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思止听到这个外号后,自然是深以为耻。
所以,吃饭的时候,他自己点,还是喜欢吃肉包子。但是别人宴请他的时候,谁若敢上肉包子,他就认为是讥讽他是土鳖屌丝,不当场发飙才怪。
这回武三忠拍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
其实武三忠不知道,他今天之所以吃这么大的亏,还是败在那吝啬的性格上了。
因为他不舍得出钱,让梁波自掏腰包去打探侯思止的兴趣癖好。那梁波是什么人?也是个能为钱窜子,哪里会舍得替武三忠出一千贯钱?
结果,梁波抠抠搜搜只拿出两贯钱来贿赂侯思止的厨师。但他却不知侯思止的手下,都是跟着自家主子吃惯喝惯的主,哪看得上这么点钱?甚至觉着梁波这是在羞辱他,没见过银子还是咋的?
于是乎,故意告诉了梁波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
所以武三忠,那叫一个冤啊,马屁真的拍到马腿儿上,还愣是找不出因由来。
虽然他不知此事的前因后果,但知道这个“羊肉包子”的话题是万万不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于是乎,他冲左右使了使眼色,赶紧让人将这满桌子晃眼的肉包子统统撤下。
随后,又是舍了本儿上了几拨硬菜,侯思止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趁着机会,他赶紧转移话题,建议侯思止往泉州一行。
他跟侯思止大赞泉州港的繁华,说那里物阜民丰,不愧天下第一大港。港口的仓库中黄金玉石,珍珠玳瑁,各色香料不计其数。
孰料,侯思止刚刚缓下来的脸色又板起来了,随手就将手中竹筷一扔桌上,斥道:“少特么的胡说八道!本官这个岭南道罢黜使,就有一个差事,那就是查办贾仁义的案子。你让本官去泉州,到底是何居心?”
武三忠这次倒是不以为然,心中暗想,装什么装啊?你要是真心办贾仁义的案子,难道不应该去漳州?留在广州算怎么回事儿?还不是看上我们广州的富庶了,想要痛捞一笔?
想到这里,他赶紧解释道:“在下绝无他意,有道是来岭南却不到泉州,实不知天下之繁华!我这也是希望侯御史不虚此行,山高水远从长安来岭南”
“不必再说了。”侯思止抬手打断了武三忠,摇头正色道:“本官就在广州,哪也不去。另外,你替本官下令,把陈元光和贾仁义都找来,我要在广州审理此案。”
啥意思,这侯思止是要玩真的?
武三忠一时之间真的有些看不透猜不透侯思止了,道:“陈元光也就罢了,他的守孝期现在已满,又无官无职,随时都能召来广州。但贾仁义乃是漳州刺史,他走了,僚人作乱怎么办?”
侯思止满不在乎道:“好办,你再下一道公文,让漳州长史代行其职。”
武三忠微微一皱眉,提醒道:“那个漳州是下州,没有长史。”
侯思止勃然大怒,道:“武三忠,你猪脑子啊,推三阻四,今天是诚心给本官找不痛快还是怎么的?没有长史那就别驾。总而言之,贾仁义必须来广州!”
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为了方便本官查办此案,武安抚使和崔御史,从今天开始,都不准离开广州城,必须随叫随到。”
武三忠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的治所本来就在广州,经过这大半年的打理,不敢说广州城尽在掌握之中,但起码能称得上半个主场。
崔耕可就傻眼了,暗忖道,尼玛的,不能离开广州城?这不相当于要软禁老子了吗?难道说,这俩货刚才是在唱苦肉计,实际上姓侯的暗中是站在武三忠这边的?
不过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侯思止可是朝廷从长安派下来督办此案的上差。崔耕纵是有意见,也得依着规矩办事,无奈,他也只得跟武三忠一起应了一声是。
既然事儿也说完了,这接风洗尘宴也吃得差不多了,侯思止便擦了擦嘴,起身道:“本官吃饱了,诸位请便。”
站起身来,就要走。
武三钟赶紧起身来相送,殷勤备至道:“在下随侯大人一起走吧,路上也好给侯大人介绍下安排的府邸。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不行咱再换。”
崔耕见着武三忠那狗腿子的模样,心里一阵腻味,鄙夷道,尼玛的,就这鸟样,当再大的官有毛用?
一阵暗里吐槽完,伙同广州城的其他官员一道下了楼。
到了门口,就是该坐轿的坐轿,该骑马的骑马,各自离去,人声嘈杂,乱乱哄哄。
“啊救命啊!”
就在众人正要道别告辞,各自归去之时,突然异变突生——
循声望去,但见一个面如厉鬼的乞丐,正挥舞着一根长长的打狗棒,极速向着这边跑来。
在众人一愣神的刹那,乞丐已经越过了众军士的警戒线,离着侯思止已然不远,几步之遥了。
卧槽!
侯思止要是在广州城有个三长两短那还得了?
