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李休轻笑一声,道:“夜来小娘子的规矩如此之大,多少富家子弟为见他一面,苦练技艺而不可得。可是如今做了她入幕之宾的,却唯有一个宦官,说起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小厮的脸上不大好看,讪笑道:“这说明夜来小娘子的有缘人还未出现,兴许今晚临淄王就能让小娘子一见倾心了呢。”
“那是一定的,快把小娘子叫出来吧!”
说着话,李休已经把一张千贯钱的聚丰隆钱票递了过去。
这是极乐宫的规矩,要过夜来小娘子的三关,必须奉上一千贯钱,无论成与不成,这一千贯钱是不会还了。
那小厮接了钱票,道:“遵命!”
随后,他将那钱票高高举起,道:“诸位,请上眼了,临淄王要过三关了!”
一千贯钱,就是给平康巷里有名的小娘子赎身都没问题。即便对一般的富豪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事实上,要是没有李休自带干粮为李隆基效力,他连这一千贯钱都拿不出来。
大厅内当然不止李隆基这么一伙人,如今见李休真把这钱拿出来了,顿时全场大哗。
“一千贯钱,还真有不把钱当钱的啊!”
“自从半年以前,洛阳四大公子铩羽而归之后,我还以为没这种傻瓜了呢。”
“临淄王这是初出茅庐不怕虎啊,恐怕得碰个头破血流!”
“就算他半年前有希望,但现在夜来小娘子已经选定宋金刚了,现在想横刀夺爱,难度何止增加了十倍?”
李隆基虽然后来贵为天子,但是现在,却不过是个一十六岁,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郎。
听了人们的对话后,他略显紧张地道:“这夜来小娘子,果然那么难对付?我这行不行啊?”
“王爷但请放心,我已经把夜来身边的小丫鬟收买了。包您过关,您就等着名扬天下吧。”
李隆基苦笑道:“到底是名扬天下,还是成为整个洛阳的笑柄,可就在这一遭了。”
咚咚咚
少顷,脚步声响,帘栊闪动,一个面如冠玉,目似点漆,下颌无须的年轻人,走进了大殿之内。
他这一出现,顿时人人屏息,鸦雀无声!
不用问,此人就是宋金刚了。
别看他在大唐高层中知道的人不多,但在这极乐宫却是大大出名。
道理很简单,“夜来”艳名远扬,难道没人和宋金刚争?但是,无论王孙公子还是富商巨贾,在使出盘外招之后,都会莫名其妙地倒霉。
一次是偶然,次次都是偶然?
所以,虽然很多欢场常客不知这死太监到底有什么本事,还是对他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宋金刚往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儿,目光终于落在李隆基的身上,道:“杂家就是夜来小娘子的入幕之宾宋金刚,阁下是临淄王李隆基?”
李隆基对宋金刚的跟脚当然也有所了解,点头道:“不错,正是本王。”
“行啊!”
宋金刚绕着李隆基转了一圈儿,道:“不错,可以和杂家一争。临淄王丰神俊朗,身份尊贵,夜来小娘子必定喜欢。呃杂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比试一番如何?”
“怎么比?”
“就是用三关对比。第一关相貌,是完全不用比了,算你过关。咱们现在比的就是第二关歌舞。”
“没问题,现在就请夜来小娘子就坐吧。”
稍后,有两个俏婢上来,将一个粉红的绸幔围起。紧接着,脚步声声,有人从后门进了殿内。
那人轻启朱唇道:“小女子夜来,多谢诸位贤达厚爱。现在抚琴一曲,以谢君子。”
诤诤诤
琴声响起,曲调悠扬,优美婉转。流畅处,如九天银河直泻而下;宁静处,似静谧夜泉缓缓流淌;激动处,像玉珠落盘清脆悦耳;柔和处,如情人之手缓缓抚过。
虽然很多人不是第一次听夜来抚琴,但她一曲奏罢,人们依然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中,大殿内久久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李隆基才轻拍手掌,道:“古人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夜来小娘子的琴声纵有不如,也差相仿佛了。不知可否再弹一曲,小王以舞相和?”
“再弹一曲?你好大的口气!”不待夜来、宋金刚开口,人群中就有人抱不平道:“夜来小娘子之曲,向来只弹一次。莫非你以为自己是临淄王,就可以例外?”
李隆基傲然道:“小王当然不是因为自己是临淄王,就要求夜来小娘子破例。而是我以为小王之舞,值得夜来小娘子破例!”
随即,又冲着那绸幔微微一笑,道:“如果小娘子不信的话,且先看小王之舞如何。什么时候小王的舞值得你弹了,再弹不迟。”
“如此,小女子拭目以待!”
“小王定不会让夜来小娘子失望。”
然后,李隆基抖擞精神,将长大的衣裳闪掉,露出一身劲装,舞将起来。
其实在大唐(武周)年间,男子跳舞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是有身份的人的一项必修课。举一个十分实用的例子,在每年元旦大朝会的时候,有一项礼仪,叫做“蹈舞”或者“拜舞”。
到了那时候,上至七八十岁的宰相,下至二三十岁的小伙儿,都得一起跳上那么一段。跳得越兴奋越开心,说明对皇帝越忠心。
所以,李隆基今日一舞,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有失身份。
至于他的舞技到底如何?
