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如其人,正如宋金刚一般,乍一看是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但实际上却是鬼气森森,邪意凛然。
不管此事诗中心思想如何吧,这首诗的文学成就是相当高的。
一首诗念毕,在场之人,纷纷颔首。
夜来轻叹一声,道:“金刚你的诗总是剑走偏锋,述说无常,恐怕不大吉祥。”
宋金刚哈哈笑道:“杂家身残之人,还讲究个什么吉祥不吉祥?夜来小娘子,你就说这诗作怎么样就是了?”
夜来毫不迟疑地道:“上上佳作。”
“那好,就请”宋金刚往旁边望去,终究是没敢招惹靠脸泡妞的宋雪儿,对李隆基道:“就请临淄王,将自己的诗作念出来吧?”
李隆基的诗作也已然写好,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好诗,好一个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诗就算不能流传千古,也能排进当世前十了!”
“临淄王诗舞双绝,今日之后,定当名扬天下!”
虽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那也得在差不多的情况下。李隆基的诗作一出,顿时一片叫好声响起。
宋雪儿却是一阵色变。
毕竟,原本的计划,是自己和宋金刚争风吃醋,“失手”把他打死。但现在,李隆基大占上风可怎么办?
再说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的文才,绝对写不出李隆基这般绝妙好诗。
不过,佳人稍微一转念,却又面色迅速和缓下来。
她眼波流转,瞥向崔耕道:“崔大哥,看起来,这临淄王的诗作强得很呢,您能指点小弟几招吗?”
宋金刚冷笑道:“哼,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在夜来小娘子这,可不能找人代写。”
宋雪儿翻了个白眼,道:“放心,我根本就没打算让崔大哥代写,就是想让他指点指点!难道你宋公公写诗,从小到大,都没人教?还是说,这里有规矩,不准现场教?”
“我哼,我倒是看你们能教出什么花样来。”
宋雪儿摇着崔耕的手臂道:“崔大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崔耕道:“暂时让你提高诗作水平,当然是没法子的,不过”
“什么?”
“让你今天力压临淄王还是没问题的。”
宋雪儿虽然对崔耕怀着无穷信心,但万没想到,他这么短时间内,就想出了应对之策,顿时满眼都是小星星,道:“啊?真的假的?到底怎么办?”
崔耕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办法很简单,让临淄王主动认输不就行了?”
李隆基好悬没气乐了,道:“本王九岁的时候,就敢直叱武懿宗。姓崔的,我倒是奇怪了,你凭什么有把握,让本王认输?”
崔耕笃定道:“我说三个字儿,你必定认输无疑!”
“哪三个字儿?”
“张九龄!”
“什么张九龄?”李隆基满脸茫然之色。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却很快有人反应过来。
“张九龄不就是那个新科状元吗?崔涛夫提这个干什么?”
“嗨,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老兄你想想,什么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是一篇旧作啊!现在问题来了,临淄王什么时候到过海上?”
“你的意思是这首诗不但是他抄的,而且是抄张九龄的?”
“还被人抓住了痛脚呢,临淄王这次丢人算是丢大发了!”
阵阵议论声传入李隆基的耳朵里,直如利刃穿心,又似身坠火海,简直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没错,这诗的确不是李隆基自己写的,而是李休巧妙安排找人代写。但是,他万没想到,这首诗的来历,竟然已经泄露出去了。
李隆基怒视李休道:“张九龄?”
李休比李隆基还难受,苦涩道:“是,是张九龄!”
事实上,李休也委屈啊:尼玛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自己安排的好好的,先收买了夜来身边的丫鬟,让她建议夜来以月为题,让李隆基作诗。那丫鬟和夜来虽然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当不会失手。
然后,自己又花重金,从新科状元张九龄那买了一首诗作。
万没想到,这张九龄口风不紧,竟然把此事泄露出去了,这让自己如何向临淄王交代?
其实,李休还真是冤枉张九龄了,崔耕知道此事,不是根据诗作,而是根据后世的记载。
崔耕笑眯眯地道:“临淄王,是我再多说几句,还是您主动认输呢?”
“小王认输!”
“好,临淄王愿赌服输,也算条汉子。”
然后,崔耕又看向宋雪儿,道:“只剩下一个宋金刚了,以送兄弟你的学问,当无问题?还不快把自己是诗作快快道来?”
“不嘛”宋雪儿撒娇,道:“崔大哥的文才是我的十倍,不如你先做几个例诗,给我参考一番?”
第624章 鱼儿自投网()
“例诗?”崔耕想了一下,吟诵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此诗出自后世王实甫的西厢记,文词优美,脍炙人口,崔耕甫一念出,众人就齐齐眼前一亮。
然而,还没等他们叫好呢,崔耕又吟诵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此乃后世欧阳修的千古名篇,照样震得人们一愣一愣的。
紧接着,是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诗情画意,宁静优美,令读者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简短截说,崔耕连诵九首佳作,道:“宋贤弟,可够了吗?”
