霞寺正位于镰刀把与刀刃交界处。同回龙观的位置一样,这里本身其实不是很适合建一座寺庙的,子平有点痛苦的想。
风微微的吹着,柏树发出轻微的声响,秋草随风而动,太阳正逼近卧虹山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子平坐在一块大石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落日,卧虹山之上的落日,正由云层移出,显得又大又圆,而整个王箭以及子平取水的剑泉已经进入了巨大的阴影之中,那正是卧虹山投下的影子。
彩云满天,颜色由白而红,随着落日一点点的落下,西天的云彩整个被染成红色,这种壮观的景象令在翠屏山顶三人嗟叹不已。
三个人似乎被壮丽的晚霞所吸引,都无心他顾,良久,方子平“嘿”的一声,也同时惊醒了另外两人,他们都从别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中看到了自己。
阴冰心凝视着回马岭方向,这倒不是他要从那里找到什么,而是,实在说,从翠屏山看回马岭,和自己平时从阴家寨看回马岭,确实有很大的不同,跑马山直伸过来,回形山往西北方向直伸出去,同卧虹山行将接到一起,却突然被一个山箭分割,这就是灵蛇箭了。
他的目光从灵蛇箭收回来,灵蛇箭正南方就是翠屏村,而翠屏村正好位于跑马山的尽头,翠屏村和阴家寨一样,都是四面环山,地理位置应该不错,但是翠屏村沾光在它的地势还要比阴家寨高。
阴冰心一头看着,一头想着,他没有注意到子平他们二人在做什么,直到太阳完全落山,黄昏来临的时候,他突然惊叫一声,寺院内的二人愕然抬头,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大张着嘴,半天合不上了!
只见回马岭顶的道观附近,一股黑云冉冉上升,初时还是很粗很浓的一股,渐渐的越来越细,越来越长,形状也变得蜿蜒曲折,这股黑云,在微风吹拂下,先是慢慢往东而去,继而在空中一个转身,迤逦往这边而来,掠过了跑马山,很快的罩住了翠屏村。
“黑云!”常思纲惊恐的叫着,他有过两次经历,一次是在村子里,浓雾笼罩,对面不能见人,还有一次就是最近在回马岭,大雾笼罩了一切,李山西当时竟然神奇失踪,后来浓雾散去,才发现他已经下到阎王鼻的底端,那次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李山西可能就要身坠悬崖,粉身碎骨了!
方子平虽听思纲说起过,但远不如这种感受来的真切,就见整个翠屏村都陷入迷雾的包围,跑马山只能看到山头,东南侧的飞鹰山竟然也只露出雄鹰的头部,而村子里就有人声传来,显得极为慌乱。
浓雾从翠屏村渐渐散开,升到半空再凝聚在一起,然后凝聚成细细的一根烟柱,而此时,翠屏村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内!
那道黑色烟柱飞舞升腾,渐渐升高,在阴冰心的惊呼声中,竟然缓缓向翠屏山飘来,而从方向上看,目标正是风霞寺!
方子平看着呆立不动的二人,心中悚然而惊,连声高喊:“快走,快走!”自己先往北而去,打算循原路下山,常思纲和阴冰心这才如梦方醒,往北就跑。说时迟,那时快,那股烟雾迅速卷了过来,把风霞寺和三个人一起罩入雾中!
方子平还在叫着:“常兄弟!阴兄弟!”
浓雾中思纲的声音传来:“我在这儿,阴兄呢?”
就听阴冰心大喊着:“我在这里!啊!龙!啊……”一声凄惨的叫声之后,就此寂然。山风大作,飞沙走石,吹的子平脸颊隐隐生疼,双目难睁。而翠屏山上松涛阵阵,因此时已是黄昏,雾中的感觉又自不同:似乎浓云蔽空,星月无光,好似进入了黑夜。
方子平强摄心神,端然而坐,口中呢喃,这才感觉风小了一些,而眼前一丈之内也能视物了。
常思纲却还是无法睁眼,幸好抱住了一棵树,慢慢坐倒在地,勉强和风云抗衡。
一盏茶的工夫,云消雾散,光明重见,方子平睁开了眼睛,看到不远处常思纲坐在地上,怀抱一棵柏树,犹未睁开眼睛,他走上前,连叫思纲,思刚才努力的睁开眼,但子平四处搜索,却不见了阴冰心。
子平只记得彼时阴冰心惊呼连声,然后就寂然无声,他到那里去了呢?子平心中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而等他到寺内搜寻一番之后,这种预感就更强烈了!
这一番较量,子平未占到上风,他知道这个化身为云雾的怪物,绝非易与之辈,不过有一点令他欣慰:那就是他触摸到了怪物的外层,虽未及本质,却已小有收获,然而代价却也惨重。
常思纲徒然的在山顶到处搜索,终于一无所获,等他确信阴冰心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之后,思纲神色惨然,垂头丧气。
唐雪衣在巨大的幸福到来之际,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她唯恐这本是虚幻,自己还会失去,因而牢牢抓住哥哥学风的手,要他讲讲别后的情况。这次重逢,对她冲击很大,以至于饭后坐在床上,睡意朦胧。
也难怪,一夜折磨,几乎不曾合眼,此时哥哥劫后余生,兄妹重逢,加之闻听方子平已安然涉险,回到翠屏,一昼夜之间,经历了大悲大喜,这种感情,最耗精力,所以倚床而坐,竟而沉沉睡去。
学风看妹妹睡着了,自己悄然离去,一个人来到米山脚下的唐家祖坟,无声的垂泪。直到红轮西坠,彩云满天,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而唐雪衣感觉一个人来到翠屏村方子平的小院,婆娑树影下,方子平大扇摇摇,还在喝茶,看见雪衣,满脸含笑,站起身来,来迎接她。雪衣也笑着往前走,突然远处飘来一阵浓雾,隔开了他们,雪衣骇然,赶紧跨上两步,就走入了浓浓的迷雾中。却见方子平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而身上,有条巨蟒,缠住了他,正在用力紧缩。
巨蟒勒住了子平的咽喉,子平嘴里“嗬嗬”连声,渐渐气紧,喉头咯咯作响,眼珠突出,坐以待毙!