废话,被誉为“梨园祖师爷”,曾和杨贵妃一起创作“霓裳羽衣舞”的李隆基,那舞技能差的了吗?
尤其是现在,他刚刚十六岁,身段正是最柔软的时候,倾心一舞,当真称得上翥凤翔鸾,矫若游龙。
诤铮铮
李隆基跳了没多久,夜来的琴声就重新响起。
霎时间,曲助舞势,舞助曲威,相辅相成,双双更进一步,令观众们的耳朵和眼睛都得到了一场至美的享受。
甚至不少人心中暗暗琢磨,不是猛龙不过江,兴许这李隆基今天还真能抱得美人归呢。
宋金刚见状,眼中的嫉恨之色一闪而逝,高声道:“好曲,好舞,杂家一时技痒,也想和临淄王一起舞之!”
言毕,身形一转,和李隆基舞在了一处。
李隆基的舞蹈风格,大概和公孙幼娘差不多,充满了阳刚之气,矫捷多变,干净利落。
但是,这宋金刚不同,他虽然名为“金刚”,但舞资中充满了一股凄婉的阴柔气。
他舞动起来,柔媚动人,惹人怜惜,别说女子如何了,就是在场的无数男子见了,都暗暗寻思:把持住,把持住啊,咋俺竟然对这死太监动了春心了呢。
简短截说,三人的技艺都已趋近人间决顶,这一相互配合起来,令大厅之内的人暂时忘却了时间,忘却了愁苦,忘却了一切。
一直到琴声消落,舞姿停顿,人们仍然大气都不敢出,生恐亵渎了今天发生的绝世舞乐。
良久之后,才一阵叫好声如雷。
“好,就是仙舞神曲也不外如是了吧?”
“今天我算是来着了,此生能见上这么一场舞乐,虽死无憾矣!”
“临淄王,某以前小瞧你了,好样的!”
随着人们的阵阵赞叹声,李隆基信心大增,径直问道:“夜来小娘子,舞蹈这关,在下是不是算过了呢!”
夜来声若黄莺,道:“当然,王爷的舞技纵不是天下第一,也差相仿佛。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那咱们就开始第三”
“且慢!”
夜来的话刚说到这,突然,门外有个似男似女,又悦耳动听的声音道:“夜来小娘子别着急啊,这俩人比试有什么意思?不如再加上某家!”
第622章 平生只靠脸()
帘栊一挑,走进十个人来。
当先是两个年轻人,左边那个,若是单独出现,也能称得上俊美郎君一名。
不过,可惜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他运气不好,被旁边那个帅气小伙儿一衬托,顿时黯淡无光,没人想看第二眼。
右边那小伙儿,实在是太帅了,帅的惨绝人寰,帅的惨绝糊涂。
非要形容过的话,就是“世间竟有如此人物,恐怕古之潘安宋玉见了,都得相形见绌。”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八个随从。一老七少,老的精神矍铄,少的英气勃勃,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辈!
不用问,这伙人就是崔耕和宋雪儿、韦什方一行。
左边那个被比下去的小哥正是崔耕,而他旁边的就是女扮男装的宋雪儿。
宋雪儿本来就是人间殊丽,有成都第一名妓之称。
但是,谁都没想到,因为她本来就有几分英气,这一下子换上男装,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这一路行来,极乐宫里的小娘子们,就没一个舍得错开眼珠子的,就是夜来也是芳心大动。
尽管隔着绸幔,看不清夜来的表情。但是,那略嫌颤抖的声音,却把她的心情出卖了个干干净净,道:“敢问这位公子,不知您贵姓高明?”
“免贵,在下行宋名波。”宋雪儿真名宋涛,尽管她已经摆脱了妓子的身份,却没把本名换回来,这宋波就是宋涛的化用了。
按说,宋雪儿介绍完了自己,就该和夜来套话了。不过,她忽地一揽崔耕的手腕,柔声道:“这位是我的义兄,崔涛夫。”
什么啊!
其实,宋雪儿的倒追,早就很有些苗头了。但是,今天,这个“崔涛夫”一出,可就相当于挑明了。涛夫,可不就是宋涛之夫吗?
崔耕是既有些得意,又有些犹豫,还不敢在外人面前挣脱,道:“夜来小娘子,崔涛夫这厢有礼了。”
夜来只注意宋雪儿的俊脸了,却没注意到崔耕的异常,迫不及待地道:“不知宋公子可曾听过小女子见客的规矩?需要不需要我解释一遍?”
“不必了,临来之前,我和崔兄已然有所了解。”
“那好,第一关,就算宋公子过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第二关。妾身抚琴一曲,有请公子起舞!”
我擦!