“够了,够了。”
宋雪儿轻咳一声,站起身来,侃侃而谈道:“当世诗作第一,当推如今的剑南道查访使崔耕崔飞将。想当初,他一首二十四桥明月夜,抱得美人归,传为佳话。如今,崔兄应小弟之请连做九首佳作,可比崔耕当初对卢若兰强多了。”
崔耕面色尴尬,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大厅里的其他人也不明白啊——这宋公子在说啥?怎么拿自己和崔耕的老婆类比?难不成,这个俊俏无比的小伙子,竟是个兔儿爷,看上那个姓崔的了?那他还找夜来干啥?
不过,宋雪儿虽本心如此,却很快就圆过来了。
他来到那绸幔前,道:“宋某虽不能创造一首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却处心积虑的借花献佛,有九首诗献上。如此心意,不知能否有幸,得夜来小娘子一见呢!”
我靠!
这厮真够鸡贼的!
他自己没啥文才,带了个清客撑场面,还把如此无耻的事儿,说得如此情深意重!
在座的众人,几乎人人心里涌现出了这个想法。更有不少人羡慕嫉妒恨地想到,没准这宋公子还真能成功。
为啥?人家帅啊!
果不其然,夜来的声音响起,道:“能得宋公子如此厚爱,妾身真是幸何如之。”
言毕,请款莲步,走出了绸幔。
宋雪儿上前一步,抓住了佳人的纤纤玉手,道:“小娘子真是美貌无双,本公子有一诗献上: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月照石榴裙!”
夜来满面娇羞,往往他怀里靠去,柔情蜜意地撒娇道:“公子刚才敢情是考验奴家来着,真是坏死了,奴家不依啦!”
擦!擦!擦!
在座的众人,见了这副场面,心中不由得一阵暗骂:敢情你宋公子不仅会作诗,而且还才还颇为了得啊!那你刚才为啥不做诗,偏偏现在才做?这不摆明了是声明,我就是要靠脸蛋泡妞,偏不靠才华吗?
他们都一阵腹诽,作为当事人的宋金刚就更别提了。
他此时心里边都在滴血,恨声道:“狗男女,咱们走着瞧。宋某人不报这奇耻大辱,誓不为人!”
言毕,转身就走。
宋雪儿不由得一阵傻眼,这宋金刚也太能忍了,自己如此故意气他,他竟然不肯出手,这可怎么天衣无缝的把他做掉?
李隆基则焦急地向着李休使了个眼色——今天来,主要办两件事:第一,为自己扬名。第二,就是来个英雄救金刚,给高力士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第一个目的,已经被李休非常完美的搞砸了,自己声名扫地。那第二个目的呢?
李休马上会意,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轻轻连跺了三下脚。
“贼子,受死!”
顿时,有三个商人打扮模样的人,将长大的衣裳闪掉,手持利刃,齐往前跃。
“啊?有刺客!保护大人!”
宋金刚的护卫也着实不是吃素的,抽出腰刀,与之战在一处。于此同时,大厅内一阵混乱,钻桌子的钻桌子,躲在墙角的躲在墙角,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唯有崔耕一行,和李隆基一行依旧站在远处,不慌不忙。
趁着着这个空当,有一个极乐宫小厮模样的人,悄悄往宋金刚这边移动。
“杀!”
那小厮突然出手,冲着宋金刚背后猛刺。
“啊,不好!”
宋金刚此时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一刀正被插中后背,血光崩现!
当然,从受伤的部位来看,他伤势虽重,却称不上致命。宋金刚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险,赶紧往旁边一滚。
那小厮不依不饶,紧紧跟上。
于此同时,又有一俏丫鬟露出了狰狞面目,手持一把利剑,拦在了宋金刚的面前。
眨眼间,宋金刚前后受敌,身有重伤,似乎必死无疑。
就是现在!
李隆基冷静地观察着事情的发展,抓住机会,猛地往前一跃,道:“贼子休得猖狂,本王到了。”
完美!
喊出这一嗓子之后,李隆基已经在心里面给自己连点了一百个赞。
他心中暗想,接下来,自己只要大发神威,把这几个刺客打倒救了宋金刚,就足以搭上高力士的路子。以后逐步发展势力,风云板荡之际,就是成为一朝人王地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他这股兴奋之情,来得快,去的能快。
因为,还不待他跟安排的刺客们交手,宋金刚已经于几乎不可能间,身形一转,转到了崔耕一行的身后。
他大叫道:“救我!救我啊!只要你们今天救了我,来日宋某人必有厚报呃,不是那个厚报,我是说金钱女子应有尽有!”