武三忠当场便吓了个亡魂皆冒,扯着嗓子喊道:“抓刺客!抓刺客!保护侯御史!”
第170章 周兴来献计()
“汪汪汪”
忽闻犬吠之声!
武三忠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只大黑狗从不远处的巷子里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吧唧”一声咬到了那乞丐的大腿上。
那乞丐吃痛跌倒在地,呲牙咧嘴地惨嚎不止,不迭叫唤道:“哎呦呦,哎呦呦,可疼死我啦。”
众军士这才一拥而上,先是七手八脚乱棍之下将那只大黑狗打死,再把乞丐捆了起来。
危机解除!
武三忠呼的一声,松了口气,指着梁波和那些士兵,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朝廷养你们,简直不如养一条狗!瞅瞅,你们瞅瞅,今天要不是这条黑狗,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若是伤了侯御史,你们吃罪得起吗?”
其实武三忠有点夸张了,梁波虽然人品很次,但在广州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办事能力还是很有的。
由于事发突然,乞丐侥幸冲过了第一层警戒线,但要说他能孤身一人成功刺杀侯思止,那就纯属扯淡了。
梁波和在场陪坐的那帮广州官员都知道安抚使大人的狗脾气,自然不敢辩解。
唯有崔耕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武安抚使,你哪只眼睛看见刺客啦?很显然,一直是这条大黑狗在追着那个乞丐,他慌不择路才冲撞了侯御史的仪仗,根本就没什么刺客。别一惊一乍的,搞得广州城好像治安很烂似的!如果随便个人都能在广州城行刺侯御史,你这安抚使是吃干饭的?”
“你”
武三忠没想到自己表个忠心,居然被崔二郎抓了个由头,倒打了一耙不说,还当着侯思止的面,被指治下无能,羞辱了一番。
他脸色微微一红,恼羞成怒道:“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假扮乞丐的刺客?来人,把他送到我的安抚使衙门,本官定要把此案审个水落石出!”
崔耕歪着脑袋,讥讽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不就一个街边讨个生计的乞丐嘛,武安抚使却张口闭口地要送衙门,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佩服,佩服!真同情广州城的百姓,这日子过得简直是水深火热啊!”
好吧,武三忠又被羞辱了!
“哼,你懂什么。”武三忠趁机又拍起侯思止的马屁,道:“侯御史乃是朝廷栋梁,一举一动都关系到万千百姓的福祉。他的安危,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孰料,这个马屁再一次地拍到了马腿上。
侯思止狠狠地瞪了武三忠一眼,道:“什么朝廷栋梁?什么万千百姓的福祉?少特么的拿本御史说事儿!”
然后,又来到那乞丐的面前,和颜悦色地道:“乞索儿,你叫啥名儿?”
那乞丐畏畏缩缩地回道:“小小的叫周鬼。”
“周鬼?唉,瞧这倒霉名字。”
“哪里人氏?”
“小人自从记事起就跟着一个老丐四处行乞,委实不知道原籍所在。”
侯思止叹了口气,又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
“让坏人拿热油烫的。”
“耳朵呢?”
“被狗咬的。”
“啧啧啧”侯思止连连砸吧了几下嘴,叹道:“真是够可怜的,得了,遇到本官就算你时来运转了。来人!”
“在!”
“把周鬼放了,再拿两贯钱给他,任何人都不准为难。”
“是!”
他身后的亲卫答应一声,依命行事。
崔耕趁机道:“侯御史对一个乞丐都如此上心,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啊。不过”
“嗯?怎样?”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两吊钱,他花完了怎么办?”
侯思止心说本官就是求个好名声,又不是周鬼他爹,哪管他钱花完了怎么办?
他微微皱眉,不悦道:“那依崔御史之见呢?”
崔耕笑道:“依下官之见,应该让这周鬼有一技之长,足以自立为好。当然了,侯御史整天要操心国家大事,无暇为这等小事分心。不如就把这事儿交给下官去办。”
侯思止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崔二郎也想拍自己的马屁,不过这拍马屁的水平嘛,比武三忠略高啊!
在他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如今大周物阜民丰,这周鬼有手有脚动作敏捷,却沦为乞丐,肯定是赖泥糊不上墙去。
这种人,你就是给他学习一计之长的机会,他也不会好好学啊!