李隆基听了这话,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他心中暗想,刚才我跳舞,夜来还要先听曲子呢,怎么到了宋雪儿这,就要直接伴奏了?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吧?
不过,他很快就不为这件事生气了,因为更生气的还在后边。
稍后,宋雪儿起舞。
平心而论,宋雪儿的舞技也还算不错,但是,还是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李隆基、宋金刚比起来,她的舞技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即便是丝毫不懂舞蹈的人,也能轻易鉴别出来。
但是,奈何,人家长的帅啊!
一俊遮百丑,宋雪儿的一舞完毕,夜来马上就高兴地道:“恭喜宋公子,第二关你过了!”
“多谢小娘子看得起。”
宋雪儿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如何激动。
李隆基冷笑道:“宋公子,你自觉自己的舞技如何?”
宋雪儿久在欢场打混,虽然年纪仅比李隆基大一岁,但对这毛头小子的心思可是一猜便知。
他耸了耸肩,道:“说实话,本公子的舞技,也就是能将就。然则,本公子凭长相吃饭,你又能奈何?”
说完了,又挑衅似地看向宋金刚道:“你说对不对啊,宋公公?”
宋金刚心里的郁闷比李隆基只多不少,闷哼一声,道:“关杂家屁事!”
“当然关宋公公您的事儿了?”宋雪儿促狭地道:“咱们俩其实是一回事儿,都是靠脸蛋获得小娘子们的芳心”
说到这,她故意顿了一下,闭口不言。
待吊足了人们的胃口,宋雪儿才揭晓答案,道:“若是靠别的获得小娘子们的放心,宋公公,您也没有啊!”
哈哈哈
人们瞬间就秒懂了,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宋金刚直气的浑身都哆嗦,道:“好一张利口,来人,给我算了!”
他能掌握那么多隐私之事,当然心思缜密之极。刚要发作,就见“宋公子”身后的几个伴当齐往前涌,眼光湛亮,跃跃欲试。
宋金刚到极乐宫来,当然也带着护卫,但是,他只带了四个。
之所以没多带点人,无它,太贵了。要上极乐宫的四楼,每人就要一百贯,不分主仆。宋金刚经常来找夜来,每次带四个,已经是相当豪奢的行为了。
今天人家这位宋公子,一下子带了八个。这等行为说明了什么?第一,他拿钱不当钱,身家豪富。第二,他对自己的安危看得无比重要。
宋金刚心中暗想,这位宋公子的身份不简单啊,我要是和他冲突起来,恐怕得当场吃个眼前亏。
想到这里,他强忍怒气,道:“宋公子,你这么说话,欺辱一个身残之人,也太有失风度了吧?”
“有吗?”宋雪儿见宋金刚不肯动手,暗叹了一声可惜,道:“那我向宋公公陪个不是。呃,为表歉意,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什么笑话?”
“说,从前有一个公公”
话说到这,她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宋金刚道:“下面呢?”
“下面没了!”
哈哈
无疑,宋雪儿继续拿着宋金刚的身体缺陷嘲笑,人们又是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你”
宋金刚也是真能忍人所不能忍,看向宋雪儿道:“宋公子是今天专门来挑衅杂家的?”
宋雪儿秀眉一挑,漫不经心地道:“那也谈不上,不过欢场争风吃醋,哪你们宦官有什么关系?你若是乖乖认输,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你也少受点闲言碎语不。”
宋金刚怒极反笑,道:“好好好,宋公子,看来你是不知自己惹了什么人啊!莫非你以为,自己今天赢定了吗?那可未必!”
随后,他猛地一转身,对夜来道:“夜来小娘子。现在就请出最后一题吧。”
夜来的声音从绸帐内缓缓传来,道:“按规矩,第三关,是请贵客作诗一首,看诗才如何。不过今天,三位贵客同时光临,妾身只能陪一人,那就得有所比较。所以,妾身斗胆,想出个题目,请三位贵客各自作诗一首,不知三位贵客意下如何?”
宋雪儿、宋金刚、李隆基齐声应道:“请夜来小娘子出题。”
第623章 囧迫临淄王()
夜来道:“妾身的题目是:月。”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丫鬟,手持一张白纸走了出来,上面大书一个篆体的“月”字。字迹清秀,门户谨严,显出了非凡的书法功底。
“月”这个题目,可以说既好写又难写。说他好写,是因为这个题目范围甚宽,甚至每个人学做诗的时候,都做过一两首咏月的诗。要是不要脸一点的话,拿旧作来充数,在规则上也无不可。
难写是说,前人已经有无数咏月的名作,要想令人耳目一新,谈何容易?
有小婢上来,在三人面前摆好了笔墨纸砚。
宋金刚能得夜来的欢心,文才是相当不一般,他首先写就,念诵道:“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此诗写梦游月宫的情景,前四句写月宫之所见;后四句写在月宫看人世。用意却不在于对月宫仙境的神往,而在于从月上冷眼反观现世,感叹人生短暂,世事无常。
诗如其人,正如宋金刚一般,乍一看是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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