话说到这,宋金刚直感到一阵头晕目炫,混身无力。他明白自己是中毒了,赶紧补充道:“求求,求求你们,但凡杂家能办到的,绝不食言啊。”
其实宋金刚现在的选择非常正常。道理很简单,谁知道现场有多少刺客?既然极乐宫的婢女和小厮都参与刺杀了,极乐宫的势力肯定信不过。李隆基这边才俩人,也不是这帮刺客的对手。也只有崔耕这边,人多势众,才可能庇护自己。
但是,奈何,李隆基临来之前,没想到会出现崔耕这帮搅局者。崔耕临来之间,没想到李隆基安排了这场刺杀。
霎时间,双方都有点傻眼。
在李隆基这边看来,简直是到手的鸭子飞了,可怜年年穿金线,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在崔耕这边来看,却是幸福来得太快。
本来,他们的打算是,在极乐宫把宋金刚宰了,他家里的守卫自然混乱,到时候趁乱说不定就能找着张昌宗贪赃枉法的证据。可现在,这还没怎么着呢,咋这宋金刚就自投罗网了呢?
还是韦什方见机得快!
他高声道:“救你不难,我们要黄金十万两,你能出的起吗?”
宋金刚强打精神,道:“没问题。”
“好,这个差事,我们接了。”
然后,韦什方一使眼色,有两个人将宋金刚架起,往殿外冲去。
暗堂的人还想拦,但他们的人手不够,战力也远不及韦什方和秘堂好手的组合,稍微一冲突,就败下阵来,还留下了两具尸体。
李隆基眼睁睁地看着宋金刚被人架出了门口,面色惨淡,喃喃道:“李公子,咱们这次算不算是白来了?”
“算算吧。”
李休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何止是白来啊,这次不但啥好处没捞着,而且李隆基英明丧尽,秘堂白丧了两条人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然而,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李休的预料之外,他这次的损失,可绝不仅仅是这么点。
崔耕一行人出了极乐宫,趁着夜色,极速前行。也遇到了许多次巡行的禁卫,都巧妙躲开。
李隆基毕竟没想把宋金刚真杀了,毒药的药性不强,他很快就缓过劲来,眼见崔耕等人的行径,就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不好——情况紧急,好人怎么会怕官兵啊。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进了房间,但见此地甚为宽敞,四周站满了神色彪壮的劲装汉子。
那个“崔涛夫”大模大样的坐了主位,“宋波”十分自然地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起了肩膀。
不对,这气氛太不对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宋金刚跪倒在地,道:“这位寨主爷啊,不,好汉爷,在下说话算话,黄金十万两一文不少,只要我回去之后,定当如数奉上。”
崔耕眉毛一挑,道:“十万两?少了!”
第625章 坑杀宋金刚()
我就知道会这样!
到了现在,宋金刚都怀疑眼前之人和那刺客是一伙的了,道:“要不然,在下再加十万两黄金!诸位好汉,你们既然选了对我动手,就应该对我的家底有所了解。我只能拿出二十万两黄金来,委实没有更多的了。”
“那黄金在哪?”
“就在怀仁坊,我的老宅中。在那里,我有大约两百万贯钱的钱票,由我的娘子崔小君掌管。只要我修书一封,她必然见信付钱。”
崔耕略略有些惊讶,道:“你对崔小君那么信任?”
“不应该吗?”宋金刚苦笑道:“世人皆知杂家逼娶崔小君,谁知道,我们婚后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虽不能真个行夫妻之事,但我与小君之情,要超过这世上绝大多数夫妇。”
崔耕不以为然地道:“哦?是吗?所以,你就去极乐宫,找夜来小娘子了?”
宋金刚脸色一红,道:“男人嘛,当然都有些喜新厌旧。但杂家和夜来是各取所需,和小君却是真爱。我敢肯定,小君定然会拿钱赎人。”
“呸,你也能称男人?”崔耕道:“看来,你和崔小君的关系也就那样,我们信不过。你有没有别的东西来赎身?”
“别的?”
宋金刚苦恼道:“杂家在宫内还有些积蓄,但你们也拿不着啊。”
崔耕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那就是没有了?来人,把这位宋公公种了!”
“等等,什么是种了?”
韦什方拍了拍他的俊脸,道:“你没看见种粮食的吗?春种一颗粟,秋收万粒子。现在我们就想把你像种子一样,给种到地里去。别着急,到了秋天,兴许你还能长出来呢。”
“活埋啊?”
一滴滴冷汗从宋金刚的额头上滚滚而落,他忽然情急智生,道:“我明白了,你们根本就没想要钱,只想要命!刚才只是有枣没枣打两三竿子!”
崔耕耸了耸肩,道:“不愧是宋金刚宋公公,果然聪明,既然你都猜出来了,就安心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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