第二十一章 水到渠成
雪衣这一惊非同小可,欲待上前相救却挪不动步,眼见得方子平就要毙命,唐雪衣大喊一声“方子平”,倏然而醒,而此时天已近黄昏,而哥哥唐学风正关切的望着她,眼睛里满是疑问,似乎在说:“你怎么会叫他的名字?”
雪衣看着哥哥关切的目光,脸上一红,不自禁的低下了头,似乎被别人窥透了心事。她抬起头,看学风还在凝视着她,提抗议了:“学风哥,干吗这么看人家?”
学风把脸转到别处,掩饰一下自己,他觉得也许是因为妹妹听方子平救了自己,所以印象深刻,以至于偶有所梦的缘故。自己倒不可胡思乱想,臊着妹妹。
这时候方子平却没这么轻松,他还在和常思纲焦急的寻找着阴冰心。然而暮色渐浓,对面已经几乎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了,却还是一无所获。子平看翠屏村已经透出点点灯火,怕家里人着急,决定暂时回家,再作打算。事实上也不容他们再作盘桓了,因为远处一个黑影在呼叫着常思纲,思纲凝神倾听,告诉子平:“是穆大叔。”
是穆天成?这么晚了,仅仅是来找寻他们吗?子平联系刚才浓雾起时,翠屏村中出现的异样,他判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果然,穆天成循声而来,带着哭音诉说着村中的遭遇。原来浓雾笼罩翠屏村的时候,穆天河夫妇正在天成家,一家人诉说着两个孩子的事情,都在掉泪,浓雾迅速降临,天成家大门开着,只关着用草做成的“半门”,浓雾迅速潜入房间,屋里顿时黑暗,穆天河只来得及叫了一句“哥”,就不见人了!
加上阴冰心,这次又是两个人,而且还是穆家和阴家的人。子平无言,他无法安慰老穆,思纲上去握住他的手,三个人一同回家。
方子平回到家,宋永红带着孩子还等在这里,看见他们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宋柏青看他们脸色阴沉,又发现后面没有了阴冰心,顿时心一沉,用眼光向子平问讯。子平心情沉重的缓缓点头,思纲则一屁股坐下,闷着头抽起烟来。
“你谭大叔已经回来了,狼窝峪那边,也有个地洞,他们往里走了走,因为没有带火把等物,只好退出来了。”在此之前,谭风林曾经来过了,所以宋柏青急着把情况告诉了方子平。
子平点着头,又到里面看了看李山西。后者还在沉睡,据宋柏青讲,一个下午也没醒来。子平把把脉,耳听得李山西呼吸正常,而脉象中又不见有什么异处,大可放心,不过就这样不能说话,也够人心烦的了。
方子平这次真正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在此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听闻,并非亲历,此时亲身经历,就在咫尺之间,人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较之神鸡和坟墓诅咒,有过之而无不及,子平觉得,这件事的确有点棘手。
他手里端着油灯,沉重地踱到墙边,看见师父写给他的那几句话。“灵蛇当道夜无边”,师父是这么说的,可他没有说解法。“我该如何化解呢?”子平苦恼的想,“如果师父在就好了,师父名家风范,一定有办法对付。”
子平这一站,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心中念头转了无数,都没能让他下定决心。他还不能肯定,以自己的功力,是否能和这怪物抗衡。
第二天一早,子平起来了,眼睛红红的,看上去一夜没睡好。他先来到阴家寨,把阴冰心的事情告诉他们,阴寒心和阴如云闻听都是怔怔的站在当地,半天无话。
子平也无可安慰,扭头走出了阴家,往村前的青龙河方向走去。
河水并不特别混浊,水量最大的时候显然早就过去,此时河床的两侧还残留着淤积物,子平呆呆的望着河水,心潮起伏。青龙河和一侧的白虎山曾经帮助他完成围歼神鸡的任务,此刻它却要为祸一方,而自己看着他猖狂行凶,竟然束手无策吗?
子平顺着青龙河往上游走去,伏兽山盘踞在那里,在河西岸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方子平不时的抬头看着这座山脊,似有所悟。伏兽山的确是一头怪兽,可是那是什么兽呢?
从回马岭往南,一个又一个山峰渐次渐矮,连绵不断,延伸到凤尾峡,此峡名为凤尾,然则是伏兽山之尾,非峙山之尾,那么难道这头怪兽,竟然是凤吗?
不过凤乃百鸟之王,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为兽的。思绪在此打了个死结,无法取得突破了。方子平转而盯着青龙河,眉头凝成一个结。他凭着印象,觉得在青龙河的某一处河段,河床本来很窄,而洪水滔滔,竟未溢出河床。
那自然不是别的什么缘故,子平发现这一处河床其实被拓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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