崔耕说得授人以渔不过是拍自己马屁的幌子,无非是替自己把这个乞丐养起来。
到时候传扬出去,就是一个乞丐冲撞了自己的车驾,结果自己大人有大量,非但没有降罪,反而让他摆脱了乞丐的身份,衣食无忧。
既不用花自己的银子,又不得个好名声,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侯思止点头道:“唔,还是崔御史想得周到,有心了。”
这个周鬼当然就是周兴,如今得了侯思止这一句话,今后他就有个正当的身份留在崔耕的身边了。
当初他给崔耕说的瞒天过海之计,就是自己先不跟着崔耕,而是在漳州某个地方隐居。
然后,自己再在某个万众瞩目对场合,正当光明地与崔耕相遇,并留在崔耕的身边。
侯思止来广州查案,周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这个冲撞罢黜使车架的案子,便是他一手策划。
大唐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简单地社会地位划分就是士农工商奴。侯思止先做卖饼的小贩,又做了高元礼的家奴,可以说几乎已经堕落到了社会最底层。
但是,还有两样职业比侯思止的社会地位更低,那是是乞丐和妓女。
侯思止出身贫寒,骤然得登高位,心理扭曲,对以前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都非常狠毒,一言不合就要想办法让人家抄家灭族。
不过,他对原来就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心态就非常平和了。甚至为了讨个好名声,还常常周济乞丐。
当然了,这只是侯思止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并没什么卵用。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会为一个酷吏扬名。
所以,尽管侯思止做了很多所谓的“好事儿”,但也只有周兴等少数同行酷吏,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
武三忠当然是不明就里,所以再次马屁拍在马蹄上,被崔二郎钻了空子捡了便宜。
周兴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制定计划,并得偿所愿。
小小插曲很快便告一段落,众人各自离去。
崔耕回到临时安排的肃政使衙门后,迫不及待地摒去左右,只把周兴留下。
他把今天在接风洗尘宴上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让周兴分析一下,侯思止为何非要来到岭南,与自己过不去。
周兴听后,微微点头,道:“崔御史多虑了,其实临来之前,小人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析地差不多了。您这么一说,我越发肯定,侯思止绝不是冲着您来的。”
“那他是为谁来的?莫非是武三忠?”
“也不是,确切地说,是为了他自己”
在周兴的分析里,侯思止此人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天性狡黠,政治嗅觉灵敏。
随着周兴、丘神勣、索元礼等几个酷吏大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其实暗里,侯思止也已经吓麻了爪子。
于是乎,他就有了出京避避风头的想法,这才向武承嗣求来了这个岭南道罢黜使的职司。
实际上,他对崔耕和武三忠的案子完全不感兴趣,也根本没心思想去查。
等什么时候感觉这股风头过去了,他才会随随便便把这个案子结了,回京复命。
现在侯思止最希望的,就是自己在岭南的这段日子里,不显山不露水,朝中大佬谁都不注意到自己。
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武三忠让他去泉州的计划完全不感兴趣——到时候忍不住贪念,真和那些海商斗了起来怎么办?这不是把小辫子送到别人手里,被人往长安那么一告,可就是一道催命符了。
至于他将崔耕、陈元光乃至贾仁义都调来广州城,应该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崔耕听完了可傻眼了,因为在“荒唐大梦”中他知道,这股瓦解打击酷吏集团的风头不仅不会过,还会越吹越劲。
直到七年后来俊臣被杀,整个酷吏集团才会被一扫而空,至完结。
要这样的话,侯思止那鳖孙在岭南道呆上七年,自己难道也要被束缚在广州城七年之久?
他赶紧向周兴问计,有没有办法快点脱困。
周兴摇头苦笑道:“崔御史,您太看得起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小人对广州城两眼一抹黑,能有什么破局之计给您?不过”
崔耕急道:“不过怎样?”
“万变不离其宗,破局的方向无非是三个:其一,找到贾仁义勾结僚人的罪证,让侯思止不得不结案。其二,抓到侯思止的把柄,咱们想让他怎么结案就怎么结案。其三,找到足以让武三忠身败名裂的证据,这个案子也就用结了。”
这番建议倒是高屋建瓴,直指核心,周兴看得很透。
不过
崔耕凝神细思,在漳州找不到贾仁义勾结僚人的证据,在广州就更别指望了。侯思止虽然不是啥好人,但既然没招惹自己,也没必要多树强敌。
看来只有走第三个破局方向了——打武三忠的主意了。
但是冯朴和张林两家的效率委实太低了,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传来。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周兴又轻咳一声,低声道:“另外,小人再提醒您一件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攻,而是防。您在广州毫无根基,武三忠可是广州的地头蛇,他得先防着他对您下手。”
崔耕被一言点醒,点头道:“说得对,他可是广州城的地头蛇,必须先仿着他些唔?地头蛇?”
话说到这,崔耕脑中好像灵光一闪,貌似抓到了些极为重要的信息,自顾喃喃道:“他真是地头蛇吗?本官貌似在广州也并非毫无根基啊有个人,恐怕比他武三忠更有资格称为地头蛇!”
第171章 便宜岳父书()
这个人并非别人,正是他昔日在清源县衙的老伙计——陈子昂。
如今老伙计可是堂堂的南海县令!
南海县令的县衙治所又在何处?可不就在广州城嘛。
南海县令的治所在广州,广州刺史的治所也在广州,武三忠这个岭南道安抚使的治所还是在广州!
虽然陈子昂这个南海县令在广州就是